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曲水流觴、心算神速,程宗揚在雲府巧遇的病弱少女雲如瑤,原來只是庶出,
但對程宗揚幾乎知無不言的雲蒼峰竟對他隱瞞了這個少女的存在,是因為雲如瑤的孱弱?身份?還是能力?讓雲蒼峰諱莫如深。
與藝高人膽大的蕭遙逸連手同闖晉宮,程宗揚本以為無驚不險
第一章 布計
深夜的玄武湖萬籟俱寂,湖面薄霧漸起,遠處氣勢森然的宮城牆爍彷彿掩藏在輕紗後,一片朦朧。
那名殺手始終沒有現身,不知道是因為蕭遙逸判斷失誤,還是那殺手耐性奇佳,看著四名同伴被殺仍然能沉得住氣。
程宗揚道︰「那傢伙是不是逃了?」
蕭遙逸一手攀著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賭一把!那人還沒走,這會兒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懶散的表情,誰也想不到這個風流紈褲的小侯爺,會突然變成煞星,頃刻間接連擊殺三名刺客,表情卻比殺三隻雞還輕鬆。
換作別人,一連目睹四起兇殺事件,自己還親手幹掉一個,很難保持冷靜。
但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自己見過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滿兩個萬人坑,四個人並不算多。
「那個人在哪兒?」
「這我就說不准了。」
蕭遙逸歎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殺,沒有經驗啊。」
說著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個人?」
「我是猜的。」
蕭遙逸伏在船舷上低聲道︰「剛才那傢伙沒有全力逃走,而是故意把我往蘆葦蕩裡面引。我猜蘆葦蕩裡肯定還伏著個人,而且水性不怎麼高明。」
「你剛才已經到蘆葦蕩邊上,怎麼不進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揚哼了一聲,這小子會怕黑?
蕭遙逸用央求的口氣道︰「程兄?」
程宗揚道︰「不行,蘆葦蕩太危險了,我沒那個膽量進去。」
「你就幫兄弟一把吧。」
蕭遙逸死拉硬扯,程宗揚只好道︰「咱們說好,我只陪你進去,動手的事你自己辦。」
蕭遙逸笑逐顏開,「那些粗事怎敢勞程兄大駕?娘的,敢來殺我!最好那刺客是個女的,讓我給她來個先姦後殺!」
「這事你都干?」
「我就是說說,過個嘴癮還不行啊?」
兩人用竹篙撐起小舟,朝蘆葦蕩劃去。那些蘆葦將近一人高,葦葉彷彿水墨繪成,長長伸入月色,在月光中留下濃重的剪影。
忽然舟側一片蘆花猛地飛起,蘆葦無聲地斷裂開來,一把斧輪在月光下旋轉著飛來,斧刃在月下閃動寒光。
蕭遙逸握住龍牙錐,朝斧輪挑去。這時一個身影從蘆葦中飛起,一掌拍向蕭遙逸胸口。
蕭遙逸右肩微沉,將斧輪挑開,接著低喝一聲,左掌遞出,與那名刺客對了一掌。
那刺客掌力極猛,頗有些武二的聲勢,程宗揚自問接不下他這一掌。蕭遙逸剛才顯露的水準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這一掌並不算難。不過那小子奸詐得很,自己在旁邊看得清楚;蕭遙逸剛才從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這時故意翻轉戒面,比拚掌力的同時將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漢右掌一震,掌力剛吐出一半就如受雷啞,無名指生生折斷,斷指澱出鮮血。
蕭遙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將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隨後龍牙錐從肘後翻出,從那人腕骨中間穿過,向右側一擰,廢了他一條手臂。
蕭遙逸森然道︰「說!你們是什麼人?」
那大漢額頭湧出黃豆大的汗珠,然後猛地張開口。
蕭遙逸出手如電,一把摘下那人下頷,防止他咬斷舌頭,接著抬指封住他的氣海穴,阻止他運功自絕心脈。
程宗揚鬆了口氣,轉頭朝舟中看去,只見那兩個美妓正驚恐地睜大美目。她們兩個只是穴道被封,剛才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身後一聲聽不出語調的低吼傳來,卻是蕭遙逸用龍牙錐刺進刺客肩膀,將他骨骼劃得格格作響。
程宗揚知道這小子要審訊刺客。謝藝的審訊手段自己見過一次,感想就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第二次。蕭遙逸和他是一個地方出來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讓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看見,可太作孽了。
程宗揚向蕭遙逸略一示意,指了指兩女,然後撐舟避開。
蕭遙逸急忙道︰「大哥,別走遠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就在這片蘆葦後邊,保證你放個屁都能聽到。」
兩個美婦玉體橫陳,雪滑身子上還沾著刺客血跡。程宗揚用湖水幫芸娘和麗娘洗去血跡,一邊微笑道︰「剛才的事你們都看到,來了幾個壞人,幸好被我們打跑。」
兩女身不能動,只能眨眼示意,臉上的驚惶卻揮之不去。
程宗揚心裡也在嘀咕。蕭遙逸說看過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擺明是要掩藏身份。但芸娘和麗娘也都瞧見,總不能把這兩個無辜的女子殺了吧?
「那位公子因為錢上的事,跟他們起了些糾紛,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程宗揚吩咐道︰「你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個字也不要向外說。」
麗娘和芸娘急忙眨著眼睛,一副惶恐嬌怯的美態。程宗揚也不客氣,索性把兩具玉體都摟在懷裡,一邊一個摩拿笑道︰「剛才是麗娘唱的曲子。下次我把你們兩個都包了,讓芸娘唱一段來聽聽。」
程宗揚一邊摩玩兩女滑膩的胴體,一邊調笑著淡化兩女的驚懼,把她們安撫下來。
蘆葦另一側,不知蕭遙逸用了什麼手段,出人意料地並沒有傳來多少慘叫。過了半個時辰,蕭遙逸從蘆葦叢伸出頭來,瞧見程宗揚先鬆了口氣,然後朝他招了招手。
程宗揚跳下船朝蕭遙逸走去。那些蘆葦多半生在棧灘中,下面全是稀軟的淤泥。如果不是踩著葦草,程宗揚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
刺客已經不見蹤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毀屍滅跡。那小子還光著屁股,不過這傢伙有夠沒羞沒躁的,看起來比穿著衣服還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也不輕鬆,而是帶著做夢一樣的表情,似乎對他問出來的東西很不可思議。
「程兄知道他們是誰嗎?」
「誰?」
「這些人有個名號,叫什麼江東五虎,平常在江上討生意。沒想到憑空落下一樁好事,掉到他們頭上……」
蕭遙逸揉了揉鼻子,「我還以為他們是追著孟老大來的,誰知道是有人出錢讓這幫小雜魚來殺我。」
「小雜魚怎麼會到你頭上動土?不要告訴我他們是正好路過,見財起意,準備給你來個劫財劫色。」
蕭遙逸歎道︰「我納悶的就是這個!他們真是來殺我的。這幾個雜魚已經在青溪守了幾天,今天運氣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揚頓時鬆口氣︰「幸好他們殺的是小侯爺,不是星月湖的玄駭。」
目標雖然是同一個,區別卻大了。如果他們知道行刺的目標是星月湖的人,派出的殺手肯定要高出兩個等級,不會一個照面就被蕭遙逸幹掉。只有行刺目標是小侯爺這種紈褲子弟,才會找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揚猜測道︰「是不是你誘姦了誰的姬妾,讓他惱羞成怒,找人殺你洩憤吧?」
「這事兒我雖然幹過一點點,但和她們都沒關係。」
蕭遙逸道︰「你怎麼也猜不出,出錢讓他們殺人的竟然是個官。」
「誰?」
「白下城的內史劉長之。」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沒聽說過啊。」
「我也沒聽說過。」
蕭遙逸抓了抓腦袋,「不記得我幹過哪個姓劉的老婆女兒小妾媳婦什麼的。」
「既然有了名字,對著查就行了。」
蕭遙逸搖了搖頭。「這名字有八、九分是假冒的。剛才那傢伙說,那人找到他們,給了一百銀銖的定金,約定事成之後再給四百。嘿嘿,五百個銀銖就想要我的命,還真便宜。那傢伙說,姓劉的紫臉膛,留著大鬍子,眼皮上還有個疤,一個搞文書的內史怎麼長這模樣?」
程宗揚連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別找我。」
「程兄,你也太絕情了吧。」
蕭遙逸委屈地說︰「咱們倆可是有同舟共嫖之誼,說到天邊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幹過多少荒唐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銀銖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我要跟著你一個一個查,那得查到什麼時候?要讓我說,出五百銀銖要你命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話是這麼說,可被人盯著總不是好事。」
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往後我想偷個香、竊個玉,還得防著後面有沒有尾巴,那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程宗揚笑道︰「這我幫不了你。走吧,麗娘和芸娘還在舟上呢。」
蕭遙逸一把扯住程宗揚,神情微動。
程宗揚壓低聲音︰「你不會真想把她們兩個滅口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個不成器的紈褲子弟,今晚的事要是傳揚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裡,麻煩就大了。」
「她們只是兩個妓女,又只知道你是什麼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爺身份。」
程宗揚低聲道︰「你要是不放心,乾脆查查她們底細,派個人去她們家裡吩咐一聲,她們還敢亂說亂動?真要不行,你索性把她們買來當姬妾養著,也比殺了她們強吧?」
蕭遙逸琢磨半晌,最後歎了口氣︰「聖人兄既然吩咐,小弟怎敢不從?就依你好了。」
黎明時,程宗揚才返回玉雞巷的住處。秦檜一直在門房守著,見他回來露出一絲寬慰。「公子回來了。」
程宗揚順手拿起一串葡萄,一個個吃著,一邊道︰「昨晚有什麼事嗎?」
「有兩個商號的小廝來門前打聽消息。」
秦檜輕飄飄道︰「在下已經把他們打發了。」
昨天自己往雲家赴宴,晚上就有人來打聽消息,建康商家的反應有夠快,不過有秦檜在,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只能說那兩個小廝運氣不好。
「別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對蛤蚧尾、一些藥酒和一段白檀香木過去。」
程宗揚道︰「她要那些東西幹嘛?」
秦檜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頭又在搞什麼鬼?程宗揚打了個呵欠,嘟嚷道︰「我要去睡一會兒,天塌下來也別叫我。」
秦檜跟在後面低聲道︰「那三位侍女姑娘還在等著公子。」
程宗揚一拍腦袋,想起自己從石超手裡得了三個侍女,只不過……
「她們等我做什麼?」
秦檜肅容道︰「屬下也去勸過,但三位姑娘說,她們來時原主人吩咐過,要等公子驗過貨,滿意了才留下,所以不敢睡,在等公子回來,好給公子侍寢。」
程宗揚和麗娘一直纏綿到天色微亮,那兩個美妓見過他們的手段,侍奉得更是慇勤。後來芸娘也偎依過來,搖著屁股給他品簫賣弄風情,玩得不亦樂乎,這會兒哪還有半分精神。
程宗揚歎了口氣︰「連你都開我玩笑。告訴她們,如果願意就在這裡安安心心過日子,我也不拿她們當下人看待,什麼時候想嫁人就找個人嫁了。侍寢這事兒,以後別再提了。」
秦檜看了程宗揚半晌,然後笑著躬身應道︰「是!」
自己榻上的被褥都讓小紫拿去遮掩門窗,程宗揚只好睡在光板床上,閉上眼休養精神。
今天吸收的五道死氣,氣息並不算很強。程宗揚現在對吸收這些死氣已經輕車熟路,早早將其中的雜氣過濾一遍,趁著與麗娘交合的時候發洩出來。剩下不多的氣息被他收入丹田,慢慢轉化成自身的真陽。
程宗揚不是段強那樣的穿越迷,雖然穿越之前對經脈、真氣、法術、咒語、修真……這些詞彙也耳熟能詳,但在自己看來,這些內容有趣是有趣,神秘也很神秘,就是不怎麼真實。人終究是人,不可能擺脫生物屬性的局限,成為神一樣的存在。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自己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正如那一晚王哲傳授他九陽神功時告訴他的一樣︰人體的血肉之軀蘊藏無數潛能。
自己所在的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充斥科技與資訊的時代。正如一個生活在十八世紀的人,無法想像人類會從岩層中開採煤炭和石油,將它們轉變為能量,用來照明、驅動機械、即時傳輸圖像……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不足兩百年的時間內,一個多世紀的技術積累就徹底改變人類的生存狀態。
換個角度思考︰這些發明僅僅是物質條件的改變。人類對自身的認識,似乎並不比五千年前的人類更高明。比如經絡的存在與否,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人類而言仍然是個無法證實的難題。
這個充斥著真氣和法術的世界也許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相似的歷程。正如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都來源於技術的發展,是人類對物質的運用。程宗揚可以想像,在這個世界的變化源於人類對自身認識的突破。
這個世界的人們因為物質技術的局限,把可以載人的飛行器視為神話。相似的,自己所在的世界囿於對人體自身的無知,將真氣、法術視為神話。就像同一顆種子進化出兩株截然不同的植物。
正如電能一直存在人類生存的世界裡,但僅僅在一百年前人類才知道如何使用電能。同樣,雖然每個人都蘊藏無窮潛能,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如何開發這些潛能。
程宗揚可以想像,這一切的不同都與王哲在自己丹田內築下的氣輪息息相關。正如蒸汽機的發明和電能的發現,使一切改變人類生活的現代科技成為現實。氣輪的出現和相關人類潛能的發展,使凝煉真氣、施展法術成為現實。
一個擁有正常智力的人接受指導後,用三到五年時間就可以在丹田內凝聚出氣輪,作為聚煉真氣的根基,所以大多修行者都把它視為平常。
只有程宗揚知道,第一個凝聚出氣輪並把它傳下來的人有多了不起。這個意義也許只有自己在這個世界無中生有地研製出核能才可比較。
王哲給自己打開一扇窗,而殤侯給自己打開一道門。那個老傢伙去除自己身體的隱患,並且根據推測,告訴自己應該如何借由生死根吸收的死氣進行轉化。
在此之前,程宗揚只是本能地吸收死氣,轉化為生機就隨便揮霍出來。直到接受殤侯的指點才開始將這些生機凝入丹田,轉化為自身的真陽。
可惜的是殤侯和王哲一樣,對生死根的瞭解都不多——畢竟這種體質只存在於傳說中。殤侯的修為也許與王哲在伯仲之間,但對鬼王峒的認識,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殤侯更清楚。
修行者將人體內運行卻沒有形質的物體劃分為三類︰真陽、真氣與真元,大致與九陽神功「養形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中的精、氣、神相類,分別對應人體的活力、可以施展的力量和最根本的元命。
程宗揚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氣直接轉為真氣施展出來,給殤侯極大的啟發。殤侯雖然沒有找到方法能夠模擬鬼王峒的環境,讓程宗揚把吸收的死氣直接轉化為可以運用的真氣,但他退而求其次,先讓死氣轉化的生機經過經脈的運行,轉化真陽。
殤侯的方法雖然不能直接把死氣轉化為真元,但這一步等於跳過養形煉精,直接把死氣轉為真陽,在體內穩固下來。自己吸收的死氣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隨得隨丟,然後在此基礎上由精化氣、由氣化神,等於平白得到大量真陽,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程宗揚舌尖微微頂住上顎,呼吸變得悠長。通過生死根吸收的死氣轉為勃勃生機,再匯入丹田,隨著氣輪旋轉帶來暖融融的溫熱感,一點一點與本身的氣血融為一體。
氣息在經絡中流動,按照與凝羽相反的順序分行六大陰經,最後在丹田凝聚為一。真氣在丹田氣輪中旋轉一圈,接著改變形態,分行六條陽經以及三處陽脈。程宗揚呼吸越發悠長,真氣先太一、後九陽,縷縷往來不絕,就像呼吸一樣自如。
