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回房之前,心裡一直像揣著個小兔子一樣砰砰亂跳。蕭瑾瑜平日裡沒怎麼提過十娘,楚楚還是知道,他從小沒爹娘,把他抱大的十娘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她擔心蕭瑾瑜傷心難過,更擔心十娘拜託她的那件事,那件事她答應是答應了,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蕭瑾瑜說。
楚楚一路跑回去,進房門的時候氣喘吁吁的。蕭瑾瑜正坐在桌邊寫些什麼,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見急匆匆跑到他身邊來的楚楚,趕忙停了筆,「怎麼了?」
楚楚對著那張面容平和的臉看了又看,看不出絲毫傷心難過的模樣,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王爺,你放心,十娘是傷得厲害……不過顧先生說她沒有性命之憂,就是太虛弱了,得臥床靜養一段日子。」
蕭瑾瑜輕輕苦笑,拿出手絹擦拭她髮際周圍滲出的細汗,「那你急什麼?」
楚楚愣愣地看著這個平靜溫和得像夏夜裡灑在葡萄架上的月光一樣的人,眼睛一眨都不眨,看得蕭瑾瑜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牽著一抹淺笑看著她愣愣的模樣,「我真這麼好看?」
楚楚直覺得腦子裡暈暈乎乎的,她怎麼就覺得,這人非但沒傷心難受,反倒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模樣……
楚楚低頭看了看蕭瑾瑜剛才在寫的東西,一份尋常的公文,這會兒他還有心思批公文?
「王爺……你是不是想出來該怎麼辦了?」
「我有法子……」蕭瑾瑜牽過楚楚的手,在那雙無數次幫他撫去痛苦的手上輕輕吻了吻,「只是先前祁蓮、薛茗和十娘都受制於他,我若貿然試了,他們都活不了……現在只要你肯信我,我就敢試……」
蕭瑾瑜話音未落,楚楚就掙開了他的手,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有法子!我信你,你做什麼我都信!」
蕭瑾瑜哭笑不得地拍拍這個急性子女人的腦袋,「你要想好……這法子只是賭,我仍沒有十全的把握,若是輸了,即便能逃過一死,咱們往後也別想有安生日子了……」
楚楚笑出聲來,「王爺,你這話說的,好像咱們以前有過安生日子似的!」
蕭瑾瑜一窘,這話聽起來好像沒心沒肺,蕭瑾瑜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就是事實。蕭瑾瑜輕輕歎氣,淺淺苦笑,「算我說錯了……現在幫我做件事,可願意?」
楚楚答得毫不猶豫,「願意。」
「給十娘驗傷。」
楚楚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王爺……你是不是偷聽我和十娘說話了呀!」
蕭瑾瑜一愣,「嗯?」
「十娘找我,就是想讓我給她驗傷的。她說她的身子就是幫她自己報仇的證據,還有薛太師以前的三個夫人,那三個女人已經成白骨了,就只能靠她的身子幫她們討公道了……」楚楚抿抿嘴,小心地看著蕭瑾瑜,「我說這事兒我不能做主,得跟你商量,她說這是你分內的事兒,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楚楚越往後說聲音越小,蕭瑾瑜卻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說完,輕輕點頭,「十娘說得對。」
