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又不是普通的約會, 好歹是對方的生日, 還有他的朋友在, 你怎麽說也要稍微打扮一下吧。”
感受到那刀片在自己臉上劃來劃去的, 宋余杭莫名想起了一個笑話:警察問小偷感動嗎?
不敢動, 不敢動, 就是她現在的真實寫照。
宋媽媽端著炒好的飯菜從廚房裡轉出來:“你姐說的對,別整天跟個男人婆一樣, 怎麽嫁得出去喲!還好林舸不計較這些,對你還不錯。”
季景行還不知道林厭就是林舸的妹妹,她想到那張紙條,笑容淡了些。
“姐, 我上次給你的那張紙條……”
“哦,那個啊。”季景行垂眸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未停,替她撲了些粉遮掉臉上的小雀斑。
“我當時攥得緊緊的, 出來就不見了,我找了許久,又不敢再進去問你要……”她說到這裡, 微微咬了下唇,神色有幾分委屈。
“對不起啊余杭,耽誤你事了, 你那個同事還好嗎?”
宋余杭心裡一松,本能的信任讓她沒有多想,也許真的是丟了吧。
“沒關系姐,人已經找到了。”
季景行這才又如釋重負笑起來:“那就好,不然我真的是要自責死。”
她二人坐在客廳一角化妝,小唯扔掉遙控器也跑了過來抱住季景行的大腿:“媽媽,媽媽,我也要化!”
季景行忍俊不禁,手裡拿著化妝品被她晃來晃去:“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化妝喔,長大了才可以。”
宋余杭伸手一把把人抱上了膝頭,拿口紅輕輕在小唯額頭點了一個小紅點,舉著鏡子給她看:“看看,我們小唯以後長大了肯定也是個大美女。”
小孩子被誇得不好意思起來,捧住宋余杭的臉左瞅瞅右看看:“姑姑也好看,姑姑也是大美女。”
季景行要笑岔了氣:“我看啊小唯就和你親,她可從來沒誇過我好看。”
宋余杭揉了揉小唯的腦袋,唇角含著笑:“媽媽吃醋了怎麽辦?”
小唯從她懷裡下來,拉拉季景行的衣角:“媽媽,蹲下,蹲下。”
季景行不解其意,剛蹲下去,就被人吧唧一口親在了臉上,她心都要化了,抱起小唯親了又親蹭了又蹭。
“開飯啦,開飯啦,都去洗洗手,余杭也吃點再走吧,空腹喝酒不好。”宋媽媽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放下最後一道菜道。
宋余杭看看表,已經七點半了:“不了,我就不吃了,我跟林舸說了自己開車過去,得早點出發呢。”
她說著話,人已經跑進了自己房間從抽屜裡取出來了一個錦盒塞進包裡,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又被人一把攔下了。
“誒——等下,口紅還沒塗呢。”
宋余杭欲哭無淚,眼看著她就要拿鮮紅的姨媽色往自己嘴上招呼,她還是自行了結吧:“我自己來,自己來。”
說著隨便往嘴上一抹,也不照鏡子,抿了一下上下唇,扯了一張紙巾,右手從桌上抓起宋媽媽剛炸好的酥肉放進嘴裡,推開了家門。
“媽,姐,小唯,我走了啊。”
“這孩子,不是說不吃嘛!”等宋媽媽從廚房裡拿了碗筷出來,人已經沒影了。
“來,景行,小唯,吃飯了,小唯坐這兒跟奶奶坐好不好?”
等下了樓,肉也吃完了,宋余杭拿紙巾抹抹嘴,順便把唇上的口紅印子也揩乾淨,紙巾扔進了垃圾桶裡,人這才往車庫走。
***
她向來守時,說八點就八點。她本以為林厭還在生氣可能不會來,誰知人已經到了,此刻正在台上伴隨著一首激烈的舞曲,跳著鋼管舞。
台下觀眾瞪得眼發直,跑上去一個扎小辮的男人和她貼面熱舞起來。
還真是……真是什麽她也形容不出來。
她這廂發著愣,林舸已經跑了出來接應她:“來了啊,隨便坐隨便坐,你沒吃飯吧?那邊有自助餐。”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過去一望,吧台前還坐著幾個熟人,鄭成睿正往嘴裡塞著雞腿,段城拿了個餐盤瞅得眼花繚亂,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哇,這是什麽這是什麽,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方辛手裡端著一杯紅酒,淡淡瞥他一眼:“那是香煎鵝肝……”
“那這個呢?”
