陳越美滋滋的等著黃單撞上自己,他冷不丁的想起後背髒了, 不想弄髒對方的臉, 就把身子轉過來, 兩側的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展開,擺出擁抱的姿勢,青澀而又單純。
黃單撞到陳越懷裡去了。
倆人身高有差,黃單撞上去時,陳越彎下了腰背,任由他的額頭撞上自己,那一瞬間, 他們離的很近,近到眼裡只有彼此。
時間彷彿停止了, 但那只是美好的錯覺, 時間沒有停止, 也永遠不會停止, 一直在以令人又愛又恨的速度流逝著。
黃單的額頭紅了,眼睛也紅了, 他疼的擰起眉心, 嘴唇哆嗦了一下, 沒問陳越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不走, 答案很明顯。
看著黃單眼角流出來的一滴淚水,陳越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太陽底下的冰棍,想湊上去吃一口。
黃單退後一步, 陳越拽住了他的校服,「老子就沒見過比你更嬌氣的人。」
神色微愣,黃單弄開拽著他校服的那隻手,抬頭朝著手的主人看過去,他沒說話。
陳越心裡一緊,生氣了?嬌氣我也喜歡的啊,他恢復了平日裡的肆意囂張,惡聲惡氣道,「怎麼,還不准人說?」
黃單嘆口氣,紅著眼睛笑了。
陳越看到黃單笑,他呆了,這是怎麼回事?那一下撞的不狠,不至於把腦子撞壞啊?「喂,你笑什麼?」
黃單說,「沒笑什麼。」
他嘴角的弧度消失,好似剛才翹起的樣子沒發生過,「去醫務室吧。」
沒笑什麼?逗我玩兒呢?陳越心裡吃味,不知道黃單想起了什麼事,還是想起了什麼人,看把他樂的那樣兒,跟一小花貓似的。
黃單走在前面,他聽到背後有罵罵咧咧聲,還伴隨著一聲響動,不用看都知道陳越對著牆踹了一腳。
這會兒還沒下課,學校裡沒人晃動,兩邊的教學樓裡不時傳出老師講課的聲音,或嚴厲,或溫和,有的教室裡是大聲且整齊的朗誦課文聲,籠罩的氛圍在告訴著每一位學生,一寸光陰一寸金。
醫務室很安靜,護士問了陳越幾句,就要給他掛兩瓶,「同學,上回在我這兒買的藥有按照說明書上寫的用嗎?我看你手上的燙傷還沒好,要不要去醫院掛個號看看?」
陳越說用不著,他的餘光落在黃單身上。
護士笑著說,「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如果留疤了,很有可能是要跟一輩子的。」
她給陳越看自己手上的一塊疤,面積有一塊錢的硬幣那麼大,跟其他地方的皮膚明顯不同,顏色發白,說是火鉗燙的,消不掉了。
陳越眼睛一亮,小心思就跟著飛了起來,他本來就沒把這點燙傷當回事兒,要是能留個記號也不錯,過個十年二十年的,還能看著疤想想當年。
黃單出去了。
陳越死死瞪著他的背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臥槽,就這麼把他丟這兒走了,一聲招呼都不打!
