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男子棱角分明的俊臉登時有些泛紅。都說姑娘家含羞帶怯的模樣最是嬌媚,可大男人紅起臉來,這可愛樣兒,也是不遑多讓。
甄寶璐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輕輕咬了咬唇。若說先前還是猜測,那麼眼下她就能確定了——他真的喜歡她!
甄寶璐局促不安的攥著雙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是她的小習慣,緊張或者不知所措的時候,就喜歡攥著雙手撥弄自己的手指頭。她低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許久都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他大概是有些懵了吧。
甄寶璐複而抬眼,瞅了瞅他,見他也恰好側過頭看她。二人的視線堪堪撞上,加之她方才又問了那個問題,一時倒是有些尷尬。她想了想,說道:「你還是別喜歡我了……」
薛讓正愁不知該如何回答,可下一刻聽到她這句話,登時變了臉色。就像是心裡剛燃起的煙花,絢爛璀璨,卻一下子被冰水澆熄,呲呲響著,冒著白煙,垂死掙扎。
他的表情淡然,看著她一臉煩惱的樣子,還是開口問了:「為什麼?」
甄寶璐不敢看他的眼睛,緩緩站了起來,立在他的身旁,說道:「我沒什麼好的。」她的確沒什麼好的,這輩子她雖然念書好一些,可姐姐念書比她更好;她長得比旁的小姑娘漂亮些,可她大表哥又不是那等膚淺之人。她說道,「大表哥,咱們只是表兄妹,不會有別的,我也只能把你當好表哥,別的事情,我都沒有想過……」
其實想過日後自己會嫁一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她的的確確沒有考慮過薛讓。
昨兒他攔著她,奮不顧身的進閣樓救尚哥兒,她心裡是有所觸動的。昨晚她睡不著,也想了很多。小時候他待她好,還說得過去,可如今她長成大姑娘了,有些事情,便不單單是兄妹之情這麼簡單了。她沒想過喜歡他,所以不能眼睜睜在看著他喜歡自己,她心裡藏不住事兒。既然猜到了,便想確認,然後想早些掐斷這段感情。
興許經過今兒這事兒,她沒法再同薛讓像以前那般親切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一直吊著他強多了。
他沒說話,她有些不自在,緊張了起來,胸前起起伏伏的,呼吸也越發的急促。之後終於鼓起勇氣,靜靜凝視著他,道:「咱倆不成的。」
這個時候,薛讓哪裡好再不說話,只開口道:「沒試過,怎麼知道不成?」
她愣了愣,對上他黑沉深邃的眼眸,有些驚訝。她雖然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卻也明白他說的「試」是什麼意思。可這種事情,哪好隨便試?若是不成,以後連表兄妹都沒得做了。
她搖搖頭,認真道:「真不成。」
薛讓見她一張小臉一本正經,言辭果決的說不成。那纖細的小手攥在一起,關節泛著清白之色,顯得有些緊張。她時不時的看他一眼,仿佛是怕他再說出什麼她接不住的話來。
薛讓的確想再說些什麼,畢竟一瞬間就天上地下的心情,他還是頭一回感受到。
許久,他淡淡錯開眼,道:「嗯,我知道了。」他終究不想再為難她。
甄寶璐原以為他還會在說些什麼,聽到這個,倒是松了一口氣。其實她知道,這種事情不算什麼錯事兒,沒有誰規定別人喜歡自己對自己好,她就要喜歡對方的。可薛讓同別人不一樣,她不能像拒絕上回那位沈二公子那般直接拒絕他。她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想著既然他說知道了,那麼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
就這麼……過去了。
甄寶璐捏了捏自己的指頭,明明結束了,總覺得有些不舒坦。然後才看著他手裡執著的茶盞,裡面的水已經喝完了。她小心翼翼問道:「大表哥,你還要水嗎?」
他說不了,想了想又將手裡的茶盞遞了過去。甄寶璐會意,垂著眼簾將杯盞接了過來,然後走到方才倒水的窗戶邊。她將茶盞輕輕擱下,長長籲了一口氣,這會兒倒是不急著再過去了,免得離得近了尷尬。
她站在那裡,許久才轉過頭看他,說道:「大表哥,你好好休息吧,那我就先走了。」
這個時候,她自然不好再待下去了。見他沒有別的話要說,便提起裙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仿佛跑得慢些,就會被後面的老虎咬到屁股似的。
薛讓抬起臉,看著她匆匆出去的背影,待不見人影了,才側過頭,看著身旁擱著的這些個紅紅綠綠的糕點。