「程小哥好睡。」
雲蒼峰在程宅熟不拘禮,逕直入了內室,見程宗揚在光溜溜的榻上睡著,不由一聲長笑。
程宗揚打著呵欠坐起來︰「雲老哥,這麼早。」
「都該吃午飯了,哪裡還早?」
雲蒼峰道︰「聽五弟說,你昨天在席間一枝龍牙錐驚艷四座,後來喝酒時,張侯爺、石少主輪番相敬,連一向不怎麼理人的王駙馬也向你敬了一杯,這可著實難得。」
程宗揚用力揉了揉眼睛,神智略微清醒。他跳起來,一邊洗臉一邊道︰「雲五爺不會是讓老哥來興師問罪吧?我昨天在席間喝得太多,不得不溜出去逃酒,後來才聽說雲府的大小姐也在席間露面了。」
雲蒼峰笑道︰「可不是嘛。丹琉是我們雲家長女,說來慚愧,我們六兄弟生的兒子不少,女兒就這一個,從小當成男孩來養,結果沒有半點淑女的樣子。」
程宗揚取了青鹽擦牙,口齒不清地嘟嚷道︰「可惜我運氣不好,無緣一睹大小姐的風采。」
雲蒼峰笑道︰「無妨,今日我特意帶了丹琉前來拜訪。」
程宗揚直接把口裡的青鹽吞下,用變了腔調的聲音道︰「什麼!」
「我把那兩枝龍牙送給丹琉,她一見頓時大喜過望,又聽說是程小哥親手殺了那條巨龍,非要跟我來見見你。」
雲蒼峰笑道︰「程小哥,不怪我唐突吧?」
程宗揚喉中又鹹又澀,狠狠吞了兩口口水,硬著頭皮道︰「哈哈,這是哪裡話呢!哈哈!」
雲蒼峰撫掌笑道︰「今日我還帶了商會的幾名廚子,昨天程小哥在席間沒有吃好,今日正好趁此機會再擺一桌宴席,把昨日沒去的戰威和魏小哥都叫來,咱們再聚一聚。」
好吧,臉丟在自己家裡,總比丟得滿世界都知道好些。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豁出去吧。
「又教雲老哥破費了。」
程宗揚把雲蒼峰送到門口,堆起笑臉道︰「昨晚和小侯爺喝到半夜,一身都是酒味,既然是大小姐來了,總該換換衣服。雲老哥,你先到前面坐,我一會兒就來。」
一邊說,程宗揚一邊對秦檜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叫小紫來。」
第二章 巧裝
「死丫頭!快給我想個辦法!」
程宗揚劈頭說道︰「給我裝扮一下,讓大家看著還是我,生人看著不是我!」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是不是腦殼裡進水了?」
程宗揚咬牙道︰「雲丹琉來了!她若認出我就是在江上吹口哨的那人,以後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不會啊。」
小紫一臉天真地說道︰「程頭兒,你臉皮那麼厚,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干!」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你要不給我想個辦法,我立即把你扔給蕭遙逸!那小子鬼靈精怪的,活活是頭小狐狸!正好跟你這死丫頭配一對!」
小紫眼眶立刻充滿淚水,淒聲道︰「主人,不要趕小紫走……」
「哼哼,怕了吧!」
只見小紫一臉悲哀地撲過來,「砰」的一拳打在他的眼窩上。
程宗揚眼冒金星,身體晃了幾下才站住,咆哮道︰「死丫頭,想造反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充滿眼眶的淚水奇跡般消失不見,笑盈盈道︰「你不是要讓大家看著還是你,生人認不出來你嗎?你瞧,眼窩都青了呢。」
程宗揚揉了揉腫痛的眼睛,拿過鏡子一照,左眼果然青了一大塊。有這個青眼窩掩護,熟悉的人自然還認識,但雲丹琉只是在江上匆匆見過一面,未必能認出來。這易容術倒簡單,只不過太痛了點。
「程頭兒,」
小紫柔聲道︰「要不要人家再給你右眼補一拳?」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股寒意。再讓這死丫頭打一拳,說不定連自己眼珠都被打出來。
「不用了,這就挺好!」
小紫做了個鬼臉,輕笑道︰「程頭兒,我新收了個女兒,你要不要看?」
程宗揚失笑道︰「你?」
這死丫頭好像剛過十五歲的生日,才斷奶幾天就收了個女兒?突然程宗揚想起一件事,精神頓時振奮起來︰「那個八婆?我干!死丫頭,你真有一套!」
小紫得意地翹起下巴。「那當然。」
程宗揚一臉興奮地搓著手。「那個死八婆想要我的命,這麼快就投降了?嘿嘿,我要在床上一邊幹她,一邊讓她給我賠禮道歉!」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色狼。」
「什麼大色狼?你見過我這麼倒霉的色狼嗎?你瞧我喉嚨被她刺的這一下,差點兒就沒命了。」
卓雲君逼問九陽神功下落時,險些把自己喉管切斷,程宗揚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加怒火中燒。「那個賤人!我救她一命卻被她反咬一口,差點把命賠進去,一加一減,她等於欠我兩條命。只干她幾次太便宜她了!」
小紫用誘惑口氣地挑逗道︰「程頭兒,想不想看卓美人兒的光屁股?」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看完有獎勵嗎?」
「主人想要什麼獎勵?」
「看完讓她給我爽一下!」
「程頭兒,你好著急哦。」
小紫嬌聲道︰「果子要長熟了才好吃。她現在只有七分熟,要再長几天,等熟透了才好玩。」
看著卓雲君那個驕傲的大美人兒被小紫調教,其實挺有趣。不過只能看不能摸就很讓人無語了。現在宅中裡裡外外也有幾個女人,但卓雲君不讓碰,小紫不能碰,那三個侍女自己又不願意以大欺小地把她們幸了。到時真要看得上火,連個洩火的對象都沒有,只能幹挺著,還不如不看。
程宗揚板著臉道︰「等你調教好再說。還剩三天時間,到時候你再給我推三阻四,哼哼哼哼……」
今日是家宴,用不上一人一席那麼講究。按照程宗揚的意思,大夥兒直接在院中的大槐樹下擺了一張大桌。除了在前面看守走不開的幾個,吳戰威、小魏、秦檜、吳三桂,還有從南荒跟來的殤侯手下都圍著桌子坐下。十幾個人聚在一起,顯得熱鬧非凡。
右側的主位還空著,雲蒼峰坐了上首主賓的位子,旁邊是一個紅衫少女。程宗揚快步走過去,先向雲蒼峰打聲招呼,然後笑道︰「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程宗揚換了件剛洗過的外衣,腰間左右各掛把刀,顯得神采飛揚,只不過左眼一個大大的青眼窩,平添幾分狼狽。
雲蒼峰指著程宗揚的青眼窩道︰「程小哥,你這是?」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不小心碰了一下,見笑見笑。」
程宗揚留神看著雲丹琉的舉動,他掛了兩把刀不是擺酷,完全是為了保命。
他已經計算好了,一旦她有拔刀的動作,自己立刻雙刀出鞘,先用一招「虎戰八方」護住週身要害,等秦檜和吳三桂出手攔截,接著再一招「虎視鷹揚」迅速脫離險境,然後撒腿就跑,能逃多遠逃多遠,回頭再找小紫算帳。
雲丹琉微微露出一絲訝色,似乎看出些什麼又不好確定。猶豫片刻,她起身抱拳道︰「聽伯父說,公子在南荒大展神威,力斬巨龍。丹琉最仰慕英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丫頭片子身材果然高,自己身高已經不算矮了,她比自己還要高出少許,兩條美腿又直又長,流露出勃勃英姿。今天雲丹琉穿著一襲火紅的衫子,眉峰挑起,一雙明亮的眸子英氣逼人,衣內隱約能看到那件精緻的銀甲;胸部高高聳起,胸甲間嵌著一塊火紅的寶石,裡面彷彿有火焰隱隱流動。
發現雲丹琉沒有認出自己,程宗揚暗自慶幸躲過一劫,隨口寒暄幾句,侍女已經送上酒菜。
程宗揚身邊這些人打打殺殺算是頂尖,要論做菜的手藝,全加起來也就是童子軍野炊的水準,裹腹還行,待客就太寒摻了。還是雲蒼峰考慮周全,這次的廚師、菜蔬,包括使用的炊具、木炭,都是他從雲氏商會帶來的,做出的菜餚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吳戰威早已喜上眉梢,盯著雲蒼峰帶來的美酒口水直流。等兩邊寒暄完,他立刻拿起碗先干了個見底,舒服得瞇上眼,彷彿渾身八萬四千個毛孔都一同張開,同時喊出一個「爽」字。
從殤侯那裡帶來的幾名護衛都不是外人,這些天下來大家已經混熟,也不講那麼多禮數;程宗揚舉碗說了聲「干!」
雲蒼峰領頭,眾人都舉碗飲盡。
小魏拿起吳戰威的空碗低聲笑道︰「先前祁四哥說過讓我盯著你,一天最多半斤酒。吳哥,這一碗我給你滿上,再有一碗可就夠數了。」
小魏去拿酒甕,旁邊卻伸來一雙纖纖玉手捧著銀製酒壺替他斟滿。小魏愣了一下,只見那侍女暈生雙頰,輕聲道︰「公子慢用。」
然後退到一邊。
石胖子送來的三個侍女分別叫雁兒、鶯兒和鸛兒,這些金谷園的侍女不但容貌出眾,席間傳酒布菜更是訓練有素。吳戰威這樣刀頭舔血的粗漢,平常三塊石頭支個鍋就是一頓好飯,什麼時候見過吐根魚刺就有人收的細緻手藝?被鶯兒姑娘在後面伺候,頓時沒了脾氣,拎隻雞腿使繡花的功夫慢慢啃著。
程宗揚叫道︰「再拿三張椅子來,你們幾個也過來坐。吳大刀!一點眼力都沒有!往旁邊挪點,讓鶯兒姑娘坐下!」
幾名護衛同時搬起椅子往旁邊挪去,「轟」的一聲,二十四條椅子腿在地上只發出一聲響,動作像刀切一樣整齊劃一,一下空出半張桌子來。
雲丹琉目光閃閃看著程宗揚。晉國男女除了至親極少同席宴飲,像這樣與下人同坐一席更是聞所未聞。
看著雲丹琉眼中的訝色,程宗揚乾笑道︰「這些都是粗人,粗人!」
說著他虎著臉呵斥道︰「挪個椅子還砸那麼響?一點禮貌都不懂。」
幾個人低頭悶聲不響,只有秦檜悄悄朝程宗揚使了個眼色;程宗揚沒有在意,一邊招呼旁邊侍女。「你們三個就挨著雲大小姐坐吧。」
三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奴婢不敢。」
「這又不是金谷園,有什麼敢不敢的?」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秦檜一個勁兒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琢磨一下,然後拍了下腦袋,恍然大悟地對雲蒼峰說道︰「雲老哥,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啊?」
雲蒼峰一直含笑不語,這時才大笑道︰「合適!怎麼不合適?三位姑娘一起坐吧。」
三女是奴婢的身份,讓她們和客人同席是大大的失禮,換了別人早已拂袖而去。雲丹琉微一錯愕,等她意識到程宗揚並無惡意,不禁對這個多少有些狼狽的年輕人多了一分訝異。
秦檜微笑道︰「雲大小姐請別見怪,我們程少主一向率性而為,不為禮法所拘。若有失禮的地方,請大小姐多海涵。」
雲丹琉爽朗地說道︰「這有什麼?我在海上的時候也是大家一同吃飯。有時困在海上,幾個人分一碗水喝也是有的。三位妹妹都過來坐吧。」
三名侍女遲疑半晌,這才小心地坐下。
雲蒼峰持了持鬍鬚,笑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當日在南荒與龍神一戰,這些兄弟都有份。大伙生死交情不用多說,難得程小哥更是重義之人。」
提到南荒的往事,在座的除了四名女子,眾人都親歷過屠龍一役,話題一下熱絡起來。
說起吳三桂指揮護衛們參戰,秦檜親手施放大黃弩,擊中龍神的眼眶。雲丹琉驚訝地說道︰「大黃弩是漢軍的絕密利器,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
「在下曾觀摩過羽林天軍在甘泉宮的車弩演練,依樣仿製了幾具。」
秦檜謙虛地說道︰「較之原器,威力是遠遠不及了。」
程宗揚心下暗讚,這傢伙真不愧是奸臣胚子,撒起謊來,表情全無破綻。
秦檜這麼說無非是掩飾這些大黃弩的真實來歷。但大黃弩將純粹的機械力量發揮到極限,製作技術是漢軍絕密,看幾眼就能仿製出來?以為漢軍的工匠都是白癡啊。
雲丹琉更是驚疑︰「竟然是你們仿製的?我們本來想在艙船上安裝幾具以增強遠程攻擊,但無論花多少錢都買不來。你們既然能夠仿製,可否給我們製作幾具?」
好嘛,有客戶上門訂貨,這下牛皮吹破了。程宗揚笑咪咪看著秦檜,看他怎麼收場。
秦檜不動聲色,輕輕一腳把皮球踢給程宗揚︰「大小姐若是有意,可以與鄙少主商議。」
程宗揚也不含糊,接口道︰「不過是幾架大黃弩嘛,這點小事就交給會之去辦,保證大小姐滿意。」
雲丹琉唇角彎起,高興地說道︰「那就多謝了。」
秦檜捧了個燙手的熱山芋,臉上卻沒露出半分為難,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從容笑道︰「聽說雲三爺的幾枝龍牙都給了大小姐?」
「不錯!」
雲丹琉高興地說︰「這幾枝龍牙幫了我們大忙。」
秦檜道︰「難道是海上不太平嗎?」
雲丹琉看了雲蒼峰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才說道︰「這一趟出海,我們損失了三條船,對外面說是遇到風暴,其實是被海盜劫走。」
「海盜?」
秦檜更覺驚訝︰「哪裡的海盜敢來攔截貴商會的船隊?」
雲丹琉道︰「我們的海船雖然堅固,但船體太大,船速和靈活性都不及海盜的輕帆,一旦落單,很難從海賊手中逃脫。」
程宗揚見過雲氏商會的出海巨艦,十幾條巨艦一字排開,一般小賊早就躲得遠遠的,這些海盜竟然能從他們手裡奪走三條船,稱得上實力不凡。
旁邊人也有相同的疑問,吳三桂問︰「大小姐是在哪裡遇上海盜?」
「海棠花環附近。」
秦檜倒抽一口涼氣︰「赤鯊?」
雲丹琉有些意外地說道︰「秦先生見聞如此廣博?正是赤鯊。」
程宗揚對海上沒多少瞭解,聽得莫名其妙。秦檜解釋道︰「海棠花環是船隊通往南海的必經之路,由於礁石露出海面,酷似海棠花編織的花環,被人稱為海棠花環。」
「赤鯊呢?」
「赤鯊是南海最大的一支海盜集團,用赤紅的鯊魚做為旗號。赤鯊用的船隻通常不超過三丈,速度極快,聽說裡面一些海盜還有鮫人血統,尋常商船打不過也逃不掉,見到赤鯊旗只能束手待斃。」
秦檜轉頭對雲丹琉道︰「我在南荒聽說有一支船隊在海上與赤鯊交手,領頭的女首領臨陣斬殺赤鯊悍將屈無伏,想來就是大小姐了?」
雲丹琉唇角好看地向上挑起,「僥倖而已。」
秦檜肅容道︰「屈無伏在海上凶名赫赫,大小姐能斬殺此凶,真可謂女中豪傑。赤鯊海寇即便搶了三條船也得不償失。那些龍牙,想來大小姐是要用在船上了?」
雲丹琉道︰「海戰與陸戰不同,以沖、射為主。遠程以弓弩射擊,近戰則是船首衝撞。那些龍牙鋒利無比,裝在艦首便是近戰時的無敵利器。」
秦檜撫掌道︰「大妙!那些龍牙原本冗贅難用,雲大小姐裝在船上立時變廢為寶!即便赤鯊群寇也難撼其鋒。」
雲丹琉說起海戰立刻眉飛色舞,吳三桂長於騎射,對水戰不在行,倒是秦檜什麼都懂一些,談起海戰也頭頭是道,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非幾。另一邊吳戰威和那些護衛也聊得投機,卻冷落旁邊幾個少女。
雁兒幾個頭一次和一群男人同席吃飯,一個個都羞窘得抬不起頭。程宗揚卻恍如未見,只一味勸酒。
雖然沒有被雲丹琉當場認出,但程宗揚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為此他連自己屠龍的壯舉都沒有多說。
雲蒼峰傾身低聲道︰「幾位姑娘連筷子都沒動,這頓飯吃得委屈。」
程宗揚微笑道︰「我是故意的。一回生二回熟,剛開始不習慣,以後天天這樣就好了。唉,我現在也越來越覺得讓人伺候挺舒服,若再擺出主僕的架子,只怕往後真會變成石胖子那種廢物。」
雲蒼峰點了點頭,良久道︰「你有這分心思,真是難得。」
程宗揚笑道︰「我不是那種生下來帶著爵位的世家公子,自己有多少斤兩我自己心裡有數,總不好剛過兩天安穩日子就把自己當人上人了。對了,雲老哥,那件事你們查得怎麼樣了?」
雲蒼峰擺了擺手。在座的雖然都是心腹,但此事牽涉宮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雲丹琉喝起酒也頗為豪爽,酒到杯乾,不多時雙頰微顯酷紅。席間說起眾人用南荒帶回的龍筋製成弓弩,雲丹琉美目頓時異彩連現,立刻拉著秦檜要去看看那些弓。
雲丹琉一走,程宗揚如蒙大赦,交待二吳招呼眾人,便與雲蒼峰一同到書房細談。
「宮裡禁軍有八千多人,查起來頗費時日,眼下還沒有線索。」
雲蒼峰道︰「倒是帳目又清查出一些,其中有一筆兌換金銖的數額極大。」
雲蒼峰手指敲著書案,「更奇怪的是那筆金銖直接被人運走,沒有再運回內府。如果鄙商會所查無誤,現在內府已經沒有多少錢財可以動用,帝室再有大額支出,只怕要借貸了。」
程宗揚失笑道︰「皇帝還要借錢?晉國商稅一年下來數額就不小,那些錢還不夠花嗎?」
雲蒼峰笑道︰「程小哥有所不知。商稅、農賦都是國家收支,由尚書省的度支曹管理,只能用於公事開支。皇帝自己花錢是靠內府收入。」
程宗揚不知道這個,原來皇帝也要公私分明,不是想花錢就能花的。
「那筆錢不會是飛了吧?」
「若是靠錢莊兌換,自然有跡可尋。那筆金銖足有五萬枚,以兩輛馬車載運,除非找到載運的人,否則很難查出下落。五弟現在正動用他的關係,看內府當時是誰出面辦理此事。過幾日便會有線索。」
六朝通行的錢幣有銅銖、銀銖和金銖三種。三者規格體積相等,但重量和價值相差極大。程宗揚估算過,一枚銅銖的重量在五克左右,銀銖是六克,而同樣體積的金銖重量達到十一克。三者的兌換比值為一枚金銖兌二十銀銖,兌兩千銅銖。
由於金銖價格高昂,日常交易中大多數人都習慣使用銅銖,並把一千枚串為一貫。在建康這樣的大城,銀銖的使用量也相當可觀,但使用金銖交易的仍是少數。畢竟像張少煌、王處仲那樣動輒上千金銖,相當於數百萬錢的大手筆並不多見。
因此金銖一般做為存儲貨幣,比如建康與臨安之間的大額交易,一筆生意可能要牽涉到上千萬錢,若全以銅銖交割,僅貨幣的重量就達五十噸。以金銖計價,總數不過五千枚,重量不超過六十公斤,能起到定額支票的作用。
蕭遙逸的身份一直是秘密,程宗揚也不好告訴雲蒼峰自己準備潛進宮裡探查。正琢磨間,雲蒼峰微笑道︰「丹琉從小就好強爭勝,以前經常和她幾個哥哥鬧彆扭,心性倒不壞。這些年在海上漂泊,比從前沉穩許多。」
心性好壞自己不知道,脾氣可是夠火爆的。程宗揚試探道︰「大小姐是不是還有個姑姑?」
雲蒼峰神情一凜,「絕無此事!」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更覺納悶。雲蒼峰一口否認,情況似乎不那麼簡單。但雲蒼峰對自己一向知無不言,連臨川王的事都沒有瞞自己,何必在這件事上撒謊呢?