短暫的幾秒內,陳越想起了一天放學回家見過的那隻小流浪狗,他走幾步回頭看,發現小狗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指望他能帶自己回家。
護士給陳越扎針掛水,「你同學是個很冷的人啊,都不笑的。」
陳越嗤一聲,「我跟他不熟。」
護士打趣兒,「上回我也以為你倆不熟,可是他肚子疼,你背他過來,這回你摔了,是他送你來的,這還不熟?都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是嗎?這麼一說,是很熟了啊,陳越心裡剛高興一點兒又不高興了,那個姜龍是黃單的同桌,上課下課都往他那兒湊,嘰裡呱啦的,他們更熟。
嫉妒的小種子在發芽,陳越羨慕姜龍,他對黃單只有同學友誼,可以隨意的接觸,想怎麼笑怎麼笑,想怎麼鬧怎麼鬧,自己就不行,那種感情見不得光,不會被原諒,更不可能會被接受,得藏著,往死裡藏。
「他是三好學生,考滿分進學校的。」
陳越只是說了個開頭,護士就已經笑起來,「我經常聽到同學議論高一的天才,說他學習好,長的好看,家裡還有錢,是個少爺,原來就是他啊!」
陳越靠著椅背,懶洋洋的說,「不然呢?就他那樣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
護士說,「確實很好看。」
陳越嘴角得意的上揚,那是,我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個,氣質更是沒得說,也沒人能比得上。
護士說,「你那個同學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
陳越甩出劉峰常說的一句話,「女孩子都很膚淺。」
護士給他把輸液瓶掛上去,「帥哥,你跟你的同學不是一個類型,他受歡迎,你也招女孩子喜歡,每年大家最關注的就是校草校花人選,今年的校草肯定在你倆中間誕生。」
陳越說,「那玩意兒沒意思。」
護士噗的笑出聲,她也才剛畢業沒幾年,心性還很年輕,「你們兩個高中三年會收到很多的情書和小禮物。」
「所以才沒意思。」
不是喜歡的人送的,哪怕是個金子,都跟石頭子沒什麼區別。
陳越稚氣未脫的臉龐上浮現一抹迷惘之色,在轉瞬間變的堅定,高二要分班的,到時候得打聽黃單選文選理,他要跟著,不坐一塊兒,在一個班也行。
護士驚呼,「誒同學,你這衣服後面是怎麼回事?」
陳越說,「摔廁所了。」
護士說難怪這麼大味兒,「你要不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陳越搖頭,他又不是豆腐做的,一摔就會啪嘰碎掉,從小到大不知道摔過多少回,有沒有事自己心裡有譜,剛摔的時候疼,現在已經不疼了,純粹就是想要賴著黃單。
結果倒好,人走了,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管他了。
黃單去找老師請假。
平時有的學生會因為不想去上課就跟老師撒謊,請假的理由千奇百怪,還會出現邏輯不通的情況,他們那麼玩,就害了真正不舒服的同學。
老師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請假必須帶上醫院的掛號單或者是藥費單之類的東西,否則有個小病小痛的,說破天了都不信,認為就是單純的不想上課。
同樣的一個理由,從平時表現優秀的學生嘴裡說出來,跟調皮搗蛋的學生嘴裡說出來,可信度是不一樣的。
畢竟學生不是老師的孩子,瞭解的不夠全面,依據個人表現來判斷也是情有可原的。
黃單輕鬆請了假回醫務室。
陳越半死不活的癱著,沒想到他還會回來,一下子就愣在了當場。
黃單說,「我去給你請了假。」
陳越回過神來,一邊捂著自己激動的心情一邊找茬,「好學生就是不一樣,要換我這種害蟲,嘴皮子說破了,老師都不信。」
黃單抽抽嘴。
陳越想到了什麼,覺得難以置信,「你不回去上課?」
黃單掃了眼輸液瓶,淡淡的說,「你摔傷有我一半的責任,我等你掛完水。」
如果不是責任心,是別的,比如你也喜歡我,那多好啊,陳越得寸進尺,又很不要臉的想。
醫務室裡沒有多人,也沒少人,就兩個各懷心思的少年,和一個笑容親切的大姐姐,氣氛非常的溫馨,溫馨的大姐姐都快睡著了。
黃單起身走過去詢問陳越手上的燙傷,他給的燙傷膏起到的作用並不理想。
