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青黃的臉頰上透出紅紅的酒意。“剛才在席間,云老哥已經和白夷人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兩邊的沖突都是鬼王峒的人在里面搗鬼,還殺死了族長。現在為著誰來當族長,白夷人正
爭得厲害。”
程宗揚靠在榻上,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爭得人多嗎?”
“多得很。原來的族長沒有子女,位置空著。本來樨夫人接任大家都沒話說,可樨夫人這會
兒不知去了哪兒。”
祁遠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事兒本來跟咱們沒關系,誰讓咱們撞上了呢?云老哥也發愁呢。
”
程宗揚氣定神閑地說道:“愁什么?樨夫人已經答應了當白夷的族長。并且說,只要商路不
斷,所有的珠寶玉石,都按半價賣給咱們。”
樨夫人離開時,腿軟得扶著墻才能起身,但神情卻充滿喜悅。程宗揚在她身上用掉了兩個保
險套,而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保住了性命,同時接替死去的丈夫,成為白夷族的
族長。
作為交換,樨夫人承諾白夷族的商路只對云氏和白湖商館開放,并且同意將所有的金玉珠寶
都以半價出售。
祁遠聽到這個消息樂得合不攏嘴。白夷的湖珠在內陸銷路極佳,能夠壟斷商路,等于是揀了
個能下金蛋的母雞。
“吳大刀背上的傷還好,沒傷到筋骨。姓樂的丫頭說,休養兩天就好。”
祁遠說了目下的情形,然后道:“云老哥想跟你商量一下,什么時候走。”
“鬼王峒的人呢?”
“易彪在洞口守著。一直沒動靜。”
正說著,隔壁傳來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接著“錚”的一聲,巖石砌成的墻壁仿佛也搖撼起來
祁遠笑容有些發苦,低聲道:“那家伙怎么辦?”
他說的是易虎。那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現在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恢復了行動能力之后,他開
始攻擊他所見到的任何物體,甚至包括他的同胞兄弟易彪。眾人不得不用鐵鏈鎖住他,把他
囚禁在石屋中。
每個人都清楚,易虎其實已經死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具尸體。但看到易彪的樣子,沒有一個
人忍心提出唯一的解決方法。
武二郎更干脆,“已經死過的人還準備讓他再死一次?”
不等易彪開口,他就拔出刀往地上一砍,叫道:“誰敢這么缺德,小心二爺弄死他!”
于是大家都閉嘴了。
誰也沒想到武二郎會替易彪出頭,不過想到他的殺兄之仇,程宗揚便明白過來。這廝雖然粗
但并不討厭。可殺又殺不得,帶他走更不可能,怎么處置血虎,程宗揚也覺得頭痛。
“真不行,就留在白夷人這里。”
程宗揚道:“易彪想見他,每年跟著商隊來一趟就行。”
這等于是讓一群兔子養一只老虎。不過這事就該白夷人頭痛去了。
“我怕的是那些家伙。”
祁遠道:“鬼王峒那些人還在下面。咱們走了,易虎怎么辦?”
如果不是凝羽襲擊那名使者,鬼王峒數十名武士足以把他們屠殺殆盡。現在他們退到地宮深
處,以商隊的實力,能守住洞口就不錯了。
“云老哥的意思,咱們能不能用石頭把洞口封住,不讓他們出來?”
這是個可行的辦法,可誰也不知道下面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如果被他們逃出去,不僅他們,
連白夷族也要面臨著滅頂之災。
“鬼王峒那些人在什么地方躲著,”
祁遠道:“程頭兒,你那個東西不是能看到嗎?”
程宗揚一拍腦袋。被樨夫人纏著,竟然忘了這件事。
靈飛鏡灰色的鏡面閃動了一下,然后暗了下去,仿佛在一個黑暗的洞穴中……
一只干枯的手掌張開,指縫中透出碧綠的熒光。
鬼王峒的使者伸出鼻子,像狐貍一樣左右嗅著,許久才露出安心的表情。后面的武士舉起火
把,火光映出甬道灰沉沉的石壁和地上一連串的水洼,接著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身影緩步走來,像從霧中出現一樣變得漸漸清晰。他頭戴方巾,穿著文士的青袍,腰間
懸著一柄普通的鋼刀,目光平靜而又安祥。
“她在哪里?”
