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花園,拐過一個月亮門,便到了東院的范圍。
為了表示對嫡長孫媳婦的注重,東院派了勇川伯夫人身邊的頗有體面的大丫頭煙嶶過來迎接。煙嶶長得甜美可人,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很有親切感,這也是勇川伯夫人派她過來的原因。
煙嶶上前行禮請安後,一雙美目在今天的新婦身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遍,心裡有些詫異,可能是沒想到溫府的義女長得也太平凡了,只有通身的氣度儀態看著不錯,不愧是平津譚家教養出來的,只是,如此女子怎麽能入得了挑剔的大少爺的眼,怕只是因為她是溫府義女,才會求娶的罷。
“恭喜大爺、大夫人,老爺和老夫人一早就盼著喝新少夫人敬的茶了。”煙嶶笑著陪著他們往東院大廳行去。
項父項母臉上堆起笑意,項父面上多了幾分自得,可不是誰都能娶得到太師府的姑娘的,雖然沒有言明,但眾人心知肚明,溫府還有一個姑娘,可是在出生時就被皇上定下來給皇子了,這可是無上的殊榮。能和溫府結成親家,讓一直在勇川伯府裡不太受重視的項父瞬間覺得自己偉大了不少。
說笑著,很快便到了東院的大廳。
守在門前的丫頭婆子遠遠地看到他們過來,早就笑開了進去稟報,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項父項母帶著兒子兒媳婦一起進了大廳,給大廳坐在上首位置的勇川伯夫妻請安。
勇川伯夫妻還未到花甲之年,一直養尊處憂,看起來精神矍鑠,又因臉上帶著笑意,倒顯得慈眉善目。當然,也從他們的表情可看出,他們夫妻對這門親事是無比的滿意的,而他們滿意了,二房卻不滿意。
溫彥平一進來,就感覺到眾人或慈和或打量或厭惡的目光,慈和的自然是勇川伯夫妻了,打量的是勇川伯府的三房,厭惡的自然是二房了。
大房和二房皆是勇川伯夫人所出,三房是庶出。同樣是嫡出,就因為大房是長,所以理所當然的得到繼承權,二房是嫡次子,只能繼承到勇川伯府的一點家產,心裡如何能平衡?更讓他們意不平的是,大房夫妻都是蠢物,早年沒被趕到西院前,整個勇川伯府簡直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若是讓如此蠢物繼承勇川伯府,將來勇川伯府絕對會在他們手中敗壞。所以,這也實在是怨不得二房會產生異心,為了爵位不得不爭。
大房不著調,二房銳利逼人,三房只是個庶出,所以三房在府裡的作用就是當個透明人,看著二房上躥下跳,努力爭權,大房還蠢呵地該幹嘛就幹嘛。當然,這種格局在大房唯一的嫡子越發的年長時,打破了。現在長房嫡孫還娶了太師府之女,身價更是節節攀升,讓二房開始著急起來。
這些在未出嫁前,溫良給她仔細地講過,溫彥平心裡也有數,所以當作沒有看到二房不善的目光,給祖父母請安敬茶後,又隨著項清春一起拜見其他長輩,順便見見平輩的兄弟姐妹及妯娌。
相比溫彥平的冷靜,有個人直接反應不能了。
二房的嫡長子項清明眼睛差點瞪出眼眶,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個低眉斂目、溫雅嫻雅地給自己祖父祖母請安的少女,懷疑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直到身邊的妻子宋氏發現他的異樣,拉了他一把,才將飄忽的魂魄拉回來。
給幾位長輩敬茶後,便輪到平輩和晚輩了。由於項清春是這一輩的嫡長孫,下面這些都是弟弟和妹妹,倒要給他們請安行禮,而新婦要做的事情就是給見面禮就行了。
項清明和項清春同年,不過比項清春差一個月出生,也得叫項清春一聲大哥。他們是第一個拜見大嫂的,可是一直沒有動作,愣愣地看著溫彥平。
宋氏眉稍微蹙,暗暗地扯了下自己丈夫的袖子,見他回過神來,忙笑道:“相公,還不拜見大嫂?”
項清明一聽,臉上卻露出了冷笑,唇角蠕動了下,硬生生地擠出了一聲:“大嫂。”
在場的人除了幾個小的,哪個不是人精,自然看得出項清明臉上僵硬的表情,項母心知項清明應該是認出溫彥平的身份,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就生怕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將溫彥平的身份給大咧咧的捅出來。當然,其實就算暴露了也不怕的,皇帝都開口了,說這個是溫府的義女,就算大夥心知肚明,也得將它爛在肚子裡。可項清明是項家的人,自家人捅出來,遭殃的是勇川伯府,到時婆婆公爹又要記恨他們這一房了,認為娶個媳婦都不安生之類的。
勇川伯府裡,見過溫彥平且能記住她的,除了西院的大房裡的人,東院裡便只有項清明了,其余的人雖然聽說過溫府義子,可是卻一直無緣細見的,再加上溫良的有意保護,溫彥平在京城中,根本不怎麽露臉,給人的印象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罷了。
至於項清明為何見過溫彥平且這般深的印象,這便是項清明童鞋的血淚史了,溫彥平就是他的災難,很多次他都被溫彥平揍得夠嗆,特別是當他與項清春對上時,溫彥平直接擼起袖子就過來揍人,連大皇子也無法保下他,有比這更苦逼的麽?
項清明知道溫彥平是溫府義子,又加上她幾次救了大皇子,所以若她動手打人,大皇子也奈她沒轍。沒法子,惹不起他還躲不起麽?