護士的睏意消失,她把桌上的眼鏡戴上,「都化膿了,我建議他去醫院,他說不去。」
黃單回頭,陳越立刻偏開視線吹口哨,瞎吹,沒什麼調調,那麼個吊兒郎當的欠揍樣,還是帥的沒邊兒。
護士說,「最好去醫院把創傷處清理掉,用碘伏天天消毒,繼續抹紅黴素,再忌個口,不要碰水,如果非要碰,就暫時包一下,在外面裹個塑料袋子,死皮不能過早弄掉,很容易感染的。」
黃單道了謝就去跟陳越說,「掛完水就去市裡,中午醫院也有值班的。」
陳越傻逼逼的抱著一大塊糖餅不敢吃,「什麼意思?」
黃單說,「護士姐姐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去醫院看一下比較穩妥,我正好也要去醫院。」
陳越立馬就坐直了身子,「你去醫院幹什麼?」
黃單說腸胃不舒服。
陳越把兩片薄唇一抿,會不會跟上次肚子疼有關?他的眉頭也緊皺了起來,既擔憂,又很不安。
黃單閉上眼睛,手指曲著在腿上漫不經心的敲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盤算著什麼。
陳越見護士趴桌上睡了,就抓緊時間貪婪的盯著黃單,看他白到發光的臉,看他額前的黑色髮絲,看他長長彎彎的睫毛,哪兒都看,哪兒都看不夠。
黃單沒睜開眼睛,看似是睡著了,其實他沒睡,一直醒著。
學校在縣上,到城裡還挺遠的,黃單跟陳越站在路邊等車,過來了一輛面包車,裡面有十來個人,除掉前後的座位,長板凳上也已經擠滿了,司機還讓他們上來,說有位置。
是有,就在第二排跟車門中間有個小凳子,能卡一個人,最後一排再使勁擠一擠,能塞進去一個。
陳越看一眼黃單,見他沒反應就揮揮手。
車裡沒冷氣,熱的跟蒸籠似的,人擠著人,汗味混著口氣在空氣裡漂浮,不斷刺激著人的耐心,司機不管大家的催促,他不死心,指著去市裡的路上再多拉兩個,「同學,趕緊的,你們上車了就馬上走!」
陳越笑笑,煞有其事的說,「我暈車,只能坐前面,不然上車就吐。」
這時候,車裡響起怨聲,都是年紀大點的在說,小少年不敢這麼來,對社會對大人的世界有著本能的畏懼跟戒備。
「師傅你到底走不走啊?」
「已經坐不下了好嗎?再上來倆人要往哪兒坐?」
「真受不了,本來就超載了,多賺幾個錢連命都不要了嗎?」
「師傅,這都幾點了啊,我還等著回家吃午飯呢,麻煩你快一點。」
車裡在吵,路上的兩個同學又不上車,司機煩躁的咂了下嘴皮子,什麼也沒再說,直接就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大關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搭車,每個週六下午,各地的面包車師傅都會過來等著,先到的同學可以挑選位置,後來的同學別說挑,還有個能擠上去的地方就不錯了。
車站有,走個十幾二十分鐘能到,去了也不一定就有車,大部分情況下都要等,對於急切想要回家的學生來說,等一分鐘都很漫長,尤其是在其他同學都走了,就自己還沒走的時候,會很無助。
陳越跟劉峰都是那麼擠著回家,擠著來學校的,他們見怪不怪,哪天要是師傅在路上不帶人,那才有問題。
黃單心事重重,他在心裡喚系統先生,卻沒有得到一聲回應,焦慮跟猶豫從心裡生出,夾雜著幾分凝重,導致他的眉心越蹙越緊。
陳越以為黃單是曬的難受,他不等面包車了,跑到前面去等計程車。
這次陳越運氣好,攔到了輛計程車,裡面的人也不算多,他喊來黃單,兩人前後上了後座。
陳越先上去的,他讓黃單靠著車門,不用被當夾心餅乾,否則以車裡這麼高的溫度,車子一晃,左右一夾,就算不暈車,也會反胃。
車裡不止是溫度高,氣味也很渾濁,本來應該比面包車裡好一點兒的,但陳越跟黃單趕巧了,碰到了一個腋下有異味的中年人,就在陳越的左邊。
窗戶都是開著的,風一吹,誰都有份兒。
車子往右邊拐彎,陳越逮著機會就往黃單身上靠,黃單被他壓的貼車門上了。
車子往左邊拐,陳越竭力杵著不往中年人那邊偏移,他等著黃單靠上來,坐個車把腦細胞全用上了,要是做題能這麼專心刻苦,第一的寶座絕對坐不到。
到了醫院,陳越跟黃單排隊掛號,掛的不是一個科,就沒一塊兒走。
黃單的腸胃沒什麼問題,他既然來了,號也掛了,就去等著叫號跟醫生討論一下吃路邊攤的問題。
陳越看完醫生拿了藥在大廳裡站著,陸陸續續有人從他身邊經過,都不是他等的人,他忽然發現世界太大了,人也太多了,茫茫人海這個形容很貼切。
等到三年後畢業了,他找不到黃單了怎麼辦?
