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地合上房門,靠在門板上,在黑暗中凝望著景琇緊閉著的房門。晚宴上喝的酒後勁上來了,她的身體和胃部開始發熱,連帶著心也火熱躁動了起來。
久別重逢,她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卻始終不得機會。今日,她與景琇說過的話兩隻手數的過來。
季侑言打開手包,從中取出了一個長條形的盒子。盒子裡,裝著一條精致秀氣的手鏈,手鏈中間,是一隻黑白相間、憨態可掬的玉雕熊貓。她放在掌心中,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打量著,滿目柔情。
這是她上一世親自設計好草圖後,但來不及完善、也失去了送出理由的六周年禮物。這一世,她重生後整理到手稿,完善草圖後,第一時間就聯系了景琇一貫喜歡的那個珠寶設計師,親自去法國參與製作的。
想送給她,想了好久好久,想到上一世最後變成了遺憾。她本能地轉身想要往景琇房間走去。
一步、兩步……突然,她頓住了腳步。她舉起雙手,湊近兩邊的袖子嗅了嗅,啞然失笑。
香水味夾雜著酒味,變成了惱人的臭味。
真是喝上頭了。這個時間,阿琇肯定已經休息了,擾人清夢不說,還一身她最討厭的酒氣,還嫌自己不夠惹她討厭嗎?
季侑言拍了拍發熱的額頭,把盒子放回包裡,轉回身往自己房間走去了。
隻留著一盞昏暗台燈的房間裡,景琇保持著擦拭頭髮的動作不動,靜聽著季侑言的腳步聲,伴隨著自己的心跳聲,先近後遠,而後,漸行漸遠,最後……迎來房門關閉的聲音。
她偏過頭看台燈下靜靜躺著的胃藥,微不可覺地歎了一口氣,恢復了手上擦拭的動作。
說來,阿琇究竟為什麽也這麽喜歡熊貓,到最後她好像也沒有問出個究竟。季侑言洗完澡吹著頭髮,思緒慢慢地發散開來。
七年前,在某個平台引進國外偶像團體養成綜藝節目後,關於養成偶像團體的綜藝便如火如荼地在各個平台乃至衛視上爭相展開。但引進的節目模式裡,綜藝挑選的人員均為已有合約在身的各公司練習生,綜藝結束後,組成的團體均為有年限的限定團,並且人數相對都比較多,這就導致成團以後,團員的原經紀公司與後來成團簽的經紀公司之間因為利益瓜分而產生矛盾、甚至對簿公堂,最終使得團體未到解散之日,就已經名存實亡。於是,此類的綜藝節目經常比賽時聲勢浩大,比賽結束後,消耗完選手熱度就沒有水花了。
在多個前車之鑒下,當年剛剛在視頻網站上嶄露頭角、爭奪市場的新互科技,改進了節目的模式,推出了《偶像創造計劃》這一檔女子團體選秀節目。節目全員挑選99名無合約在身的素人,進行為期兩個月的統一訓練後,經由比賽,全民投票,最終挑選出三人一組的最優組合,成為公司接下來全力打造的女子團體。
新互打出旗號,向曾經風靡亞洲、已經解散的“EVE”三人女子團體致敬,將大手筆聘請原EVE的經紀人與歌舞曲老師,要用三年時間,打造出國內第一女團,再創神話。
盡管這個節目,能夠突圍的概率實在太小,但該節目的低門檻、高曝光度與高回報率,還是使得許多入圈無門的素人紛至遝來。能夠在這個節目裡走上一遭,即便不能夠成團,賺得一點名氣與流量,也算是極好的敲門磚了。
就是在這樣的孤注一擲下,當年20歲,放棄碩博連讀,幾乎是被趕出家門的季侑言和景琇在這一檔綜藝裡相遇了。
季侑言一直忘記問景琇,第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對她是什麽印象。但她記得很清楚,她那時候,一眼就記住了人群中心的景琇,並且,給她下了一個定義——難以接近。
當時,99名選手全員抵達節目錄製中心的大廳,等候節目組的宿舍分配結果與接下來的通知。
整個大廳裡亂哄哄的,大家互不相識,卻已經忙著互相聯絡感情了。季侑言隻化著淡妝,穿著簡單樸素,在一眾花枝招展的美女中,毫不起眼。再加上,她從前在學校裡,從來都是被別人追捧搭訕的對象,從未試過主動與人攀拉關系,慢熱內向到近乎木訥,所以有幾個選手與她尬聊幾句離開後,她便徹底被人群遺忘在角落了。
只是,眼見自己被隔絕在了熱鬧之外,季侑言反倒偷偷松了一口氣。
她著實有些應付不來陌生人這樣尷尬的熱情。有些臉盲的她如局外人一般地觀察著大廳裡的女孩們,隻覺得這些女孩們都十分美麗嬌豔,就是化著妝,美得太相似了,估計自己要認清這些人要花費不少時間了。
直到,她不經意地轉頭,看見了被一小撮人群圍在了中心的景琇。
驚豔,不足以表達她內心的驚歎。季侑言看了景琇一眼,挪開眼,環顧四周的其他女孩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又回到了景琇身上。
這個女孩不只是相貌昳麗,氣質出塵,而且,全身上下的衣著首飾,無一不彰顯著她低調的闊氣。看起來,實力不一般,來頭也不一般。
想來不只是她看出來了,大家都看出來了,所以女孩身邊來了一波又一波聯絡情誼的人。