程宗揚笑著轉開話題。「昨天筵席上看了大小姐帶回的珍寶,卻沒有見到特別出彩的,是不是老哥藏私了?」
雲蒼峰也露出笑容︰「果然瞞不過你。你既然要開珍寶行,老哥總不好和你爭。你們赴宴之前已經有一船貨物先送往臨川王府。」
程宗揚微笑道︰「雲老哥這一注下得有些大吧?」
雲氏和臨川王走這麼近,顯然在他身上投了重注。一旦出岔子,恐怕收手也沒那麼容易。
雲蒼峰低聲道︰「剛才我提到還查到一些內府購置的貨物,程小哥可知道是什麼?」
「什麼東西?」
「藥材。」
雲蒼峰冷冷道︰「一大半都是春藥的材料。看來我們這位陛下,一年來在宮裡是夜夜春風。」
程宗揚恍然大悟。晉帝精神不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雲氏查出宮裡暗中購置大量春藥,推斷出晉帝在宮內毫無節制的大肆縱慾,很可能命不久矣。此時搶先下注,將來的得利必然豐厚異常。
雲蒼峰毫不隱瞞地說道︰「陛下至今沒有子嗣,一旦龍歸大海,按道理該兄終弟及,臨川王大位有望。」
雖然殤侯讓自己專做晉國宮廷的生意以接近宮中權貴,但程宗揚對晉國政局既不瞭解,也無興趣,笑道︰「那就先祝雲老哥心想事成了。」
雲蒼峰苦笑道︰「此事豈是易與?若讓我自己選擇,寧願與丹琉一同出海、遊歷天下,只是為了雲氏家業不得不如此。唉,丹琉也是……」
他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我聽說大小姐要到宮裡任職?」
雲蒼峰點頭道︰「這是陛下親下的詔令。不知他從哪裡聽說丹琉力斬海賊的事情,命她入宮擔任侍衛。」
「大小姐一旦入宮,要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雲蒼峰歎道︰「眼下還不知道是否進入內宮。若是擔任內宮侍衛就不用我們整日在外面猜測。不過若非此事由五弟極力主張,否則我絕不會同意。」
程宗揚心裡明白,想必雲蒼峰看到宮裡購置的藥物生出一絲警覺,看出此事不那麼簡單。
第三章 馴婦
黑沉沉的室內只有一盞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案旁的椅上坐著一個婦人,塗滿脂粉的面孔被燈光映得慘白。妝扮庸俗不堪,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她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靈動異常,不時流露出與她妝扮不相襯的狡黠光芒。
她蹺著腳,手裡拿著一把蒲葉做的扇子,在她腳前的地上放著一根門閂。門閂後站著一個美貌婦人。
那女子穿著一件艷俗的抹胸,抹胸是用最普通的絹紗製成,質地薄劣,貼在身上又薄又軟,蔥綠色的絹絲上繡著一朵碩大的牡丹花。
牡丹內,一隻黃腰黑尾的蜜蜂正在花心採蜜,周圍飛舞著一群蝴蝶,暗示著蝶戲牡丹、蜜採花心的隱喻。
抹胸形制窄短,給一個未發育的小女孩兒穿正合適,但穿著它的是一個成熟美艷的婦人。比身材小了一號的抹胸只能勉強掩住身體正面,那女子兩團高聳的**不僅將抹胸高高撐起,還在抹胸上緣和左右兩側露出**圓潤的弧線。
在她下身穿著一條同樣質地的褻褲。由於褻褲太過短小,無法完全拉到臀上,褲腰只能簸在雪臀上緣,雪滑的臀溝幾乎露出半截。褲腿更是只及大腿的一半,下面裸露著白生生的小腿和玉足。
程宗揚肚裡暗笑。這又是小紫捉弄人的手段,故意拿小號的褻衣讓這個熟艷的大美人兒來穿。自己只能看到卓雲君的背影,無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想來不會很好看。
雲蒼峰到前面繼續宴飲,程宗揚卻不想那麼早去見雲丹琉,趁著這點工夫不如看看小紫怎麼調教姓卓的賤人。
他半身鑽在被褥下,瞇著一隻眼睛,透過窗框的縫隙向內窺視。由於光線都被背後的被褥遮蔽,真氣被制的卓雲君沒有發現異樣,但小紫的目光幾次瞟來,已經發現自己在窗外。
卓雲君第一次以身著貼身內衣的姿態示人,又小又緊的褻褲緊緊包裹著渾圓豐滿的雪臀,薄到近乎透明的絲絹貼在肌膚上,羞態畢露。身前的抹胸更暴露,就像懸在豐挺的乳上,隨時都會滑落。
卓雲君雙頰像火燒一樣難堪,這種打扮就像一個艷俗的下等妓女賣弄風情,哪裡還有半分以往的逼人風采。
她忍羞屈膝,跪在門閂上向面前的婦人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
接著她俯下身,雙手平伸,額頭貼在地面上。「媽媽萬福。」
那條抹胸只用一條絲帶繫在頸中,一俯身便從身上滑落,美婦白滑的上體幾乎整個裸露出來。由於卓雲君跪在門閂上,俯身時臀部比平常翹得更高,緊窄的褻褲向下滑動,渾圓的美臀大半暴露出來,在黑暗中白花花的耀眼。
卓雲君在地上伏了片刻,然後直起腰,雙手收回放在膝上。接著再次俯身,以一模一樣的姿勢向那女人叩頭,重複道︰「女兒見媽媽,媽媽萬福。」
一連做了十餘次,那婦人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沙啞著嗓子道︰「乖女兒,過來吧。」
卓雲君雙膝在門閂上跪得又僵又硬,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她吃力地挪動雙膝,膝行到那婦人身前,然後揚起臉露出笑容。
「我的心肝肉兒……」
那婦人肉麻地說著,一手攬住卓雲君的頸子放在自己腿上,一臉慈愛地撫摸著她的粉頰。
卓雲君心裡幾乎滴出血來,臉上卻不得不掛出討好的笑容。
小紫手掌用黃連水染得發黃,又用魚鰾膠做出皺紋和硬繭,就像常年勞動搬的粗硬。這時在卓雲君光潔的玉臉上揉弄,看她眉頭不時皺起又強顏歡笑的樣子,不禁唇角翹起。
小紫手掌貼著卓雲君的面孔一路向下,撫摸她白滑的玉頸,最後伸到她胸口,粗著喉嚨道︰「乖女兒,讓媽媽揉揉你的**。」
卓雲君挺起胸,那只粗硬的手掌從她抹胸上緣伸入抓住她柔軟的**,然後把抹胸扯到乳下。
卓雲君年紀雖然不輕,但修道之人身體保養極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她雙乳被扯出,雪團般擠在抹胸上緣的空隙間高高聳起。那對**仍保持豐挺姿態,只是乳肉更加豐腴柔軟,白光光又滑又膩。
小紫抬眼一笑,捻住卓雲君一隻乳頭用力拉長。
程宗揚暗罵一聲︰這死丫頭!明知道自己在外面偷窺,還故意來挑逗自己。
小紫捻住卓雲君一顆乳頭,一邊在指間揉扯,一邊教訓道︰「你年紀大了,只怕嫖你的客人不滿意。到了榻上要騷浪一些,把你的**屁股讓客人多玩玩,客人玩得高興說不定還能多給你幾個錢。」
卓雲君玉臉時紅時白,強笑道︰「女兒知道了……多謝媽媽。」
小紫等了片刻,然後挑起眉梢斥道︰「死娼婦!比豬還蠢!白長了一對又騷又浪的賤奶,連賣弄也不會?」
卓雲君被她擰住乳頭,痛得花容失色,只好說道︰「媽媽萬福……多謝媽媽玩女兒的**……」
兩顆柔軟的乳頭被那婦人揉扯得充血鼓脹,硬硬翹在雪團似的美乳上。小紫捏她一隻**,揉弄說道︰「乖女兒,搖搖**。」
卓雲君咬緊牙關,屈辱地挺動身體。她墨綠的胸衣被褪到乳上,裸露兩團白光光的**。一團高聳的**被那婦人握在手裡揉捏得不住變形,另一邊**隨著她身體的挺動,一點一點搖晃起來。
微弱的燈光下,白滑的乳肉彷彿一團膩脂,帶著豐腴的曲線沉甸甸上下拋甩,充血的乳頭挺在乳上,彷彿嵌在白玉上的紅寶石。
小紫戲譫地朝程宗揚眨眨眼,然後喝道︰「再甩高一些!」
在那婦人的喝令下,卓雲君**渾圓**盡力甩動。**起落間發出「啪啪」的肉響。
「下賤的娼婦!把**甩個圈!」
卓雲君指尖死死諂進肉裡,**來回搖甩,在胸前劃著圈子。雪滑的乳肉顫動著,乳根不時拉緊。
卓雲君臉上雖然堆著笑容,低垂的目光卻像冰雪一樣寒冷。她本身是太乙真宗有數的高手,修為精深,尋常克制功力的手段她遲早會看出破綻,找到破解的手段。但那個年輕人不知用什麼手法散去自己的功力,無論丹田還是經脈內都空蕩蕩,找不到一絲真氣存在。
卓雲君用眼角餘光察看周圍的器物。這婦人一面粗魯庸俗,另一面又凶狠狡詐,每次離開都把房門牢牢反鎖住。自己反覆試過,這間房屋的窗房都被封死,無法打開。唯一逃脫的機會只能在這婦人出現的時候。
玩弄良久,小紫才鬆開她的乳頭,撫著她的**笑道︰「好乖的女兒,果然是個天生的淫材兒,**甩起來又騷又浪,讓媽媽都看得心頭起火。」
那婦人放開她,轉身調弄案上的兩隻罐子。
卓雲君笑容僵在臉上,藏在身後的手掌微微發抖。她在等待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卓雲君摸到腳下的門閂,幾日來的憤怒、恨意、痛楚和屈辱都湧上心頭。她猛然挺身,舉起門閂傾盡全力朝那婦人腦後打去。
程宗揚冷笑一聲。這賤人修為被制,靈覺大幅衰退,竟然看不出小紫是故意露出破綻,引她出手。
小紫朝程宗揚扮了個鬼臉,然後旋身劈手奪過門閂,順勢一扯,卓雲君便橫飛出去。
「砰」的一聲,卓雲君跌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叫。她**的雙乳撞在地上,傳來一陣碎裂般的痛意。
小紫一把抓住卓雲君的頭髮,門閂帶著風聲狠狠落在背上。卓雲君「呃」的低叫一聲,內臟彷彿被這一記門閂打得翻滾錯位。
門閂雨點般落下,每一記都讓卓雲君身體一陣顫抖,帶來皮開肉綻的劇痛。耳邊充斥婦人的痛罵︰「死娼婦!喂不熟的騷母狗!敢動手打老娘!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賤貨!」
卓雲君強挨了幾下,終於忍不住哭叫道︰「媽媽,饒了女兒吧!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啊呀……」
程宗揚在窗外看著,勃起的陽具愈發脹硬。那美婦抹胸滑到一邊,**一雙白生生的**,被小紫打得滿地亂滾,蔥綠的褻褲幾乎褪到臀下,露出白花花的美臀。他看出小紫確實沒有用力,但再輕微的痛楚在卓雲君身上都放大數倍,使她無法承受。
看著卓雲君吃痛的慘態,程宗揚心裡一個字︰爽!明知道打不壞她,但那賤人痛楚的樣子一點都不摻假,不僅有足夠的報復快感,而且讓人慾念勃發。此時此情,程宗揚突然發現臘燭和皮鞭也是很有內涵的道具……
他彷彿看到自己一手皮鞭、一手臘燭,臉上帶著殘忍而淫賤的獰笑,而卓雲君這賤人白花花的肉體被繩索捆綁著。豐膩**上滴滿燭淚,光溜溜的大白屁股上印著鞭痕,在自己面前不住掙扎慘叫……
程宗揚看得火起,忍不住從被褥下鑽出來。卓賤人這會兒力氣全無,就連一個小女童也未必打得過,自己何必非要傻乎乎等到瓜熟蒂落?
程宗揚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會兒闖進去直接在地上幹她,諒她也反抗不了。
「颼!」
一枝利箭拋物線飛來,緊貼他的脖頸紮在窗欞上,箭尾的雕翎不住抖動。
「當心!這龍雕弓力道極大,大小姐不要手滑了!」
「剛才那一箭射到哪兒了?不會傷到人吧?」
「看方位箭矢應該飛到後院,那邊無人居住,應該不會傷到人。」
秦檜和雲丹琉一邊說一邊奔進來。
程宗揚靠在窗戶上,臉上毫無血色,脖頸上被箭鋒劃破的傷口,鮮血緩緩流出。這算什麼?報仇嗎?你有種一箭射死我得了,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雲丹琉停下腳步,驚訝地張大嘴巴。
秦檜嚇了一跳,風一般疾掠過來,等看清程宗揚的傷勢才鬆了口氣,說道︰「公子恕罪,在下……」
程宗揚一擺手,打斷他的話。
雲丹琉訕訕道︰「我剛才試……」
程宗揚急忙做了個手勢,讓她閉嘴,然後拔腿就走。
雲丹琉和秦檜對視一眼,連忙跟了過去。
到了院外,雲丹琉不好意思地說道︰「程少主,剛才我試用貴府的龍雕弓,不小心手滑……」
程宗揚抹去脖子上的血痕,沒好氣地說︰「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雲丹琉拱手道︰「程少主大人大量。今日之事是丹琉莽撞了,得罪。」
得罪能怎麼辦?別說自己心虛,就是衝著雲蒼峰的面子也不好說什麼,程宗揚只能打個哈哈。
秦檜為人七竅玲瓏,天生的玻璃心肝、水晶肚腸,看程宗揚的舉動,心裡立刻明白**分,笑道︰「區區小事,大小姐不必在意。我們到前面試弓。」
雲丹琉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剛才的口哨是你吹的嗎?」
程宗揚強笑道︰「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雲丹琉目光閃閃地打量程宗揚,最後落在他瘀腫的左眼上,唇角緩緩挑起,然後轉頭離開。
秦檜朝程宗揚一拱手,微微笑道︰「雲執事和大小姐由在下招待,斷不會誤事。」
這傢伙不用點撥就心頭雪亮,看出這院子有蹊蹺。有這個得力的手下,自己還能說什麼?
等秦檜離開,小紫施施然出來︰「程頭兒,你又來偷看了。」
程宗揚道︰「還說自己把她打服了呢,卓婊子這一記耳光打得真響。」
「程頭兒,你抓過魚嗎?再小的魚抓到岸上都要蹦幾下呢。何況是在太乙真宗的修道大美女呢?」
小紫笑著眨眨眼,「程頭兒,卓婊子的**好玩嗎?」
程宗揚臭著臉哼聲︰「普通。」
小紫略帶譏諷地說道︰「當然沒有你的小香瓜好玩了。」
提起小香瓜,程宗揚就一陣窩心。自己幾次想詢問蕭遙逸光明觀堂的情況,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不知道小香瓜被潘姊兒帶走後,現在如何?