陳越提著袋子的手捏緊,他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顯得格格不入的黃單,和那天一樣,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那麼耀眼,總會找到的。
陳越放下心來,「喂,我肚子餓死了,現在要去吃東西,你自個回學校吧。」
黃單說,「我也去。」
坐在蘭州拉麵館裡,陳越心裡的泡泡都沒有消掉,他要了碗拉麵就把菜單扔到對面,力道跟方向都控制的很好,沒砸到人,也沒掉下去。
黃單要的是刀削麵,「不要香菜。」
服務員記在本子上,轉頭就給他們拿了壺水跟紙盒,說一會兒就能好。
館子裡的人不多,也沒人大肆喧嘩,頭頂的電風扇呼呼吹著,把黃單身上的汗吹乾了,有點兒冷,他倒杯水喝幾口,發覺陳越在偷看自己,就裝作不知道。
面很快就端上來了,陳越是拉麵,他拿起桌上的胡椒粉瓶子倒進去一些,就去挖辣椒油,面上紅彤彤一大塊,看著就很辣,也香。
黃單來不及阻止,他蹙眉,「你要忌口。」
陳越正要撈面吃,他聞言,一切動作頓時就停住了,這是在關心他?媽的,心跳的好快,臉是不是也紅了?還是別抬頭了,會被發現的。
在一兩秒的沉默過後,陳越冷笑一聲,「關你屁事!」
黃單慢悠悠的說,「那你吃吧,多放點辣椒,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陳越只是不愛學習,他又不蠢,這麼個台階擺在他面前,他又怎麼可能不往下走,就是爬,也要爬下去,「老子還就不吃了。」
黃單在心裡搖搖頭。
陳越把辣椒油全挖了丟進垃圾簍裡,他喝口湯還是辣,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喊來服務員重新點了一碗。
黃單撈起一筷子面條吹吹再送到嘴裡,垂著眼皮細嚼慢嚥,臉頰被碗裡的熱氣熏的有點發紅,嘴唇濕濕的,泛著光澤,他偶爾抬手把額前的發絲順到一邊,露出覆蓋了層細汗的額頭。
陳越心猿意馬,突然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他本來就是又高又帥,很引人注目,再加上黃單,倆人進來就跟小明星似的,自帶閃光燈。
這個動作突如其來,讓關注他們的其他人都嚇一跳,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看著也不像是在鬧矛盾。
黃單沒有,料到了,他抽一張紙巾擦擦嘴,不吃了。
陳越剛才只顧著偷看黃單,壓根就沒怎麼吃,肚子咕嚕咕嚕叫,他見對方不吃了,就埋頭嘩啦嘩啦的撈面吃。
黃單不動聲色的望著對面的少年,很多時候,驚喜總是來的猝不及防,又似乎在意料之中,這個任務的答案他猜到了,卻不打算現在就填,不急,等收到了那封情書再填也不晚。
這一路上黃單都在思考,任務要填的只是情書開頭第一句,內容有改動應該沒關係的,他不希望破壞陳越的人生軌跡,千辛萬苦才換來了事業有成。
越在乎,越小心翼翼,不能冒險,接下來每走一步,都要三思,深重。
黃單垂了垂眼,現在他已經知道這次重回過去,能發現哪些東西了,他會認真去觀察,去記住每一個當年被自己無視掉的小細節,將這段舊時光深刻在記憶裡,陪著他走下去。
