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駕崩了!
百姓們聽到喪鍾聲,一個個面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下,一邊磕頭一邊痛哭。文武百官早有準備,各自換了喪服,進宮哭靈。
有誥命品級的官宦女眷們,也換了喪服,一同湧向宮中。
宮門外的馬車排出了幾裡地。
不過,無人敢喧嘩吵鬧。
一列列身著盔甲的禦林軍侍衛站在宮門內外,一個個手持利刃目光森冷,緊緊盯著宮門內外。一旦有異動,他們便會抽出腰間長刀。
天子駕崩,是宮裡人心最亂最不穩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出亂子的時候。太子殿下下令,調派一萬禦林軍侍衛守著皇宮。
有資格進宮哭喪守靈的官員和女眷們,一個個被嚴查身份後才能進宮。身邊一個長隨或丫鬟都不能帶進宮。
到了黃昏時分,宮門緊緊關上了。
……
天子靈堂,設在了保和殿。
這裡是天子處理政務之處,後殿則是天子日常起居的地方。從幾個月前,內務府就在太子的示意下悄悄準備了喪事所用之物。
也虧得早有準備,今日天子駕崩,在小半日之內就布置好了靈堂。
今天是歲末,原本宮中到處懸掛著紅色的宮燈,現在也都取下了,宮人內侍都穿上了喪服,觸目所及一片縞素。
宣和帝躺在沉重的金絲楠木所製的棺木裡,面容平靜,就像入睡一般。
跪在靈堂裡的皇子們以六皇子為首,緊接著是宗室皇親,勳貴武將和文臣們按著品級先後跪著。
靈堂裡容不下這麽多人,官職低一些的,就得跪在外面的廊簷下。寒冬臘月,寒風凜冽,跪上一會兒,就被吹得全身發涼。
不過,此時就是再冷再苦,也得咬牙硬撐著。
天子駕崩,要停靈四十九日。這四十九天也是國喪,所有百姓都得為天子服喪,不能辦喜事,不能聽歌唱曲,夫妻不能同房等等,規矩十分繁瑣。
六皇子跪在棺木前,很快哭啞了嗓子。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緊挨著六皇子,哭得比六皇子更慘烈。七皇子八皇子稍稍靠後一些,也同樣哭得傷心。
隻不知,他們是因為親爹死了傷心,還是因為親娘將要殉葬而痛哭了。
內靈堂設在了椒房殿。
裴皇后穿著一身孝服,跪在靈堂裡。嬪妃們按著品級先後跪下,再之後,就是誥命夫人們。
不管年紀多大身體是否虛弱,只要有誥命品級在身,都得進宮哭靈。
譬如靖國公夫人,平日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很少出門見人,今天也在兒媳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進了宮哭靈。
平國公太夫人也來了。比起體弱多病的靖國公夫人,平國公太夫人的身體硬朗多了。不過,靈堂裡不能設炭盆,冷颼颼的。太夫人跪上一個時辰,便覺得全身疲乏了。
這四十九天裡,所有人留在宮中哭靈,不能擅自離開。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哭靈也得進食。宮中禦膳房準備了白面饅頭和溫水。不論官職大小誥命高低,每人一個饅頭一碗溫水。
裴皇后一口都沒吃,就這麽跪在那兒,纖弱的背影透著悲涼,不勝蕭索。
跪在裴皇后身後的魏賢妃鄭婕妤等人也沒進食。
殉葬已經被寫進了遺旨,她們四個,等四十九日後要殉葬。她們的生命,也只剩下四十九天了。
再多的怨憎再多的憤怒再多的不甘也沒用。等死的滋味當然很難受,可她們還能如何?
她們躲不了,也不能躲。為了兒子活下去,她們就得死。
鄭婕妤神情麻木,
目中沒什麽悲慟,只有恨意。魏賢妃一雙眼睛紅腫不堪,不時用力咬一咬嘴唇,嘴唇幾乎都快被咬爛了。
七皇子生母和八皇子的生母也沒好到哪兒去,身體不停瑟瑟發抖。
顧淑妃眼睛也哭腫了,她起身去了裴皇后身側,低聲勸慰:“皇上駕崩,娘娘心中悲痛傷心。可再難過,也得吃些東西。不然,這接下來的四十九天要如何熬過去?”
瑜美人也擦了眼淚,低聲勸裴皇后:“娘娘鳳體虛弱,要想撐過四十九日守靈,總得進食。”
裴皇后恍若未聞,渾渾噩噩地跪著,渾然不知時間流逝。
顧淑妃和瑜美人勸不動,隻得無奈住口。
……
太醫們也得跪靈。
他們官職不高,和文武百官都跪在保和殿外。程錦容是唯一的例外。她放心不下裴皇后, 便在椒房殿裡跪靈。
眾誥命夫人便是偶爾有人留意到了,也不會多舌。
天子駕崩了,很快,太子就要登基為新帝了。
賀祈是太子心腹,程錦容和太子親如姐弟。裴皇后對程錦容的青睞喜愛,更是人盡皆知。眾人想示好還來不及,誰去多這個嘴。
程錦容食不知味地吃了饅頭。
天徹底黑了之後,靈堂裡的哭聲漸漸小了。宮人們悄然引著誥命夫人們到空屋裡睡上兩個時辰。到了五更天來繼續跪。
不然,真的一直跪下去,誰也吃不消。不出幾日,膝蓋就被跪廢了。
到了三更天時,靈堂裡就只剩一眾嬪妃了。皇后還沒休息,嬪妃們自然也得陪著一同跪著。
人少了,程錦容終於能看見裴皇后的身影了。
那個纖弱的背影,溢滿了悲傷。
程錦容眼眶又有些溫熱。她默默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哀傷。
宣和帝終於死了,她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心裡沉甸甸的,似壓著千斤巨石,呼吸也不順暢。
裴皇后終於動了一動。
跪在一旁的瑜美人,飛速地上前扶住裴皇后:“娘娘跪了這麽久,也該歇下了。”
裴皇后卻沒有要睡下的意思,她轉過頭,對著一眾嬪妃說道:“你們都去歇兩個時辰,本宮在這裡跪靈便可。”
嬪妃們早就疲累不堪,低低地應了。
鄭婕妤依舊是一臉麻木,被宮女攙扶著走了。
倒是魏賢妃,目中露出強烈的怨憎,直勾勾地盯著裴皇后。
都是因為她。宣和帝才會令她們幾個殉葬!都是天子的女人,她是寶,她們幾個就是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