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 江見歡又辦了一場個人發布秀, 這次比上次來得人更多,台下媒體閃光燈不停閃爍, 她站在中間,握著話筒自信從容的說著自己的設計靈感。
最後結束時,工作人員收拾著現場, 江見歡處理完後續工作,離開很晚。
她背著包從後門出來, 結果在拐彎處却突然急匆匆衝過來一個人,兩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他背著相機, 很高。戴著鴨舌帽和眼鏡, 穿著灰色大外套, 抬起頭目光對上她那一瞬間,又飛快低下去, 看起來有幾分局促和緊張。
「對、對不起!」他埋頭道歉,很像嚇壞了樣子,江見歡語氣也不由柔和幾分。
「沒關係。」確實是她也沒有注意,兩個人都有責任。
江見歡看到他彎腰時脖子上挂著的工作牌,好奇隨口問了句。
「你是這次的記者?」
「是。」他扶了扶臉上被撞歪的眼鏡,低聲道,「江小姐, 這次發布秀很精彩。」
「謝謝。」江見歡對他點頭笑了一下, 然後擦身離開。
今天穿了一天的高跟鞋, 回到家, 江見歡第一件事情就是蹬掉鞋子,然後光著脚蹲下來和旺財玩一會。
它現在已經長得很大了,不再能任由她輕輕鬆鬆抱起,但却又更加懂事靈敏,腦袋往她手心不停拱著。
江見歡舒舒服服擼著毛,乾脆盤腿坐在了地上,卸下了滿身疲憊。
沒玩一會,門邊再次傳來響動,旺財敏銳的抬起頭望去,江見歡跟著它一樣朝那個方向仰起臉。
蘇末打開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狗,動作一致的看著他。
「怎麽坐在地上?」他先是笑了,隨後看見江見歡光脚之後,皺起眉頭。
「鞋子也不穿?」
「現在天很熱...」江見歡解釋,蘇末不贊同,從旁邊櫃子裡拿出一雙拖鞋遞到她旁邊。
「很熱也不行。」
江見歡努努嘴,還是順從穿上,旺財已經從她手上掙脫開來,繞著蘇末雙腿打轉。
它向來喜歡蘇末比喜歡她多,江見歡工作忙,只有閒時才會逗逗它,哪有蘇末這般照顧愛護。
「今天發布秀還順利嗎?」他隨口問,江見歡有些無精打採。
「很順利,就是累。」
「那你先去休息一會。」
蘇末說,江見歡點點頭,接著上樓,看著她的背影,蘇末在心底嘆了口氣。
隨著周釉的結婚,衆人的注意力開始放到了他和江見歡的身上,先前幾次的聚會,蘇末都被問著兩人打算什麽時候提上日程,早日合法同居。
蘇末只是笑,沒回答。
怎麽能說,他根本都不敢提這件事情,因爲她的拒絕必定是意料之中。
他不敢逼得太緊。
蘇末眉眼鬱鬱,低頭盯著無憂無慮在他脚下打轉的旺財,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得不到名分的可憐男人。
發布秀過後,爲了上新的事情江見歡又忙了一陣子,這段時間,她每天都下班很晚。
蘇末之前都會來接她,但昨天飛外地了,有個重要活動推不掉。
要不是這樣,江見歡都快忘記他還是一位公衆人物了。
蘇末以前還常去工作室,最近半年幾乎每天都在家裡,送她上下班,買菜做飯,幸好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新歌出來,不然江見歡都忍不住要有罪惡感了。
她以爲蘇末是真的很閒,直到前段時間不小心看到了他手機上李颯發給他的信息。
上頭成排的感嘆號,强烈無比的譴責都快要刺破屏幕而出。大概就是在說他完全沒有一個老闆的自覺,這個活動也不願意參加,那個通告也不接,幾百上千萬的生意都推掉一大通了。
李颯心在滴血。
江見歡看了心也在滴血。
她累死累活,每天加班加點絞盡腦汁,結果賺的錢還有沒有蘇末用來送她上下班那點時間價值高。
晚上十點,江見歡從iro大樓出來,底下公交站就有直達的車,最後一班是十點半。
她刷卡上去,後面似乎跟著上了一個人,高個男性,沒看見臉。戴著鴨舌帽,背微微弓起,在前頭找了個位置便坐下,似乎在對著窗外發呆。
這邊還有幾家公司,平時坐車的人也有,江見歡沒在意,拿出耳機開始聽歌。
公交車停停開開,搖晃過幾個站台之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蘇末住的這邊是高檔別墅區,周圍除了一個超市和幾家餐廳之外,沒有其他商業設施,環境非常安靜清幽,透著一股高貴冷艶的風格。
這個公交站台,也只是爲了別墅區裡的住戶而設立。
江見歡搬過來這麽久,從來沒有遇到過和她一起下車的人。
後門被打開,在提示到站的聲音中,江見歡背著包踩下步子,身後門哐當一聲關上,車子漸漸往前,於一個轉彎處消失在視綫。
蘇末還有兩天才能回來,江見歡晚飯是在食堂吃的,她剛一到家換上鞋,蘇末的視頻就發過來了。
她今天說自己大概要加班到十點。