面錢是陳越付的,他存心要黃單欠他兩塊五,能多個接觸的機會。
醫院去過了,肚子也飽了,陳越實在找不到跟黃單獨處的藉口,現在只能回學校了。
回去坐了幾站的公交才打車,陳越是故意的,今天跟黃單出來,對他來說就是天上掉了塊大餡餅,得幾個月才能一點點啃完消化掉。
回去的路上,陳越恨不得時間過的慢一點兒,最好能跟磁帶卡殼一樣卡幾下。
公交車上能多些肢體接觸,僅僅只是胳膊碰一塊兒,陳越都能心跳加速,激動的不能自已,喜歡上一個人,即便對方不喜歡自己,那種感覺也很好。
黃單透過車玻璃看少年咧嘴的樣子,他忍了忍才沒有伸出手去摸一下,裝作沒看見的闔上了眼簾。
下午學校下達通知,明天市領導要來視察,各班積極配合,領取消毒水打掃衛生,還要挑選出優秀學生代表充當門面。
學校希望在領導問問題的時候,優秀學生能回答上來,還回答的對。
同學們在座位上興奮的交頭接耳,有什麼比不上課更高興的嗎?沒有!
老魏看著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學生就頭疼,「那就這樣,黃單,你叫上幾個男生去領消毒水。」
黃單說,「好哦。」
老魏瞅他一眼,「你身體不舒服?」
黃單說沒有。
老魏說,「那就打起精神來,明天你是五班的代表,要面帶微笑,不能皺眉頭。」
黃單,「……」
他想起來了,當年是有這麼個事。
姜龍噗道,「老師,你讓黃單微笑,這不是為難他嗎?」
老魏忍俊不禁的問道,「微笑很難?」
姜龍點頭如蒜,「難啊,黃單天天都不笑的。」
老魏咦了聲,要是真這樣,那學生的問題可大可小啊,他多了個心眼,打算找個時間好好跟學生談一談。
黃單撐著頭轉筆,滿臉的心不在焉。
姜龍跟陳燕錢夢她們嘰裡呱啦,「這幾天早上黃單的課桌兜裡有大白兔,餅乾,蘋果,情書,繩子,千紙鶴,還有筆記本。」
「你想讓我們安慰你,該有的總會有的?別想了,認清現實吧。」
姜龍給她們知道白眼,小聲說,「我懷疑黃單戀愛了。」
陳燕她們的興致瞬間爆炸,「真的假的?」
姜龍說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六十。
陳燕驚呆,「過半了啊,你推測的原因呢?」
姜龍理智的分析,「原因有二,一,開學以來,黃單收到的東西特別多,但他目前為止只收了大白兔,我親眼看他吃的,二,他今天最後一節課請假了,回來還頻頻走神,這太不正常了!」
說到後面,姜龍自己先炸了,整個就是一戲精,「他是誰啊,他可是黃單!黃單!」
錢夢給桌上的課本換個位置,不然她擔心被姜龍的口水淹了,「我覺得不像,黃單應該只是喜歡吃大白兔而已。」
姜龍說,「那請假跟走神怎麼解釋?」
陳燕覺得姜龍小題大做,「淡定點,誰都有個頭疼腦熱,思想不集中的時候。」
姜龍確定的說,「你有我有大家有,黃單肯定不會有,他在我心裡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陳燕老氣橫秋,「你這孩子真是的,跟你講道理就講不通,神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好嗎?」
