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經過近兩個月的評審, 新人大賞的終於出了結果。
時吟之前只是把稿子傳給了顧從禮, 就屁顛屁顛滾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她完全沒瞭解過, 此時收到雜誌樣刊,看到《鴻鳴龍雀》四個字的時候, 還是愣了愣。
她交上去的時候是《鴻鳴》, 還特地不甘心地問了顧從禮真的不能改成《鴻鳴龍雀》嗎,那個男人非常冷酷的說不能。
結果不還是改了。
一定是他也覺得這個名字比較帥, 不然他那種說一不二的性格, 怎麼可能會改。
時吟得意起來了, 視線側移, 一眼掃到排名。
第二。
她熬了不知道多少個通宵, 流失了不知道多少水分, 被顧從禮這麼龜毛的人一頁一頁圈著改出來的作品,也沒能拿到第一名。
她上面那部,名字叫《水蜜桃之戰》
時吟:「……」
幾個月前那次相親上, 那位校霸小甜甜說他用來參加新人賞的那部新作品叫什麼來著?
時吟所有表情都消失了,整個人空白了好幾秒。
這個林佑賀,只是因為感興趣, 自己報了個課程學了一段時間,之前還是畫少女漫的, 第一部少年漫就可以把她死死地壓在下面, 苦苦掙扎無法翻身。
還叫你媽的什麼《水蜜桃之戰》?
時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名字的少年漫。
她難以置信地迅速翻到他的作品, 正準備拜讀一下這位天才大作,手機來信息了。
好巧不巧,正是這位,甜味蘋果糖老師。
時吟現在一點都不想跟他多說話,她恨得牙癢癢,正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獨到之處,於是自然的忽略掉了他的信息。
她沒回,那邊手機就一條一條不停地往外蹦。
時吟忍無可忍,抓起手機解鎖,點進去。
【校霸小甜甜:新人大賞好像出結果了,編輯部給你寄樣刊了嗎?】
【校霸小甜甜:你也參加了吧,怎麼樣。】
【校霸小甜甜:這屆的也不太行啊,沒有一個能打的。】
【校霸小甜甜:不過時一的你看到了嗎,就是第二的那個。】
【校霸小甜甜:我得跟她道個歉,她是今年這些裡面除了我的以外唯一能看的了,這篇比上篇好看多了。】
時吟:「……」
她面無表情的退出了微信,打開了微博,點到最下面最後一個,個人界面,截圖,重新打開微信,給他發了過去。
林佑賀等了好久沒等到她的回復,以為她是落選了,心情沮喪,不想跟他說話。
他其實挺喜歡他表弟這個相親對象的,覺得兩個人興趣相投,很聊得來,當個朋友來也是好的,他這個漫畫家當的很是孤僻,現實裡幾乎沒有能夠聊這方面話題的人,能夠認識時吟這個同道中人,他很高興。
可是他實在是沒怎麼和女人打過交道,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怎麼安慰落選了的小姑娘,想了想,慢吞吞地打字:【明年還有機會的,只要努力總是能行的,你看時一,上本畫成那個狗屁樣子,這部《鴻鳴龍雀》也很好看——】
他還沒打完,時吟那邊發過來了一張圖。
林佑賀停住,點開。
是一張微博發送界面截圖,個人界面,上面一個大餅臉的貓做頭像,旁邊暱稱是【時一】兩個字。
他只掃了一眼,並沒有反應過來,注意力很快被下面的吸引了。
林佑賀發現這個截圖界面,下面「我最近經常訪問的主頁」裡面,有他的頭像在。
她原來經常會點進他微博裡看嗎?
可是為什麼?
混凝土直男林佑賀思考了三十秒,腦子裡一個答案漸漸清晰了起來。
他們第一次相親那天,她就表現的很是怪異,好像很緊張,很著急,又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就像是,他筆下的少女漫女主角,第一次見到喜歡的人的時候,那種緊張不安的,有些焦慮的,多餘一眼都不敢看對方,又想逃跑又想接近的樣子。
林佑賀震驚了。
他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雖然他長得還挺帥,可是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這些年來從來沒有過女孩子追他。
林佑賀心情複雜,那種「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泡我」的微妙情緒像五星紅旗,冉冉升起了。
校霸犯難,憂鬱又惆悵。
但是鑒於他對時吟的印象也挺好的,那麼慢慢接觸一下試試看好像也是不排斥的。
所以他斟酌了片刻,溫柔地問:【你經常看我的微博?】
時吟秒回:【是啊,我在追你微博上的那個條漫的連載。】
林佑賀心想,果然。
正想著要說什麼,時吟那邊又回:【看看把我批的一文不值的大佬的條漫長什麼樣。】
林佑賀有些茫然。
那邊連續發過來了第三條:【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筆名嗎,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色彩不行分鏡沒力度戰鬥畫面畫得像過家家現在真是什麼樣的人都能出道當漫畫家了——的那個時一。】
林佑賀:「……」
***
時吟這邊並不知道林佑賀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止肌肉裡塞滿了糖分和少女心,人變得聒噪了,還瘋狂給自己加了一波戲,腦海裡快速構圖30P戀愛少女漫分鏡草稿。
她拋下了個地雷以後,對方終於詭異的,長久的沉默下來了。
時吟十分友善地給了他消化的時間,一邊去冰箱裡翻東西吃,抱了一大堆零食回到沙發裡,盤腿窩進去,準備開始看林佑賀的這部《水蜜桃之戰》