程宗揚板著臉道︰「你在她脖子上摸來摸去,有癮啊?」
「大笨瓜。人家是探她的血脈運行,看她還有多少力氣。」
難怪這死丫頭每次都要摸摸她的脖頸。程宗揚轉過話題,「喂,你不問問我和孟非卿見面,說了些什麼?」
「這有什麼好猜的?肯定是他們日子過得好端端的,突然多出一個累贅要他們照料,覺得頭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死丫頭就有這本領,不管什麼好事,讓她一說就**裸只剩利益,沒有半點溫情。
「這是孟非卿給你的見面禮。」
程宗揚拿出那張地契,誘惑道︰「你肯定沒見過那麼好的房子。」
「不要!」
小紫理也不理,一甩簾子回到房內。
自己的院子就跟走馬燈似的,雲蒼峰剛告辭,蕭遙逸就帶著隨從來了。
那傢伙驚訝地張大嘴巴︰「程兄,你又化裝了?」
程宗揚正在院子裡用濕巾敷眼上的青眼圈,歎道︰「這回是真的。眼珠差點都被打出來。」
「誰打的?」
「哦,是撞的、撞的。」
蕭遙逸看了看周圍,「紫姑娘呢?」
「她在後面。你別擔心,那死……那丫頭好得很呢。這會兒離天黑還早呢,有什麼事?」
蕭遙逸滿臉春風立刻垮下,沉聲道︰「那兩個粉頭失蹤了。」
程宗揚心裡格登一聲。「麗娘和芸娘?」
蕭遙逸最後還是聽了程宗揚的勸說,沒有殺那兩個美妓滅口。天亮後,蕭五帶著那條小船回來,兩女乘船離開。蕭遙逸吩咐蕭五跟在後面,找到她們是哪家的女眷,再根據情形看是出言警告,還是直接把她們收為姬妾。誰知道小船在蘆葦蕩中三拐兩拐,竟然失去蹤跡。
程宗揚皺眉道︰「芝娘總該知道吧?」
蕭遙逸道︰「我已經讓人去找過。芝娘說那兩個粉頭是自己尋來的,講的和昨晚說的差不多,因為丈夫生病才夜間出來賣身。芝娘見她模樣長得標緻,又解風情,才留下來,在畫舫斷斷續續做了十幾日,平常不在船上,有客時才出面。」
「她們即便不在船上也該有個地方吧?不然有了客人,芝娘怎麼通知她們?」
「芝娘說,只要派了船,在溪口掛出畫舫的花燈,她們就會出來接客。」
程宗揚立刻道︰「那她們肯定住在溪口附近。」
說著他倒抽一口涼氣,「我記得青溪附近就是烏衣巷,她們不會是王謝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吧?」
難怪蕭遙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樣難看。如果麗娘她們真是來自世家大族,略微透出口風,他的真實身份就洩漏無遺了。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
蕭遙逸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該放她們走。唉,如果我不聽你的鬼話,一刀一個,這會兒也不用傷腦筋了。」
「明擺著你自己也捨不得動手殺人,這會兒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太不夠意思了吧?」
蕭遙逸委屈地說道︰「你讓我找個理由推卸一下責任都不行?」
「你準備怎麼辦?」
蕭遙逸振作精神︰「溪口右岸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聚集地。我讓人繼續去查,看哪家的主人這麼沒用,讓老婆出來做粉頭。」
「左岸呢?」
「左岸是宮城,用不著去查,倒省點力氣。」
蕭遙逸道︰「至於畫舫那邊,程兄,今晚咱們一同去,讓芝娘派船掛出花燈,看她們兩個來不來。」
程宗揚道︰「今晚恐怕你要自己去了。我和雲三爺約好一會兒要去雲家拜訪,只怕晚間趕不回來。」
蕭遙逸欲言又止。
程宗揚訝道︰「小狐狸,你還有事情瞞我?」
蕭遙逸道︰「其實我在她們兩個身上留了一點特殊香料,本來不會把人追丟,但只跟了一頓飯時間,香味就消失無痕。」
「也許她們是洗了呢?」
「能洗掉還叫特殊?那種味道一般人聞不出來,要十二個時辰才會消失。」
蕭遙逸擰起眉頭,用折扇敲著掌心說道︰「能把我的尋跡香去掉,那個人手段不簡單。」
程宗揚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事情聽到這裡越來越像個圈套。「刺殺你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
蕭遙逸道︰「那個內史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主管文書,身長五尺九寸,面白無鬚。」
「江東五虎不是說他紫臉膛、大鬍子,眼上帶疤?」
這會兒兩人都心頭雪亮,指使江東五虎行刺的人必定是冒用身份。線索到了這裡已經全部中斷,往後只能看運氣。
蕭遙逸道︰「我來是想提醒一下程兄,你也要當心。那些人這次失手,後面肯定還有動作。我這邊還好,進出都有人跟隨。你自己要多小心,尤其是紫姑娘那邊多勞程兄費心了。還有,你別用濕巾,把手掌放在離眼睛半寸處,隔空揉上一刻鐘,保你的瘀傷盡復。」
第四章 若瑤
仍然是雲府的海蜃樓,不過此時樓內沒有昨日的歌妓舞女,偌大的堂上只擺了三張坐榻,周圍的屏風全部撒除,只垂了一道紗幕,四面一覽無餘。這倒是防止竊聽的好方法,無論是誰靠近海蜃樓都不可能不被發現。而且樓內光線較暗,有層輕紗遮擋,裡面盡可以看到外面,外面未必能看到樓內的情形,反而比一般的密室更安全。
雲棲峰已經在座,開門見山地說道︰「三哥從南荒回來屢屢說起程公子。我們雲氏是商賈之家,凡事以利益為先,公子莫怪!公子所言的器物,一年有多少收利?」
程宗揚已經反覆算過,胸有成竹地說道︰「第一年銷量不會太多,但五年內必能行銷天下。一斤銅可以製作二十尺的鏈牙,每尺以一個銀銖計價,可得二十銀銖,所費銅料不過一百銅銖,利潤在二十倍以上。」
雲棲峰搖了搖頭,「一斤銅料價值為一百三十銅銖。」
程宗揚訝然笑道︰「一斤銅製成銅銖也不過一百枚,如果值一百三十銅銖,那不等於銅比錢貴?作一百枚就要賠三十枚?」
雲蒼峰在旁插口道︰「程兄有所不知。純銅色澤發赤,鑄錢容易磨損,因此銅銖鑄造時一般摻入鉛、錫,以銅六鉛三錫一的比例鑄成。在我們雲氏鑄造坊,一斤赤銅可以鑄造一百六十六枚左右的銅銖。」
程宗揚恍然大悟,這是青銅鑄造的比例。與一般人以為的不同,青銅器剛鑄造出爐的時候呈現出漂亮的金屬白色,年代過久才出現青綠的銅銹。後世常見的黃銅則是在銅料中加入少量的鋅。一般情況下,青銅比純銅硬度更高,並且隨著含錫量而提高硬度,用來製作武器也更鋒利。
「那鏈齒也不必全用純銅,用鑄錢的比例就可以,」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說︰「這樣換算還是一樣的價格。」
「公子認為這器物可以用在何處?」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靴、衣物、包裹,只要需要扣緊的地方都可以使用。拉鏈比繫帶和鈕扣的密封性更好,而且更加方便。只要有足夠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證兩年之內讓建康人都用上拉鏈。建康城二十八萬戶,人口超過一百萬,每人一尺就是一百萬尺,收利一百萬銀銖。」
程宗揚興致勃勃還要再說,雲氏兄弟齊聲道︰「不可!」
程宗揚一頭霧水,只聽雲棲峰道︰「公子拉鏈構思雖然巧妙,但不難仿製,一旦流入民間,不出旬月必然有人製造出來。到時數百個商家與我們爭奪銷量和原料,利潤必然大降,甚至還會拉高銅價。因此我與三哥和六弟商議,銷路僅限於軍中,優先保證利潤。」
程宗揚啞口無言,雲老五雖然拒絕市場營銷,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裡提知識產權無異於癡人說夢。拉鏈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產品,隨便一個工匠就能仿製。
話說回來,這東西也就是不需太高的技術,自己才有可能仿製。高科技的東西自己帶的也有,草原裡還埋著兩支手機呢,怎有可能純手工打造晶片。
雲氏把拉鏈推向市場,好不容易打開的銷售網可能幾個月就被人搶得乾乾淨淨!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如果算上對銅價可能產生的影響,雲氏就要為這件小東西付出難以接受的代價。
晉國一半以上的銅銖都由雲氏鑄造,雖然目前有利可圖,但銅價一旦上漲,鑄錢必然出現虧損。雲氏每年鑄錢都有定額,到時賠本鑄錢才是得不償失。
如果把原料換成其他材料,鐵容易生銹,重量也更大;鉛更容易磨損。如果是純錫,遇到寒冷天氣可能變成粉末,鋁就不用想了,要到十九世紀才被人發現。在這個時代,金屬以外可以選擇的材料更少。
程宗揚心裡歎道,許多技術的失傳可能出於這種原始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但站在雲氏的角度考慮,維持小範圍、高利潤的製作銷售,也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程宗揚雖然不甘心也沒有辦按,誰教自己不能白手起家,創造出一套完整的化工產業呢?
程宗揚想了半晌,最後無奈地說︰「也只好如此了。」
雲蒼峰道︰「其一,我雲氏商會出鑄銅作坊一處,工匠三十人,每年供應銅料五千斤,製作拉鏈十萬尺,將來如果不夠,還可按需求追加。製作之事由程氏全盤管理,雲氏不再插手,如何?」
這等於是雲氏提供工廠、技術人員和原料,由自己全權生產,條件不可謂不優厚。程宗揚當即道︰「可以。」
「其二,作坊所有的產品由雲氏統一收購,以每尺十枚銅銖計價。程公子,你看怎麼樣?」
這一下是獅子大開口,以每尺一枚銀銖的價錢算,等於雲氏拿走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只給自己留百分之十。
程宗揚抗議道︰「這也太少了吧?我不說五五分成,至少也要四六分成。」
雲蒼峰道︰「我們雲氏出作坊、工匠和原料,等同承擔所有的成本,讓程公子坐收漁人之利。三者相加,成本至少佔五成,所得利潤不過五十銅銖,程公子平空拿走兩成已經不少了。」
雲蒼峰與自己交情深厚,程宗揚相信自己向他要個上萬銀銖,他眼都不眨地就拿出來,白送也沒什麼關係。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談到生意,雲蒼峰就露出商人本色,錙珠必較。這會兒自己如果太大度就是將交情和生意混為一談。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算得也太精了吧?五千斤銅製作十萬尺拉鏈,相當於十萬銀銖。原料占一成,三十名工匠,每人每月二十枚銀銖工錢,不過七千二,作坊我便是租用,每月也不超過二百枚銀銖,三者相加,成本最多只佔兩成。八成利潤我拿四成,等於三十二枚銅銖。再去兩枚算交情,一口價,每尺三十枚銅銖。」
雲蒼峰笑咪咪道︰「鑄銅作坊哪裡是隨便能租來的?不瞞程公子說,那處作坊便是鑄造銅器,每年還有一萬銀銖的收益。僅此折入成本就有一成,何況還有運輸、損耗的費用,雲某說成本佔五成,並不算多。」
程宗揚打起精神,與雲蒼峰、雲棲峰反覆爭辯,甚至聲稱自己建造作坊、招募工匠、採購原料、銷售貨物,算下來也能把成本控制在四成以內,還能淨拿六成利潤。
雲蒼峰則道,白手起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不要說作坊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建成的,單是熟練的鑄銅工匠就不易尋找。
雙方你來我往,一邊爭論,一邊互相讓步,最後把收購價定在二十枚銅銖一尺,超出五千斤的產量則是三十枚銅銖一尺,並且由雲氏承擔作坊及工匠的所有開支。
敲定細節後,雲蒼峰親自擬定契約,雲棲峰則喚來僕從款待程宗揚。三人談論時都是並膝正襟危坐的架式,雲家人還好說,程宗揚頭一次跪坐這麼久,這會兒鬆懈下來只覺兩腿發麻,爬起來道︰「雲五爺,我在院子裡走走不妨事吧?」
雲棲峰笑道︰「不妨,程兄便當這裡自己家,儘管隨意走動。」
程宗揚也不客氣,到了樓下看周圍無人,立刻逾牆而過,按著上次的路徑,熟門熟路找到那處院子。
院門仍然緊鎖,牆角的翠竹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程宗揚抬指在門口的花瓶上一敲,指下發出一聲清響,然後拾階而上。
那個披著狐裘的少女坐在樓梯盡頭,水一樣的眸子靜靜看著他,然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你來了。」
程宗揚笑道︰「你知道是我?」
「每月望日前後,這個院子是不能進人的。」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小心道︰「我來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
程宗揚挨著少女腳邊坐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瑤。」
程宗揚誇張地拍了下手掌,「真是好名字!喂,你別笑,這名字真的好聽。我要有個女兒就叫她程如瑤。」
「你不是姓蕭嗎?」
「哦,我是說順口了,讓女兒跟母親的姓。」
少女哦了一聲。「原來蕭公子已經有妻子了。」
「妻子倒談不上……喂,說說你自己吧,為什麼別人不能進來?還有,穿這麼厚的狐裘難道不熱嗎?」
少女慢慢道︰「我幼年時得過一場大病。每到望日前後就通體發寒,時常聽到有人走動就會昏厥。」
「竟然還有這種病?」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雲如瑤搖了搖頭。
「那你這會兒為什麼沒有昏倒?」
「我也不知道……」
雲如瑤輕聲道︰「有時說話就會睡過去。」
「昨天你沒事吧?」
「睡一時就好了。有一次我昏了四天,五哥把棺材都準備好了。還是三哥請來一位高僧把我救轉過來。」
「你三哥是雲蒼峰?」
「你認得他?」
程宗揚訕訕道︰「難怪雲丹琉叫你姑姑呢,沒想到雲老哥還有個這麼小的妹妹。」
雲如瑤低聲道︰「我是庶出的。」
嫡出是正妻所生,其他姬妾生的都是庶出,兩者雖然同出一父,但在家族和社會上地位相差極大。程宗揚對這些毫不在意,大夥兒都是爹生媽養,能有什麼區別?