她眨眨眼睛,「不過,原來黃單喜歡吃大白兔啊,我要告訴我同學。」
錢夢跟吳芳沒說話,臉上都是那個意思。
黃單一字不漏的全聽見了,他的眼角跳了跳,頻繁收到大白兔的日子不遠了。
後面鬧哄哄的,男生女生在聊天,還帶比劃,一個個的滿臉紅光。
陳越在本子上畫小人,劉峰過來拽他,「中午去哪兒了啊?」
小人腦袋上的花朵其中一片花瓣畫歪了,陳越低罵,「操!」
劉峰好奇的湊上去看,「你畫的這什麼?醜死了。」
陳越把本子收起來,「你一個把太陽畫成鴨蛋的人,有資格說我畫的醜?」
劉峰面紅耳赤,「媽的,一天到晚的損我!」
陳越擰開杯蓋渴幾口水,「那還不是你多的是地兒讓我損。」
劉峰一口血卡在喉嚨裡,氣呼呼道,「我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才放著五中不去,跑來大關跟你蛇鼠一窩。」
陳越把課桌一踢,「你他媽的又亂用成語!」
教室裡響起姜龍的喊聲,「有人自願跟我們去提消毒水嗎?」
本來應該由黃單發言,但他對這種充滿煽動性,考驗號召力的事不感興趣,很不喜款,這也是他拒絕當班幹部的原因。
重來一次,黃單在這上面不會做任何改變。
姜龍知道黃單不做,就替他做了,反正自己喜歡幹這種事。
一樣米養百樣人。
隨著姜龍的一聲喊,稀稀拉拉有三四個男生站了起來,還不夠。
水龍頭在兩棟教學樓中間,靠著大路,提一桶水上來不四樓,女生做不了,只能男生來做。
陳越看看黃單的後腦勺,他從座位上起來,「走了。」
劉峰跟上去,「回宿舍嗎?不如我們去網吧玩玩?傳奇之前的號我不想要了,打算再搞一個。」
陳越手插著兜,「去提消毒水。」
劉峰的腳步馬上就停了下來,「什麼?我不去!」
陳越頭也不回的下樓,「是爺們兒就去。」
劉峰,「……」
水龍頭那裡圍著很多人,各個班的都在,黃單去領了五班的消毒水,讓男生們拿捅過來打水。
陳越提著捅過來,「讓開點。」
黃單退後一點,看到陳越桶裡的水越接越多,「一半就可以了。」
陳越不搭理,他接了大半桶,提也不提一下就說提不動。
黃單說,「我跟你一起提到教室裡去。」
其他人齊刷刷看過去,其中屬姜龍跟劉峰的嘴巴張的最大。
等黃單跟陳越走遠了,姜龍才反應過來,「是不是傻,提不動,把水倒掉些不就可以了?」
劉峰的眼睛一瞪,護著自己兄弟,「哪兒來那麼多屁話?」
姜龍縮縮脖子,不跟他爭論。
有一句老話,男女搭配,幹活不累,話有幾分道理。
幾大桶水擱在教室,都摻了消毒水,大家積極的湧上來,挨個把抹布跟拖把分下去,二話不說的就忙活起來。
沒分到的負責四處轉悠,變著花樣的聊騷女生,也挺忙的。
黃單的眉心一直蹙著,他停下擦玻璃的動作趴在走廊上,面朝著遠方。
姜龍擦掉玻璃上的水跡,好奇的扭過頭問他,「還沒擦完呢,你怎麼不擦了?」
黃單說,「心情不好。」
姜龍沒想到黃單這麼直接,愣半天才回過神來,他靠著走廊,關心的詢問,「心情為什麼不好?」
黃單沒回應。
他心情不好,是陳越的手又弄到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而自己只能看著,不能說不該說的,做不該做的。
這感覺很糟糕,他非常不喜歡。
姜龍撓撓頭,想了想說,「要不你回宿舍?」