謝藝淡淡問道。
使者眼珠飛快地轉動著:“誰?”
“碧宛。在哪里?”
“你是誰!”
謝藝慢慢踏過水洼,“她在哪里?”
使者本能地向后退去,忽然尖聲叫道:“你不是白夷人!是隨商隊來的外鄉人!去死吧!”
兩名武士從使者身畔擠過,帶著風聲朝謝藝撲去。
謝藝邁步跨過水洼,然后抬起腳,一腳踏在一名武士膝蓋內側。那武士身形比他大了一倍,
渾身刺滿黑色的符紋,就像一頭狂奔的野牛。然而被他一踢,武士強壯的軀體仿佛被一柄鋒
利的鋼刀掃中,膝蓋定在原處,上身猛地彎折下來。
“嗒”的一聲,謝藝腰間的鋼刀跳出半截。他左手握住刀鞘,翻過鋼刀。他動作從容,時機
把握得不差分毫,武士龐大的身體如山般壓下,仿佛主動撲在寒光凜冽的刀鋒上。
刀鋒切穿了鬼武士的喉嚨,鮮血飛濺而出。另一名武士張大口,無聲地咆哮著沖來。謝藝眼
睛盯著使者,看也不看那名武士。他右手握住刀柄,拔刀遞出,像用一柄短劍一樣送入那名
武士胸膛,側腕一擰,然后拔出。
鋼刀準確地穿透了武士的心臟,他銳利的鬼角在巖壁上劃出一道長痕,身體轟然倒地。
頃刻間搏殺了兩名強悍的武士,謝藝神情依然從容不迫。
“她在哪里?”
他淡淡問道。
“殺了他!殺了他!”
使者發狂一樣叫著,身后的武士蜂擁而出。
謝藝目光緩緩亮起,他微微俯身,持刀的右手穩若磐石,然后猱身向前,旋風般闖入人群。
祁遠面孔僵硬地盯著鏡面,程宗揚手心里也滿是冷汗。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能有這樣強悍的
身手。面對蜂擁而來的鬼武士,謝藝絲毫沒有退讓,鋼刀以強攻強,以快對快。他的刀法就
像他手中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刀一樣,沒有任何花巧,但每一刀劈出,都將鋼刀的威力施展到
最大。
謝藝的刀法并不刁鉆,但總能找到敵人最薄弱的一處,雷霆般擊出,每一刀擊出,都有一名
武士濺血倒地。
擋在甬道中的武士越來越少,使者的眼神也越來越恐懼。忽然他尖叫一聲,鉆進身后的奴隸
人群中,瘋狂往后逃走。
“叮”的一聲,使者飛速起落的腳爪忽然一頓,被一柄鋼刀穿透腳背,牢牢釘在地上。
謝藝靜靜看著他,身上的青衫猶如雨過天晴,沒有半點血跡。在他身后,所有的武士和奴隸
都被斬殺殆盡。鮮血流淌在一起,染紅了甬道里的水洼。
使者嘶嚎著,頭顱忽然一變,眼鼻向后縮去,嘴吻霍然伸長,張開一條鱷魚般的長嘴朝謝藝
頸中咬去。
謝藝握掌成拳,一拳轟在使者頷下,將使者生滿獠牙的長嘴打得朝天仰去。
使者尖利的牙齒在嘴中碰撞著,發出令人齒酸的咯咯聲。
使者喘息著,齒間流出暗紅的鮮血。
“可憎的外鄉人!”
使者嚎叫道:“偉大的巫王會為我們復仇的!”
謝藝從他腳背上拔起刀,然后手腕一翻,斜刀砍斷使者的小腿。
“被詛咒的外鄉人!”
使者身體一歪,慘號著跪下來。
使者尖嚎聲忽然一滯,被那柄鋼刀塞住嘴巴,口中充滿了鮮血的腥甜和金屬冰涼而辛辣的味
道。
謝藝翻過鋼刀,用刀背敲下使者一整排已經搖動的牙齒,然后道:“她在哪里?”
