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溫獻部,世代駐守南圖,南圖之內彌漫瘴氣,毒物遍佈,外人輕易不得進入。
溫獻部巫人源於上古巫神一脈,有別於凡人,也不同於妖靈,他們能使用巫術靈力,然而他們的巫術靈力來源於虔誠信仰和血脈傳承,並不全靠自己修煉。
如今,人族內亂,大小諸國打的昏天暗地,仙人高居天宇,並不管人間諸事,妖族居於夢澤,但有許多妖族入亂世攙和那些人族的戰事,鬼族魔族也不甘落後,紛紛以人界為局,各自大施拳腳,唯有靈族與巫族,藏身於荒原山林中,並不入世。
巫族各部,早年便有巫神示下,要族人們固守領地,不要加入紛爭,因此巫族近些年來更是少有離開駐地,唯有一些年輕的孩子們,嚮往著外界的熱鬧,不聽族中長者勸阻,執意偷跑出去。
溫獻部也有這樣一個令人頭疼的孩子,而且身份還不低,是如今部族中族長的侄女,也是前任族長的女兒,名叫溫幼夏。
溫獻部族長溫綏方才從聖地中歸來,此行耗費許多靈力,精神疲憊,聽到侄女偷跑的消息,一時間更覺頭疼欲裂,只得派遣幾人追去將人尋回。
可是一月過去,幾個族人回來,卻是沒能找回溫幼夏。
面對幾個滿臉羞愧跪在身前的族人,族長溫綏長歎一聲,揮揮手道:「罷了,那孩子鐵了心想躲,你們確實找不到。她一向有主意,人也機靈,想必不會有事,便任她在外闖蕩一陣吧。」
一位長老不太贊同,「族長,幼夏偷跑出族,有違鹿神旨意,怎麼能由她任性遊蕩在外?!」
溫綏對長老的話並不在意,只平靜道:「幼夏是我定下的下一任族長,只是她性子跳脫,此番能在外遊歷磨練一番,說不定也是好事,等幾年之後她歸來,想必比現在能多幾分擔當,如此我也放心將部族交托給她,渠長老不必多言,此事我自會呈報鹿神。」
聽她如此說,那長老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禮退回位置上。
溫綏讓那幾位族人站起,又道:「幼夏之事便不提了,再過半月便要到鹿神祭典,各處可都打點好了?」
殿中的祭司們紛紛上前彙報近些時候的佈置,輪到一位年輕圓臉祭司的時候,他遲疑了片刻,上前道:
「族長,近些日子在南邊的山林中出現了一些惡濁之氣,此外還有外獵的族人彙報看到了可疑的東西在那片山林中遊蕩,猜測就是那東西帶來了惡濁之氣。我本想抓住那東西弄個清楚,只是那東西十分警覺,察覺到一點動靜就飛快遁逃,我之前組織一隊人前去尋找,也未能找到,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要是不找到,怕是會留下隱患。」
溫綏坐在上首側耳聆聽,姿態雍容不急不躁,等年輕祭司說完了,她點點頭道:「芻祭司說的那東西,出現在什麼範圍?」
「在洞仰山嶺到羊蹄峰那一片。」
「確實離部中近了一些,如此,未免有失,還是要儘快弄清楚才是。」溫綏看向圓臉祭司身側的藍衣冷峻青年,「戰祭司,你帶五十人,助芻祭司找到惡濁之氣的來源,並將那不明之物捉住。」
「是,族長。」戰祭司低頭行禮。
等一眾事宜解決之後,長老和祭司們紛紛離去。芻祭司走到戰祭司身邊,笑嘻嘻的搭上他的肩,「戰岩,怎麼樣,我就說族長會讓你幫我的~」
冷峻青年哼了一聲,一把甩開他的手臂,往前走去,「有何好得意的,既然族長吩咐了,那就不能拖延,我現在就去點人,你馬上準備,帶我們去捉住那東西,免得讓族長擔憂。」
芻祭司落在後頭撇撇嘴,小聲嘀咕:「在我面前這麼硬氣,這麼多年了,也不敢當著族長的面表露心跡……」
前面的戰岩忽的扭頭,利劍般的眼神射了過來。芻祭司立刻舉起手:「行行行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戰岩扭過頭,又哼了一聲,大步離去。他確實從好幾年前就喜歡著族長,但是他也清楚,他不可能如願以償。因為那是高高在上的族長,而且她的眼中從來沒有他的影子。
溫獻部族長從來都是出自溫姓,現任族長溫綏七年前出任族長,如今也不過才二十五歲,可是族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是過完了自己的大半輩子,因為所有的族長都不能活過三十五歲,上任族長是這任族長的哥哥,也只活到了三十歲而已。
族長要往聖地獻禮,要維持一個部族的生息繁衍,需要耗費無數靈力和生命力,現任族長看著還好,可是再過幾年,她就會很快衰敗下去。每每想到這裡,戰岩就覺得心裡抽痛。
族長肩負著整個部族的責任,她的使命讓她無心情愛,她比族中所有女子,不,比族中所有男子都要堅韌勇敢,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她太過耀眼,戰岩將她放進了心裡,可是越是靠近,他就越是想讓族長也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子那樣,被自己護在身後,可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
空蕩的大殿中,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族長溫綏一個人坐在高位上。她臉上雍容高貴瞬間消失,抬手就把手中權杖往旁邊一靠,整個人往旁邊的扶手上一倚,拍著大腿罵道:「溫幼夏那小混蛋!自己倒是跑出去快活了,給老娘留了這麼個爛攤子!」
罵了一陣,她扶住腦袋,拿著族長權杖,像杵著根拐杖那樣走到後頭的族長屋子裡。