他把手裡的抹布丟進桶裡,「走吧,去我床上躺會兒,我給你泡蜂蜜水,我跟你說啊,我親戚家養了好多蜜蜂,蜂蜜也是他們自己弄的……」
黃單被姜龍拉著下樓,途經陳越身邊,他的腳步頓了一下,不易察覺。
出了教學樓,姜龍嘴裡的話就更多了,羨慕黃單租房子住,說誰腳太臭了,還把襪子亂丟,「對了你知道嗎?陳越叫上王佳龍去打籃球,他摔了好幾次,鼻子都摔出血了,這事肯定是陳越干的。」
王佳龍是數學課代表,體育課故意撞倒黃單的那個男生,他動動眉頭,「球場如戰場。」
姜龍一臉驚悚,「你替他說話?黃單你竟然你他說話!」
黃單說,「這是事實。」
姜龍撇嘴,「好吧,你說的確實是那樣,弱肉強食嘛,我懂得。」
黃單聽出姜龍話裡的偏見跟不以為意,也沒有過多的分析給他聽,有一天他自己會懂,「姜龍,你看到陳越找王佳龍的麻煩了嗎?」
姜龍說沒有。
黃單又問,「打球的其他人呢?」
姜龍搖搖頭,說沒聽人說過,這會兒他的臉已經紅了。
黃單知道事跟陳越脫不了干係,也清楚會是這個答案,打球的時候身體會發生碰撞,是有意還是無意,並不能準確判斷,尤其是在青春年少時,每一個人的身體裡都有一團火在燃燒著,隨時都會燒到別人。
「既然沒有人看到那一幕發生,就不要亂說。」
姜龍小聲嘟囔,「除了他還能有誰?」
黃單沒有多說,他在偏袒陳越,如果說多了,意圖就會很明顯。
當年黃單搬出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宿舍,他這次跟著姜龍回來了,也看到自己的床鋪上多了陳越的東西,連那張海報都跟著主人搬家了。
而陳越原來的床鋪上亂七八糟的堆放著東西,也沒有怎麼收拾。
姜龍在架子那裡給黃單泡蜂蜜水,「被單被套都是我剛換的,很乾淨,不信你聞聞,還有陽光的味道。」
黃單沒聞,他爬上去,伸手摸了摸牆上的海報,下一刻就去把一個角的膠布撕開了。
海報後面有字,上面寫著——將來我要買一座城堡,送給我的公主。
黃單把膠布貼回去,若無其事的下了床。
姜龍一轉身,就發現黃單的眼睛有一點紅,他愣了愣,「你不會是磕哪兒了吧?我有紅花油,要不要拿了給你擦擦?」
黃單說不用的,他接過姜龍手裡的杯子,發現是自己沒帶走的。
姜龍說,「平時就擱在你的櫃子裡,沒人用,放心吧。」
黃單喝口蜂蜜水,門外有腳步聲,是陳越回來了,就他一個人,沒帶劉峰。
姜龍看到陳越,就露出排斥的表情,還有點兒畏懼,他跟學習好的做朋友,不和學習差的走的近,這樣兒是常見現象,並不稀奇。
陳越也不待見姜龍,懶的多看一眼。
黃單正喝著蜂蜜水,就聽到了陳越的怒吼聲,「誰動了老子的海報?」
姜龍見陳越用可怕的眼神看自己,他立刻就把頭搖成撥浪鼓,「我不知道。」
陳越重重喘息,像一頭尚未成年的老虎,領地遭人侵犯,他極為憤怒,暴躁的咒罵,模樣駭人。
黃單始終都沒出來承認是他做的。
第二天領導來學校,黃單跟各班的代表站在大門口迎接,就他一個男生,其他的都是女生,精心打扮過,為了給學校爭光。
黃單跟女生站一排,特別醒目,他有問必答,跟當年一樣,沒有出現什麼口誤。
老魏瘸著腿跟其他班的老師說笑,眼睛都成一條縫了。
那天之後,大家就開始掰手指頭一天一天的數,他們把兩隻手全部掰完,國慶終於如期而至。
