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這二十幾年來幾乎都是這麽過的,本該習慣的,可跟周挽才在一起沒幾個月就已經覺得不適應了。
陸西驍洗完澡出來,給周挽發了條信息:[到機場沒。]
此刻的加州正是早上,周挽做完采訪今天該回來了。
[周挽:嗯,馬上登機了。]
[6:到時候我去接你。]
[周挽:好。]
[周挽:那你現在快睡覺吧。]
陸西驍勾唇輕笑一聲,將手機放到一邊。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他睡眠好了許多,也不再需要吃藥,但習慣晚睡這個時間點要睡覺實在有些困難。
陸西驍坐在床頭處理完新郵件,已經又過了一小時。
他將電腦放到一邊,手機擱電腦上,抬手關了燈。
只是在燈光熄滅的那一瞬間他視線掃過手機背面夾著那張拍立得,正是從周挽那兒拿的那張。
之前陸西驍從來沒覺出這張照片有什麽不對勁,但此刻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他們這屆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換過一次校服款式,舊校服的領子是深藍色,新校服的領子是更亮一些的藍色,色彩要鮮明許多。
而這張照片中,周挽身上穿著的是舊校服。
陸西驍輕蹙起眉,過去的一點回憶像塵封的箱子般打開。
陽明中學的運動會有兩天,高二那次運動會他只有第一天去了學校,第二天好像是哪個朋友過生日就沒去。
第一天入場儀式上周挽是舉入場牌兒的,穿了條裙子,壓根就沒有穿校服。
這不是高二運動會。
是高一運動會拍的照片。
*
陸西驍到睡著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不過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想大概是周挽也記錯了,醒來後便出發去機場。
航班沒延誤,等了半小時就遠遠看到周挽朝外走出來。
看到他,小姑娘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跟同事道別,陸西驍拎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另一隻手牽住她:“好玩嗎?”
“嗯,景色很好。”周挽說,“可惜你不在。”
“以後空了再帶你去一趟。”陸西驍漫不經心道。
周挽點頭。
其實陸西驍是察覺到了周挽有點不對勁的,換作平時,她肯定要盤問一圈他這幾天睡的怎麽樣吃的怎麽樣,關心一通,今天倒是一點都沒,問一句才答一句,安安靜靜的。
估計是時差沒倒過來還困著。
陸西驍也不急著帶她去吃飯,直接回家讓她先睡一覺。
周挽昨晚確實沒睡好,確切的說,她壓根沒睡。
這一覺睡到外面天都黑了,陸西驍不在,客廳桌上留了張字條,寫著:我有事出去一趟,阿姨燒完菜放冰箱了,餓了微波爐熱一下,不餓等我回來帶你出去吃。
周挽其實不怎麽餓,也沒什麽力氣去加熱。
這一覺睡得她更覺得昏沉。
她手撐著下巴,閉了閉眼,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腦海中又不自覺回想起那本診斷記錄。
在加州的最後一晚,周挽將上面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每一個字都在她心口剜上一刀,可她還是看完了。
從2014年11月18日,到2018年3月5日。
整整三年半的時間,陸西驍都在看心理醫生,都在服藥。
上面的診斷記錄很詳細,記錄了他每一階段的症狀,記錄了他每一次發病的過程。
而這些過程中,沒有人陪著他。
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的少年,那個耀眼的少年,被狂躁和抑鬱折磨,情緒交替,起起落落。
最後去的那一天,記錄本上寫下了這樣一段對話——
“你知道席慕蓉有一首叫做《青春》的詩嗎,裡面有一句話說,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詩。青春對於整個人生而言真的很短,也來的太早,那時候太年輕了,有遺憾和衝動都很正常,人生來去匆匆,不要太執著於青春時遇到的人和事,人生需要你不斷往前走,去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
“我知道,到最後一切都會過去,只是我回想過去那麽多年,好像只有和她一起的那幾個月才是真正活著的。”
……
周挽用力按了按眉心,指尖穿過發絲,低下頭。
她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不餓,也沒有食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起身打開冰箱,隨手拿下一瓶水——她以為是水。
透明液體,包裝簡潔乾淨,喝了一口才發覺是荔枝酒,濃重的甜荔枝味混著酒精味。
她舔了下嘴唇,愣了愣。
還挺好喝的。
酒精纏繞過神經末梢,讓她的情緒終於得以松懈了些。
周挽後來對酒精過敏不像從前那樣嚴重,之前在傳媒公司工作時總有逃不掉酒的時候,提前吃過過敏藥後也看不出什麽過敏的症狀。
周挽停頓片刻,又喝了口酒,一邊摸出手機。
沒電自動關機了。
她充上電,而後打開外賣APP買了一盒過敏藥。
*
陸西驍處理完臨時的工作回家,一推開家門就看到周挽坐在沙發前的毛絨地毯上,茶幾上兩瓶荔枝酒,一瓶已經空了,另一瓶喝了一半。
她目光有些呆滯,怔怔地坐在地上,臉很紅,顯然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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