男人總是不喜歡吃太甜膩的東西,他也一樣。他靜靜坐著,之後才抬起左手拿了一塊,張嘴,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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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自薛讓的四和居出來,便準備回去了。到了前院的時候,便聽到一個甜甜的聲音在叫她。她轉過身去,就瞧著那粉潤圓子般的小女娃仰著腦袋,喊她「璐姐姐」。
正是方才在薛老太太那兒看到的江眉,身邊是盧氏。
既然見著了,甄寶璐便過去打了招呼。
盧氏問道:「阿璐準備回去了?」
甄寶璐點點頭,說道:「嗯。我今兒只請了半天的假,下午還要去女學上課。」
盧氏雖然剛回皇城不久,卻也知道齊國公府的姑娘年紀輕輕,在女學的名聲極好。盧氏說道:「咱們也順路,要不我送你回府吧。」
江眉原本乖巧的站在盧氏的身旁,聽著這話,也興奮的抬起笑臉,眼睛亮晶晶的,眉心處米粒大的朱砂痣越發顯眼,伸手便捏著她的衣袖,聲音嬌嬌道:「璐姐姐,一起嘛。」
甄寶璐知道,這江府的確同齊國公府順路,竟然這位江夫人都開口了,而且她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可愛的小江眉,當即便應下:「那就麻煩娘夫人了。」
江眉小大人般的搖搖頭,一本正經道:「不麻煩,不麻煩。」那江遠山先前是在柳州任職的,小江眉在柳州出生,說話的語氣也同柳州那邊的姑娘那般,軟綿綿慢吞吞,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
既然不麻煩,甄寶璐只好上了盧氏的馬車,至於香寒,便留在她原先的馬車內,跟在江家馬車後面就成了。江眉很喜歡甄寶璐,甄寶璐想將她抱在腿上坐,可小女娃雖然年幼,卻被教養的很好,端端正正坐在甄寶璐的身旁,模樣很是乖巧。她歪著腦袋問她:「璐姐姐,大哥哥的手還疼嗎?我剛才去看的時候,大哥哥的手纏著紗布呢。」
甄寶璐想著方才薛讓右手不能動彈的樣子,便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江眉的腦袋,道:「眉眉放心,大哥哥很快就會好了。」
江眉重重嗯了一聲,說道:「大哥哥人這麼好,一定會好的。」
甄寶璐想,這小江眉雖然是盧氏的金疙瘩,唯一的閨女,千嬌百寵的,卻沒有一味的嬌縱,而是被教養的很好。這樣的性子,長大了也是個脾氣很好極有修養的小姑娘。
只是小女娃不過四歲,馬車晃晃悠悠的,同甄寶璐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些困了。盧氏將閨女抱到懷裡,將她哄著睡著了,才疼惜的親了親閨女嫩嫩的臉頰。
甄寶璐瞧著有些羡慕,說道:「眉眉真可愛。」
盧氏微微笑著,看著懷裡乖巧安睡的小女娃,說道:「是呀,眉眉雖然年紀小,卻一向乖巧懂事……」又想起昨日的事情,盧氏還是有些膽戰心驚的,看著甄寶璐道,「昨兒若不是薛大公子將眉眉救了出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甄寶璐笑容一滯,「嗯」了一聲。
盧氏又道:「方才我同老太太聊過,一聽這薛大公子還沒成親,倒是覺得有些奇了。這薛大公子也快二十了吧?」
甄寶璐點點頭,說道:「十九了。」
盧氏道:「可不是嘛,都十九了。若是我兒子,十九了,我肯定著急了。雖說我許久沒回皇城,可這皇城的公子哥兒如何,我也是有些清楚的。這薛大公子文武雙全,人品好,又有善心,我倒是沒見過像他這般出色的。這親事還沒定,當真有些說不過去了。」盧氏的語氣全是惋惜,大致意思便是說,這皇城的姑娘們一個個都沒長眼睛似的,這麼好的一個男子竟然不搶。
盧氏也是真心欣賞那位薛大公子,若非自己就江眉一個閨女,年紀又這般小,她肯定要將這好女婿給定下來了。盧氏沒將甄寶璐當外人,這才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再者她也能看出甄寶璐同薛大公子表兄妹的感情好,她說說倒也無妨。可這會兒,她見身旁的小姑娘話突然少了,才意識到這種事情,不該同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說。
小姑娘臉皮薄,哪裡好說旁人的親事。是她自個兒考慮不周了。盧氏暗下笑笑,又細細瞧了身旁這小姑娘,越瞧越覺得生得美。
盧氏想,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同那位薛大公子站在一塊兒,倒是極匹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