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雲層總是厚重無比, 顯得整個天空灰暗陰沉,連同著房間的光綫都是晦暗不清。
初時的悸動過後,江見歡冷靜下來,聲音很凉。
「蘇末, 不一樣了。」
「我們之間橫亘著空白的四年...我也不一定是你當初喜歡的那個我了。」
「那又怎樣?」蘇末緊握著她的手, 力道不自覺加重。
「你還是你。」
「只是你。」
江見歡視綫下垂,一動不動的和他對視著, 須臾,輕輕抽回手。
「錢我會努力還你,其他的,就算了吧。」
她起身離開,每一個動作都很堅定, 蘇末望著她的背影, 這次沒有再阻攔。
江見歡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蘇末, 反而他的身影頻繁出現在了公衆視綫中。
衛視節目,各種商演,綜藝訪談,同時個人巡迴演唱會也正在籌備中,更令人吃驚的是, 他竟然還接起了廣告。
晚上江見歡和趙昭視頻。兩人因爲有時差,平時聯繫得很少, 但隔那麽久總會詐屍般偶爾聊兩句。
那邊還是白天, 太陽明晃晃的, 江見歡已經洗完澡躺在床上敷面膜。
「歡, 你知道我媽有多恐怖,她竟然開始給我相親了!我才十八哎!!!十八!」趙昭一邊吭哧吭哧地走路一邊和她吐槽,唾液橫飛。
「少女,雖然你心靈只有十八,但你的肉體已經二十五了。」江見歡毫不留情潑她冷水。
「那又怎麽樣,我男神二十五還不是單身,我怎麽能先結婚呢!」
「....他結不結婚和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他一天沒結婚,我就有一天的希望!」
「......」
江見歡一陣無語,本能想轉移這個話題,誰料趙昭又開始習慣性把蘇末挂在嘴邊,嘰裡咕嚕說個不停。
「哎,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男神好像突然勤快起來?以前聽說給了他天價出場費都不願意接商演,誰知道這段時間一場場無縫對接的,還準備巡迴演唱會!我的天,盼了這麽多年,真是蒼天有眼呐!!!」
「對了對了,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麽嗎?他竟然接廣告!蘇末竟然接!廣!告!」
趙昭加重語氣,一副見到了神仙下凡的樣子。
「我的歡,你敢相信嗎?」
江見歡不想搭理她,甚至想直接結束這次前捨友之間的感情交流。
「對了,你說他是不是最近缺錢啊?不然怎麽會突然這麽拼命工作...」趙昭見她不理,顧自嘀嘀咕咕,江見歡起身的動作却是一頓。
她身上的債務,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即使相對明星...
江見歡不知道蘇末的資産狀况,不過憑他這些年的作風,應該是不會有太多存餘的。
一時間,心亂如麻,像是有無數隻手在她心上撓一樣。
「歡?歡?」見她出神發呆,視頻那頭的趙昭連連朝她揮手示意,江見歡收回思緒,心不在焉道。
「昭昭,先不說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情,下次再聊啊。」
「好吧...」趙昭意猶未盡的垂下眼。
江見歡下床翻出了江新的病例票據,不出意外在上面找到了白秋的聯繫方式,她立刻撥打了過去。
忐忑的等待過後,那邊提示無人接聽,江見歡失落的坐到沙發上,手機却又飛快震動起來。
白秋回撥過來了。
她立刻接起。
「哪位?」
「你好,白秋,我是江見歡。」
「嗯?」那頭發出一聲疑惑,她儘量把語調放得和平常一樣。
「是這樣的,不知道你了不瞭解蘇末最近的經濟狀况。」
白秋沉默了一會,方才緩緩說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他最近找我借了點錢。」
「知道了。」江見歡也跟著沉默,須臾,才出聲。
「謝謝你,白秋。」
江見歡再見到蘇末,是在一周后的公司樓下,天已經很冷了,她整張臉幾乎縮到了圍巾裡,看到路邊那輛黑色車子時,她第一眼沒太在意,直到走近那裡,突然響起兩聲汽車鳴笛。
江見歡腦中突然閃現出什麽,難以置信地停住了脚步。
一旁同行的方小黎催促她。
「見歡,怎麽不走了?」
「啊,我突然想起還有東西落在公司了,你先走吧。」江見歡反應過來,連忙開口,方小黎雖然露出疑惑,但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那我先走了?」
「嗯好,路上小心。」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馬路對面,江見歡方才走近車子,彎腰,屈指敲了敲駕駛座玻璃。
不一會,那扇窗戶緩緩搖了下來。
蘇末的臉出現在後面。
「你來做什麽?」她蹙眉問道,蘇末視綫凝在她身上,過了會,神色如常道。
「剛好經過,送你回家。」
「...不用了。」江見歡拒絕,蘇末抿了下唇。
