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卦九幫時進解了圍,伸手拍了一下他, 示意遠處的海面, 說道:“九鷹來了。”
時進聞言立刻側頭看了過去,順勢把豎著的中指收了回來, 假裝剛剛無事發生過。
遠方的海面上,果然出現了九鷹的身影。九鷹的船隻很大, 船頂還十分中二的插著一面畫著老鷹的金底大旗,十分好認。
其他組織的人也陸續注意到了九鷹的到達, 本來還算安靜的甲板立刻騷動起來。
“是九鷹。”
“九鷹來得越來越遲了。”
“聽說滅已經有些鎮不住他們了。”
各種低語和討論從不同角落傳出, 時進因為有小死的聽力buff加成, 所以把這些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看著九鷹的大船, 眉心微攏——九鷹已經影響了滅在道上的威懾力, 這不是件好事。
“裝模作樣。”一個年約四十,打扮得十分社會的短髮女人突然不屑出聲, 聲音不大,卻因為特殊的沙啞聲線而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大家紛紛看了過去。
那女人卻已經收回了視線,不再看九鷹這場壓軸出場的大戲, 和會議主持人章卓源打了個招呼後,帶著人先一步去了與甲板連通的大會議室。
“她是狼蛛的首領,名叫魯珊,做事很老辣,和君少算是舊識, 但明面上和君少是交惡的狀態。”卦九在時進耳邊小聲解釋。
時進意外, 看一眼魯珊, 又確定了一下狼蛛船隻的位置,默默在心裡給狼蛛標了個代表友好的綠點。
兩人說話的功夫,九鷹的船已經開到了近處,它在已經圍成一圈的船隻群外挪了挪,最後居然硬是擠開幾艘外圍的小船,停到了滅的另一邊,和鬼蜮的船隻一起,把滅的船給夾起來了。
小死嚇得不能呼吸,說道:“進進,寶貝的進度條漲到900了,就在九鷹的船停到寶貝的船旁邊之後!”
時進狠狠皺眉,不太愉快地看著九鷹的船——進度條這樣猛漲,九鷹停船的目的明顯不純。
卦九的表情也很難看,娃娃臉板著,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厭惡:“九鷹的首領怕是不想活了。”
懂點情況的都知道九鷹這看似平常的停船動作,其實是在向滅挑釁,於是紛紛朝仍坐在甲板中間,和章卓源一起盯著眾人上船情況的廉君看去,想看他會是什麼反應。
廉君也正看著九鷹船隻的方向,表情沒什麼變化,還有空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側頭對章卓源說道:“已經九點四十五了,準備開始會議吧。”
章卓源聞言收回看著九鷹的視線,也沒問現在還沒搭橋的九鷹該怎麼辦,要不要等他們,朝著站在三樓駕駛艙外的劉振軍點了點頭,於是劉振軍一揮手,候在甲板各個角落的士兵一起動作,直接升起了為了搭橋而放下的甲板圍欄,按固定距離分散開,把甲板圍了起來。
還在甲板上的各組織首領見狀眼神一動,聰明點的立刻猜到官方應該是對九鷹的囂張不滿了,笨一點的也能察覺到,九鷹因為遲到,多半要被官方給個閉門羹了。
大家心思浮動地朝著與甲板相連的會議室走去,等到會議室門口時,所有被首領帶來的人全部停下,只首領一人進去會議室,而之前提前跟著首領進入會議室等候會議開始的人,也自覺開始往外走。
很快,甲板上的各組織首領就全部進了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帶的屬下留在了外面。
廉君也是不能帶屬下進會議室的,到門口後擺了擺手讓卦一留在外面,然後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時進和卦九所在的位置,發現時進居然沒看著自己這邊,皺了皺眉,但又很快斂了神色,隨著章卓源一起進入了會議室。
九點五十五,會議室的大門關閉,同一時間,擋住會議室內所有情況的落地窗簾全部升起,大片玻璃窗露了出來,清晰顯示出了會議室內的場景。
等候在外的屬下們則在窗簾升起後,熟門熟路地透過玻璃窗,朝著各自首領的位置看去,襯得坐在會議室裡的組織首領們像是一群被人觀賞的猴。
時進:“……”這跟他以為的秘密會議好像不太一樣。
卦九解釋道:“這些玻璃都是特製的,防彈,進入會議室的首領們是不能帶武器的,但他們的屬下卻可以帶,這樣就算外面的人起衝突,也傷不到會議室裡的人,而會議室裡一旦有什麼異動,守在外面的人也可以迅速沖進去幫忙,這是官方和我們互相妥協的結果,已經保持很多年了。”
時進只能再次:“……”
