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兒急匆匆地上了馬車, 隻和車夫道了一句「儘量快些」, 就落了珠簾,隔絕了外面的陽光與喧囂。
四周馬咽車闐, 人群熙熙攘攘,就連入耳的歡笑聲都讓她的心無法平靜。
郢王府之程國公府, 倒是不遠,不過是二里地之遙,很快就到了。
安茹兒下了馬車一抬頭, 便看到了黑底金字的四字匾額——程國公府。
這程國公府邸有誰不認識安茹兒, 她剛一進門, 餘管家就道了一聲見過王妃,幾個在林芙院子裡伺候的女使, 也紛紛低頭行了禮。
安茹兒心裡莫名一酸, 曾經,當這些人喚她為表姑娘的時候, 她總覺得不夠尊貴, 不夠體面,但如今她是真的尊貴了, 可她又開始懷念那聲表姑娘了。
今日是有事而來, 來不及多想,她上前一步, 抓住春瑤的手臂著急道「姨母呢,姨母現在可是還在午睡?」
要說林芙這個午睡的習慣,還真的值得一提的。林芙身體不好, 程國公就想著法子逼著她午睡,她若是不睡,程國公就一動不動盯著她看。起初林芙還反抗過,可程國公慣是會哄她,甚至連講話本子的功夫都用上了。
久而久之,還真就給林芙培養了這麼個午睡的習慣。
「王妃回來的還真是巧,這會兒大夫人剛醒,正和安家夫人說著話兒呢。」春瑤道。
安茹兒定了定神,心想今日挑對了時辰,母親居然也在。
走過垂花門,就來到了程國公夫人的院子——燁輝堂。
安茹兒敲了敲門,是裡面的秋瑩給開的,秋瑩一見是她,連忙衝著裡頭喊了一句:「大夫人,是王妃來了。」
林芙側坐在床頭,手裡拿著兩粒葡萄,正與她的妹妹林繡聊著些什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
林芙雖然生了三個孩子,但到了今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十有三的年紀,再加之保養得體,生的一副眸子也如雙十年華那般晶瑩明澈。眉若遠山,膚若凝脂,即便是她唇上的顏色露了病態,旁人也定要感歎一句,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病美人。
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生得幅模樣,又怎會讓風流倜儻的程國公潔身自好了一輩子?就連安茹兒都知曉,程國公就是寧願在姨母生病之時在一旁端茶倒水,也都不會瞧老太太送來的女使一眼。
用程國公本人的話說,納妾?那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而一旁的林繡呢?
她雖看著沒有林芙貌美,但也足足算得上目秀眉清。再加上她與林芙到底是同一個父親生的,若是看眉宇之間的那個韻味,兩姐妹確實有相似之處。
安茹兒見林芙和林繡都在,便連忙行禮道:「母親,姨母。」
林芙放下了手裡的果子,皺眉看著安茹兒紅了眼眶子道:「今日來怎麼沒知會一聲,可是出了什麼事?」
一聽這話,安茹兒立馬跪下,連忙啜泣了起來,似受了多大得委屈一般。
林繡走上前扶她起了身子,「怎麼了這是?」
過了好半天,安茹兒才道:「是茹兒不孝,德行有虧,治理不了郢王府的後院,才會出了這檔子事。」本來安茹兒想說的是醜事,但由於與程煜有關,就生生地把這個字咽了回去。
林芙眨了眨眼,倒是從她這隻言片語之中猜到了一些,於是便道:「可是有姨母能幫的上你的?」
安茹兒雙手掩目,緊著嗓子道:「姨母快叫煜哥兒收手吧,再這麼下去,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保不住他了。」
提及程煜,林芙和林繡兩個人的眼神就都變了。
是了,這後宅裡能讓女人委屈,讓女人哭訴之事大抵不過是那幾件。林芙甚至想到了有可能是郢王的妾室先有了身孕......可沒想到,安茹兒要講的事,居然會和煜哥有關!