去一趟聖地,不光靈力,她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被抽空了。再不好好休息一下,她估計自己要比哥哥還死得早,連三十歲都活不到。
可是溫綏沒能休息多久,大概也就半天功夫,有人來報說在洞仰山嶺附近遊蕩的東西抓到了,請她去看。
溫綏只能繼續端著端莊的笑容,前去看個究竟。
抓到的東西被關在籠子裡,抬到了殿前的階梯下,族中的人們好奇的圍在一邊看著,還有不少孩子發出驚呼,探著腦袋往前想看的更清楚些。
戰岩帶著人圍住籠子,不讓人輕易靠近那個籠子,以免籠子裡的東西忽然爆發傷人。雖然抓這東西的時候大家都沒受傷,這東西只是逃跑,也沒有反抗的意思,但它周身濁氣惡氣太重,實在令人不安。
「族長來了!」有一位族人高喊,一瞬間,眾人都安靜下來,就連最小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吵鬧,睜著大眼睛看著從階梯上緩緩走下的族長。
溫綏在族中眾人的目光中走下階梯,看到籠子周圍的血跡時,她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心裡咚咚急響,有種躁動不安的情緒。她壓了壓心中亂緒,走到籠子周圍,湊近去看裡面的東西。
戰岩低聲提醒道:「族長小心。」
溫綏擺擺手,示意不必多說,然後俯身去看籠子裡的東西。那東西好像受傷了,還在不斷的流血,周身縈繞著惡氣,遮蔽了身形,但溫綏看著,卻覺得這似乎是一頭鹿的模樣,又像是蜷縮的人形。
溫綏看著,忽然伸手往前,伸進那團氤氳惡氣之中,準確的摸到了那東西的臉。
這輪廓,確實是一個人。
溫綏聚集靈氣在手,在那團惡氣面前一揮。綠色的靈光如同螢火,蠶食著惡濁黑氣,片刻後,籠子裡的東西露出真實模樣——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
他臉色極蒼白,長髮烏黑,眼睛上蒙著一塊青色紗布,容顏俊美,有別於溫獻部族中的男子,周身看不到一絲粗狂之氣,只有無盡安謐,和他身上還在不斷滲出的惡濁之氣非常衝突。
這男子一身的狼狽,身上傷痕遍佈,似乎已經失去意識。溫綏的手按在他的額前,忽然好奇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淪落到這裡來的。
旁邊的戰岩見到族長定定看著那個籠中顯出真實模樣的男子,心裡莫名有些不安。他上前一步說:「族長,這人先前似乎失去意識,被惡濁之氣操控到處遊走,因他之故,那片山林中有好幾處草木凋零,被惡氣污染。如此危險,還是早些遠遠扔掉,免得為族中招來禍患。」
若是以往,溫綏大概也會同意,畢竟她是族長,得為族人們考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她看著這張從未見過的臉,卻怎麼都點不下頭。
片刻後,溫綏收回手說:「我要留下他。」
戰岩聞言,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不只是他,連周圍圍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可是族長,這外來人如何……」戰岩還想再勸,溫綏側頭看了他一眼。
戰岩後退一步不再出聲,但這時趕來的兩位長老變了神情,「族長!戰祭司說得對,族長可是忘了一百年前的悲劇!外來人,還是如此詭異的外來人,如何能留在族中,請族長三思!」
說話的這位長老年逾百歲,見證了幾代族長,溫綏不得不考慮他的話。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願將籠中這個重傷的男人扔到山林外自生自滅,於是她說:「既然如此,去請神鹿,看看神鹿如何抉擇。」
此話一出,長老擰眉片刻,還是沒出聲反對。
溫獻部世代供奉鹿神,為此,他們族中伺養者一群靈鹿,其中最有靈性的那一頭鹿,便能得到神鹿之名。若是有外族人來此,想要留下,就必須得到神鹿的認可。若是神鹿願意親吻外來人的額頭,那人就可以留下,相反,則不能留下。
之前長老說的一百年前的悲劇,也是因為一個外來人,還是沒有經過神鹿認可的外來人。
此刻站在這裡的人中,長老和祭司們肯定都不願意留下外來人,可是神鹿認可這規定自古就有,而且族長態度強硬,他們也沒有辦法。
不過長老看著籠中人身上冒出的絲絲惡氣,並不怎麼擔心。神鹿只能接受潔淨之氣,對這種惡濁之氣避之不及,肯定不會親近,到時候哪怕是族長,想留下人也不可能。
然而,事情出乎他們的預料,神鹿被引來之後,竟然對那人身上的惡氣毫不避退,即使看上去十分不喜歡那惡氣,也還是上前來將腦袋抵在那人額前表示親近。
將人從籠子裡弄出來抱在懷中的溫綏,見到神鹿親吻這人額頭,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還好,事情如她所料。剛才她短暫的為這人驅散惡氣的時候,察覺到他目中似乎藏有潔淨之氣,這才開口請神鹿,總算沒有失望。
「長老,你也看見了,既然神鹿也認可了這個人,那麼他就暫時留在族中。」
「這……可是他身上惡濁之氣不斷,該交於何人看顧?」
「我親自看著他。」溫綏面不改色一把將人抱起,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走回了殿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瞎子!被抓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