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深冬,清晨出門草地和樹枝上都挂了白霜。
辦公室,一群人紛紛在嚷著起床困難,江見歡面含微笑打開電腦,已經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她手上的事情全部交接給了方小黎,兩人差不多時間段入職,只不過江見歡應聘的是總監助理,她是設計師助理。
現在從外面轉到了江苑手下,也算是變相升職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方小黎忍不住感慨。
「唉,沒想到我們都入職半年,你現在已經是設計師了,我還在助理這個崗位上掙扎。」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江見歡挑出盤子裡的青椒,安慰她。
「在江總監那裡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放心,你早晚也可以變成設計師的。」
「真羡慕你...」方小黎單手托腮,拿筷子漫無目的戳著碗裡飯菜,一臉惆悵。
「剛進來就遇到了這麽好的機會,我也好想跟蘇末合作啊,一想到可以給他設計衣服就忍不住...」她咽了咽口水,兩眼發直。
「腎上腺素飈升!」
「......」
不久後就是春節,iro準備推出一個新春主題,照例是設計師出稿,內部征選。
下午,江見歡就著手開始動工。
提起新春兩個字,腦海中第一個出來的就是紅色,但辦公室已經有不少人用了這個元素,江見歡苦惱的皺起眉,指間不自覺轉著鉛筆。
寒意正濃,外頭突然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宛如棉絮般掉落,耳邊響起雀躍的歡呼,有幾個年輕的南方女孩已經按耐不住撲到窗戶邊睜大眼,驚喜的望著雪花飄落。
江見歡笑了下,在紙上漫無目的勾勒著草圖。她一般沒有靈感的時候,都通過這種方式緩解。
不知道畫了多久,脖子有些發酸,江見歡側頭,目光望向窗外,發現地面已經是一片純白。建築上,屋頂,植物,都被蓋住了一層白色。
紛雜的萬物變成了乾淨的冰雪世界,協調而統一,江見歡視綫轉了一下,不經意間看到了對面屋檐下挂著的中國結,在風中微微晃動,那玻璃上,還貼了精巧漂亮的剪紙。
年味十足,又透著濃濃的中國味道。
江見歡腦中靈光一現,手中的筆飛快動了起來。
一口氣畫出來三張圖紙,外面天色已經有些暗,冬天天黑的早,下雪天愈發暗淡,江見歡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才下班。
她活動了一下關節,正準備去洗手間時,手機鈴聲響了。
......
一路催促著出租車師傅趕到醫院,車子剛停,江見歡就迫不及待推開門,直接奔向電梯。
手術室亮著燈,易晴雪坐在椅子上,雙手握著手機呆呆望著墻壁,整個肩背都塌了下來,雙目無光。
「媽,爸他怎麽樣了?」
江見歡握住她的手,緊張詢問,易晴雪一見到她,原本就泛紅的眼眶又忍不住流出泪來。
「歡歡,你爸爸現在在動手術,還沒脫離威脅...」她哽咽道,江見歡抑制住心頭的驚慌失措和眼中泪意。
「爸怎麽會突然暈過去?他身體不是一直都很好。」
「你爸爸他,最近一年總說頭痛,我叫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也不肯,買了藥吃過幾次,誰知道...」易晴雪說不下去,低聲哭泣,江見歡環顧四周,正準備找醫生詢問具體情况。
「誰是病人家屬?」前頭手術室門被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了出來,四目相對,兩人具是一楞。
「白秋...?」
「江見歡。」他鏡片下的目光打量她幾秒,微一點頭。
「你是病人家屬?」
「是。我爸爸他現在怎麽樣了?」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白秋說完,見她欲再詢問的模樣,又補充道。
「是由於腦供血不足引起的暈倒,病人右側頸動脉狹窄,手術治療過後基本沒有問題,住院這期間多注意休息。」他一頓,想起了什麽。
「對了,你們費用還沒有交的,記得到一樓去交一下。」