楚楚突然捧起蕭瑾瑜的臉,使勁兒親了一下,把蕭瑾瑜親得一愣,「我也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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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進到十娘房裡的時候,十娘服了藥正在昏睡,穆遙已換上了一身像樣的衣服,拿著一塊熱毛巾仔細地給十娘擦臉,溫柔得像一汪春水,讓人看著就舒服得很。
見楚楚進來,穆遙也不避諱,不急不慢地站起身來,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了床上沉睡的人,「娘娘。」
楚楚看了看床上的十娘,「你先去歇一會兒吧,我得查查她身上的傷。」
穆遙站著沒動,「我能幫忙。」
楚楚想了想,看他一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半步的模樣,就點了點頭,「好吧,你就幫我做記錄,我說什麼你寫什麼就行。」
「好。」
楚楚在屋裡多加了兩個炭盆,等屋裡暖得讓人直冒汗了,才小心地揭了蓋在十娘身上的被子。
為了方便照顧,十娘身上一件衣服也沒穿,被子一掀,那些爬蟲一樣的傷疤就露了出來,被十娘慘白的膚色襯得格外扎眼,楚楚禁不住倒吸了口涼氣,穆遙緊捏著指尖的筆直盯紙面,沒抬頭。
楚楚穩下神來再次看向十娘的身子,才發現除了那張五官端莊高貴的臉,光潔勻稱的頸子,還有那雙白嫩修長的手,只要是能被衣衫覆蓋住的地方,全都爬滿了深深淺淺的醜陋疤痕。小腹和大腿內側的幾個三角形烙傷尤為扎眼,看得楚楚直覺得汗毛孔裡往外冒涼氣。
那可是女人身上最怕疼的地方,火烙傷又是最難忍的傷痛,烙在這樣的地方,一定當場就會疼得昏死過去。
楚楚抿了抿嘴唇,還是用清亮的聲音穩穩當當地報了出來,「傷者女,三十六歲,身長約五尺,左乳下有重物擊打傷一記,斷肋骨一根……」
穆遙輕輕抿著有些發白的嘴唇,手微微抖著把楚楚的話記到紙上。
再往後聽,什麼鞭傷,烙傷,針刺傷,還有好些穆遙這輩子頭一回聽說的刑、具傷……幾乎遍佈這具輪廓曼妙的身子。穆遙不敢讓這些字眼在腦子裡多做停留,只飛快地錄著楚楚的話。
楚楚從上到下報完十娘身上正反兩面的傷的時候,穆遙已經用整齊的蠅頭小楷填滿三張紙了。
楚楚一陣沒出聲,穆遙禁不住問,「娘娘……驗完了?」
「還有最後一處……」
楚楚小心地把十娘的身子正過來,分開十娘兩條修長勻稱卻傷痕纍纍的腿,剛往那片最隱秘的地方看了一眼就驚得呆住了。
她見過殘虐致死的女屍,甚至見過一具因被囚、禁、輪、奸三日而死,死後還被奸、屍的女屍,可跟眼前景象比,那具女屍血淋淋的實在稱不上慘不忍睹……
呆呆地看了好一陣,楚楚才抬頭往穆遙那邊看了一眼,見坐在桌邊的穆遙臉色煞白,把頭埋得低低的,楚楚咬咬牙,輕輕地並起十娘的雙腿,扯起被子重新蓋好十娘的身子,只把她完好的頭頸露在外面,轉身對穆遙道,「最後一處不大好寫,我一會兒直接說給王爺聽就行了。」
「好……」
楚楚在水盆裡把手洗乾淨,放下袖口,理好衣服,拿過穆遙剛才寫好的紙頁,出門之前又向靜靜躺在床上的十娘看了一眼,「你就陪陪她就行……往後我來幫她擦洗身子吧。」
穆遙怔了怔,點頭,「好……辛苦娘娘了。」
楚楚抿了抿嘴,自語似地小聲說了一句,「她才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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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回到臥房的時候,蕭瑾瑜已經躺在床上了,他一個靜靜地在那兒躺著,打眼看過去也像十娘那麼蒼白,那麼安詳。
楚楚擱下那疊紙就蹬掉鞋子爬上了床,合衣鑽進厚厚的被窩裡,把身子縮成了一個小團,窩進蕭瑾瑜有些發熱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身子。
