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先生妙手回春,甄如松的時疫自然很快便被治好了。
而甄寶璐原本身子已經大好了,只是那日赤著腳去看爹爹,受了涼,晚上又發了燒。徐氏要照顧甄如松,沒工夫過來,老太太來看過一次,只是甄寶璐這幾日畢竟同甄如松接觸的多,便是前來探望的人,也不敢走得太近。
倒是原本不喜歡甄寶璐的三夫人薛氏,看到甄寶瓊這般照顧妹妹,便主動向老太太請纓,留下來照顧甄寶璐。
甄寶璐前面幾日雖說是甄如松照顧的,可甄寶瓊惦記著妹妹,晚上也是沒怎麼睡好覺的。眼下看著妹妹又發高燒,嘴裡喃喃的念著,有時候還低聲抽泣,像只可憐兮兮受了傷的幼鹿,甄寶瓊看著,寧可自己替這個妹妹受罪。
好在這回甄寶璐恢復的快,過了兩日,這身子好些了,臉上的紅腫也消了,聽著宜安居那邊,爹爹脫險的消息,甄寶璐這心裡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不過看到身邊是她三嬸嬸在照顧自己,還是有些驚訝。雖然她三嬸嬸對她的成見還是很深,態度也不好,不過還是細心的在她每回吃完藥之後,遞給她一顆蜜餞。
許是生了病的小姑娘心思格外的細膩敏感,這個時候,她看這位三嬸嬸,倒是沒有半分往日的討厭了。眼眶一熱,就有些想哭。
薛氏瞧她那嬌氣樣兒,也是煩得蹙起了眉,可想著這兩晚睡覺的時候,她這小侄女的眉頭都沒舒展開過,又想著那日,素來端莊賢淑的大嫂徐氏,竟然這般遷怒孩子,心下也覺得有些氣。
薛氏覺著這孩子可憐,她自然也不再計較了。這會兒便沒好氣道:「瞧瞧你這副模樣,待會兒若是讓瓊兒看到了,還以為我又怎麼說你了。」
薛氏到底是大人,也不會同一個孩子計較這麼多。便是先前甄寶璐惹她不快過,可事情到底都過去這麼久了。而且眼下兩姐妹的關係的確很好,她也不再覺著甄寶璐會對甄寶瓊使壞。
甄寶璐笑了笑,說道:「這幾日多謝三嬸嬸照顧我。」說來也是好笑,她生病,守在自己身邊的不是親娘,而是一直討厭她的三嬸嬸。
薛氏瞧著她恢復的差不多了,便道:「若要謝,便謝瓊兒好了,我只是不忍心她勞累。」
甄寶璐也曉得,姐姐為她照顧她,已經好些日子沒去女學上課了。不過她清楚,三嬸嬸照顧她,也不單單全是因為姐姐,心裡頭也是將她當親侄女看待的。
姐姐的娘親和三嬸嬸是姐妹,她倒是聽說過,兩人的模樣有些像,只是三嬸嬸的性子更直率潑辣些。
薛氏看她:「你瞧什麼呢,我臉上有髒東西?」
甄寶璐搖搖頭說沒有,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姐姐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很三嬸嬸一樣。」
說起她那位早逝的姐姐,薛氏也歎了一聲,她道:「我遠不及她十分之一。」
甄寶璐知道,三嬸嬸同姐姐的娘親感情很好,所以三嬸嬸才這般照顧姐姐。
甄寶璐病好能下榻之後,便去了宜安居看爹爹。去的時候倒是巧,徐氏剛好不在,甄寶璐也是松了一口氣,瞧著榻上爹爹平安無事,心裡是說不出的歡喜。甄如松瞧著閨女哭哭啼啼的,便笑笑替她擦眼淚,說道:「爹爹這不是沒事嗎?別哭了,嗯?」
接著又說起了薛讓。
「你那薛表哥當真是有本事,竟將雲鶴先生都請來了。這回你爹爹的命,可是你薛表哥救的。」甄如松本就欣賞薛讓,眼下說起來,更是誇讚不已。
甄寶璐明白爹爹的意思,睜著大眼睛,有模有樣的說道:「阿璐會好好感謝大表哥的。」
薛讓不單單只是救了爹爹的命,更是救了他們一家人。這回若不是有他,她當真是後悔莫及了。只是甄寶璐又奇怪——好端端的不出門,在自個兒府上怎麼會染上時疫呢?