會議室內的桌子是長方形的,章卓源坐在首位,身邊還留著幾個助理,應該是幫忙做文書工作的。 廉君坐在章卓源右手邊第一個,下手是魯珊。 他對面的位置是空的,看情況那應該是屬於遲到的九鷹首領的位置。
鬼蜮的首領沒有真名,只有一個代號——老鬼,他坐在廉君斜對面,位於左邊第四位,在第一梯隊裡,位置並不算太好。
十點整,會議準時開始,章卓源的助理開始分發資料和設備。
外面的人是聽不到裡面的聲音的,時進見廉君拿著一疊資料開始看後,便收回了視線,又朝著九鷹的船隻看去。
九鷹的人正在搭舷梯和橫橋,他們到得太晚,雖然停在了離官方船隻比較近的地方,但因為身邊的滅並不准備幫他搭梯子,所以只能苦逼的迂迴繞路自己幹。
客觀來說,九鷹搭梯子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但他們到得實在太晚,等梯子搭完時,會議已經開始十幾分鐘了。
劉振軍下到甲板上,看著九鷹的首領順著橫橋過來,然後被甲板圍欄擋在外面,板著臉說道:“請回吧,圍欄一旦關閉,就得等到會議結束才能再開,下午會議請早。”
九鷹的首領是個和廉君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長相挺不錯,人看起來痞痞的,聞言挑了挑眉,說道:“這樣啊……那算了,反正上午的會議也就是給大家點個名,無聊得很,那您忙,我先回去了,拜拜。”說完真的帶著人大搖大擺的走了。
劉振軍冷眼看著他離開,轉身又回了駕駛室。
時進沒想到九鷹的首領是這麼個畫風,頓時有些無語,問道:“他一直都這麼囂張嗎?對官方的人也這樣?”
“他沒腦子慣了。”卦九評價,語氣十分嫌棄,“來不及搭梯子,不會坐小船過來嗎,坐小船絕對趕得上會議開始,他就是好面子加沒腦子,這麼明目張膽的得罪官方,大概是嫌日子過得太順了。”
時進聽了他的話,卻覺得九鷹的首領這麼囂張不像是沒腦子,反而像是手裡握著什麼絕對不會被官方針對,或者被其他組織扳倒的把柄,所以十分有恃無恐。
“時進。”卦九突然拐了時進一下。
時進回神,疑惑看他:“怎麼了?”
卦九示意了一下甲板的某個方向,說道:“那個人一直在看你,好像認識你。”
時進扭頭看過去,毫不意外地發現正在看著自己的人,正是他有意無視加忽視的費御景,眉心一跳,果斷選擇收回視線,側身面對著海面,回道:“那是我二哥費御景,我想假裝不認識他,你配合一下。”
卦九聽得又意外又無語,配合他側身看海面,問道:“我記得你的第二個哥哥是律師,他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場合裡?”
“我也不知道,他是跟著鬼蜮老大一起過來的。”時進回答。
卦九聞言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掏出手機跟卦一報告了一下這個情況。
於是等廉君在會議間隙,假裝無意地往時進所在的角落看去時,就發現時進居然十分心大的看起了風景,一點不關心自己這個身處“狼窩”的雇主。
“那是你新收的小屬下?”坐在他旁邊的魯珊藉著翻資料的動作壓低聲音開口。
廉君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也做出翻資料的動作,回道:“不該你問的事別問。”
“嘖,你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魯珊不滿皺眉,十分明顯地把凳子往另一邊挪了挪,一副不想和廉君靠得太近的樣子。
其他人很快注意到了他們這的動靜,見是魯珊挪椅子擺出了和廉君拉開距離的模樣,都見怪不怪的收回了視線。
越老的組織,仇人越多。滅和狼蛛都是老牌大組織,這麼多年下來,兩者之間因為各種原因積累出的仇恨,估計比外面的海水都深,但偏偏官方每年都把這兩個組織的首領安排著坐到一起,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上午的會議只是簡單地做下總結清點,開到十一點半就準時散了,下午的會議將在兩點開始,那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各家屬下在會議室門口接了自家首領,在劉振軍派人再次放下甲板圍欄後,各自散去。
時進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海面,兼被費御景若有若無地盯了一個多小時的後背,簡直是心力交瘁,見廉君出來,忙主動湊了過去,搶了卦一推輪椅的活,問道:“君少,開會累不累?”
