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次帶穆卡幼崽去塞納星的旅途中,謝欒充分感受到了穆卡族星球以及這個種族本身的發展。
穆卡族也是一個具備智慧的種族,在未來一定會有能進階出類人形態的那一天,謝欒深信著這一點。
這種進化最開始也許只出現在極少數個體身上,但經由時間,整個族群都會完成這種蛻變。
“尼克的類人形態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的?”已經從塞納星回到了雲寶分會,此時謝欒在生活屋裏抬手輕摸著在他面前這只穆卡幼崽的鋒利前臂,說這句話時的聲音格外溫緩。
雖然在另一條世界線裏,謝欒見到長大後的這只穆卡幼崽並沒有進階出類人形態,但說不定在這條世界線裏會有所不同。
這邊世界裏發生改變的東西這麼多,一個改變就能引發一整條反應鏈,謝欒對他剛才話裏說的事情抱有著希望和期待。
“嘶嘶……”
聽見青年這句話的穆卡幼崽歪了下頭,然後發出低低嘶聲往謝欒懷裏連拱帶蹭一下。
別的寶寶長大以後都會有類人形態,即使還是一隻幼崽,這只穆卡幼崽對這件事情也存有一定意識。
但是它長大以後只是變得更高大,整體形態上不會有太大變化。
因為是天生的戰鬥種族,單就成年形態的戰鬥力提升而言,穆卡族的幼崽一般都會想要快些長大,在謝欒面前的這只穆卡幼崽很自然會有同樣的想法。
其實隨著穆卡族近些年的發展,這種種族本能在穆卡族裏正一天天細微地弱化著,不過現在還是有所保留。
類人形態的戰鬥力可能沒有那麼強大,在聽見謝欒剛才的話以後,這只穆卡幼崽本能地分辨著這件事情。
但感受到青年話語裏所表現出的期待,這只穆卡幼崽就顯得有些猶豫,一方面想長大以後有更強大的戰鬥力能夠保護青年,另一方面也想回應青年的期待。
被這只幼崽低下頭來蹭拱著,謝欒的左手輕放在這只穆卡幼崽覆有堅硬外殼的頭部,在上邊摸幾下以後,盡力張開手去抱了抱這只幼崽。
謝欒剛遇見這只幼崽的時候,這只穆卡幼崽就已經六個月大了,是謝欒抱不了的體型。
一直到現在,謝欒都還沒像抱其他幼崽那樣抱起過這只穆卡幼崽,只能像這樣儘量張開手去半抱住對方。
沒能在這只穆卡幼崽還是剛破殼出生的小寶寶的時候抱一抱對方,這件事情從謝欒第一次去塞納星救下那八顆穆卡幼崽蛋,見證那些穆卡寶寶破殼出生的時候就在心裏覺得遺憾。
如果這只穆卡幼崽能在幼崽期裏進階出類人形態就好了,雖然知道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低,謝欒現在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在大廳裏和其他保育員一起看護著幼崽,謝欒在幼崽們沒圍著他,而是玩鬧在一起的時候,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雕花的小木盒。
打開這個小小的木盒子,可以看見這雕花木盒裏邊靜靜躺放著一大一小的兩塊冰藍色鱗片。
這兩塊冰藍色鱗片出自同一只人魚身上,只不過是處於不同世界線的人魚,小的那塊在是謝欒不遠處那只人魚幼崽所掉落的第一塊鱗片,而大的那塊是謝欒在另一條世界線裏遇見長大後的迦爾送給他的。
這塊稍大一些的鱗片在薩恩族的巨大時鐘失效的時候,被謝欒成功帶回這邊世界,謝欒把這塊鱗片和人魚幼崽的鱗片保存在一起,偶爾會拿出來看一看。
他從那條世界線離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多,在那邊世界已經長大了的迦爾他們後來都怎麼樣了,這是一件讓謝欒一直沒能放心下的事情。
如果也是平安幸福的就太好了……
不同的世界線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弱卻也十分微妙的感應,就像當初謝欒從另一世界線回來以後,在這邊世界還是只小胖啾的庫維幼崽會向家長啾啾叫著表達自己想見到謝欒的意願。
當謝欒這樣心存盼望的時候,在另一世界線裏的被寄予祝願的人彷彿也能夠感覺得到。