「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用了龍涎香?」
雲如瑤從袖中取出一個寒冬時節才用的手爐,銅爐的氣孔內正散發出奇異的芳香,懷中滿滿的都是馨馥香氣。
昨天見過一面,不知為何這個少女寂寞的容顏總留在自己腦海中。一想到心裡就軟軟的,禁不住想去呵護。自己明知道這事是雲家的忌諱,仍忍不住過來與她說幾句話。
「你病那麼重,身上倒沒有藥味。」
「我不吃藥的。」
程宗揚玩笑道︰「難道雲家請不起醫生?」
「三哥說,凡藥都有毒性。我秉性原本就弱,再服藥會傷了身子,平常只是吃些補品。」
也不知道雲家有什麼難言之隱,生怕被人知道有個妹妹身染重病,連對自己也隱瞞不說。恐怕雲如瑤生下來就沒離開這處院子。
雲如瑤抬起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程宗揚道︰「我是你三哥的朋友,陪人來談生意,想起昨天的事,專門來看看你。」
「談什麼生意?」
「算是銅器吧。」
程宗揚隨口說了幾句,雲如瑤靜靜聽完,問道︰「我可以看看嗎?」
程宗揚把背包遞過去,少女拉了幾下,想了想道︰「你算錯了。」
「什麼?」
「銅器坊的鏈牙做不了這麼小,每顆鏈牙做下來大概寬三庫、長八壓,一斤銅料份量約為三合,製成鏈牙約長七尺四寸。如果鏈牙做得更大,長度會更短一些。」
雲如瑤輕輕道︰「你應該按重量計價才公平的。」
合是六朝使用的容積單位,約等於五十分之一升。自己只是大概估計一斤銅料能做二十尺,五千斤等於十萬尺,一年能拿兩百萬銅銖。雲如瑤卻對銅料的容積、銅器坊的製作水準如數家珍,按照她計算的結果,自己的收入銳減三分之二,一年能拿到三百多金銖的收入就不錯了。
「雲三哥竟然玩這一手來陰我?」
雲如瑤小聲道︰「三哥哥並沒有算計你。鏈牙都是以澆鑄法鑄成,大小雖然不同,但製作所費時間相差不大。蕭公子原本計算一年耗銅五千斤,制十萬尺。仍以十萬尺計,耗銅就不是五千斤,而是一萬三千六百斤。前五千斤可制三萬七千尺,收入七十四萬銅銖;後面八千六百斤可制六萬三千尺,以每尺三十銅銖計價得一百八十九萬銀銖,合計為二百六十三萬,算下來每年還多拿三成有餘。我想,五千斤之後另外計價這一條是三哥哥添上的吧?」
程宗揚驚訝地看著她,這一串計算中牽涉到銅料密度、體積的換算,從鏈牙的體積推算出尺寸,再根據銅器坊的生產能力得出產量,最後分別計價,算出最終收入,讓自己來算,就是拿著計算機、列好公式,至少也要十分鐘。沒想到這個病懨懨的少女卻有著電子計算機的心算能力,上百萬的數字隨口道來,沒有半點遲滯。
程宗揚呼了口氣。「你說得沒錯。那一條是雲三哥主動說的。哈,你是不是學過速算的方法?能算這麼快。」
「沒有。」
雲如瑤小聲道︰「我只是無聊時拿書來看,那些僕婦不識字,有時拿來的是帳本,我也只好一條一條讀下去,慢慢就會算了。」
原來是這樣……這也夠天才了。讓自己看帳本大概只會睡著。
雲如瑤眼睛一亮︰「你好像讀過很多書?」
「……讀過一點。」
「能給我講講嗎?」
「嗯……」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有三個人,一個白臉的,一個紅臉的,一個黑臉的,三人一個頭磕在地上,從此成為兄弟……」
「是桃園三結義嗎?」
「你看過?哦,後面是三兄弟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保護唐僧西天取經。」
雲如瑤綻出一個笑容︰「不對,那是西遊。」
程宗揚笑道︰「你都看過,我還講什麼?」
「說個我沒看過的好嗎?」
一時半刻從哪兒給她找故事?揚臉想了半晌,程宗揚發現只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看的一部小說記得還挺清楚,內容也挺長。至於合不合適……講個簡版的好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從前有一個人,叫約翰法雷爾……」……他一刀把自己的好朋友幹掉,然後流淚轉過身。」
雲如瑤駭然笑道︰「他是個壞人啊。」
「不能說很壞吧,就是有一點點好色……哦無恥。」
「後來呢?」
「他殺了那個叫巴比的朋友,然後去向公主謝罪……哎呀!時間不早了,雲三哥還等著我去籤文契。」
程宗揚急忙站起來跳下樓梯。一回頭,只見雲如瑤潔白如雪的面孔掩在狐裘間,唇角帶著一絲笑意,靜靜看著他輕聲道︰「你還會來看我嗎?」
程宗揚只是想看她昨天昏厥後恢復得怎麼樣,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自己不好沒事就溜過來看她。不過程宗揚這會兒不假思索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只要你不覺得我討厭就行!」
「謝謝你,蕭公子。」
好吧,黑鍋就讓那小子背到底吧。程宗揚搖了搖手,飛也似的離開小樓。
第五章 銷金
「啪!」
雙掌相擊。
程宗揚與雲蒼峰簽下文契,然後擊掌為約。旁邊的雲棲峰笑容滿面,叫道︰「取酒來!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雲蒼峰笑著挽起程宗揚︰「我在南荒便與程小哥約好,要請他到建康的銷金窟一遊。改日等六弟回來再請程小哥來赴家宴。」
雲棲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費心了。」
吳三桂在前院等候,見程宗揚出來立刻牽馬過來。接到蕭遙逸的警告,程宗揚出門也小心起來,出門時秦吳二人總有一個跟在身旁。程宗揚向吳三桂打了手勢讓他跟著,然後和雲蒼峰一同上了馬車。
「小哥方才走到哪裡去了?」
雲蒼峰道︰「我和老五讓人找了幾趟,也未找到。」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看到院後的假山挺有趣,一時忘了回來。對了,雲老哥,五原城那邊可有消息?」
在白龍江口與祁遠分手,程宗揚越想越放心不下,委託雲蒼峰派人到五原城打聽消息。萬一蘇姐己那妖婦翻臉無情,無論如何也要把祁遠救出來。
「小哥不用心急,今日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日就有消息了。不過我聽說那位蘇掌櫃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一筆生意,說五原城白湖商館的蘇掌櫃有意在秦淮河畔購置樓宇,把她的醉月樓開到建康來。」
程宗揚摸了摸頸後的烙印。「雲老哥,不瞞你說,我跟那妖婦有點過節。她既然敢來,能不能設個圈套讓那妖婦賠上一大筆錢,血本無歸?」
以雲家的勢力,要設個圈套輕而易舉,雲蒼峰卻搖了搖頭。「我們雲氏以義利為本,這種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著雲氏的旗號去做。」
程宗揚歎了口氣,「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咦,雲老哥,咱們是去哪兒?」
雲蒼峰笑道︰「當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銷金窟,金錢豹!」
程宗揚一口水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面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樓宇,雖然僅有三層,高度卻超過六丈,後面更有一座飛簷斗拱的樓堂高出其上,兩座樓相隔十幾丈,在空中以飛架的復道相連,緊臨著秦淮河,氣勢恢宏。
門前一塊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體雕刻著「金錢豹」三個字,字中填著硃砂。暮色剛臨,石旁一串碩大的燈籠點得通明,石上字跡被燈籠照映,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兩名小廝奔出來先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等雲蒼峰踩著他們背脊下車,才爬起來笑道︰「雲三爺!有段日子沒來了!」
程宗揚不習慣把人當成下馬石,直接跳了下來,另一個小廝讚道︰「公子爺好身手!連軍中的將爺也被公子爺比下去了。」
雲蒼峰隨手掏出一把銅銖丟給他們︰「章老闆呢?」
兩個小廝撿起銖錢,眉開眼笑地說道︰「章老闆不知道是三爺來,不然早出來迎接了。兩位爺,裡邊請!」
樓內立著一道金漆屏風,上面用翠玉、瑪瑙、珍珠鑲嵌成花鳥圖案,兩角各懸著一串蓮花燈,燈盞都用白玉雕成,燈光一映,整座屏風金碧輝煌。屏風後是一條走廊,十幾名花枝招展的美妓林立兩旁,嬌聲道︰「兩位爺,請進。」
樓內是一座大廳,六十四根巨柱撐起的空間寬敞無比。大廳四周擺著數十張桌子,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上放著一張黑漆棋喉,上面用金絲嵌有迷宮一樣的紋路,中部鑲著四顆圓形的翠玉,構成一個正方形。
程宗揚好奇地看過去,只見棋盤兩邊放著六紅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較大。棋盤一側是六根細竹管,竹管一剖為二,一邊平整,一邊呈弧面,外塗黑漆,凹槽內灌了銀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搖著。對面的大漢緊盯他的手勢,旁邊圍觀眾人高聲叫道︰「貴彩!貴彩!」
片刻後,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轉了幾下,最後停下來時全部是銀槽朝上。圍觀眾人神情越發激動,齊聲叫道︰「殺梟!殺梟!」
文士志滿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連走了六步,最後一步將那名漢子的大子逼入死角。眾人歡呼聲中,那漢子冷哼一聲,將一堆銀銖推到文士面前。
雲蒼峰笑道︰「這是六博之戲。大子稱梟,小子稱散,竹管稱箸。每一擲都有貴彩與雜彩之分,雙方以箸數行子,先殺梟者為勝。這漢子不過輸了二十餘枚銀銖,不算多。」
原來這裡還兼營賭場。程宗揚環顧四周,周圍數十張桌子各有不同賭局。棋枰繪著關、坑、塹標記,用五木投擲、六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長方形,繪著門樑,雙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擲骰行棋的雙陸;略似象棋,擲骰行馬的打馬;以六枚骰子同擲,同色辨輸贏的投瓊;用銅銖四門押寶的攤戲;拿銅銖投擲賭戲的關撲,甚至還有自己見過的牌九,五花八門、琳琅滿目。這會兒天色還未全黑,大半賭桌都聚滿人,一個個吆五喝六,氣氛熱烈。
程宗揚笑道︰「賭博還有這麼多花樣。」
「賭博之戲向來禁而不絕。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搏蒲之戲。」
雲蒼峰指點道︰「這裡都是博戲,樓外院中還有一處,是各種斗戲︰鬥雞、斗鴨、斗犬、鬥蟋蟀……不一而足。」
程宗揚回頭道︰「長伯,你不是喜歡斗鵪鶉嗎?不去瞧瞧?」
吳三桂搓了搓手,尷尬地一笑。程宗揚大笑著掏出錢袋︰「這些銀銖你拿去吧。先說好,這是你預支的工錢,往後兩個月你就沒錢可拿了。」
吳三桂卻道︰「會之今日沒來,屬下要守護公子,改日再來斗戲。」
「有雲老哥在,還能有什麼事?你儘管去,只要別輸光就行。」
雲蒼峰知道兩人不是尋常隨從,也笑著勸說,但吳三桂執意不肯,程宗揚只好作罷。
一個胖子像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下來,遠遠抱拳拱手嚷道︰「雲三爺!多日不見,又發福了!」
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無處不肥,一笑五官便擠成一團,幾乎看不見眼睛,胖得讓程宗揚都覺得稀奇。石超與他一比都是個俊俏的後生。
「章老闆。」
雲蒼峰抱拳行禮,接著挽起程宗揚笑道︰「我是陪程公子來散心,程公子初次來建康,今日可要見識見識你這銷金窟。」
章瑜翹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讓雲三爺親自作陪,程公子這面子大了!只怕小店簡陋,入不了程公子的法眼。」
章老闆諂笑著壓低聲音,「今日小店新來幾個絕色女子,程公子要不嫌棄,便請樓上坐。」
幾人談笑風聲地上樓,一名小廝過來低語幾句,章老闆臉上肥肉顫了幾顫,為難地對雲蒼峰說道︰「雲三爺,外面又來了幾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幾句,一會兒過來給三爺陪罪。」
「章老闆不用客氣。」
章老闆匆忙離開,雲蒼峰低聲笑道︰「這胖子叫章瑜,綽號八爪章魚。金錢豹是章家家傳的生意,到他已經是第三代,在他手裡生意越做越大,現在已經是秦淮河當仁不讓的龍頭。尤其是他開的金枝會館,尋常達客貴人也難得一進,往來的都是六朝的王侯巨富。」
二樓廳內正在表演歌舞,雲蒼峰毫不停留,領著程宗揚直上三樓,然後跨過連接兩樓的復道,飛橋帷幕垂下,頓時將前樓的喧囂隔在身後。
那座飛橋位於兩樓之間,宛如一道飛虹懸空架起。橋廊遍飾彩繪,雕著龍飛鳳舞的圖案。憑欄而立,右側的秦淮河與左側的建康城盡收眼底,對岸的長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鱗次櫛比、人煙稠密。河面上掛著花燈的畫舫往來如蟻,一派繁華景象。
「這座銷金窟日進斗金毫不誇張。一般客人來此一趟至少要花費二十個銀銖。多的上千銀銖也能一夜揮霍乾淨。」
一千銀銖就是十萬錢,相當於平常人家兩三年的收入。這銷金窟可謂名副其實。
「我看著那邊樓上有個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會館?」
「金枝會館不在此處。那邊管得更嚴,要入得會館的人必須有人推薦,每年繳納數千銀銖的會費方可入內。」
程宗揚大出意料。竟然還搞會員制,看不出八爪肥章魚這麼有頭腦。
說話間,一陣喧嘩聲從身後傳來。
「爺這張弓怎麼樣!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爺一箭射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哈哈,三層犀甲,一箭射個對穿!誰見過這麼強的弓耶!這不是程兄嗎?程兄!程兄!」
程宗揚轉過身,笑道︰「張侯爺。」
張少煌甩開眾人,大步過來,只朝雲蒼峰打個招呼,便一把拉住程宗揚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攏。
程宗揚忍不住道︰「張侯爺今天也有心情來這裡逛逛?」
張少煌得了那張龍雕弓,立刻拉著城中的世家子弟去比試。龍筋製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響,張少煌知道自己的力氣頂多能射三十來步,不敢離靶太遠,誰知這一箭射出不但射倒靶子,還射透三層犀甲。
張少煌這一手一兄出來頓時技驚四座,讓他贏了一個大大的綵頭,臉上這分光彩更不用說。
張少煌喘了口氣,拉著程宗揚道︰「程兄,什麼都不說了!今晚的花銷都是我的!去把章胖子叫來,讓他給我們兄弟安排幾個新鮮的絕色!」
雲蒼峰笑道︰「怎好教張侯爺破費?今日老夫作東,張侯爺若是有意,不如改日吧。」
雲蒼峰這個面子,張少煌不能不賣,但他也不客氣,扯著程宗揚道︰「今晚我是跟定程兄了。雲執事,你乾脆連我一同請了吧,改日我再回請。」
雲蒼峰大笑道︰「張侯爺何等身份!平常想請也請不來,老夫今日是沾了程小哥的光。」
張少煌貼在程宗揚耳邊道︰「程兄,那東西你先替我瞞著。等過幾日我贏了小侯爺那小子,好好讓他吃個癟。」
程宗揚一口應諾。「好說!說起來小侯爺似乎不怎麼來這些地方?」
張少煌笑嘻嘻道︰「那可不。他老子是誰?少陵侯蕭侯爺,小侯爺是怕撞見熟人,回去挨他老子教訓。」
程宗揚卻知道蕭遙逸從來沒挨過打,說蕭侯爺管教得嚴多半是父子倆對外的飾辭。至於他不來這些地方還是因為掩藏身份的關係。當日蕭遙逸說起芝娘的好處,先提到的就是嘴嚴。
一進樓內,程宗揚便吃了一驚。這裡明明是幾丈高的樓上,眼前卻有一池清水,旁邊柱上盤著幾條鎏金的飛龍,龍口中噴出清泉注入池中。
張少煌笑道︰「章胖子挖空心思才把水引到這裡。一會兒在池中表演美人兒出浴,程兄定可大飽眼福。」
這邊客人比前面少了許多,但在座的一看大有來頭。其中一席坐著三名客人,身後幾名大漢一字排開,目光凶狠,望之不似善類。
雲蒼峰低聲笑道︰「章胖子膽量不小,三道九流都敢接納。」
「你說他們?」
「中間那個是游雍,既是太湖盟的大盟主,又是翻江會的大龍頭,號稱雙龍頭。」
雲蒼峰指點道︰「左邊的是太湖盟副盟主譚英,右邊那位是翻江會二龍頭馬雄。他們這些年大小案子做了幾百起,是六朝聯名緝拿的要犯。」
幾個黑道漢子大模大樣坐著,馬雄用隨身帶的尖刀在炙熟的牛腿上剔下一大塊,旁若無人地伏案大嚼。
「他們跑到建康來逛窯子,難道不怕官府?」
張少煌道︰「大伙井水不犯河水,左右搶不到我家,誰去管他?程兄!這一觥我先干了!雲執事,你也干!」
張少煌倒沒多少王侯架子,三人同坐一席,不多時便推杯換盞起來。席間說起近日的趣事,張少煌笑道︰「那還用說?首推小侯爺和程兄當日在秦淮河的壯舉。好嘛,整條秦淮河都驚動了,爭相圍觀,就差沒給兩位扔錢。」
程宗揚道︰「我是被那小子陰了,誰知他這麼能喝。」
「小侯爺的酒量誰不知道?三五斤花彫下肚,只有別人不敢聽的,沒有他不敢說的。我們幾個常說蕭哥兒幸好是生在蕭侯爺府裡,要是生在寒門,鐵定是個亡命江湖的遊俠。」
「哈哈,那傢伙脖子上的刺青已經說得明白。」
張少煌眉飛色舞地說道︰「有種朝這兒砍!那傢伙真是有種!石胖子眼紅的不得了,也想在脖子上刺一句。他涎著臉去求小侯爺,小侯爺也不廢話,拔刀對著他的脖子一刀下去,石胖子當場嚇得尿了褲子,讓大夥兒好一通笑話。」
程宗揚笑道︰「那小子說他是岳帥的弟子?」
「可不是嘛!小侯爺整天吹他跟岳帥的交情,不過岳帥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吃屎的孩子,只不過吹吹牛用嘴巴過過癮。偏偏那小子還自己當了真,最聽不得有人說岳帥的壞話。那天程兄也在,那小子,」
張少煌笑罵道︰「我若把他的話給蕭侯學一遍,保他屁股開花。」
程宗揚舉觥與張少煌一碰,笑道︰「張侯爺度量夠大。」
張少煌歎道︰「我也不是度量大,你不知道那小子難纏得很。你讓他吃點虧,他非要機會補回來不可。還說呢,今天剛出了件事——也不知昨天謝萬石言語間怎麼得罪他。謝小子下午回家,一開書房就看到一對銅鈴大小的牛眼瞪得血紅,書房裡一塌糊塗,架也倒了、書也破了,滿牆滿地都是牛糞,讓謝老二差點沒昏死過去。」
張少煌撫掌笑道︰「不用問,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小侯爺,建康城裡找不出第二個!我來的時候聽人說,謝老二剛醒過來緊接著乘了車,讓人扶著去找蕭侯討個說法。」
蕭遙逸是什麼樣人,別人可能只看到他荒唐,自己卻心知肚明。那小子肯定不會無聊到去做這種閒事。但為什麼他找到謝萬石頭上,只有問過他才知道。
金槌擊在玉製的磬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接著十餘名美妓魚貫而入,花枝招展地倚著客人坐下。張少煌隨便摟了一個,心思卻全沒在那美妓身上,笑道︰「且看今天出場的是哪個。」
張少煌身份尊貴,本來應該坐在中間的主位,但他一坐下就佔了旁邊的客席,反而把程宗揚擠到中間。吳三桂負手立在程宗揚身後,鷹隼般的目光不停在堂內掃視,雖然有點煞風景,但讓自己安心不少。
雲蒼峰剛談成生意,原想帶程宗揚來散心,偏偏遇上這位張侯爺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弄得他啼笑皆非。
幾行燈籠沿著柱子垂下,將清池映得通明。一隻玉白的纖手從水中優美地伸出,驚鴻一瞥間又沒入水中。
琴聲響起,彈的卻是古曲。水中那個曼妙身影伴著琴聲翩然游曳,忽然腰身一折,身子猶如圓弧,從手指到足尖從水面飛速掠過,不待眾人看清又消失不見。
優雅的琴聲間,一具美妙的女體彷彿一枝玉白的蘭花從水中升起。她絲綢般的髮絲披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幅輕紗;被水一浸,輕紗變得透明,那具雪玉般的胴體在燈光下若隱若現,添了幾分嫵媚。
水中升起的還有一朵荷花。舞姬立在一片花瓣上,兩手在頭頂合緊,身子輕柔地扭動起來。那具光潔軀體像水一樣柔潤,胸前兩團豐乳輕顫著,灑下晶瑩的水滴。
清歌起,那女子柔媚地舒展肢體,曼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舞姬在池中輕歌曼舞,白美玉體變幻出種種柔美的姿勢。一曲唱完,餘音裊裊,彷彿還在梁間迴繞不絕。
座中客人都被歌聲吸引,程宗揚也心神俱醉,連旁邊的美妓都忘在腦後。正出神間,忽然一道刀光閃過釘在那舞姬腳邊,嚇得她一聲尖叫。
轟然一聲,各家的隨從上前護住主人,連吳三桂也踏前一步,鷹眼警覺地看著四周。
只見黑道雙龍頭游雍旁那叫馬雄的漢子跳起來,拍著油乎乎的手掌叫道︰「唱得好!太好啦!再唱十遍!」
張少煌方才吃了一驚,這會兒一口酒頓時噴出,雲蒼峰也禁不住莞爾。
那位雙龍頭游雍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地喝道︰「氣質,注意你的氣質!我他媽說過多少遍,都給我斯文一點!」
程宗揚又是駭然又是好笑,這些黑道人物匪氣十足,坐在這兒聽曲也難為他們了。
章瑜章胖子剛會過客,這會兒像個肉球一樣滾過來,滿臉堆歡地說道︰「游爺莫惱,來來來,喝杯酒消消氣。馬爺說的是,讓她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那舞姬餘悸未消,聽了老闆的吩咐只得怯生生重新歌舞。章瑜打揖陪笑,安撫游雍一席,然後過來笑道︰「張侯爺,沒驚著你吧?」
張少煌笑呵呵道︰「章胖子,你這裡上有龍飛鳳舞,下有魚游蝦戲,端的是熱鬧非凡啊。」
章老闆滿臉堆歡,眼睛瞇成一條縫,「侯爺見笑了,只要能伺候得諸位爺高興,就是小的福氣。」
說著他朝程宗揚看了一眼,瞧不出這個年輕人怎麼能讓張侯和雲家三爺都在旁邊作陪。這樣的身份難道是哪位王爺?