“沒你看風景累。”廉君回答,語氣和表情都淡淡的。
時進十分耿直地點頭,還揉了揉眼睛,回道:“看風景是挺累的,海水的藍色看久了眼睛會發脹。”
廉君搭在輪椅上的手一緊,表情更淡了,說道:“那你下午可以看點別的。”
“我也正準備下午看點別的,海上手機雖然沒信號,但單機麻將還是可以玩的,我準備下午玩麻將。”時進十分樂意分享自己的快樂,建議道,“君少你會議間隙的時候也可以玩玩單機遊戲放鬆一下,我帶了充電寶,你要一個嗎?”
廉君決定暫時不和他說話了,怕自己氣得露出什麼破綻,被那些人精給看出來。
沒得到回應,時進還想再問,卦一終於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拉,接管了推輪椅的工作,遞給卦二一個“看好他”的眼神,推著廉君先一步走了。
卦二順勢接住時進,並摀住了他的嘴。
時進覺得自己被針對了,反手就去插卦二的眼睛。
一行人說說鬧鬧的準備往下一層餐廳去用午餐,鬼蜮的老大突然從後面追了上來,喚了廉君一聲。
廉君擺手示意卦一停下,側頭看向帶著費御景快步靠近的老鬼,視線在費御景身上停了停,問道:“老鬼找我有什麼事?”
“想和你一起吃頓午飯。”老鬼簡單回答,手上卻比了下“9”這個數字。
“9”,九,九鷹。
廉君看明白了他的暗示,點了點頭,應道:“那一起來吧,這位是?”
“費御景,我請的律師,最近我名下有幾樁生意出了問題,好幾個副手被陷進去了,他是來幫忙的。”老鬼回答,又向費御景介紹道,“這位是廉君,滅的首領。”
費御景主動朝廉君伸手,態度十分公式化和客氣,說道:“幸會。”
廉君抬手和他握了一下,卻沒應他的話,只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之後便示意卦一繼續推著他往餐廳去了。
老鬼見狀有些疑惑,廉君剛剛的表現明顯是對費御景不太感冒的樣子,但廉君卻絕不是那種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這麼沒禮貌的人,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向費御景問道:“你之前見過廉君?”
“沒有。”費御景搖頭,視線始終放在努力裝陌生人和背景板的時進身上,想了想廉君的態度,回道:“廉先生這種態度,應該是因為某些別的私人原因,放心,不會誤你的事的。”
老鬼對他還是很有信心的,聞言也就放了心,沒再繼續問下去。
一行人在餐廳包廂落座。
時進能感覺到費御景的視線仍時不時地落在自己身上,繼續假裝沒注意到,和卦九一起坐在飯桌靠尾的位置,默默吃飯。
有老鬼在,大家都有所收斂,餐桌上除了廉君、老鬼,和費御景,就沒人說話了。
最開始的寒暄過後,老鬼終於說到了正題。
“我在東南地區的生意出了點問題,現在已經確定是九鷹搞的鬼,九鷹的首領左陽野心很大,他想要的不是你這個位置,而是更高的一種地位。據我所知,他已經搭上了東南地區的部分當地組織,我這次會栽就是因為這個。東南地區的局勢越來越亂,九鷹這次過來攪我的局,我也並不准備和他爭,但生意我可以不要,人卻必須全部保下來,我不能拋下我的兄弟。”
廉君點了點輪椅扶手,問道:“所以?”
“所以我請了費律師過來,準備走明面,用經濟案件做幌子,讓官方出面向那邊施壓,把我的人通過正規途徑引渡回來,這是目前我能想出的最安全的救人法子了。”老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態度擺得十分誠懇。
廉君聽到這,大概明白了他的來意,說道:“老鬼,你不是這麼天真的人,九鷹加當地組織一起扣人,又跨了國境,官方的手可伸不了那麼長。”
老鬼說道:“我知道官方的手伸不了那麼長,但你可以。”
這就是要來求人了。
卦一和卦二全都看了過去,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繼續吃飯。
廉君沒有回話,飯桌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老鬼明顯有些急,但面上卻勉強穩住了,並沒有催促廉君立刻給個答复。
“冒昧插一句話,請問這位是?”一直安靜的費御景突然開口,話題直視正在埋頭啃排骨的時進。
桌上人聞言頓時齊刷刷朝時進看去,動作十分整齊劃一。
時進被大家的目光鎖定,嘴裡的排骨骨頭頓時吐了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瞄一眼費御景,又瞄一眼廉君,表情一片無辜。
“他是我新收的屬下,代號卦四。”廉君回答,看向費御景,問道,“怎麼,費律師對我的屬下有興趣?”