「我等你好一會了。」
「......」兩人僵持了幾秒,隱約有引起路人注意的趨勢,江見歡還是妥協,上了車。
誰知道,車子開了一會,却不是往她家的方向,江見歡望著一臉專注握著方向盤的蘇末質問。
「你要去哪裡?」
「先去吃飯。」
「不用了!我可以回家自己做。」江見歡很煩他的自作主張,語氣不由差起來,蘇末動作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用平靜的語調說。
「我訂好了位置,上次那裡,你不是喜歡吃他們家的菜嗎。」
江見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也不想再和他爭辯。她悶悶的坐在那裡,不說話。
車裡一時沉默起來。
過了會。
「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
蘇末狀似不經意的問,江見歡忍了幾秒,還是開口。
「在國外。」
兩人之後一直安靜地抵達目的地,吃飯時也是只聽到碗筷偶爾碰撞的聲音,最後結束,蘇末把她送到家樓下。
江見歡推開門,未曾回頭道。
「這個月的工資我轉你銀行卡了,可能很少,我慢慢還。」
說完,沒等身後的蘇末回答,她便下車關上了門,身影消失在樓道裡。
今夜有雨,凜冽的風夾雜著水珠密密匝匝敲擊著玻璃,房間沒有開燈,很黑。
江見歡站在窗邊,拉開手旁窗簾,底下那輛黑色車子依舊沒走,一動不動的停在樓下,在風中經受著雨水洗刷。
她回到床上,拉高被子蒙住頭。氧氣一點點消失,窒息感侵襲,江見歡一把掙脫出來,用力呼吸。
穿上外套拿起鑰匙,江見歡在黑暗中打開房門,一鼓作氣往樓道走去,手機電筒射出一道白光,於夜色中格外醒目。
蘇末看到不遠處穿著睡衣的人,心頭微緊,立刻下車朝她走過來。
「你怎麽下來了?」
「你怎麽還在這裡?」
兩人幾乎是异口同聲,蘇末眼神閃爍一下,沉默以對。
江見歡等了一會,失去耐心。
「你——」
「阿嚏——」
她剛起了個頭,就被一個響聲略微震耳的噴嚏打斷,蘇末揉了揉鼻子,眼睛裡有些水霧地望著她。
江見歡把方才要說的話咽下,聲音低了一個度。
「你快點回去吧。」
一陣寒風襲來,隻著單薄外套的蘇末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却依舊站在她面前。
兩人沉默對峙,過了會,只聽到蘇末輕聲道。
「我有點冷,能給我一杯熱水嗎?」
「車上不是有空調。」江見歡沒有鬆動,冷聲回。蘇末吸了吸鼻子。
「沒油了。」
「......」
安靜良久,最後還是江見歡妥協,她有些不情願的開口。
「上來吧。」
這是蘇末第二次造訪,方才在樓下時他被淋濕了一點,江見歡找了條幹毛巾給他,然後開始在厨房燒水。
房間有暖氣,溫度適宜,對比外頭的天寒地凍,可以說是極其舒適。
水燒開的聲音咕嘟咕嘟傳來,蘇末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强打起精神不睡著。
他已經連著工作二十多個小時了,昨晚淩晨錄完節目飛回江城,一大早又進了錄音棚。
去到江見歡公司樓下完全是臨時起意。
只不過看到外面走過一個人的身影像極了她,這樣的錯覺在這幾年裡出現過無數次,但不一樣的是,如今他可以很快的找到她。
真實的,鮮活的,存在於眼前的。
厨房響聲停住,江見歡端著開水走過來,蘇末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
「有點燙,你小心點。」
「嗯。」
他接過滾燙的玻璃杯,包裹在手心,身上的寒意也一點點被驅散。
雨依舊還在下,淅淅瀝瀝拍打著地面,靜謐昏黃的房子在雨夜裡多了幾分暖意。
氣氛太過安靜,江見歡打開了客廳電視機,晚間頻道在播放著新聞,主持人的聲音打破兩人之間的莫名氛圍。
蘇末喝水的動作很慢,大概是因爲溫度太燙,江見歡盯著電視屏幕,極力把注意放在『男高中生分手後跳崖,因疼痛報警』的新聞上面。
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久,等江見歡看完整個高中生的愛恨情仇之後,旁邊好像變得悄無聲息。
她轉過頭,看見那張黃褐色的沙發上,蘇末靠在那裡,睡著了。
新聞還在繼續,只不過這次換成了『男子沒掙到錢無臉見爹娘偷1500元被刑拘』,背景音十分端正嚴肅的念著這一段稿子。
蘇末睡得很熟,大概是累極了,眼底有淡淡一圈青色,在白晰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他身體往後傾,頭仰抵著沙發靠背,睫毛很長,覆在眼瞼上,唇微微抿了起來。
江見歡想起李颯說的,蘇末這段時間忙得晝夜不分,每天最多只能睡五六個小時,更別提一日三餐不規律,紊亂的作息了。
她注視了他許久,終於起身回到房間。
須臾,江見歡再次出來,手裡拿著床薄毯,彎腰蓋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