在謝欒曾經去過的那條世界線裏,和他現在待著的環境不一樣,卻也被建設得挺不錯雲寶分會現在也同樣呈現著保育員們在看護著幼崽的溫馨畫面。
作為分會會長和其他保育員一起照顧著幼崽的一名年輕賽維拉族女性忽然頓住所有動作,頭上的兩根觸角動了動。
“會長?”剛好在近處觀察到對方這有些反常的反應,正用小奶瓶給抱著的幼崽餵奶的保育員不由得出聲詢問了一句。
“……沒事。”夏琪緩慢搖了搖頭,但剛才傳達到她心裏的,短短一瞬的某種奇異感覺還是讓她有點沒能完全從中脫離。
這種感覺不知道為什麼,讓夏琪想起她四年前在這個星球上遇見的那位貴人。
是一名黑髮的人類青年,夏琪這些年裏一直對只匆匆見過一次面的這名青年心存感激,如果有機會能再遇見,她一定要好好報答對方。
雖然能隨手給她一張有著巨額存款晶卡的青年大概根本不需要她能給的那些微薄報答,但這份恩情她無論如何都應該報答。
因為對方給了她那張晶卡,她才終於有足夠資金把雲寶分會的這塊地給買了回來,晶卡裏的錢甚至夠她完成對雲寶分會基礎設施的重建和聘請員工,有了這份充足的啟動資金,夏琪才把雲寶分會重建並正常運營了起來。
說起來她遇見的貴人還不止一個,在這幾年裏,另外還有幾個人一直無償幫助著雲寶分會,但這些人裏在她這邊露過臉的只有一個有著暗金色頭髮的庫維族年輕人。
這名庫維族的年輕人叫做拉維,對方帶著笑臉問她最近有什麼困難,夏琪當時正好很苦惱雲寶分會運營上的一件事情,就開口說了,沒想到對方沒幾天就真的幫她解決了。
也蹲下身去抱起一隻幼崽,剛才那短短一瞬傳達到心裏的感覺莫名讓夏琪覺得非常溫暖,總覺得有什麼人在對她寄予祝福。
這種感覺,同樣傳達于遠在方舟艦上的幾人心裏。
主廳殿的長桌前坐著這個軍團的高層人員,方舟艦正在航行途中,現在也沒有進行會議,原本臉上都沒什麼表情的五人和一隻成年穆卡族在同一時間情緒微有變動。
淺金長髮,耳朵旁邊有著冰藍色耳鰭的人魚抬起手碰到自己的胸口,剛才那片刻間的溫暖感覺,就像是他又見到了自己的家長一樣。
都坐在長桌旁邊,附近人的情緒變動不難感知,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情,在座幾人能確定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帕帕……”聲音很低地念出這個稱呼,面容異常秀美的人魚微斂起像海洋一樣湛藍漂亮的眼睛。
剛才那一瞬間的溫暖感受,是青年傳達給他們的嗎。
連對方從另一條世界線過來這種事情都能發生,迦爾並不懷疑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其實也不想懷疑。
只是傳達了一點點思念也好,能這樣感受到就讓他覺得非常高興,雖然高興的的同時也會變得貪心,會想要得到更多。
想要能再見到。
到青年離開也沒有給對方唱歌這件事情讓迦爾一直非常後悔,他那時只是想再多練習一會。
因為無論如何都想唱好,想唱出能讓青年覺得好聽,像他在記憶裏看到的那樣,能讓青年溫柔下眉眼來誇獎他的歌聲。
迦爾甚至想過,他們之後可以去海倫米特星,這個星球只被他們軍團摧毀了一半……剩下一半,奈瑟拉節還是會舉行。
雖然已經不是幼崽了,在這個節日裏,他想像青年記憶裏的那只小人魚一樣,也去礁石上給對方唱歌,然後希望能得到青年的回應。
但他沒有正確估計青年能留下來陪伴他們的時間,所以還沒來得及給對方唱正在練習的歌,青年就已經離開了。
就連總是表現出一副嬉皮笑臉和滿不在乎樣子的拉維此時也收斂了表情,像忽然接受了家長管教的小孩一樣,現在看起來特別聽話安分。
身形相當龐大的成年穆卡在這時從喉嚨裏發出一陣低低嘶聲,本能讓它想尋找某個人,但這只穆卡知道那個人並不在這裏。
首座上之前面無表情的諾克斯現在也還是面無表情,但在剛才一瞬間抬起些許的銀色尾巴還是表現出了對方的真實情緒。
比起迦爾幾人,在長桌右側座位上的黑龍和一名靜閉著雙目的年輕男子的反應更加內斂些。
並不知道在另一邊世界線還是幼崽的自己也遇見了他們曾經見過的那名人類青年,當初共用記憶時,這些事情都還沒發生,他們當然也沒能從青年的記憶裏看見這些。