「到家了嗎?」蘇末的臉出現在屏幕中,高清素顔,賞心悅目得可以直接截下來做屏保了。
「剛到。」江見歡放好鞋子準備上樓,蘇末叫住了她。
「冰箱裡有我昨天買的水果,你吃完再睡覺。」
江見歡這幾年生活很隨便,蘇末沒在,她可以一個月都不吃新鮮水果,外賣麵包將就一下又是一天。
後來蘇末定時都會採購,每天換著水果品種來,江見歡不知不覺就被影響了。
她打開冰箱,裡頭放著未拆封的車厘子和藍莓,蘇末指揮她洗乾淨,然後兩人視頻,江見歡一邊吃一邊和他聊天。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盤子空了,江見歡雙手托腮再次問,她完全忘記自己最開始就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了。
她無意識流露出來的依賴讓蘇末心軟塌下去一塊,看著對面的人,聲綫都柔了。
「我明天就回來了,不過大概會很晚,你不要等我。」
「嗯。」江見歡點點頭,眼中期盼無處可藏。
第二天江見歡下班的時間更晚一點,把手上的設計稿都完工了才離開,這樣她最近幾天就不用加班了。
蘇末的航班在晚上十二點,她想著回去洗個澡,差不多就可以等到他回家了。
掐著點趕上了最後一趟末班車,夜深,附近加班的人也很少了,車厢只有零星兩個乘客,江見歡在後排靠近門邊的位子上坐下,聽見前頭門被再次打開,一個帶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跑了上來。
他投了幣,硬幣落到底下發出哐當兩聲脆響,男人在前面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江見歡從那個黑色帽子,隱約認出了他似乎是昨天那個人。
心中本能涌起疑惑戒備,但很快又覺得自己是疑神疑鬼,大概是最近才過來上班的人,所以之前沒有碰見過。
江見歡寬慰想著。
她自從在國外有過一次被尾隨差點出事的經歷之後,就變得有些敏感,遇見陌生的高大男性總是會不自覺戒備。
有時候過於緊張,導致別人因爲一些不可抗的原因不小心碰到她時,整個人會猛地瑟縮一下,通常對方都會被她嚇到。
她只能頂著异樣的眼光不停道歉。
胡思亂想間,車子已經過了好幾個站,晚上路况好,極少堵車,以往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二十分鐘就到了。
江見歡獨自一人下車,餘光看見車門很快關閉時,心中鬆了一口氣。
她搖搖頭,臉上有些苦笑。
看吧,這麽多年,這個亂想的毛病依舊改不了。
周圍安靜得可怕,到了夜裡,別墅區外頭幾乎沒有人活動,只餘幾盞橘黃路燈,照亮筆直的行道。
站台到小區大門還有一段距離,這裡的綠化做得太好,兩旁都種著高大的樹木,鬱鬱葱葱。在夏日和白天是一種極其美觀舒適的享受,一到晚上,燈影幢幢,則顯得幾分陰森寒凉。
江見歡才走到一半,突然聽到身後有脚步聲,她垂眸看見旁邊地上,被投下一道拉長的影子。
兩人離得不遠。
後面沒有了路,前面的小區安保亭依舊還看不見,也就是她如果現在出了什麽事情,就算大叫,也不會有人聽見。
江見歡才鬆懈下去的恐慌再次蔓延上來,她不由加快脚步,誰知道,身後的人竟然也提了速度,一直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心頭恐慌加劇,那次也是這樣。剛下班的深夜,兩個白人,身材高大,一路明目張膽的跟著她,從燈火通明的大街上到回家必經的那條小巷裡。
她一開始覺得有些不對,但很快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剛好順路,直到抱著僥幸的心態拐進巷子,脚步聲依舊不减,江見歡才感到害怕。
前頭光綫越來越昏暗,這一片都沒有住戶,越往裡走,脚步聲就越明顯,甚至江見歡還聽到了後頭男人粗重的呼吸。
她雙脚都控制不住的發軟,放在兜裡的手開始嘗試撥號,身後的人好像察覺,在用英文討論著要不要直接上來。
江見歡瞪大眼,心跳急促,她正準備破釜沉舟往前跑時,巷子裡再次傳來了說話聲。
是一個女孩子,一邊走一邊在打電話,路過他們時,目光狐疑地看了眼,視綫從江見歡身上掠過,對著手機那頭的人說。
「我到家門口的那條巷子裡了,看見兩個男的和一個女的,氣氛有些怪怪的...你要不要出來接我一下?」
寂靜的夜裡,她的聲音格外清晰,甚至隱約還能聽到那頭男性的說話聲。
他們的對話是英文,在場的人都聽懂了,江見歡能明顯察覺到身後的脚步聲放慢了,似乎藏著顧慮。
江見歡心頭一緊,立刻追上那名女孩子,緊緊跟在她身旁往外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