隔著單薄的中衣,蕭瑾瑜清楚地感覺到楚楚貼在他腰間的小手隱隱發涼,那副柔軟的身子也在微微發抖著,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能把她嚇著的東西,蕭瑾瑜想都不敢想……
「楚楚……」蕭瑾瑜抬起手來輕輕抱住她,「怎麼了?」
聞著蕭瑾瑜身上淡淡的草藥香,被他輕柔地拍撫著,楚楚窩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兒來,從蕭瑾瑜懷裡抬起頭來,「王爺,你一定要給薛太師判個最重的刑,比凌遲還重!」
知道她要說十娘的傷情,蕭瑾瑜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後腦勺剛離開枕頭就被楚楚合身壓了回去,「你躺著別動。」
「躺著可以……但不許在我身上比劃。」
楚楚抿抿嘴,「穆遙幫我把十娘身上其他地方的傷都記下來了,只有一處的傷我沒敢報給他聽……」
蕭瑾瑜剛把精神全部集中到她的話上,楚楚一隻小手突然滑到蕭瑾瑜兩腿之間,「大概這一片……不過你身上沒有。」
蕭瑾瑜臉上一陣黑一陣紅,沒有她還摸……
那隻小手猝不及防地抓上他最脆弱的一處,「但你身上有其中一樣凶器。」
蕭瑾瑜深深吸了一口氣,「楚楚,我心經不好……」
另外一隻小手爬上他開始泛紅的臉頰,「王爺,你放心,我慢慢說。」
感覺著身下一處飆升的溫度,蕭瑾瑜再次認識到,早死早超生這句話確實是話糙理不糙……
「還是快點兒吧……」
「不行,你心經不好,得慢慢來。」
蕭瑾瑜默默歎氣,聽天由命地閉起了眼睛,「好……」
楚楚溫軟的手指輕柔地描摹著手中之物的形狀,嘴上卻憤憤地道,「薛太師實在壞透了……王爺,你抓到他以後一定要把他閹了才行!」
蕭瑾瑜現在恨不得讓她把自己閹了,這兩天折騰下來,他這副身子疲憊已極,根本經不得一絲一毫的撩、撥……
「楚楚……」蕭瑾瑜極力抑制著喘息,「說傷情……」
楚楚溫柔地在他微啟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王爺,你別著急,我慢慢說。」
「……!」
「王爺,」楚楚手上熟門熟路地揉捏著,臉上淡定得好像在摸著蕭瑾瑜身上任何一處尋常的地方一樣,聲音裡也不帶一絲心懷不軌味道,平靜得好像在跟蕭瑾瑜敘述早點要吃什麼似的,「你別看男人這裡也是肉做的,可一旦動起歪心眼兒,這東西就硬得跟石頭一樣……」
楚楚一把抓住蕭瑾瑜緊扣床單的手,往那地方一擱,一攥,一臉認真地道,「就像你現在這樣。」
蕭瑾瑜的臉刷得一下紅冒了煙,慌得差點兒從床上彈起來,她居然讓他去抓他自己的……
「楚楚……!」
楚楚沒有一點兒鬆手的意思,對著眼前就快活活羞死的人眨了眨眼,「你說過,你沒摸過自己這裡,應該也沒摸過別人這裡吧……我怕我說了你不信。」
蕭瑾瑜快哭出來了,「我信……」
楚楚這才不慌不忙地鬆了手,「不過十娘那裡的傷不全是這東西害的,還有開水,針尖,利刃,烙鐵,麻繩……」
楚楚說得又輕又快,快到再後面的幾個詞蕭瑾瑜聽都沒聽清,但前面這幾個詞已經足以讓蕭瑾瑜身子一僵,透紅的臉又刷得一下白了回去,呼吸都滯了一滯。
楚楚趕忙抱住蕭瑾瑜的身子,「王爺,你別著急,這些多是舊傷,新的不算多……她現在在咱們家裡,誰也不敢再欺負她了!」
蕭瑾瑜嘴唇微抿,緩緩喘息了兩下,才靜靜地道,「楚楚……她身上最早的傷,是什麼時候的?」
楚楚小心翼翼地看著蕭瑾瑜的臉色,「應該有十來年了。」
蕭瑾瑜一怔,十來年,差不多就是從薛汝成最後一個夫人過世,十娘當了那個如歸樓的樓主開始……蕭瑾瑜沉默了好半天才微微點頭,輕輕撫上楚楚的小腹,順便在她額角上輕柔地吻了吻,「不早了……睡吧。」
「那……這些還往卷宗裡寫嗎?」
蕭瑾瑜側了側身子,把楚楚溫軟的身子圈進懷裡,在枕頭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輕合上眼睛。
「明天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