可是,為毛那個討厭的臭小子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溫府義女,而且還嫁給了他最討厭的人,繼續來禍害他?
悲憤之下,項清明咬牙冷笑道:“好個大嫂,真是將人騙得團團轉——”聲音嘎然而止,項清明嘴巴一張一合,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出聲時,不禁俊容失色,雙眼布上血絲,仇恨地瞪著溫彥平。
溫彥平一副關心小叔子的表情,訝道:“二弟怎麽了?”
其余的人見到項清明這樣,也急了,忙將他扶到一旁坐下,給他灌水,水剛喝到一半,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仿佛咳得連肺都出來了。項清明無視了周圍焦急的父母妻子,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溫彥平。
溫彥平唇角含笑,眉目柔和,恭順貞靜,絲毫挑不出丁點錯來。這讓項清明更恨了,明明上次見時,還是個粗爆的少年,常掛著一臉張揚的笑容,從來不知收斂,可現在,竟然擺出這副良家女的姿態來!
表裡不一!標準的表裡不一啊嗷嗷嗷!!
“清明,你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勇川伯不高興地道:“清明媳婦,扶他下去。”
宋氏心知丈夫鬧了這一出,留下來不好,趕緊應了聲,扶他起身,和幾個婆子一起強行將他帶出去。
二房的二爺和二夫人一臉焦急之色,可是父親開口,他們也不能說什麽,只能恨恨地剜了眼今天的新婦,從兒子的言行中,也知道這新婦有問題。
溫彥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十分平靜地站著給他們打量。
勇川伯夫妻眸光微深,兩老不免想起一個月前,勇川伯下朝時,在宮裡遇到了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劉良甫,他當時意有所指的話:“溫府的義女貞靜嫻淑,皇上甚是心悅,你們二老應該也會喜歡的。”那時他們不明白劉公公怎地突然給他說這種話,嘴裡客氣地應著,回到家裡也一直琢磨著,直到現在,終於明白了。
恐怕皇上已曉得這溫府義女的身份有問題,但溫子修可是皇帝身邊的智士軍師,深得帝寵,就算有什麽問題,他們也不敢吭一聲。連皇上都出聲了,若是他們還敢有什麽意見,不是擺明著與皇上對著乾麽?
如此一想,兩老便忽視了疼愛的二孫子的異樣,勇川伯夫人不悅地說道:“老二家的,清明今日身子不好,不免有些失態,你回去給他請個大夫看看,可不能落下什麽病根。”
二夫人心中惱恨極了,聽到婆婆的話,又是委屈又是難過,面上還得擠出感激的笑容,說了聲是。
在場的人如何沒有看出勇川伯夫妻對新婦的維護,頓時皆吃了一驚,連原本已有心裡準備事情若是暴露會惹公婆不高興的項母也沒想到會有這意外之喜,頓時看向溫彥平的表情滿意極了。
除了項清明外,勇川伯府裡的人皆十分有眼色地與新婦見了禮,態度十分親切。聊了會兒後,下人便過來說早膳準備好了,眾人便隨勇川伯夫妻一起移架到花廳進食。
勇川伯夫妻坐在上首位置,項母和二夫人過去給他們布菜,吃了一半後,才讓她們下去吃自己的,溫彥平也到項母身邊給她布菜,不過只是意思幾筷子,項母便讓她坐下和他們一同進膳了。
二夫人冷哼一聲,覺得項母裝腔作勢,在外人面前,一副婆媳倆好的模樣,還不知道私底下會怎麽刁難媳婦呢。自古以來婆媳相處就是個大問題,二夫人自己也是這樣,在外人面前,與兒媳婦宋氏感情好的宛若親母女,可回到家裡,那就是比仇人好一點的情敵,兒媳婦就是搶了自己兒子的情敵。
用完早膳後,又聊了會兒,見勇川伯夫人面露倦容,眾人便識趣地離開了。勇川伯順便將幾個兒子帶到書房去,估計今日又要私底下訓子了。而項母側春風得意地帶著兒子兒媳婦一起回西院。
雖然一早上被兒媳婦的真實身份驚嚇了一通,但現在看了婆婆和公爹的態度後,項母開始自得起來,覺得這兒媳婦娶得真是太好了,第一天就給了二房一個下馬威。
回到上房,項母溫言地與兒子媳婦說了幾句話,便大方地讓他們回春華院去了,也不需要兒媳婦在面前立規矩。她有自知之明,怕自己真的在新婚第一天就讓兒媳婦立規矩,不說兒子會不高興,恐怕這個據說武藝高強的兒媳婦也不好惹。項母雖然不聰明,但比丈夫好,還有自知之明,懂得趨利避害。
等離開了上房,回到自己的院子,規矩了一個早上的項清春終於朝小姑娘伸出自己的玉手,將她攬到懷裡,狠狠地抱了下。
溫彥平掛了一早上標準的賢良的笑容也退下,回到臥室,狠狠地將腰間的手拿開,整個人十分沒形象地撲到了大床上。
嫁人果然不好,她的腰好酸、她的臉笑僵了,還要違反本心,裝出一副貞靜賢良的大家婦模樣——想到這種日子要過一輩子,就想痛苦地捂臉。
項清春坐在床邊,看著像條死魚一樣四肢攤開趴在床上的人,忍住出口的笑意,摸了摸她的背,順手將她頭上的發飾取了下來,然後將她一頭烏黑的長發撩開,壓下身在她細嫩的脖子上親了一下。
“小師弟,你今天做得很好,鼓勵一下。”
隨著他的話落,是她的臉被一隻修長的手抬起,一個吻落了下來。
溫彥平的回應是,直接一拳揍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