同樣作為軍團高層,儘管當初青年的記憶裏並沒有與他們相關的事情,奧妮和艾因也還是接收到了那份記憶,所以他們能夠看見,青年在另一邊世界對還是幼崽的其他幾人的寵愛。
並不是對看見的這種疼愛毫無動容,即使不是自身所感受到的。
奧妮把手搭放在手臂上,把頭往別處微偏了過去,那名人類青年給她包紮過傷口,但她當時並沒有向對方道謝,而是口氣很不好地說了句別碰她。
龍類總是喜歡閃亮的東西,任何巨龍……包括還未成年的克蘇族幼崽也是這樣。
青年的眼睛是黑色的,頭髮也是黑色的,並不符合“閃亮”這個條件,但是當對方溫柔下眉眼微笑的時候,眼裏的光彩就讓奧妮感覺比任何寶石都要漂亮。
在座位上靜靜閉著雙目的男子神色冷漠,因為看不見,艾因和其他人不同,他並不能看到謝欒的任何眉眼神情。
但依靠聽覺能聽見清潤溫和的聲音,而嗅覺能嗅聞到一種獨特而溫暖的氣息。
嗅聞氣息在維克族裏有非常特殊的意義,艾因在第一次見到謝欒的時候嗅聞了一次,在對方在方舟艦上幾次用溫和聲音對他說話的時候嗅聞了第二次。
最後在一個叫蓋亞星的星球上,青年給他端過來布丁時,把瓷勺塞進他手裏的時候,嗅聞了第三次。
第一次嗅聞是記錄,第二次是說明不討厭,比第二次更多的話可以理解為是願意親近或喜歡的表現。
當然這三次嗅聞只有艾因自己知道,無論是周圍同僚還是謝欒本人都並不知情。
即使是維克族的幼崽,實際也並不需要靠近到一個人身邊才能嗅聞氣息,如果每次都特意靠近後才去輕輕嗅聞,這本身就已經是這只維克幼崽對對方表達愛意的表現了。
這個軍團原本準備要做的事情是摧毀一個又一個星球,瓦解星際中的各方勢力,但在謝欒來過以後,在這邊世界的亞伊已經停止了這一計畫。
佔據著之前已經攻佔下來的星球,亞伊所統領的軍團目前作為星際中的新勢力存在,不再與星盟為敵。
軍團曾經侵略甚至摧毀過星球是事實,但星盟對亞伊這邊的勢力無可奈何,兩者現在保持相安無事的狀態。
【我是愛著你們的。】
因為體會過被愛的感覺,在這艘方舟艦主廳殿裏的幾人現在再看待這個世界時,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感受。
不好的一面固然是有的,令他們厭煩的一面也依然存在著,但也有能夠看見的美麗的地方。
比如那在蓋亞星被重建起來的雲寶分會。
這邊世界的他們對這家幼崽護養分會並沒有太多溫暖感受,但在青年的記憶裏,雲寶分會對另一邊世界還是幼崽的他們來說,是像家一樣的地方。
這家分會被重建起來的話,會有很多幼崽能像青年記憶裏的一樣,被呵護疼愛著長大吧。
幫助雲寶分會發展,這是這幾年來亞伊他們一直有在做的事情,許多幫助並不在明面上,在暗地裏幫助經營著這家幼崽護養分會的夏琪解決了許多麻煩。
軍團不再進行摧毀星球的行為,這邊世界的星際也就和平了下來,尤其在未知敵人還未出現的現在,星際呈現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
能接收到青年在另一邊世界傳達過來的思念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驚喜,其實應該要滿足了。
但是在方舟艦主廳殿長桌周圍的幾人還是會想——
如果。
如果能夠再見到就好了。
“如果能夠再見到就好了。”謝欒從木盒子拿出那塊大一些的冰藍鱗片,在用指腹輕輕觸摸著這塊微涼鱗片的同時,自語般地低聲著。
原本對這個世界而言,無數條世界線都通往同一個毀滅結局,只有謝欒所在的這條世界線率先完成了改變。
作為無數條世界線中最特殊也最具備光明與希望的一條,這個位面世界的“規則”對此做出了選擇。
除了謝欒所在的這條世界線,其他所有的世界線裏,薩恩族還未被摧毀的巨大時鐘上的指標都發生著微弱震顫,正在逐漸偏移著指向。
謝欒去柯羅諾斯星時,在巨大時鐘上看到的指標是正正指向著“α”這個符號,現在於其他世界線中震顫著的時鐘指標,全部都往α符號所在的方向偏轉。
謝欒不可能察覺到發生在其他世界線的這些事情,但有一件就發生在他眼前的事情,令他怔愣在原地。