章瑜加倍小心,堆笑道︰「小號這些庸脂俗粉,不知程公子是否還能看得過眼呢?」
花花轎子人抬人,與人客氣也是給自己方便。程宗揚笑道︰「章老闆這銷金窟令人大開眼界。」
章瑜連忙道︰「公子謬讚了。」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問道︰「聽說章老闆還有個金枝會館?」
章瑜眼中透出一絲掩飾極好的得意,一邊謙虛地說︰「那邊往來的都是朋友,比這裡清靜一些,」
他朝旁邊那席悄悄揚了揚下巴,小聲道︰「像那些粗人,會館裡是不接待的。」
程宗揚轉著茶杯,笑道︰「改日定要拜訪一下。」
章瑜露出一絲為難。張少煌道︰「這有什麼難的?你那裡不是三個人作保就行嗎?我一個,雲執事一個,再加小侯爺,夠了吧?」
章瑜陪笑道︰「小侯爺那邊,小的請不動。」
張少煌拍了拍腦袋,「我倒忘了,小侯爺只喜歡畫舫。王駙馬行吧?」
章瑜眼睛頓時一亮︰「程公子與漢安侯認識?」
張少煌酸溜溜道︰「可不是嘛,五千金銖的交情呢,駙馬爺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他要真不給就去找石胖子。程兄,石超把新買的侍姬都送你了,作保這種小事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少煌說的幾個都是建康城響噹噹的人物,和這些人都有交情,這個年輕人的身家不問可知。章瑜急忙道︰「侯爺這是哪裡話,有侯爺和雲三爺一句話,在下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張少煌笑道︰「就這麼說定了。章胖子,開館時知會我們兄弟一聲。」
章瑜臉上肥肉都放出光來,「一定一定!」
說著他壓低聲音,「程爺,這珠姬是小號剛買的,還沒接過客人。公子若不嫌棄,讓她今晚給公子侍寢如何?」
張少煌笑著用折扇在章瑜頭上打了一記︰「好你個章胖子,看人下菜碟。怎麼不叫來陪我呢?」
章瑜笑嘻嘻道︰「侯爺是小號的常客,程爺是初次來,胖子當然要用心巴結。」
程宗揚正要答話,眼角忽然一動,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口路過。
程宗揚霍地站起身,不顧張少煌和章瑜驚訝的眼神,說道;「在下酒沉了,改日再來。章老闆、張侯,我有事先走一步。雲老哥,你替我多勸侯爺幾杯。」
說著朝雲蒼峰施個眼色,拔腿就走。
雲蒼峰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他是老江湖,當即拉住張少煌笑道︰「張侯爺,今天是老夫請客,你可不能逃席啊。」
吳三桂影子般跟在身後,程宗揚道︰「盯著他!」
第六章 暗尋
前面一個身影正朝長橋走去,剛才雖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人的紫紅臉膛、頷下一把大鬍子,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沒看到他眼上是否有疤。
程宗揚也心裡嘀咕自己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畢竟建康城百萬人口,紫臉膛、大鬍子的漢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未必這麼巧讓自己撞見正主。
不過程宗揚覺得昨晚的刺殺不會那麼簡單,有人用假身份找來幾個小毛賊刺殺蕭遙逸,本身就夠古怪的,而麗娘和芸娘的失蹤更是給自己敲響警鐘。
聯想到宮中怪事,紙醉金迷下的建康城其實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把本錢賠得乾乾淨淨。
紫臉漢子不急著離開,在大廳賭了兩把,輸了六、七枚銀銖才一臉懊惱地收手出門。
程宗揚起身要追,卻被吳三桂一把拉住他。
「公子,盯人不是這樣盯的。」
吳三桂道︰「那漢子剛才關撲時一直用眼角餘光觀察身後。這會兒追出去肯定讓他看個正著。」
「那怎麼辦?」
「不用急。」
吳三桂道︰「他跑不掉。」
樓外是臨江的大道,此時正值酉初時分,街頭華燈初上、人流湧動。紫臉漢子一出門便混雜在來往的人群中。過了一盞茶時間,兩人邁步出門,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哪裡還能看到紫臉漢子的蹤跡。
吳三桂胸有成竹,鷹集般的目光在大道上一掃而過。「這邊。」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不是蒙的吧?這路上腳印有好幾萬個,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方纔在樓上的復道內,不知少主是否留意那漢子腳步。」
吳三桂道︰「那廝腳步沉重,身上分明帶的有重物。屬下仔細打量過,他腰間鼓出一圈,多半帶著成貫的銖錢。」
「這地方腰纏萬貫的有錢人多了,帶著十貫八貫也不算多吧?」
吳三桂猙獰地一笑︰「那漢子腰間的銖錢不超過兩貫。但從他腳步聲推斷,屬下肯定他帶的是金銖。」
兩千枚金銖重量超過四十斤,價值更是相當於四百萬銅銖,即使在金錢豹這樣的銷金窟也足以令人瞠目。程宗揚心頭疑雲叢生,紫臉漢子帶著一大筆錢,究竟是什麼來頭?
微弱的燈光下,吳三桂指著路上一個淺棧的足印道︰「這個就是他的!帶著四十多斤的重物,即便他多方掩飾也免不了留下痕跡。」
程宗揚道︰「走,咱們看看這個大富翁往哪裡去。」
足跡一路向西朝朱雀門走去,接著進了城門,走上御道。兩人沒有貿然追蹤,而是在路旁一處茶攤坐下慢慢喝茶。
一碗茶役有喝完,吳三桂用肘輕輕推了程宗揚一下。程宗揚抬起頭,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行人從旁邊經過。他穿著一件灰撲撲的長衣,步履輕鬆,看不出什麼異樣。
「這人身上沒帶錢吧?」
吳三桂低聲道︰「他換了外衣,用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上的金銖也換了地方。不過有一樣東西沒換,公子留意他的鞋子。」
程宗揚拍了拍腦後。在一般人思維中,鞋子最容易被疏忽,無論追蹤者還是被追蹤者都很少在鞋子這個細節下功夫。那漢子這麼一點疏漏就被吳三桂的鷹眼盯個正著。
程宗揚笑道︰「長伯看起來粗豪,心思卻細,能看出這麼多道道來。」
「這都是侯爺的教誨。論起追蹤的本領,屬下比會之差遠了。」
程宗揚暗想︰殤侯把這兩個得力手下交給自己可謂幫了大忙。只是想到這兩個人的「歷史」紀錄,仍不免有些戒心。
吳三桂道︰「公子是要追那筆金銖,還是要追人?」
「當然是人!」
蕭遙逸來不及繫上衣服,披在肩上匆匆闖進書房︰「程兄找我?」
程宗揚衣服濕漉漉沾滿露水,頭髮上還沾黏幾根壓斷的青草。這會兒他歪在坐榻上拿著一隻寶石紅的花瓶把玩,一邊打著呵欠道︰「這瓶子很值錢吧?」
「三千銀銖罷了,你想要就拿走吧。」
蕭遙逸扯了個蒲團,盤膝在他對面坐下,「你一大早來不是跟我談花瓶的吧?看你的模樣,昨晚一宿沒睡?不是跟哪個姑娘風流一晚吧?」
「風流個屁。」
程宗揚放下花瓶,精疲力盡地說︰「這幾天把我整慘了。先是熬夜陪雲老哥辦事,然後被你拽出去荒唐一晚上,還遇上一群蠢賊行刺。好不容易昨天去散散心,結果又在野地裡趴了四、五個時辰,為你幹了一夜的活兒。這下大清早我就討賞來了。」
蕭遙逸眼睛一亮︰「什麼事能勞程兄大駕?」
「我昨天遇見一個人。」
隨從蕭五遞來井水浸過的面巾,程宗揚接來抹了抹疲憊的面孔,振作精神。「那人西時初從金錢豹離開,進朱雀門,在御道停了一刻鐘左右。酉時三刻出來往南經過浮橋,一路南行,到山裡已經是戌時四刻。然後那人進了一座寺廟,我和長伯在山裡等到寅時,沒有見他露面才回來。」
蕭遙逸兩眼閃閃發亮︰「誰?」
「紫臉膛,大鬍子。」
程宗揚道︰「過浮橋的時候,長伯裝作無意擠過去看了一眼,瞧見那人眼上有個疤。」
蕭遙逸動容道︰「好小子,竟然讓你逮上了!」
程宗揚繼續道︰「那座寺廟看起來挺新,而且還有樁怪事……」
蕭遙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是不是廟裡那些和尚看起來都很能打的樣子?」
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建康城往南過朱雀橋,走路一個時辰左右,那地方叫天闕山。山裡正好有一座寺廟去年剛建成,叫佛窟寺。」
蕭遙逸冷冷道︰「修寺的不是別人,乃是朝中大司空徐度。他任司空之前是鎮東將軍,節制六州軍事。」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記得謝萬石也是鎮東將軍?」
「沒錯,謝二是接他的軍職。」
蕭遙逸鄙夷地說道︰「那飯桶屁用沒有,剛上任的時候,他大哥指點他籠絡諸將,謝二就把諸軍將領都叫來擺開筵席。席間諸將都等主將發話,結果這位平常口若懸河的談玄名士一句都說不出來。憋到最後,謝二拿鐵如意朝眾將一指,說︰『諸位都是勁卒!』那些將領都是屍山血海裡搏出來的功名,這會兒被他說成小卒,臉上哪裡掛得住,差點兒當場掀了桌子。後來還是他大哥到營中逐一拜訪才勉強安撫下來。」
程宗揚笑道︰「看來那些勁卒不怎麼聽這位將軍的?」
蕭遙逸擠了擠眼,嘻笑道︰「所以我才弄了頭牛。如果真是謝二干的,他開門看到的就該是老虎了。還想讓丫頭扶著來告狀?門兒都沒有!」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去找謝萬石的麻煩。說吧,謝家這位公子爺和行刺你的人有什麼關係?」
蕭遙逸無辜地說︰「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氣啊。嘿嘿,其實我是做給他大哥看的。」
蕭遙逸收起嘻笑,正容道︰「謝二雖然是個飯桶,謝家老大卻是個人物。昨天我先鬧了一場,只要謝安石不犯痰氣,謝家就不會來蹚這灘渾水。」
「你查出來了?」
蕭遙逸點了點頭。「聽到一點風聲。如今程兄找到這個人,更坐實這個消息。」
蕭遙逸攤開折扇,輕輕搖著︰「不瞞程兄說,想要我命的人來自軍中。晉國軍隊分為三支,最強的一支是北府兵,現在由臨川王節制。他是近親宗室,親王掌軍免不了受人擎肘。另一支是家父掌管的禁軍,人數雖然不多,但兵甲之精過於北府兵。還有就是諸州的州府兵。
「昨天蕭五查到消息,州府兵有人在打聽我的行蹤。我遇刺的事除了那兩個粉頭,只有你知我知。剩下的知情人,除非就是兇手。昨天我找謝萬石麻煩的消息傳出去,別人只會覺得我又在淘氣,而兇手那時聯繫不上江東五虎,再聽說此事就明白行刺失敗。我這一記打草驚蛇,那些人未必能沉住氣。這不,那個人就露面去了佛窟寺。」
「你是說,那寺廟裡的和尚其實是州府兵的軍士?」
程宗揚道︰「難怪昨晚我們等了兩三個時辰都沒找到機會潛到廟裡。」
「程兄,你這次又幫了我大忙。有了佛窟寺這條線索,這一下就水落石出了。嘿嘿,佛窟寺離建康近在咫尺,又在山中,五百名精壯和尚不顯山不露水地就藏下了。」
蕭遙逸用扇子拍著掌心,冷冰冰笑道︰「徐度這老東西當年殺人如麻,我原以為他建座寺廟是為了消業,卻是別有用心。」
「我怎麼覺得你有恃無恐呢?上次他們沒殺死你,下回說不定就是五百張勁弩。真是個好消息,以後我要離你遠一點,免得跟著你倒霉。」
蕭遙逸用折扇支住下巴,喃喃道︰「這個我還沒算到,五百張勁弩……這下好玩了。」
「那漢子從金錢豹出來,不會和八爪章魚有什麼關係吧?」
「章胖子一向規規矩矩作生意,這種事諒他也沒這分膽量。」
「你準備怎麼辦?」
蕭遙逸眉峰一挑,像碰見什麼開心事一樣,得意地笑道︰「這個我已經想過了。讓我來選,最好的辦法就是下次遇刺時,我老老實實讓他們幹掉。我是獨子,我老爹老來喪子肯定無心掌管禁軍。到時候徐老賊一手握著州府兵,一手握著禁軍,裡面再放著個木偶皇上就有熱鬧看了。」
程宗揚吸了口氣。「我這會兒才聽明白,你是巴不得有人謀反,弄得天下大亂吧?」
蕭遙逸探過身,擠眉弄眼地笑道︰「有意思吧?要不咱們兩個做場戲,在秦淮河爭風吃醋,先對罵半個時辰,等看熱鬧的人多了,你突然一刀把我幹掉,給大家一個驚喜。程兄別怕,我在建康城是有名的人嫌狗憎,你殺了我,說不定建康城的人聯名送你一塊大匾,上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程宗揚沒聽他胡扯,腦中想著另一件事。一邊宮中鬧鬼,一邊朝臣謀逆,臨川王掌管北府兵、大司空背後操縱州府兵,再加上掌管禁軍的蕭侯爺,三方勢力角逐,晉國這場戲還真熱鬧。
自己本來是到建康開商號,結果與臨川王和蕭侯分別拉上關係,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子日︰「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自己還是收拾收拾跑路比較合適。但雲蒼峰和蕭遙逸這邊的忙又不能不幫……
程宗揚歎了口氣︰「咱們一起到宮裡看看究竟是什麼情形,今晚不見不散。」
蕭遙逸大喜過望︰「一言為定!」
昨晚自己突然離開,一大早雲蒼峰就遣人過來問安。程宗揚隨便搪塞幾句,打發了雲家的僕人,蕭遙逸後腳又送來禮物,除了平常的吃穿用具,還有那只寶石紅的花瓶。
好不容易打發完,程宗揚往榻上一躺。剛閉上眼,耳朵就被人扯住。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你要來陪大爺睡覺就趕快乖乖爬上來!」
小紫嬌喘吁吁地說︰「人家等你好幾個晚上了呢……」
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地脫衣聲,接著一股脂粉香氣撲鼻而來。程宗揚聽准方位,一把摟住那具光潔的肉體用力壓在身下。
少女被壓得嚶嚀一聲,兩團柔嫩的**頂在胸前傳來一陣暖意,程宗揚慾火中燒,咬牙道︰「死丫頭,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小紫「咯咯」的笑聲從身後傳來,程宗揚一怔,連忙睜開眼睛,只見面前一張嬌靨含羞帶喜。她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眉眼盈盈如畫,鮮嫩無比,依稀有幾分眼熟。