“鯛魚刺身。”
“這個呢,這個呢?”段城又指著一碟海鮮問她,方辛煩不勝煩,怒:“閉嘴,吃就完了。”
林舸笑笑:“怕你不自在,所以擅作主張也邀請了你的同事一起。”
畢竟不是男女朋友關系,林舸醫院的同事和生意場上的朋友她都不認識,林舸怕她無聊更怕她尷尬。
宋余杭一怔:“沒事……”
她話音未落,方辛已經看見了她,站起來衝她揮手道:“宋隊,這邊。”
他如此體貼入微,反倒讓宋余杭不自在起來。
“我過去一下。”
正巧林舸的幾個朋友端著酒杯來找他:“喲,這位是?你小子有情況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啊,不厚道。”
林舸笑笑攬過朋友的肩和他碰了一杯:“我能有什麽情況,真的是朋友,我媽介紹的……”
他話音漸遠,隱隱綽綽地再也聽不真切,宋余杭也走了過去和方辛他們坐在一起。
“小姐,喝點什麽?”酒保走過來問她點單。
宋余杭指尖摁在菜單上瞅了兩眼:“檸檬水,謝謝。”
“好不容易出來放松一下,不喝酒啊?”方辛問道。
“我開車呢,況且酒量也不好,就不丟人現眼了。”
她們這邊說著話,舞台上卻傳來了陣陣驚呼。
“親一個!親一個!”
有人吹著口哨起哄。
林厭一曲結束,臉色微紅,氣喘籲籲被人半抱在懷裡,還是剛剛那個和她跳舞的男人,手順著她皮衣包裹下凹凸有致的曲線摸了上去,輕輕挑起了她的下巴。
段城看得眼冒綠光:“林法醫萬人迷真不是吹的。”
鄭成睿揶揄地捅了他一下:“那可不,把某位小同志也迷得七葷八素的。”
“還好意思說我,也不知道是誰天天給人家買早餐獻殷勤的。”
宋余杭轉著手裡的玻璃杯沒說話,垂下了眸子。
林厭余光瞟到她壓根都沒往這兒瞧一眼,臉上的笑容愈發嫵媚了。拉過那男人的脖子就主動送上了雙唇,卻在他低頭陶醉的那一刹那劃過了他的唇角,貼上了對方的耳朵。
林厭拽著他的領帶,吐氣如蘭:“滾。”
男人瞬間變了臉色,被人一把推了開來,他跌跌撞撞下台還想再衝上去,被同伴拉住指了指卡座裡。
林舸正和幾個朋友談笑風生。
“要我說啊,你這個妹妹也是絕了,江城市多少男人想追她的,人家倒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林舸與他碰杯:“厭厭喜歡誰,想做什麽事,那是她的事,我林舸不會插手,但要是誰想對她圖謀不軌,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這話就是說給有心人聽的:林厭的擇偶觀他不想管也管不了,想從他這接近林厭是癡心妄想,但要是誰敢傷害他妹妹,他一定扒了對方祖墳要人家不得好死。
這位主雖然不是林家本家大少爺,但也算出身優渥,家境殷實,留洋多年回國後把醫院創辦得紅紅火火,手段可見一斑。
友人一笑,幹了這杯酒,不再主動挑起林厭的話題。
從宋余杭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一下是實打實地親上了,她放下手裡的玻璃杯,語氣平靜:“我去下洗手間。”
“哎宋隊,洗手間是那邊。”
方辛指指燈牌,喊她。
宋余杭回過神來,轉了個身道:“喔,謝謝。”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舞池裡卻又起了一陣小波瀾,林厭懷裡摟著個十四五歲穿著侍者服裝的小姑娘,對面還是那個剛和她跳舞的男人。
“喲,怎麽林大小姐轉性了?不愛綠葉愛紅花了?”
“我說你要臉不要,人小姑娘才多大,都可以當她爸的年紀了也好意思對人家上下其手,惡不惡心啊?”林厭仗著醉意,從那小姑娘的托盤裡抄起酒杯就潑了過去。
“我他媽的就算是眼瞎了,也不會喜歡上你這種綠葉,還綠葉呢,我呸,頂多就是一狗尾巴草!”
男人漲紅了臉,上前一步,還沒等他抬手,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你又是……”
一個面生的短發女人。
宋余杭拉開夾克,露出警官證一角:“警察。”
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繞過宋余杭指著林厭道:“好,好,林厭你給我走著瞧!”