放在手心裏的那塊冰藍鱗片逐漸消失了,這種消失是像謝欒當初回歸原世界線時一樣,先光點化,然後這些小光點漸漸變得虛化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怎麼會——”在這塊鱗片完全消失之前,謝欒著急地想把東西留下,但他沒有任何辦法。
為什麼會突然消失,謝欒現在無暇思考這一點。
這塊鱗片是他答應了長大後的迦爾說會好好保管的,鱗片消失的話,也依然是他食言了。
不管謝欒怎麼著急,他手裏最終還是變得空無一物。
被動食言了,這讓謝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來自薩恩族先知的通訊。
“世界線……融合?”謝欒緩慢消化著對方在影像通訊裏對他說的事情,他能理解對方口中所說的辭彙。
因為世界線即將融合,他從另一條世界線帶到這邊世界來的那塊鱗片才會消失,謝欒明白了這件事情。
是以他們的世界為主導的融合,這是在巨大時鐘整體發生輕微震動時,先知克倫在突然被觸發的預知裏所得到的資訊。
因為青年是他所知的唯一去過其他世界的人,先知克萊才特地把資訊告訴對方。
位面世界的規則為了讓這個世界得到徹底的拯救,讓其他所有世界線與這條通向充滿光明與希望的未來的世界線進行融合。
世界線的融合需要一些時間,被融合的世界裏的人們將得知他們在主世界中的人生際遇,在世界融合以後,那其實也就是他們的人生。
原本在方舟艦主廳殿的座位上把頭微偏向旁邊的黑龍忽然微微睜大眼睛,黃金般的金色豎瞳非常瑰麗,她看見了窩在青年懷裏抱著顆翠色小寶石睡覺的“自己”。
艾因看見了在低著頭輕輕嗅聞青年手心的一隻維克幼崽,這只幼崽的眼睛沒有光彩,但生活在雲寶分會裏對周圍看不見的環境卻一點也不害怕。
因為在青年帶這只維克幼崽回到雲寶分會的時候,青年一連幾天都親自帶著這只幼崽熟悉記憶分會裏的環境。
而除了嗅聞手心,這只維克幼崽也喜歡往青年身上嗅聞,每天都會嗅聞好幾次,這是這只幼崽對青年表達喜歡與愛意的方式。
在這邊充滿了希望的世界裏,無論是誰都會過得更加幸福吧。
當世界線完成融合的時候,除了謝欒以外,每個人都感覺自己心裏多了點似乎不是自己,但又確實是屬於自己的情感。
“帕帕、帕帕——”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特別想見到青年,想給青年唱歌,原本在室內水池底部的貝殼床裏睡覺著的人魚幼崽遊到水池邊緣,出聲呼喚著自己的家長。
謝欒過去把這只小人魚抱到大廳這邊,謝欒走回來的時候,一隻鵝黃色的小胖啾就率先飛到他懷裏,緊接著是一隻黑龍幼崽。
“啾啾!”
在青年懷裏攏了攏小翅膀,這只庫維幼崽抬起頭把圓溜溜的黑色眼睛望在謝欒臉上,像是想吸引青年注意力似的,格外清脆地啾啾叫了幾聲。
亞伊就站在謝欒跟前,穆卡幼崽和像小奶狗似的維克幼崽沒多久也圍過來了,這幾隻幼崽現在都特別想靠近到謝欒身邊,
謝欒摸了摸懷裏這只鵝黃色小胖啾的翅膀,用手指給這只小胖啾細細整理了一遍身上的羽毛,整理完以後他的手指就被這只庫維幼崽用尖尖的淺色鳥喙輕蹭了蹭。
在謝欒坐下來以後,被謝欒抱著的小人魚開口發出由許多單音自由組成的歌聲,一陣尚且稚嫩卻也十分清麗的歌聲開始迴響在屋子裏。
這只正在唱出歌聲的人魚幼崽用湛藍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家長,長大以後會有更加好聽的歌聲,為了能得到青年的誇獎,要努力練習。
非常本能地,這只小人魚有了這些想法。
唱完歌以後,這只人魚幼崽才覺得自己似乎終於完成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心情變得更加高興,湛藍眼睛也跟著明亮了起來。
而其他幾隻窩在謝欒身邊的幼崽現在眼睛也是像亮著小星星一樣,這些幼崽都有著高興情緒,要問為什麼的話,是因為這幾隻幼崽在這時都格外清晰地想到同一件事情。
它們是被眼前青年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