使者渾身發抖,他失去了一條腿,口中破碎的牙齒混著鮮血流淌出來。
“你不會感到痛。至少現在不會。”
謝藝拿出一枚銅銖,拍在使者脖頸后。
使者渾身震顫了一下,銅銖嵌入椎縫,身體仿佛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失去了疼痛的知覺。
“她在哪里?”
謝藝一邊問,一邊拿起使者的手掌,抬起他的食指,像削水果一樣,削去他指上的皮肉。他
的動作很專心也很細致,就像鏤刻一件藝術品那樣用心精細。
寂靜中,只有刀鋒剔過骨骼的沙沙聲。使者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刀鋒下被削出白森
森的骨骼。忽然他瘋狂地嚎叫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在哪里?”
謝藝放下使者已經成為白骨的食指,然后抬起他的中指,再次削下。
“沒有這個名字!”
使者鱷魚般的長吻淌出血沫,眼角瞪得幾乎裂開,狂叫道:“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沒有!
從來沒有!”
“或者你會記起來。”
謝藝平靜地說道:“她是碧鯪族人。很久以前離開了南荒,大概十五年前又回來了。帶著她
的女兒。”
“是碧奴!”
使者嘶聲道:“碧鯪族的碧奴!她死了!”
謝藝眼角跳了一下,“怎么死的?”
“她是巫王的姬侍!幾年前病死的!”
“她的女兒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還有個女兒!”
謝藝停下來,“她的尸骨在哪里?”
“沒有!沒有尸骨!”
謝藝不再詢問,他提起刀,一刀斬斷使者的脖頸。
那枚銅銖跳了出來。謝藝接過銅銖,小心地擦拭一下,放在干癟的錢袋里,然后離開。一顆
夜明珠從使者無頭的尸身掉出,轉動著滾到謝藝腳邊,那個男子卻看也不看。
程宗揚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他與同樣面無人色的祁遠對視一眼,低聲說道:“你不是說他在
軍隊里待過嗎?那家伙待的不會是軍法處吧?這樣直接的刑訊手段,怎么可能是一名軍士?
”
目睹了鏡中的一幕,祁遠喝的那點酒已經全變成冷汗流了出來,他艱難地擦著頸子,小聲道
“他這是殺星下凡……親娘咧……”
說著他打了個寒噤。
程宗揚呼了口氣:“幸好他不是敵人。”
謝藝對自己的來歷諱莫如深,眾人都猜想謝藝身份不是落魄文士那么簡單,這會兒見識了他
的手段,兩人都不禁心生寒意。誰也不知道他怎么進入地宮,尋到鬼王峒的使者。好在他和
鬼王峒是敵非友,否則有這樣一個敵人,未免太可怕了。
無論謝藝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與鬼巫王為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明友──希望這!法則在南
荒還適用。
沉默一會兒,程宗揚道:“朱老頭的口氣你倒學得挺像,那老家伙呢?”
祁遠咧了咧嘴:“朱老頭在宴席上啃了條鹿腿,肉沒烤熟,又鬧肚子了。”
程宗揚收起靈飛鏡:“剛才看到的,除了云老哥,跟誰都別說。”
祁遠點了點頭,忍不住道:“他找的那個女人是誰?”
“誰知道呢。”
程宗揚呼了口氣,“希望那位鬼巫王運氣夠好,不要讓他逮到。”
雨仍在下著,只是從急雨變成了蒙蒙細雨。被雨水沖刷過的巖石瑩白如玉,一洼一洼積著淺
淺的水。程宗揚走出寢宮,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用力舒展了一下肢體,一身輕松地走
入雨幕。
鬼王峒一行人葬身地宮,使他們少了一個最危險的敵人,一直壓在心頭的危迫感像一塊大石
落了地,程宗揚心情頓時輕松許多。
“已經起來了?”