江見歡神色微變,朝他點點頭,穩住情緒。
「謝謝你,白秋。」
「應該的。」
易晴雪手裡還有張卡,是這些年全部的積蓄,才到這次手術費用的一半,江見歡坐在醫院外面的椅子上,一個個翻著通訊錄號碼。
同事都才認識幾個月,沒有熟悉到能借錢的地步,家裡的親戚朋友對他們已經避之不及,名字從她眼前一排排劃過,江見歡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胸口被壓迫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雪已經停住了,天空飄起小雨,外頭一片漆黑,行人匆匆,冷風刮在肌膚上,仿佛帶了刺。
兩旁樹木葉子雕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在墨黑的蒼穹下張牙舞爪,倍顯蕭瑟。
江見歡雙目無神的看了一會,低頭手指停留在一個名字上,正準備撥通。
「哎,那邊那位小姐,你的費用已經有人幫你繳過了。」
不遠處櫃檯,突然傳來一聲叫喚,江見歡驚訝的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走過去。
「請問,是誰幫我交的?」
「哦,是我們的白醫生,你應該認識吧?」年輕的小護士打量著她,眼中露出好奇和揣測,江見歡一楞,隨後胡亂的點了點頭。
「認識。」
「哦。」小護士有些失望,還想多問些什麽,却發現剛才的那個女人一下消失不見了。
「白醫生和她是什麽關係,不會是男女朋友吧...」她嘀嘀咕咕,又被後面排隊繳費的人催促,立刻把這件事放到了腦後,忙碌起來。
江見歡想找白秋道謝,順便把錢先還一部分給他,結果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他又開始了下一台手術,於是只好等他忙完。
江新還沒醒,轉入了普通病房,易晴雪在床邊守著他,一邊垂泪一邊抹眼睛。
江見歡到外面打了盒飯進來,兩人簡單吃完東西,輪流守夜。
今天幾乎折騰了一天,提心吊膽,易晴雪身體熬不住,江見歡租了張床位給她,讓她休息,自己一個人則坐在椅子上淺寐。
半夢半醒,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身上突然多了一絲重量,帶著熟悉的薄荷味,幾乎淡不可聞。
她猛然睜開眼。
走廊燈光白得透亮,深夜靜悄悄的,無人走動,蘇末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戴著鴨舌帽眼鏡,只穿著一件灰色毛衣。
江見歡垂眸,看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
「你來做什麽?」兩人對視幾秒,江見歡緩緩坐起,拿掉身上的外套,聲音還有些剛睡醒的沙啞。
「聽白秋說你爸爸生病了。」
蘇末沒回答,只是開口道,江見歡低著頭,沒有接話。
「現在好點了嗎?」他輕聲問,江見歡依舊頭也不抬。
「還沒醒。」
身前投下一片陰影,蘇末在她旁邊坐下,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裡,淡得像是霧氣。
「對不起。這麽多年...因爲那次我誤會了你。」
空氣沉默。須臾,江見歡低低開口。
「都過去了。」
「我當時...」蘇末艱難地解釋,微仰著頭,眼神陷入回憶中。
「很介意沈在喜,就算現在你們沒有在一起過,也是如此。」
「第一次見面,他說是你的鄰居哥哥。你們十多年相伴成長的時光,我無法參與。他說你們的名字從生來就是一對。」
「見歡,你可能不會明白。沈在喜對你的重要程度,就相當於我厭惡他的程度。」
「你知不知道...」蘇末抿了下唇,側頭望著她,眸光平靜而深沉。
「他幷不只是簡單的把你當成妹妹。」
江見歡聽完沒有絲毫訝异。
或許當時的她沒有辦法分辨這件事情,但在國外的那幾年,沈在喜的表現已經全然披露出了他的想法。
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
「當時你在哪裡?」江見歡話音清晰而緩慢。
「那兩天我不停地打你電話,永遠都是關機。
「在我最需要的你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