甄寶璐也是嘟囔:「那幾日爹爹明明一直在照顧阿璐,怎麼會無端端染上疫病?」
說起這個,甄如松心裡也有疑惑,可這種煩惱的事情,甄如松是絕對不會讓自個兒這個該天真快樂的閨女接觸的。
甄如松捏捏女兒的小臉,想起上回閨女小臉腫起的模樣,目光冷了冷,之後又極快的恢復溫和之色,說道:「這事兒阿璐就不用操心了。你病了這麼久,是該好好出去走走散散心。過兩日便是上巳節,你同你姐姐一道出去走走,玩得開心些。」
甄寶璐的確愛玩,可這回她卻沒心情,只是她明白爹爹的好意,也便點了頭:「好。」她爹爹生病的這幾日,忠勇侯府那邊也送了好些補身子的藥,宋執也特意過來探望過一回。眼下她姐姐和宋執已經定了親了,這上巳節剛好是男女相會的日子,她姐姐也好趁這個機會和宋執見一面。
而她呢。
甄寶璐想到了薛讓,朝著爹爹道:「那阿璐那日就去安國公府看看大表哥,專程感謝他。」
甄寶璐的性子便是如此,別人待她好,她瞧著沒心沒肺的,可心裡其實是記著的。而別人對她在意的人好,那她更會記著感激之心,好好答謝。而薛讓卻是兩者兼具,既幫了她,又幫了她爹爹。
甄如松道:「成,那你就替爹爹感謝他。」
甄寶璐笑笑應下,雖想和爹爹多說些話,卻也記著爹爹的身子還沒完全好,便念叨讓他趕緊躺下休息,又大人般的替他蓋好錦被。甄如松平素瞧著倒是挺威嚴的,可面對這閨女,卻是百依百順。
甄寶璐緩步出去,又瞧瞧轉過身看了一眼,見爹爹睜著眼睛,便彎唇,聲音脆脆命令道:「眼睛閉上。」
甄如松沒轍,薄唇一彎,當即閉上眼睛休息了。
甄寶璐這才眉目染笑,步子輕快的走了出去。
待走到外頭,倒是剛好遇見了過來的徐氏,徐氏邊上跟著穿著秋香色褙子的嚴嬤嬤。甄寶璐笑容一滯,喊道:「娘。」她瞧著娘親的臉色有些不大自然,便又繼續道,「爹爹剛睡下,女兒先回去了。」
徐氏翕了翕唇想說些什麼,待聽到她的話,只好點頭道:「成,你身子剛好,多休息休息。」
甄寶璐淡淡「嗯」了一聲,步伐從容的回了呦呦軒。
嚴嬤嬤瞧著如此生分的母女倆,也忍不住勸道:「這回六姑娘怕是真的傷了心了,夫人得找個機會好好同六姑娘說說,這母女間可不能生了間隙。」
徐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稍稍一曲,卻是沒說話。
到了三月三上巳節這一日,甄寶璐同姐姐出門,先去了安國公府。這回主要是來見薛讓的,不過得先去去如意堂見老太太。老太太瞧著倆外孫女,先瞅了瞅甄寶瓊,而後目光落在甄寶璐的臉上,倒是親熱的將她摟到了懷裡。
薛老太太抬手摸了摸甄寶璐的小臉,心疼道:「怎麼瘦成這樣?瞧瞧,過年那會兒小臉還圓圓的呢。」
生了一場病,甄寶璐圓圓的小臉變得下巴尖尖,雖然身上還是有些肉肉的,卻因她生得嬌小,仍舊讓人覺著心疼起來。
甄寶璐笑笑,說道:「過幾日就胖起來了。不過阿璐覺著生得瘦些好看呢。」
甄寶璐雖不是她的親外孫女,可這兩年,薛老太太每回瞧著她們兩姐妹,都是形影不離的,也漸漸對這個小外孫女上了心。再說了,老人家哪有不喜歡孩子的?便是別人家的孩子,看著玉雪可愛,都忍不住喜歡,何況這乖巧的孩子還得叫她一聲「外祖母」呢。