凝羽破碎的腰甲已經去掉,穿著便裝,在窗前用絲帕抹拭著她的彎刀。聽到程宗揚的聲音,
她抬起頭,綻開一個微顯僵硬的笑容。
程宗揚按了按她唇角的笑紋,小聲道:“你該多笑一點。整天冷著臉,容易變老。好些了嗎
”
“不知道樂姑娘給我用了什么藥,”
凝羽道:“傷勢已經痊愈了。”
程宗揚一怔,“是嗎?”
“哪有啊!”
樂明珠跳出來,她嘴里還咬著魚干,含含糊糊道:“我只是給凝姐姐服了些丹藥,讓她不再
吐血,離痊愈還遠著呢。喂,那些壞蛋呢?”
“不用擔心,祁遠已經帶人去封洞口了,連只耗子都出不來。”
“啊!”
樂明珠驚叫道:“把洞口封住,下面的人不就全死了嗎?”
“怎么?你還想留活口?”
樂明珠頓足道:“下面還有好多奴隸!”
程宗揚遲疑了一下,“那也是鬼王峒的奴隸。”
“可他們是無辜的!不行!不能封住洞口!”
“那怎么辦?我們在洞口守嗎?”
“對啊,在洞口守著。他們餓得受不了就會出來,到時我們就把那些壞蛋一個一個逮住殺掉
救出那些奴隸。”
程宗揚說服不了這個充滿正義感的小丫頭,又不能告訴她地宮里已經沒有活人。
“等他們出來很難吧。”
凝羽在旁邊平靜地說道:“如果他們吃奴隸,還能支撐很久。”
樂明珠嚇了一跳,連嘴里的魚干也忘了咽。
程宗揚岔開話題,“正好我有事找你。”
他取出使者遺落的鐵盒,“你能不能查出來它的毒性?”
樂明珠被那個吃人的話題說得倒了胃口,苦著臉吐掉魚干,接過鐵盒。
程宗揚拉起凝羽:“你該多跟人接觸些。云老哥在前面宴請白夷人,我們一起去。”
“宗揚,”
云蒼峰笑呵呵拉住程宗揚的手,說道:“過來,見過白夷族的新族長!”
樨夫人換了一襲素服,眼睛哭得紅紅的,一臉哀戚。她斂衣向程宗揚施禮:“亡夫不幸身故
若非諸位援手,我白夷族……”
程宗揚暗贊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準教她瞞過了,以為她與丈夫情
深意重。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恭喜夫人接任族長。咦?”
他抽了抽鼻子,疑惑地說道:“哪里有股怪味?”
樨夫人哀戚的面孔微微發紅,連忙垂下頸子掩飾。程宗揚拉著凝羽在席間坐下,給她剝了顆
橘子,一邊道:“我記得橘子九、十月間才成熟,沒想到現在就已經有了。”
樨夫人柔聲道:“南荒瓜果四時皆有……這柑桔請客人慢用。”
程宗揚手肘不經意地一抬,撞在樨夫人高聳的乳峰上。樨夫人花容失色,露出痛楚的表情。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把橘子遞給凝羽,“你不飲酒,吃點水果。”
凝羽接過橘子,目光在人群中游移。席間大多是白夷人,云蒼峰和蘇荔坐在客席作陪,祁遠
則混在人群中,說起白夷的湖珠贊不絕口,引得那些白夷人喜不自禁,紛紛取出佩戴的湖珠
讓他鑒賞。
云蒼峰笑道:“這祁遠好口才,連白夷人都對他一見如故。”
程宗揚道:“白夷的商路有幾成利潤?”
云蒼峰比了個手勢。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么多!”
“六朝風氣奢靡,去年天子為太后祝壽,一次便搜購珍珠百斛,市面上的湖珠都被搜羅一空
”
“既然利潤這么高,為什么沒有別的商家走這條商路呢?”
云蒼峰笑道:“南荒豈是好走的?況且,”
他俯過身,低聲道:“白夷人生性多疑,若非熟客,連山谷也未必能進來。”
說話間,程宗揚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朱老頭蹲在角落里,身邊放著七八只碟子,正吃得不亦樂乎。
“老頭兒,你不是鬧肚子嗎?”