因為這個名字實在是太甜了,她一直看成《水蜜桃之戀》
結果剛拆了薯片準備戳酸奶,翻開雜誌,她家門鈴又響了。
時吟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忙。
她將手裡的漫畫隨便丟在一邊,手裡拿著一盒還沒來得及戳的酸奶,走到門邊看門鏡。
視線收回,她看了眼時間。
今天十一點半,至少沒大早上來吵她起床了。
時吟覺得這簡直是質的飛躍,她要感激涕零抱頭痛哭了。
她開了門,顧從禮進屋,回手關門。
時吟退後了兩步,看著他自己換鞋:「主編中午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琢磨著自己難道是還欠了什麼債沒還。
想了半天想不到,第二話分鏡草稿她已經畫完了,也沒到交原稿的時候,應該沒有什麼欠債才對。
不知道主編大大這一趟是幹什麼來了。
她實在想不到,但是既然這個人出現在這裡,就一定是有理由的,只能歸結於她有什麼忘記了的欠債,只得試探性問道:「您今天又加班啊?」
「沒有,」顧從禮隨口道,人徑直走進屋,掃了一眼她面前茶几沙發上堆的一堆零食:「你中飯吃這些?」
時吟其實也賴了一上午的床,剛爬起來沒多久,還沒想好中午吃什麼,就隨便先吃點東西,她拿著酸奶,皺了下眉,「唔」了一聲:「不知道吃什麼。」
顧從禮垂眼,視線落在她手裡的酸奶上,微挑了下眉:「早飯吃了什麼?」
時吟抓了抓鼻子,像是被抓包了的小朋友一樣別開視線,不答話,捏著酸奶,上面的塑封皮一鼓一鼓的,發出輕微的聲響。
顧從禮就懂了。
他抬手,直接抽掉了她手裡的酸奶丟到旁邊沙發上:「空腹別喝這個。」
時吟手裡空空,她愣了下,抬起頭來,顧從禮已經往廚房走了。
一邊走,一邊捲起袖子,襯衫袖口一層一層捲上去,露出小臂。
他其實看起來很瘦,一雙手骨節分明,卻好像也不是那種乾瘦的身材,露出的小臂外側有流暢的肌肉線條。
他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門,淺淡棕眸一層一層掃下來。
時吟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面,整個人扒在廚房門口門框子上,訕訕開口:「那個,主編,你是在找吃的?」
「嗯。」
「那,您吃薯片嗎?我家沒什麼吃的……」時吟艱難地說。
「……」
顧從禮側頭看了她一眼,確定了她這裡面只有零食以後,關上了冰箱門:「叫外賣吧。」
時吟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小資的獨居美少女,家裡竟然沒有食材,只有一大堆零食啤酒可樂什麼的,每天靠叫外賣維持生活,好像聽起來有點兒不精緻。
她覺得自己應該為自己辯解一下。
「因為最近球球都沒過來,所以家裡沒什麼食材,平時的話他會買很多的!」她還很體貼地補充,「球球就是上次那個,你見過他的,我那個助手。」
所以你看,不是我活得不精緻,只是我助手沒在而已。
她解釋完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
時吟才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屋子裡好像連空氣都陷入了一種冷冰冰的死寂之中。
顧從禮沉默轉過身來,人站在冰箱前,有些陰鬱地看著她。
眼神像是帶了冰的刺,生生釘著她,像是要穿透了她。
九月底,S市的天氣還像是在盛夏,炎熱悶潮,時吟卻覺得頸後發涼,莫名生出想要逃跑的慾望。
總有種,她現在不跑,好像就跑不掉了。
她抬手,摸了摸涼颼颼的後頸,小心地岔開話題:「那個,主編,你吃什麼啊?」
他不說話。
時吟心裡一陣抓狂,真的不知道這位大神到底又怎麼了。
是因為她家沒吃的就生氣了嗎?
這原因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所以他到她家來到底是幹什麼的啊,就是為了吃個飯嗎。
她忽然覺得有點煩躁。
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這樣,她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他陰晴不定,難以揣測,她和他的相處全靠猜。
明明她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別的訴求了,她就想老老實實地工作,就這樣保持著兩個人的工作關係就很好。
時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好像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兩個人是什麼關係,她永遠是被動的那個。
她怎麼做都不行,怎麼都不對。
時吟肩膀慢慢塌下來,低垂著眼,聲音在安靜的房子裡也顯得靜靜的:「主編,您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說出來,行嗎?我們現在也算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關係吧,您什麼事情都不說,我覺得多多少少以後也會影響到工作效率什麼的……我也想和您——」
她沒說完,顧從禮忽然打斷了她:「只能是工作關係了嗎?」
時吟怔愣抬起頭來,表情有點茫然:「唔?」
他平靜地看著她,棕色眼底像有某種粘稠的情緒深深附著,語速很慢,聲線詭異輕柔:「不可以是別的關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