薛老太太蹙起了眉,說道:「姑娘家胖一些才好,胖些有福氣。」
甄寶璐卻是不敢再胖的,同老太太寒暄一番後,才仰著腦袋問道:「外祖母,今兒大表哥在家嗎?」
甄如松的事情,薛老太太當然也是知道的,也曉得她那孫兒特意請了雲鶴先生給甄如松治病的事兒。薛老太太心下納悶兒,不曉得這孫兒何時認識的雲鶴先生,可這回女婿能救回一條小命,總歸是件天大的好事兒。
「在呢。」薛老太太又說道,「那日回來便發燒了。這孩子,這麼大了都不曉得照顧自己,得虧他底子好,沒兩日就生龍活虎了。」
這事兒甄寶璐倒是不知道。
甄寶瓊也是詫異:「大表哥生病了?」
薛老太太側過頭看了一眼甄寶瓊,攏了攏眉道:「可不是嘛。幾個孩子當中,就屬他的身子骨最好,從小到大都沒生過什麼病,沒想到無緣無故便得了風寒。」
這麼一說,甄寶璐更想過去了,便朝著薛老太太說道:「那日爹爹的事兒,阿璐還沒好好感謝大表哥。既然今兒大表哥在家,阿璐想過去見見他,同他說聲謝謝,成嗎?」
甄寶璐年紀小,薛老太太自然是應下的,只是甄寶瓊再一年就及笄了,卻是不好再隨便同表哥之類的接觸,何況她還早早定了親的。
薛老太太便將甄寶瓊留下說話,讓丫鬟帶著甄寶璐去薛讓的四和居。甄寶璐也明白薛老太太的意思,便朝著自家姐姐看了一眼,而後去見薛讓。
去四和居的途中,甄寶璐卻遇見了王氏。
王氏是安國公府的女主人,平日裡雖威嚴端莊,可待甄寶璐這些個小姑娘卻也是態度可親的。只是這會兒見著甄寶璐,臉上連往日惺惺作態的笑容都沒了,聽到甄寶璐喊人,也不過稍稍敷衍。
甄寶璐自詡不是個大度的,瞧著王氏這副模樣,也覺得心裡不舒坦,只是打過招呼便走了。不過王氏為何待她這般態度,她心裡也是有些清楚的——上回她姐姐的事情,連她都猜得到是王氏做的,那她爹娘肯定也都猜到了。只是這王氏總歸是她爹爹原配妻子的嫂嫂,爹爹怕是會放過她這一回,可她娘親興許是咽不下這口氣,找過王氏說過話了。
王氏靜靜立在廊下看著那粉衫白裙小姑娘的背影,這般的沒禮貌,便覺得她實在是沒教養。
又想著她閨女同甄寶璐走得這般近,王氏又是一陣頭疼。可誰叫她女兒性子倔,就喜歡和甄寶璐玩兒。
王氏蹙眉。
那日徐氏因為甄寶瓊的事情約她出來,二人不歡而散,她更是惱了那徐氏。可于王氏她而言,這事情也算是有驚無險——這甄寶瓊還是同那宋執定親了。
如此,王氏心情舒暢,笑笑去了薛老太太的如意堂。
而甄寶璐則進了薛讓的四和居。
甄寶璐緩步進了前院,瞧著院子裡種了兩棵枇杷樹,如今正是枇杷成熟的季節,樹上綠油油的樹葉叢中,結著黃澄澄的枇杷,隱隱約約還能聞到枇杷的香味。
而枇杷樹下,便見一個赤著上半身的少年在練拳。一招一式,強勁淩厲。
少年汗水揮灑,棱角分明的俊臉之上,汗珠子順著下巴滑落,沿著脖頸鎖骨一路淌下,從起起伏伏的胸胸膛蜿蜒直整整齊齊豆腐塊般的腹肌,直到沒入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