「茹兒,你說清楚,煜兒怎麼了?」林芙道
安茹兒咬了咬唇,「姨母,茹兒今日這話......事斷不可叫旁人聽見的。」
林芙點頭,立馬揮退了屋內的下人,「如此,你便說吧。」
安茹兒起身上前,逐字逐句地將那日她的所見所聞全部道了出來。
她話音一落,林繡的表情就變了,她還為等林芙開口,就厲聲道:「茹兒,此事你還與誰說了!」
安茹兒搖了搖頭道:「自然事任何人都沒敢講,茹兒剛得到消息,就急忙來找了姨母,這才沒能提前知會一聲......」
林繡側過頭,低聲道:「姐姐,這可如何是好?且不說煜哥兒昨夜與那姨娘究竟發生了些甚,但就夜闖一事來說,就已是失了規矩了,煜哥兒,怎麼如此糊塗呢?」提起程煜,林繡到底是慌了神。
林芙放下了手中的果子,若有所思。
她生的兒子,她心裡自然是有數的。煜哥雖然近日裡時常問些奇怪的話,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定然是做不出來的。
「姨母?」安茹兒又喚了一聲。
林芙臉色未變,輕聲道:「茹兒,這消息,你可願意給姨母守著?」
安茹兒點頭,「這是自然,我既拿煜哥兒當親弟弟看,又怎會將此事告之旁人,姨母,此事就是殿下問起,我也是不會說的!」
其實林芙這話問的,已經算是擺明瞭態度。這人就是這樣,自己的兒子怎麼說都成,那若是換了旁人講,就怎麼聽怎麼刺耳朵。
想到這,林繡立馬換了話鋒,「說來,煜哥兒這是去哪了?」
林芙拿過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道:「煜哥前兩日與我說,要去蘇州查些陳年舊事,我問他,他又不肯提。不過茹兒你放心,等他回來,我會立馬把此事問清楚!若是他有錯,我不會包庇他,定會提著他去王府請罪。」
當蘇州二字,一旦和陳年舊事這四字連上的那一刻,林繡手上的杯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接著,林繡雙目空洞地低頭去撿。
「當心!」林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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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的戰鼓之聲一停,京中宮裡和龍華寺的方向,就一同傳來鐘鳴之聲。邊境的百姓聽聞要議和,樂地把自家的鋪子要賣的物件都降了價。
永揚街上有人一邊敲著鼓,一邊扯著嗓子喊著將軍歸。街上氣氛簡直是要比乞巧節還要熱鬧。
這兩日過去,唐嫵的病總算好了些。
當日下午,她正在房裡百無聊賴地繡著帕子,就見雙兒笑嘻嘻地推開門,與她道:「夫人,殿下回了!」
這一激動,針尖刺進了食指的指尖上,唐嫵連忙嘬了一口,立即放下帕子道:「在哪兒呢?」
「夫人別急,殿下先進宮敘職去了。奴婢剛剛出去,聽聞王妃也有要事要找殿下商議,估摸著,夫人得晚上才能回見著了殿下了。」雙兒連忙道。
聽完這話,唐嫵不禁低下頭,垂了眸。
唐嫵承認,自打她懷了郢王的孩子,又或者說自打她察覺到自己對他的依賴時,她這心態就產生了變化。
就如現在,她只不過聽了進宮述職,和王妃找他這樣的字眼兒,她這心裡就不禁湧上了一股委屈。
明知不該,但這份古怪的滋味卻揮之不去。
她心裡仿佛有個聲音在低聲與她道:就這麼兩步子的距離,先來瞧瞧她和孩子,不好嗎?
唐嫵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回想起了她剛得寵的時候。
那時,好像他只要逢上休沐就會在她的院子裡頭過夜,不僅如此,他還曾因著她說了一句獨自吃飯吃不進,就將來喜桐苑的時辰,從亥時,變成了戌時。
唐嫵覺著,論一個男人是否為自己著迷,其實一個眼神便看的出來。
記得一次他下朝,恰好逢上她新做了一件西域的紗裙,穿上後,香肩微露,腰線惹眼,她正是照著銅鏡含羞欲-脫,他就「恰好」進了屋。
一個眨眼的功夫,那人就紅了眼睛。
他不管不顧地將她撞到了牆角,連朝服都未來得及脫,就亂了呼吸,就拿身子燙著了她。欲-念焚身,魂飛魄散,唐嫵那時對他,看似曲意逢迎,可她時常覺得,她才是放風箏那個人。
即便他身在高處,只要她肯奶著嗓子喚他名字,還不是她說快就快些,她說慢就慢些嗎?
唐嫵有些喪氣地回想了一下過去,歎了一口氣。她忽然覺得顧九娘說的有些話,當真是有幾分道理的,比如那句——這天下女子若是患上了相似病,那大概是無藥可醫了。
這一晃,天色都暗了下來,入春開化,空氣裡潮濕的霧氣,就像是一場毛毛雨。
她近來嗜睡,到了未時一準會閉眼睛,可今日,她只能硬是撐著眼皮兒和時間靠。
一炷香燃盡,便再點一炷香。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的情緒全都亂了,再這麼下去,簡直真要成了那深閨怨婦。
她懊惱地搖了搖頭,與自己說了好幾聲不能這樣。
人未等來,她終於是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晃晃悠悠地進了夢鄉。
等有人再為她點上燭火的時候,已到了子時。
要說以前的時候,她的房門若是被「吱呀」一聲推開,她定是要驚醒的,可現在,就是郢王已經坐到了她的床畔,她也仍是將小半張臉藏在了被子裡,均勻地呼著氣。
現下雖然入了春,可喜桐院的地龍卻未停過,大概是這屋子太熱了,不知不覺間,唐嫵的一雙腿輕輕一翻騰,就將半個身子露在了被褥外頭,露出了一截兒瑩白如玉地腿兒來,目光所及之處,還有那白地髮粉地玉足。
郢王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唐嫵的腳,另一隻手則掀開了被子,將她的身子蓋了回去。
許是這動作實在有些大了,惹地唐嫵雙眸半睜半閉地朝他望了一眼,她的睫毛如蝴蝶翅膀那般抖了抖,可那神情卻不甚清醒。
恍惚之間,唐嫵好似瞧清了眼前之人,她以為在夢境之中,就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他換下了一身胄甲,穿上了與初見之時一般無二的華服,頭戴玉冠,又成了那副高高在上,又俊美無雙的模樣。
她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老天不公。
郢王挑眉不解。
郢王本沒想叫醒她,但她這一聲冷哼,一句不不公,到底是在他心上抓了癢癢。
「嫵兒。」郢王捏了捏她的耳垂,輕聲喚她。
見她不醒,他便又喚了一聲。
不知是這屋子太靜,還是這聲接著一聲的呼喚太過於熟悉,唐嫵終是緩緩地睜了眼睛。
她看著那盡在咫尺地面龐,表情微微一滯。
瞧著她如此乖順,郢王心裡倒是隱隱地覺著怪,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頰,低聲問道:「聽聞你病了,可好些了?」
唐嫵一聽,耳朵一紅。
轉念,她小手握拳,輕輕捶了錘胸口,撇過頭故意道:「妾身倒是覺得,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