只是……季侑言挪開眼,在心中淡淡笑了笑。
她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看出來,但她看出來了。女孩雖然一直含著笑應對與她交談著的人,眼神裡,卻始終只有清清冷冷、疏疏淡淡的情緒。像是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在冷眼覷著周遭一群嘰嘰喳喳、沒有自知之明的醜鴨子。季侑言有些惡趣味地想到了這個比喻。
我可不做那一隻不識趣的鴨子。季侑言不無驕傲地在心裡告誡自己。
所以直到分好了宿舍,她拖著行李走進宿舍,發現宿舍六人,其中一人赫然是這個高傲出眾的女孩時,她也只是在視線交匯之時與她淡淡一笑,互相介紹了名字,而後就錯開眼,找到自己的床位,開始整理行李。
旁邊的舍友們已經自來熟地開始交流笑鬧了起來,季侑言默不作聲,隻脫下了背上的雙肩包,準備鋪床。
背包帶剛脫了一半,側過頭準備脫另一邊,猝不及防,一隻白皙秀麗的柔荑出現在季侑言的視線之中。
“這個掛飾好別致啊。”手的主人托著熊貓掛飾,聲音如泠泠清泉,清朗乾淨。
季侑言循聲向上,一眼撞入景琇那琥珀色的雙眸內,看清她神色間分明的笑意,不由怔了一怔。
“是你自己點上的嗎?”她問道。
未及季侑言回答,一旁的舍友王蒙聽到這邊的交談,湊了過來,怎怎呼呼道:“哇,真的誒,侑言你這隻熊貓好別致啊,誰給它眉間點了個朱砂,這麽可愛。”
季侑言聽到王蒙的揶揄,視線觸及景琇盈盈的雙眸,莫名地有些耳朵發熱,尷尬道:“我……我習慣性點的。”她見景琇望著熊貓有點出神,順勢轉移話題:“你喜歡熊貓嗎?”
景琇點了點頭。
“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個送給你好了,當做初次見面的禮物。”說罷,季侑言脫下背包,從中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景琇,裡面裝著另一個眉心點了一點朱砂的熊貓掛飾。
景琇唇角綻放出一抹笑,雙手接過,饒有興趣地問她道:“你包裡總是裝著很多隻熊貓嗎?”
季侑言眨巴了一下眼睛,剛準備應話,王蒙和其他舍友都自來熟地玩笑道:“很多隻嗎?是不是應該見者有份啊?”
季侑言連忙笨拙解釋道:“沒,沒有了,不好意思,不過,我給大家準備了其他禮物。”
後來在一起了,季侑言打趣熊貓是她們之間的媒人,沒有熊貓,景大小姐可能壓根不會注意到她這個無名小卒。景琇當時回答了她什麽?
季侑言還沒有回想出個所以然,門外突然響起了輕緩的敲門聲。
不輕不重,有節奏的三下,而後就沒了聲響。
季侑言關了電吹風,有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下一瞬間,她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把吹風機往桌上一放,衝到門口準備開門。
手搭到門把上了,她又急急忙忙松開,抬起雙手在頭髮上飛快地抓了幾下,意圖梳理好吹得毛毛躁躁的頭髮,但怕門外的人等得著急,不過兩秒,她就放棄了掙扎,趕忙打開了門。
“阿……景……景老師,是我吹頭髮吵到你了嗎?”季侑言因為改口,一結巴差點咬到舌頭。
季侑言的睡裙在忙亂中,領口幾乎變成低胸。景琇看著裡面呼之欲出的美色,喉頭滑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移開眼,言簡意賅否認道:“沒有。”
她抬起手,往前遞來,季侑言才發現她手中拿著兩個藥盒。
季侑言她有些呆愣地接過,聽見景琇冷冰冰解釋道:“你不要誤會,送姚瀟回房間的時候,林悅托我方便的話帶給你的。”
“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你了。”說完,景琇轉身離開,留下季侑言對著空氣說了一句久違的“晚安”。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季侑言落寞地合上門,走回桌前,按了按還在灼燒著的上腹部,就著林悅先前幫她燒好的熱水,服下了藥。
她按照她與林悅的慣例,習慣性地拉開桌子的第一個抽屜。一般不管去到哪裡,藥品都是存放在這個位置的。只是把兩盒藥放入的同時,她看見,抽屜裡早已經安靜躺放著兩盒一模一樣的胃藥了。
是了,胃痛是老毛病了,林悅怎麽可能不幫她備好胃藥,而要臨時托景琇帶上來。
是景琇擔心她胃疼卻沒有藥嗎?
一刹那間,季侑言的心瘋一般地雀躍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景琇:不做那一隻不識趣的醜鴨子?
季侑言:嘎?嘎嘎嘎!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