朱老頭拿袖子一抹嘴,樂呵呵道:“鬧肚子也不能耽誤了吃啊。哎,我說小程子,欠我的錢
啥時候給啊?我都一把年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可不能誑我老人家。”
程宗揚挨著他坐下來,拿起一顆水果在手上轉著,隨口道:“你們那個殤振羽,在南荒是做
什么的?”
朱老頭打了個突,連忙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可別亂講!老爺子的事
少打聽。”
程宗揚哂道:“瞧把你嚇的。他比鬼巫王還厲害?”
“鬼巫王那孫子?”
朱老頭一臉的不屑,“你看我老人家啥時候怕過他?我老人家想弄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
易。”
“你就吹吧。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就你溜得快。喂,朱老頭,再領我們走一段?”
“不成不成。”
朱老頭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說好了就到白夷,我老人家還趕著回去呢。要不,讓小桂
子和小檜子帶你們去。”
想起吳三桂和秦檜,程宗揚就有些郁悶。說他們是假的吧,那模樣還真有點靠譜,說他們就
是自己知道的歷史人物吧,一個權奸,一個亂世梟將,怎么會被一個逃到南荒的巫師搜羅到
一處?
朱老頭啃著果核,含含糊糊道:“我聽小剛子說,你們前兩天在山頂撞見個長翅膀的鳥人?
哪兒來的?”
“黑魔海送信的。”
“黑魔海?”
朱老頭嘿嘿笑了起來,“騙誰呢。”
程宗揚瞇起眼,“你知道黑魔海?”
“說來話長了,黑魔海現在提的人不多,十幾年前,可威風了。那些家伙擅長什么采陰補陽
開鼎煉丹、使毒作法,跟樂丫頭的光明觀堂沒少別苗頭。別著別著,惹到六朝那個什么岳
帥,好家伙,帶了一幫人到黑魔海,從掌門的到看門的,齊根刨了個干凈。哪兒還有什么信
使?噗!”
朱老頭吐了果核,兩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攤開手,涎著臉道:“說了這么多,怎么也值
幾個銀銖吧?”
“不提錢你會死啊?”
程宗揚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別急別急,”
朱老頭連忙拉住他,“信呢?”
程宗揚回過頭,訝道:“朱老頭,你可別告訴我你識字。”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老人家可是上過學的。要不是落在南荒這鬼地方,秀才我老人家都
考中十七八個了。”
程宗揚心里一動,從背包中拿出錦囊,取出里面的素紙,遞給朱老頭。
朱老頭接到手里,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幾遍,“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是哪個?”
程宗揚含笑道:“大爺,你給我講講?”
朱老頭指點著那張王哲留給程宗揚的無字信箋,老氣橫秋地說道:“這上面不都寫著嗎?你
瞧,這個,還有這個……”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那是紙上的線格!你給我找出一個字我瞧瞧!”
朱老頭隨手把信紙揉成一團,丟到程宗揚手里,“不看了,不看了。還是說說錢的事兒,小
程子……”
“一句話,”
程宗揚打斷他,“走一趟碧鯪族,按現在的價碼,到地方全部給你結清。要不咱們就一拍兩
散。我去我們的碧鯪族,你回你的熊耳鋪。欠你的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絕不賴帳,等我
們回到熊耳鋪就給你。”
“那怎成呢!”
朱老頭頓時嚷了起來,“去碧鯪族還要過盤江,萬一你們死路上了,我找誰要錢呢?”
“那就沒辦法了。”
程宗揚同情地說道:“我們命都沒了,還怎么付帳?不過只要我們能回來,保證一文錢都不
少你的。說不定我們發了財,還能多給你幾個。你要急著拿錢呢,就跟我們去碧鯪族,一天
一個金銖,絕對少不了你的。”
朱老頭眼珠轉了半晌,氣哼哼道:“缺德啊,小程子,你就這么欺負我老人家。”
程宗揚拍了拍朱老頭的肩,“咱們這算說好了,明天再歇一天,頂多后天就趕路。來回也就
十幾天,誤不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