早晚的氣溫已經跟中午拉開了距離,微微涼。
國慶第一天,黃單跟宋閔來市裡購物,除了日用品,還要買幾件秋天的衣服。
停好車,宋閔帶黃單去嘉年華,給他一些零錢叫他點吃的,自己去了對面的商場。
黃單在嘉年華二樓碰到了一夥人,有陳越,劉峰,魏琳琳,另外幾個穿著花花綠綠的男生女生他都不認識。
氣氛不怎麼好,那夥人似乎剛發生過衝突,也許是因為哪個女生,或是單純的有勁兒沒處使。
當年黃單事不關己的掉頭就走了,這次沒有。
一個高挑的女生邊嚼口香糖邊問,「那帥哥誰啊?你們學校的?」
劉峰嘎嘣嘎嘣咬著冰塊,「他叫黃單,我們班的……」
陳越把汽水往桌上一放,這個動作發出的響動打斷了劉峰,「別他媽的在這兒礙眼,趕緊滾蛋!」
操,他怎麼來了?陳越的心提到嗓子眼,屁股離開椅面又坐回去,唇角往下壓著。
這會兒開口的是個男的,胳膊上有紋身,「滾什麼啊,既然是你們學校的,不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
他攬住魏琳琳的肩膀,「琳琳,你說。」
魏琳琳笑嘻嘻的說,「黃單,陳越他們班的班花,很受歡迎的。」
這話一出,那幾個人就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就是中考考了滿分的黃單?跟我們差不多,也沒三頭六臂嘛。」
驚訝過後就是**裸的不屑,再後面只有挑釁。
「長的跟女孩子一樣,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繡花枕頭?」
女生哄笑,男生嘲諷,「別他媽的在學霸面前丟人現眼。」
劉峰也跟著起鬨,他眼力勁不行,沒發現自己哥們的異常。
學習好的跟學習差的,能玩到一塊兒去的幾率極低,往往都是互看不順眼。
學習好的瞧不起學習差的,認為是在浪費糧食,學習差的鄙視學習好的,覺得對方跟老師關係好,是拍了老師的馬屁,虛偽至極。
有人提議去三樓玩桌球,輸了把褲子脫了套頭上,從這裡走出去。
「怎麼樣?三好學生要玩兒嗎?」
「玩不起可以別玩,不然回家哭鼻子,上老師那兒告狀,那就沒意思了。」
「我看他連球杆都不不知道怎麼拿吧?」
「算了算了,別為難好學生了,你們看看他那樣兒,都快哭了。」
黃單的餘光掠過陳越,沒有多做停留,他在其他人的嘲笑聲裡說,「褲子脫了,光著出去?」
那人在內的幾人都目瞪口呆,臥槽,要玩這麼大?
他們本來的意思是把裡面的褲子脫了套頭上,穿外面的褲子出去,掛個空擋什麼的。
來個那麼狠的,肯定會被當變態,不過頭被擋住了也沒人看見,況且丟人的不是他們。
「陳越,看不出來,你們班的班花膽兒還挺肥。」
陳越笑笑,細看就會發現他臉上的肌肉都繃緊了,身上也是,整個人都是隨時準備出擊的狀態。
媽的,一天到晚的都在讀書做題,會玩才怪。
陳越掃視一圈,牙關都咬緊了,待會兒誰把他的公主欺負哭了,他跟誰沒完!
一夥人上了三樓,個個都輕車熟路,常來。
黃單把藍白色的校服外套拉鏈拉下來,脫了外套丟在一邊,他解開襯衫兩邊的袖扣,將袖子捲上去一截,微抬眼皮,「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