程宗揚怔了片刻,有點不確定地問道︰「你是雁兒?」
少女脫得只剩下貼身小衣,這會兒被他摟得緊緊的壓在身下,不禁羞得面紅耳赤,小聲道︰「是……雁兒來給公子侍寢……」
程宗揚跳起來,把衣服放在雁兒身上冷著臉道︰「我已經說過了,我這裡沒有什麼下人,更沒有金谷園那些狗屁規矩。你們願意留在這兒,就安安心心留下。以後想嫁人就嫁,如果是我這裡的兄弟,嫁妝我給你們出。至於我就算了,一時半刻我還沒打算娶妻。」
說著程宗揚板起臉對小紫喝道︰「死丫頭!又是你搗的鬼!」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命裡帶的桃花越來越旺了呢。」
程宗揚咬牙道︰「你等著!一會兒我找你算帳!」
小紫眨了眨眼睛,「雁兒都快哭了。」
雁兒被他說得臉上時紅時白,眼中泫然欲泣。
程宗揚心裡一軟,放緩聲音道︰「你們要想明白了,我那些兄弟看起來粗魯了點,但都是熱心腸的好人,而且都是有身家的。比如吳大刀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富翁,嫁給他也不算虧了。跟著我又沒有什麼名分,黑不黑白不白,妾不妾婢不婢的,有什麼意思,你說是不是?」
雁兒咬著唇,抱著衣服慢慢抬起眼。「奴婢知道,主人是個君子。」
小紫翻了翻眼睛︰「傻瓜!你見過一邊看著你的漂亮大腿,一邊流口水的君子嗎?程頭兒,我好佩服你哦,口水都流到地上還說那麼嘴響。」
程宗揚尷尬地抹了抹嘴巴,對雁兒溫言道︰「乖乖回去,好好想明白了。你現在不是什麼下人,將來要好好過日子的。六朝把女人貞潔看得比天都大,這種傻事女人幹一次都太多了。」
小紫好奇地盯著程宗揚左瞧右瞧,程宗揚沉著臉道︰「怎麼?不認識了?」
小紫翹起唇角,笑道︰「你不會要放過那個道姑吧?」
「別傻了!」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教訓道︰「她是我的敵人,敵人在我這裡是沒有人權的!」
「有場戲你看不看?」
「不看!」
小紫失望地說︰「那人家只好找秦檜了。」
「你找他幹嗎?」
「他長得又高,模樣又帥,」
小紫扳著手指道︰「武功也好,還博學多識,溫文有禮,談吐風趣……」
「你想嫁給他?那太好了!」
程宗揚欣喜地說道,接著長歎一聲,「雖然有點對不起會之,也顧不得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用力一踩。
「啊!」
程宗揚抱著腳,趁機往雁兒身上倒去,還沒佔到便宜就被小紫扯住。
秦檜匆忙趕來,聽到小紫的要求不禁為難地皺起眉頭︰「嫖客?」
小紫點了點頭,煞有其事地說道︰「又奸又壞那種。」
「又奸又壞……」
秦檜沉吟半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行嗎?」
小紫翻了翻眼睛。
秦檜道︰「扮成奸人倒沒什麼。只是在下怕扮得不像,露出馬腳,反而誤了公子的大事。」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容道︰「會之兄,放心吧,我對你信心十足!」
昏暗的斗室內,一具白膩的肉體伏在地上。她身上的衣物又小又短,褻褲半褪,露出白馥馥的美臀;蔥綠的抹胸掀開,兩團雪滑的**懸在胸前,齊根沒入一個長方形的物體中。那是一口狹長的木槽,槽內盛滿褐色的汁掖,散發出淡淡的腥味。
卓雲君還記得在龍闕山的時光,身為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曾經倍受尊榮。在崇信道家的唐宋兩國,太乙真宗的教御每每受到國師般的禮遇。即便佛寺林立、崇佛禮僧的晉國也不敢有所輕慢。
然而此時,卓雲君心底已經不僅僅是絕望了。自己就像蛛網上的蚊蟲,每一絲掙扎都只讓蛛絲纏得更緊,帶來更多痛苦。那婦人簡直是惡魔的化身,她甚至沒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一處肉眼可見的傷痕。但卓雲君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當房門的響聲傳來,卓雲君像被蜂墊住一樣,渾身侈嗦了一下。
那婦人走到身前,雙手叉腰,發出一聲尖笑。
卓雲君從幻想中驚醒過來,短暫恐懼之後,隨即露出媚笑︰「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起來吧。」
卓雲君勉強撐起身體,兩團濕淋淋的**「啵」的一聲,帶著汁液從槽中脫出。
那條抹胸隨即垂落下來掩住雙乳。
那婦人用蒲扇撥開抹胸,只見卓雲君**上下被木槽壓出兩道紅印,此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褪。
如果不是卓雲君身陷絕境,僅從身體的恢復速度就可以猜到自己並沒有被廢去修為,真氣仍然在體內流動。小紫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拿起蒲扇在卓雲君身前扇著,一邊笑道︰「乖女兒,這一夜睡得可好?」
抹胸飄起,氣流拂在乳上。一陣涼意襲來,冰水一樣的寒意彷彿透過肌膚浸入**深處。卓雲君扯著僵硬的笑容說道︰「睡得好,多謝媽媽……」
卓雲君濕淋淋的雙乳在氣流吹拂下變得飽滿而堅挺,猶如一對光滑的玉球高高聳起。那條薄薄抹胸滑入乳溝,貼在乳間。兩團濕透的乳肉愈發白膩,肌膚繃緊,紅嫩乳頭在乳暈上一點點翹起,色澤愈發鮮亮。
褐色的汁液迅速變淡,最後變成透明水痕沿著**飽滿的曲線淌下,在乳頭凝成一滴,微微搖了片刻,然後滴落。
小紫一出現,卓雲君心就縮成一團,彷彿被恐懼攫奪。片刻後她才意識到身體的變化,露出錯愕眼神。
小紫用蒲扇在她身上打了一記︰「把腳抬起來。」
卓雲君顧不上多想,連忙一手扶著桌案,吃力地抬起小腿,發出一陣鐵鏈的輕響。她真氣雖然被制,常年修行的肢體柔韌性依然如初,將白美的**挺成一條直線,平平抬起。
小紫拿出鑰匙打開她腳上的鐵鐐,一邊眉花眼笑地說道︰「小浪蹄子,年紀不輕了,腳還和未出閣的姑娘一樣嫩呢。」
小紫托起卓雲君的玉足,摸了摸她白美的纖足。卓雲君一陣毛骨悚然,忽然那婦人擰住她的小趾,「格」的一聲脆響擰斷她的趾骨。
卓雲君臉色一瞬間變得灰白,慘叫聲還沒逸出喉嚨就痛得昏厥過去。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卓雲君咳嗽著醒來。折斷的右腳小趾傳來刺骨痛意,使她禁不住渾身發顫。
那婦人「匡」的扔下盆子,若無其事地說道︰「乖女兒,跟媽媽來吧。」
第七章 整倩
腳趾觸到地面,一陣劇痛襲來,卓雲君痛得幾乎昏倒。她顫抖片刻才扶著牆,一步步跟在那婦人身後。
被囚禁不知多少時日,自己終於走出這間黑暗的斗室。卓雲君心裡沒有半點喜悅,有的只是痛楚和對未來的無盡惶恐。她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間破陋的房舍,就在這裡,曾經的榮耀、驕傲和尊嚴都像敝履一樣被隨意丟棄。
她不知道門外黑沉沉的世界裡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但付出一隻腳趾的代價之後,她寧可放棄尊嚴委屈求全,也不願去招惹這個粗鄙而惡毒的婦人。
油燈微弱的光芒映出一條走廊,這處房間在走廊盡頭,兩側還有幾個相同的房間。所有房間中,只有這一處有門,其他都懸著陳舊的布簾,或粉或黃,曖昧的燈光從簾中透出,隱約還能聽到有人笑語。
那婦人領著她走進隔壁的房間,說道︰「乖女兒,這間屋子往後就是你的住處了。」
卓雲君低下頭。「多謝媽媽……」
眼前的房間又窄又狹,一張發黃的竹榻幾乎佔據所有的空間。榻上放著一個竹枕、一條薄薄的布被。榻尾放著一口淨桶,一張木盆,盆上搭著一塊布巾。這點可憐的家俱就是她僅有的物品。在角落裡還放著一張奇怪的凳子。
那凳子長四尺,窄一尺,長凳一端打著一枝兩尺高木架,看起來像是凳子的靠背,但木架兩旁分佈四對高低不等的橫枝,不知是做什麼用途。整張凳子是用梨木做成,顯得笨重之極。
「這是春凳,又叫合歡椅。別看它模樣簡單,能玩幾十種花樣呢。」
卓雲君喉嚨動了一下,臉色雪白地說道︰「女兒知道了。」
「你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幾日先不用接客了。」
已經到崩潰邊緣的卓雲君心底驀然湧出一陣感激,「多謝媽媽。」
小紫笑吟吟拿起門閂︰「祖師爺定下的規矩,做了娼婦,每日早晚要挨一次殺威棒,每次十記。第一記叫打賤骨,第二記叫認賤命,第三記叫用心,第四記叫戒驕……天下都是一樣的規矩,錯不得。乖女兒,趴到凳上去。」
卓雲君對那根門閂畏若蛇蠍,她白著臉趴到凳上,接著門閂落在臀上,打得她痛叫一聲,玉體劇顫。
「啪!啪!」
門閂在臀上發出清脆肉響,卓雲君咬牙竭力支撐。等到第十下打完,卓雲君幾乎去了半條命,她一口氣鬆開,渾身癱軟般伏在春凳上,肌膚微微抽動。
忽然隔壁傳來一聲奸笑,卓雲君聽過無數人聲,從來沒有聽過這樣陰惻惻、充滿奸惡的聲音,就像一條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響尾蛇。
「紫大娘,又在教訓女兒了?」
那婦人揚聲道︰「秦大爺,奴家剛花錢買了個婊子,又白又浪,嫖一次才十個銅銖,要不要嘗嘗鮮?」
卓雲君本來痛得起不了身,聽到這話,身體立刻一陣咚嗦。
那漢子奸笑道︰「大爺這會兒正樂著呢。來,再親一個!」
說著隔壁傳來一陣淫猥的親嘴聲,卓雲君聽在耳中,面孔不禁發紅,接著又變得雪白。
程宗揚一臉好笑地扭過頭,看著秦檜把手放在嘴邊,對著虎口親得山響。雁兒坐在一邊掩唇偷笑。
程宗揚彎下腰,在雁兒耳邊小聲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裝像點叫兩聲。」
雁兒忍了片刻,然後叫道︰「大爺,輕一點……」
「叫得真好聽……只不過你這麼小聲,她怎麼能聽到?」
「大爺,輕一些!」
秦檜知機地獰聲道︰「小娼婦,把腿張開!讓大爺爽一下!」
說著他低聲道︰「公子,合適嗎?」
「合適,太合適了!」
程宗揚小聲笑道︰「會之兄,表情夠淫蕩啊。」
隔壁傳來的淫聲讓卓雲君臉色時紅時白,那婦人冷著臉道︰「聽到了嗎?隔壁的姊兒歲數還不及你一半,看人家多賣力氣——一天能掙上百個銅銖。你這沒用的東西!」
那婦人斥罵幾句,然後又換上笑容,假模假樣地說道︰「乖女兒啊,只要你肯用心,接的客人不會比她少。過來,讓媽媽瞧瞧。」
卓雲君撐起身體,拖著劇痛的腳趾走到那婦人身前。
「來坐媽媽懷裡。」
卓雲君咬了咬牙,依言坐在那婦人膝上。那婦人身材嬌小,卓雲君比她高了一個頭,看起來倒像她長輩,此時只能像個小女孩,順從地坐在那婦人懷裡。
小紫摟住她的腰肢,教道︰「乖女兒,客人到這裡是買樂子的,別人做的,你怎麼做不了?左右是哄客人開心。我瞧你模樣還算標緻,見著客人先親個嘴,讓客人嘗嘗你唇舌是不是又香又甜。知道了嗎?」
卓雲君勉強道︰「多謝媽媽指點。」
那婦人一邊摟住她的腰,一邊伸出手指。卓雲君明白過來,只好張開紅唇含住手指,在唇間舔舐。那婦人手指又苦又腥,卓雲君不知道是她手上的黃連和魚膘,禁不住一陣反胃。
小紫也怕露出破綻,指尖在卓雲君唇上一抹,笑道︰「好甜的小嘴……跟客人親過嘴,接下來就把抹胸摘了,拿你的騷奶讓客人耍弄。」
隔壁傳來男人喘息的聲音,秦檜虛張雙手,叫道︰「快活!快活!」
程宗揚盤腿坐在榻上,透過牆上釘孔看著隔壁動靜,一邊小聲笑道︰「秦兄是不是做過青樓惡客?」
卓雲君耳力大不如前,只要壓低聲音,不虞被她聽見。秦檜道︰「公子剛回來那天,屬下和紫姑娘去了趟城外的娼窠。」
程宗揚納悶地說︰「娼窠?死丫頭去那兒幹嘛?」
「紫姑娘讓屬下在外望風,自己擒下娼窠的老鴿,拷問了一個時辰。」
程宗揚恍然道︰「我說這死丫頭扮那麼像呢,還真下功夫啊……」
說著程宗揚眼睛一亮,看見卓雲君兩手伸到頸後解開抹胸的繫帶。
卓雲君的年紀連小紫的娘都做得,此時這樣一個熟艷的婦人卻像嬰兒一樣,香軀半裸地乖乖坐在那丫頭腿上。單是這顛倒怪異的一幕就足以讓程宗揚心懷大慰。
再看到卓雲君神情間又是恐懼又是難堪,還要竭力擠出討好的笑容向小紫獻媚的樣子,程宗揚禁不住一陣得意。
什麼榮寵尊貴的教御,說到底也是個女人,為了少挨些打,還不是老老實實做了婊子?這賤人心腸狠毒,模樣倒不壞,那對**渾圓聳翹,乳肉白光光彷彿浸滿汁液,而且……好像比以前更肥更滑。
卓雲君解下抹胸,赤著上身坐在小紫腿上,按照她的吩咐聳起雙乳來回抖動。兩團白美的乳肉在身前顫動不已,讓人感覺那兩團乳肉像灌滿水的雪球般,沉甸甸份量十足。
卓雲君愕然發現身體傳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室內空間由於空氣無法流通,顯得又悶又熱,待上片刻,肌膚便汗津津沾滿汗水。然而**被汁液浸過的部位卻彷彿裸露在寒風中,傳來冰冷的感覺,肌膚對氣流每一絲輕微浮動都敏感無比。
忽然**如熱水燙到般一熱,卻是被那婦人捻住乳頭。
「呃……」
卓雲君低叫一聲。**觸感像電流一樣,帶著一股滾熱和酥麻的感覺,透過皮膚戰慄著傳入乳肉深處。
接著手指一扯,乳頭帶著那股電流的觸感,彷彿同時被人從乳肉深處扯出,匯聚在婦人指尖。
卓雲君尖叫一聲,兩乳被扯得聳起,戰慄的身體彷彿化成一灘軟泥,幾乎從那婦人腿上跌落。
「你……你……」
卓雲君恐懼地瞪大眼睛,望著那個惡魔般的婦人,吃力地叫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那婦人露出狡黠笑意,輕聲道︰「乖女兒,這叫天女酥。任你仙女下凡,被它浸上一夜也要渾身酥軟。」
卓雲君尖叫著推開小紫︰「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小紫捻住她兩顆乳頭用力一扯。卓雲君雙手按在小紫肩上,渾身的力氣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一軟倒在小紫懷中。白光光的上身**著,在她懷裡不住抖動。
那婦人手掌磨擦著乳肉,卓雲君只覺兩乳像被火燒一樣滾熱。她玉體橫陳,像玩具一樣躺在那婦人腿上,兩團渾圓**在她掌中不住變形。
卓雲君竭力想抬起手卻沒有一絲力氣,只能敞露一雙**任她玩弄。