他話音未落,宋余杭已經站在了他身前擋住了林厭。男人個子比她還矮一個頭,面前頓時投下了一片陰影。
五光十色的光線裡她的神色有那麽一絲冰冷,刑偵隊長的氣勢放出來,男人到底氣短了,灰溜溜地走了。
林舸跟上去送客,笑臉相迎,把人送出了門之後頓時一臉鄙夷:“什麽東西。”
生意場上來往,有些人確實只能談生意,而談不上人情。
他準備過去跟林厭道個歉的時候,卻見她彎腰乾嘔了兩聲,被她剛救下的女孩子一把扶住了。
“姐姐,你沒事吧?”
宋余杭微挑了一下眉頭,琢磨著這個稱呼,林厭不是愛出風頭的人,還是說這個女孩她認識?
林厭撐住桌子擺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你不是……不是……”
“撿垃圾”這三個字她想了想周圍人多還是咽了回去,換了一種說法。
“怎麽來米蘭上班了?”
“一個大叔介紹的,反正我白天上學,晚上兼職四個小時,一個月下來就湊夠學費了。”
真夠辛苦的。
林厭衝她勾勾手,完全當宋余杭是空氣了。
等女孩子走近,她從自己兜裡摸出了一張銀行卡塞進了女孩子上衣兜裡,伸手替她把銘牌扶正,笑得顛倒眾生。
“拿著,姐姐送你的禮物。”
宋余杭不動聲色看著那女孩臉上浮起紅暈,嘴角抽了抽。
“這……這不行……太多了……”
“給你你就拿著,我缺那點兒錢嗎?”林厭說著又從女孩子手裡的托盤上拿了一杯威士忌,打發她去忙了,錯身而過的時候,宋余杭看見女孩子胸前的銘牌上寫著兩個小字:
白靈。
應該就是她的名字了。
她低咳一聲走到了林厭身邊:“未成年,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林法醫。”
“喲,瞧您說的,好像不是未成年弓雖女乾就不用負刑事責任了呢。”林厭晃著杯中酒,唇角挑起一絲諷笑,語氣不冷不熱。
“我……”她本來是想跟林厭開個玩笑緩和一下關系,誰知被對方不鹹不淡擋了回來。
她果然不適合哄女孩子開心。
宋余杭摸了摸鼻子,搜腸刮肚:“那個,對……”
話音未落,林厭余光瞥見林舸往這邊走來,笑容愈發寡淡了些。
“宋警官玩的開心,我去找樂子了。”
杯中酒已空,林厭放在桌上往吧台邊走去,她今天穿了一件露肩包臀的皮裙,踩著高跟鞋搖曳生姿,在這光怪陸離的酒吧裡,連背影都活色生香了起來。
段城老遠就看見了她,拚命揮著手:“林法醫,這邊,這邊!”
宋余杭看著她走過去,和警局的幾個小年輕談笑風生。
林舸的聲音響在耳邊:“她什麽情況,怎麽走了啊,我還剛說要和她喝一杯呢。”
宋余杭笑笑,站遠了些:“可能還在生氣吧。”
看著她臉上的淤青以及林厭今天這個怪異的表現,連他都不理的樣子,林舸頓時恍然大悟:“這個林厭,又和你打架了?!”
“沒,正常切磋而已。”
“正常切磋能把人打成這樣?”剛見面的時候朋友催他喝酒沒怎麽注意,此刻湊近了看,宋余杭臉上分明有脂粉也擋不住的淤痕。
除了林厭,誰敢對她下手啊,又是誰能把人打成這個樣。
“太過分了,我找她去。”
“誒,你別去——”
段城正在看林厭調酒,只見她拿起調酒壺左搖右晃了幾下,然後又秀技術一般高高拋了起來在一片歡呼聲中,背過身去反手穩穩接住了。
她從吧台底下摸了個杯子出來,用切開的新鮮檸檬擦了一圈杯口,灑了一些鹽,把調好的酒倒入杯中推給了段城。
“喏,給你。”
段城欣喜若狂:“林姐,林姐,這個叫什麽名字呀?”
林厭想了想,趴在吧台上,手撐上了下巴:“前程似錦吧。”
“哇!!!”其他人也歡呼了起來:“林姐,我也要,我也要!”