費御景聞言挪開了看著時進的視線,淡淡回道:“是有點興趣,畢竟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吃相這麼'特殊'的人了,有點長見識。”
這就是在拐著彎的說時進吃相難看了。
時進噗一聲把骨頭吐了出來,抽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針鋒相對:“沒想到費律師見識面這麼狹窄,連我這種全身心享受美食的吃相都沒見過,想來過去幾十年日子過得肯定很苦。君少,看來是我的吃相影響費律師的進餐了,您看要不我先撤一下?”
“不用。”廉君接話,語氣淡淡,“卦三,讓人單獨再給費律師開一桌。”
卦三放下筷子起身就去了。
其他人埋頭吃飯,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老鬼沒想到事情突然變成了這樣,見廉君真要給費御景單開一桌,忙出面當和事佬,對時進安撫了幾句,還親自起身作勢要去攔卦三。
廉君可以給費御景難堪,卻不能下老鬼的面子,於是順勢讓卦三回來了,態度卻更冷淡了幾分。
時進當著費御景的面又塞了一塊排骨到嘴裡,挑釁意味十足。
費御景直直看著他,臉上一點沒有被針對的難堪,反而一片若有所思的深沉。
之後的吃飯過程中,老鬼一直在想辦法重新把話題往之前的話題上引,廉君卻不再接話,全程和他打太極。 大概是真的太急了,老鬼在飯局即將結束時,突然安靜了好一會,然後破釜沉舟般說道:“君少,只要你幫我這一次,我可以幫你除掉九鷹。”
這算是很大的犧牲了,鬼蜮一直作風低調,從來不主動惹事,現在開這個口,幾乎就是答應願意給廉君當槍使了。
廉君卻依然無動於衷,說道:“我對九鷹並沒有什麼想法。”
老鬼有些沒辦法了,表情明顯急躁,費御景這時候卻突然又開了口,仍是指向時進,說道:“抱歉。”
時進莫名其妙,然後奇怪的發現自己的進度條居然降了,降回550了。
廉君看一眼費御景,終於鬆了口,說道:“老鬼,我可以幫你向官方遞話,讓他們配合你的經濟案件運作,但東南那邊我卻是不會隨意插手的,你兄弟的命是命,我兄弟的命,也是命。”
老鬼聽他鬆口,表情先是一喜,等聽他說完,眉頭又皺了起來,又沉默了一會,咬咬牙說道:“我被九鷹針對,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終於要掀老底了。
桌上的氣氛莫名就鬆了下來,廉君也靠到了椅背裡,說道:“你說。”
老鬼見他這個態度,哪還不明白自己這是被廉君打了心理戰了,在心裡認命地低嘆口氣,說道:“我的屬下發現九鷹在查你當年的那個醫生,並在東南區那邊發現了一點線索。”
這話一出,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了,卦一等人全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朝著說話的老鬼看去。
“繼續吃飯。”廉君敲了下桌子。
於是眾人又紛紛斂了情緒,吃飯的吃飯,聊天的聊天,看似恢復了正常,但其實注意力全在老鬼身上。
時進也看著老鬼,眉頭微皺,直覺老鬼提到的那個醫生和廉君身體變成現在這樣有關,心弦稍微緊繃。
老鬼被桌上詭異的氣氛弄得有些頭皮發麻,乾脆一次性把知道的全交代了,說道:“在發現九鷹的動向後,我命令屬下注意了他們一段時間,追著他們的踪跡找到了一個在當地其貌不揚的小醫院。這個醫院明面上只是一個十分老舊的社區醫院,實際上卻是一個當地組織用來囤貨的地方。背叛你的那個醫生,這些年一直躲在裡面,他整了容,換了身份,如果不是九鷹的人一直盯著他,我也不會發現他的蹊蹺。”
廉君安靜聽他說完,問道:“他人呢?”
老鬼手掌握了握拳,回道:“被九鷹的人帶走了,在我的屬下嘗試接近他之後。”
桌上的氣氛再次變了,大家都不是蠢人,老鬼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們再明白不過。 老鬼口裡的接近,絕不是單純的接近,而是想從九鷹手裡搶人。 至於搶人的目的,不用說,肯定是和九鷹一樣,想利用這個人針對滅或者廉君做些什麼。
只可惜鬼蜮實力不濟,截人不成,反被九鷹咬了一口。 現在鬼蜮在東南地區進退兩年,老鬼沒辦法之下,居然來找他本來準備算計的廉君求救,這做法也是十分的讓人不齒了。 也難怪他之前一直不肯真正交底,有這麼一個前因在,廉君沒殺了他都算好的了,怎麼可能還幫他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