“等著啊。”
林厭說著又倒了30毫升伏特加進酒壺,沿著杯壁小心地倒了利口酒,酒保又給她遞了其他幾種調味酒,最後放進冰塊,搖得叮咣作響。
林舸走過來敲敲桌子:“林厭……”
林厭沒工夫搭理他們兩個人:“喝酒後面排隊。”
說著把酒壺啪地一下懟在了桌子上,蓋子掀開,酒香四溢。
她取了個杯子倒進去,推給了方辛,還順勢拋了個媚眼:“美酒贈佳人,這杯叫如花美眷。”
要不是方辛天天在辦公室裡看著她那一張臉早就百毒不侵了,此刻早就跟其他人一樣沒出息地眼冒紅心了。
饒是如此也微微羞靦了一下:“謝謝林姐。”
又給鄭成睿做了一杯“好好減肥”之後,她這才好似發現了這兩個人一般,衝著林舸道:“你喝什麽?”
說罷,又把目光投向了宋余杭,帶著一點兒不懷好意。
“你呢?”
“林厭,你知道我來找你……”
“誒——”林厭止住了他的話頭,抬頭笑得人畜無害:“我知道你想喝什麽了,送你一杯百年好合吧。”
說著拿起朗姆酒倒進了酒壺,又加了伏特加和君度,這個度數看的段城心驚膽戰。
林厭一直加到酒壺快滿了為止:“這杯酒你一定要喝,算我這個做妹妹的敬你的。”
她說著,看了宋余杭一眼,卻見她也在瞅著自己。
四目相對,林厭把目光轉了回來,終是把那句“長長久久”咽了回去:“祝你生日快樂。”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林舸思索半天還是伸手接了過來,算了,要教訓她的話私下裡時間多的是,林厭好面子,就給她這個面子。
“謝謝。”
林厭笑笑,看著場中沒有酒的最後一個人,換了一個550ml的大酒壺。
段城看著她往裡倒著伏特加、白朗姆、金酒、龍舌蘭……以及其他幾種他叫不上名字的基酒,牙關都在打顫。
這……這得多烈啊。
林厭調酒的姿勢很好看,她不是專業的調酒師,比起循規蹈矩來多了幾分瀟灑自如,偶爾還會隨著音樂節拍輕輕哼幾句,頭頂上的燈光灑下來,襯得她的側臉都溫柔了幾分。
然而宋余杭知道,她調的酒可一點都不溫柔。
看著那敲擊在杯壁上的細長手指,她開口了:“這杯酒叫什麽?”
她問這話的時候坐在吧台前,今天來的時候也細心打扮過,中長發妥帖地順在耳後,似乎也畫過眉毛,沒那麽雜亂,顯得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粉塗得太厚反倒顯毛孔,不過……
林厭對上她的眼睛,淡棕色的瞳仁裡明顯含著笑。
宋余杭看她發愣,以為她沒聽清,也不管別人怎麽看,站了起來微微傾身湊上她的耳朵:“我問你,這杯酒,叫什麽名字?”
林厭耳根一熱,下意識閃躲,手裡的酒杯已經推了出去:“來……來日方長。”
宋余杭笑了,摩挲著那杯子:“不錯,寓意挺好的。”
林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腦抽了嗎?真是,這麽矯情的詞居然從她嘴裡蹦了出來,呸呸呸!
“哎你別喝啊,這個度數太高了——”林舸已來不及阻止。
宋余杭仰頭灌下一大口,被嗆得咳嗽連連,臉都紅了。
哪有人這麽喝雞尾酒的啊?
不醉才怪!
林厭抿緊了下唇,別開視線,掙扎再三還是從吧台裡倒了一杯白水推給她。
宋余杭沒接,又抿了一口雞尾酒,捂著唇趴在吧台上低聲咳嗽起來,就這麽一會功夫,杯中酒已沒了大半。
“別……”
比林舸更早出聲的是另一個人,林厭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洗手間扯:“別喝了,去吐出來。”
宋余杭已經站都站不穩了,被她晃得七葷八素,扶著桌子就要趴下來嘔吐。
林厭又一把把人撈了起來:“媽的,給老娘憋著,去洗手間吐,敢弄髒我的衣服,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能喝酒就別喝啊!”
“逞什麽英雄!”
林厭一邊走一邊數落。
林舸到底是個男人,心思沒那麽細膩,洗手間他總不可能跟著去吧。
“這……這就又和好了?”
方辛端著酒杯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意味深長:“這啊,可能就叫打是親罵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