隔壁男女交歡的聲音不住傳來,以往卓雲君不屑一顧的淫聲,此時卻彷彿有莫大威力。伴隨著那婦人火一樣的雙手,每一聲落入耳內都彷彿引起自己心底深藏的慾望。
忽然,那婦人用一隻手把她兩顆乳頭捏在一起,來回揉搓,另一隻手順著她豐膩的胸乳向下,掠過白滑小腹探進她短小的褻褲內。
卓雲君玉頰猛然間脹得通紅,她脖頸向下仰去,紅唇張開,兩條白美的大腿咚嗦著並在一起,夾住婦人的手指。
兩顆充血的乳頭被捏在一起,乳暈凸起,雪白乳肉間透出一抹嫵媚的紅暈。那隻手掌在褻褲內鼓起一團,手指像彈琴一樣來回撥弄。
卓雲君臉色越來越紅,忽然隔壁傳來一聲怪笑,「小浪蹄子,下面都濕透了……」
卓雲君像觸電一樣猛地昂起頭,玉體弓起,小腹急劇收縮,雙腿繃緊。接著她褻褲底部泛出一片水痕,在股間迅速擴大。
小紫笑吟吟拔出手指放在美婦面前,讓指尖濕黏的液體滴在她姣美的面孔上。
卓雲君玉體輕顫,臉上混雜著無數表情,屈辱、痛楚、難堪、恐懼、嫵媚、羞恥……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彷彿一口氣就能將自己融化。
那婦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隔壁傳來一聲放肆的大吼,夾雜女子不堪重負的低叫。
卓雲君紅唇咚嗦片刻,最後勉強挑起唇角,輕聲道︰「多謝媽媽……」
「卡」的一聲,鐵鐐鎖住,房間陷入黑暗。
小紫笑嘻嘻來到隔壁房間,只見雁兒一臉羞赧地待在床角,秦檜遠遠待在另一邊。雖然隔著好幾尺的距離,他表情卻做得十足,一臉猙獰又下流的淫笑,活像一個剛舔了蜜的淫棍,還在呼呼的喘氣。
「那個大笨瓜呢?」
秦檜這才收起入戲的淫笑,尷尬地看了雁兒一眼,說道︰「公子看了片刻,方才出去了。」
「嘩!」
程宗揚光著膀子站在井欄旁,兩手舉起木桶將新汲的井水兜頭潑下,一邊用力甩著頭髮。
雁兒從門窗都被遮掩的房舍出來,連招呼都沒有打,玉臉飛紅地低頭匆忙離開。
秦檜這會兒已經恢復從容,頷下長鬚收拾得一絲不亂,斯斯文文地朝程宗揚抱拳一揖到底,說道︰「公子。」
程宗揚扔下木桶,笑道︰「會之辛苦了。」
秦檜正容道︰「為公子辦事是屬下職分所在,怎敢言苦?」
程宗揚大笑道︰「得了吧,剛才你那德性活像剛偷了雞的黃鼠狼。這會兒一臉正經的,還不如剛才看起來可親呢。」
秦檜也露出笑容,說道︰「若非公子洞見,屬下還不知道自己頗有些當壞蛋的天分呢。」
程宗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秦檜莫名其妙。
程宗揚渾身是水走來,拍了拍秦檜的肩膀,感歎道︰「會之兄,你這話說得太有歷史感了。咳咳,沒什麼事了,你歇著去吧。」
小紫靠在門邊,撇了撇柔艷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揚悻悻然擰乾衣服。家裡放著五個女人,只要一個手勢至少有三個肯乖乖陪自己上床,這樣優厚的條件,自己還要靠沖冷水澡來洩火,被她說句大笨瓜一點都不冤枉,想反駁都反駁不了。
小紫看他氣惱的樣子,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笑意,又說了句︰「大笨瓜!」
程宗揚氣道︰「死丫頭,你有完沒完?再囉嗦,當心我拿你洩火!」
小紫勾了勾手指。「來啊。」
程宗揚冷哼一聲,擺出主人的架子板起臉道︰「你給她**上用的是什麼東西?不會是焚情膏吧?」
「焚情膏好難制呢。這是天女酥,用蛤蚣尾培煉再加一點藥酒。她浸了一夜,藥效至少持續三天。只要摸摸**她就渾身酥軟,像妓女一樣又騷又媚,還會浪出來呢。大笨瓜。」
「我智商一百二!」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你見過智商一百二的笨蛋嗎?你再敢污辱我的智力水準,小心我跟你翻臉。」
「智商?」
小紫好奇地說︰「是你買的嗎?」
「測的!傻瓜。」
程宗揚指了指腦袋,「我智力超過平均線,天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比我聰明!」
「測的嗎?小紫有多少?」
程宗揚面頰抽動一下,這死丫頭的智商打個七折可能還比自己高出那麼一點點。
「少囉嗦。」
小紫撇了撇嘴,「大笨瓜,這樣沖涼小心精火逆行,陽亢易虛。」
程宗揚稀奇地說道︰「我沒聽錯吧?你是在關心我?不可能啊,你這死丫頭巴不得我倒霉呢,沒錯!你肚子裡肯定憋著什麼壞主意。」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賤人已經服軟了,你就是用了她,她也不會反抗。想好了,要不要來?」
這是個圈套,慎重慎重。程宗揚一邊告誡自己,一邊冷哼一聲,「無知!本主人今晚有事要辦,洗個澡好養精蓄銳,你懂什麼!」
小紫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可憐的大笨瓜……小紫只好自己先用了。」
「等等!」
這死丫頭不會把卓賤人用成渣吧?「你要怎麼用?」
小紫瞬了瞬眼睛︰「當然是教她怎麼接客了。」
「干!這你也能教?」
程宗揚嘲笑道︰「死丫頭,看不出你接客的經驗也很豐富啊。」
說著程宗揚連忙抬腳後退,躲開她踢來的木屐。可惜倉促之間忘了身後的井欄,一個後仰栽了進去。
「程兄的易容術果然高明!」
蕭遙逸驚歎道︰「額頭這塊血腫,怎麼看都像真的!」
程宗揚悻悻道︰「死狐狸,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撞的!怎麼了!」
「哈哈!」
蕭遙逸禁不住一陣大笑。
「當心。」
程宗揚扶住船幫,「這麼窄一條舢板,別弄翻了!小狐狸,你也不窮啊,怎麼連條像樣的船都沒有?」
「山人自有妙用。」
蕭遙逸笑嘻嘻。他換了一身粗布衣物,戴頂斗笠,一板眼用竹篙撐著船,就像江上隨處可見的夜歸漁人,只有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才驟然加速。
舢板從一條河岔進入青溪,遠遠能看到岸旁的宮城。宮城兩面臨水,北面是玄武湖,東側是青溪,青磚疊成的牆體氣勢森然。牆腳下浩浩蕩蕩生滿蘆葦,葦上開滿白色蘆花。
蕭遙逸竹篙一點,舢板敏捷地鑽入蘆葦蕩。蘆葦下都是半浸半沒的淺洲,水道斷斷續續比迷宮還複雜。這小子似乎已經來踩過點,對路徑熟稔之極。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舢板的妙用。只有一尺多寬的舢板在蘆葦叢中七繞八拐,比走路還要靈巧。遇到淺洲無法通行,蕭遙逸乾脆用竹篙一撐,連人帶船從淺洲掠過,而且舢板船體輕小,在蘆葦叢中幾乎看不到蹤跡。即使有人在城牆上觀望,也只能看到滿川隨風搖曳的葦葉。
蕭遙逸撐船又快又穩,不需要自己操一點心,程宗揚索性抱著觀光的心態瀏覽蘆葦蕩的風光。
青綠蘆葦有一人多高,中空的蘆桿上生著長長的蘆花,遠遠望去宛如一片青底白花的茵毯,覆蓋在波光娥裁的水面上。夜風拂來,滿川蘆葦隨風搖曳,用長長的葦葉撥弄著月色的銀輝。舢板在湖光水色、蘆蕩明月中穿行,猶如一場夢幻。
程宗揚心中一動。「今天是八月幾日?」
「八月十五。」
「中秋節啊。」
程宗揚道︰「怎麼沒見人吃月餅呢?」
蕭遙逸道︰「中秋?那是宋國的風俗吧。」
程宗揚奇怪地說道︰「你們不過中秋?」
「建康最要緊的節日是三月初三的上巳、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九月初九的重陽。宋國節日最多,正月十五的元宵、七月初七的七夕、八月十五的中秋都有。所以岳帥最喜歡待在宋國,每月都要過一兩個節。」
忽然一陣大風襲來,幾點蘆花隨風而起,接著越來越多,最後只見白茫茫的蘆花漫天飛舞,彷彿無數雪花在風中飄舞著,在天際的明月下織成一片銀絨。
蕭遙逸叫道︰「天助我也!」
他把舢板停在一處葦蕩中,然後解開外衣露出貼身的黑色水靠,一邊小聲笑道︰「蕪葭蒼蒼,白露為霜。今晚蕪葭花舞,不知程兄有沒有艷福遇上一位伊人?」
「真淫蕩。遇到就遇到吧,還遇上?遇到就要上嗎?」
「程聖人,你這話著實有辱聖名啊。」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朝城牆掠去。
程宗揚心情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輕鬆,宮裡的情形究竟如何,自己心裡沒有半點把握,只希望這隻小狐狸沒有吹牛,能順順利利進到宮裡。
第八章 夜探
「整個北城牆有六處水門。」
蕭遙逸道︰「按規定,城牆以外五十丈內所有的蘆葦都要刈除乾淨,以防備奸人藏身。不過那位陛下年初說喜歡蘆葦叢生的景致,不許人刈除湖中的蘆葦,咱們才有機會潛到這裡。這六處水門有一道是供宮中出行用的,可以通行船泊,有四班禁軍輪流看守,另外五處都放置三重鐵柵。」
程宗揚望著眼前黝黑的鐵柵欄,懷疑地說道︰「你不會是從你老爹手裡騙來鑰匙了吧?我怎麼沒見鑰匙孔呢?」
「鑰匙有個屁用。你不知道我老爹有多狠,那些鐵柵欄是和磚一起燒出來,直接砌在牆裡的。」
蕭遙逸彈了彈鐵柵欄,「你瞧,這些鐵欄每根都有手臂粗,埋在磚裡的部分長逾一尺,夠結實吧?」
程宗揚道︰「你既然進不去,帶我到這兒幹嘛?」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咱們面對的困難……程兄息怒!」
蕭遙逸連忙道︰「其實有路可行。」
「在哪兒?」
「水下。」
蕭遙逸蹲下身撥開蘆葦,低聲道︰「我看過營造式樣的圖紙,柵欄沒在水下的部位都裝有尺許長的倒鉤,因此柵欄的寬距比水面以上的略大,只要拗斷倒鉤就有一個尺半寬窄的入口,可以鑽進去。」
程宗揚二話不說潛到水底,片刻後又鑽出來,「小子,你不會來過了吧?」
蕭遙逸打了個哈哈。「我年輕時來過一次……好吧好吧,是我十三歲那年——你知道,岳帥就是那時候出事,我回到建康,心情一直不痛快。後來有次宮裡擺筵,席間的蜜餞特好吃。我忍不住夜裡溜過來揣了一包。」
蕭遙逸道︰「我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時候得的,咳,我揣了蜜餞不敢回去吃,就躲在一座橋底下。正吃得開心,突然鑽出來一個紅髮紅眼的妖怪……」
蕭遙逸懊惱地說︰「那妖怪飄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爪子比冰還涼,當時把我嚇得尿了褲子。等那妖怪走掉,我看到地上扔著一顆帶血的牙齒。後來我才想到那傢伙八成是個裝神弄鬼的盜賊,半夜戴著面具出來嚇人,正好讓我撞上了。不過想歸這麼想,從那以後我夜裡怎麼也不敢一個人出門。」
「你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很豐富啊。」
程宗揚笑道︰「走吧,識途的老驢,前面領路。」
柵欄上兩支拇指粗的倒鉤被擰到一邊,露出一個窄窄的空隙。蕭遙逸腳前頭後,游魚般鑽過空隙。柵欄水面以下的部分有兩尺多深,即便知道有空隙,要找到也得費一番工夫。蕭遙逸熟門熟路,毫不費力地找到第二道柵欄的缺口,一樣是腳前頭後,倒著鑽了過去。
在最後一道柵欄前,兩人露出水面換氣,程宗揚低聲道︰「小子行啊,還會倒著飛呢。」
「這是我五哥教的。五哥是盜賊出身,家傳的功夫。他們老盧家的規矩別說鑽洞,就是爬牆也是頭下腳上的倒著爬,名號叫蠍子倒爬牆。」
「你五哥家裡不會都是倒著長的吧?」
「這是有講究的,盜賊的勾當最怕被人偷襲,倒著過去一旦情形不對,腳上挨上一刀一鏢,總比頭上挨一下要好吧。」
「當個賊還有這麼多講究。」
「可不是嘛,裡面學問大了。如今四哥、五哥聯手,響噹噹的……咳咳……」
蕭遙逸狼狽地咳嗽起來。
程宗揚笑咪咪道︰「看你說得挺得意,我正聽得過癮呢。」
蕭遙逸訕笑道︰「這事兒程兄聽了沒什麼好處。我們這些兄弟在外面都各有各的身份,程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有機會我再給程兄引見吧。」
「不就是殺手嘛。」
程宗揚一哂,「謝藝早就說過,你們星月湖有車馬行、船行、鞠社,還有六朝最好的殺手,要不要把我滅口?」
蕭遙逸嘻笑道︰「老大沒有發話。他要發了話,說不定我真把程兄給滅口了。」
說著他往水裡一潛,接著從柵欄內鑽出來,回身朝程宗揚招招手。
宮城內是一座園林,一座湖泊彎彎曲曲繞過山崗,從水門與玄武湖相連。進了宮城,兩人都收起嘻笑。
蕭遙逸從水靠內拿出面罩,給程宗揚丟了一張,自己套在臉上,然後輕煙般升起落在一根松枝上。
「那邊是太初宮,那邊是昭明宮。」
蕭遙逸低聲道︰「程兄看咱們去哪邊碰碰運氣?」
程宗揚想起自己用靈飛鏡時看到西側宮殿的燈火。「太初宮吧。」
「好主意。」
蕭遙逸指著宮殿重重疊疊的屋簷道︰「最高那座就是太初宮神龍殿。趁著有風,咱們先潛過去。」
蕭遙逸對宮中的防衛瞭如指掌,領著程宗揚忽走忽停,越過重重宮禁。有他幫忙,最難的一關如履平地,一路沒有撞上半個人影。
太初宮屬於內宮,沒有禁軍防衛,一旦越過宮牆只剩下宮女太監,兩人行動更加輕鬆。
穿著黑色水靠的蕭遙逸靠在殿後聽了片刻,然後斜身飛起,左腳在廊柱上一點彈到另一側,接著右腳伸出在殿後微一借力,又升起數尺,之字形在廊柱和殿牆上來回兩次縱躍,瞬時便掠上三丈高的屋簷,身體一蜷躲在斗拱後面。
程宗揚知道這小子身手不俗,沒想到會這麼好。自己近在咫尺都沒聽到絲毫風聲,如果有哪個太監出來撒尿正好看到,多半眼睛一花就找不到人影了。
程宗揚瞧瞧塗過朱漆的廊柱,這麼光滑的柱身,自己要像蕭遙逸那麼輕鬆只怕還要多練兩年。不過程宗揚也有辦法,他從衣內拿出一根丈許長的繩索,往柱後一繞,兩手握住繩端,然後向上揮起斜著一拉。
繩索上沾了水比平常更易拉緊。程宗揚雙臂用力,兩腳蹬住柱身,借勢向上跨了兩步。等身體與繩索平行,抖手向上一揮攀住柱身高處,再次借力。雖然沒有蕭遙逸那麼揮灑自如,也輕鬆上到簷下。
「程兄這一手不錯啊。」
「在南荒摘椰子時候學的。」
程宗揚貼在殿角聽了片刻,然後又朝殿內瞄了一眼。
「沒人?」
「有燈光,只不過被帷幕遮住,暗了些。」
蕭遙逸悄聲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簷角該有個風口。」
蕭遙逸身體緊貼在簷下,像壁虎一樣游到簷角,仔細查看片刻,然後朝程宗揚打了個手勢。
「有人,而且很多。」
蕭遙逸輕聲說道,口氣中透出一絲緊張。
殿內張掛著誹紅紗帷,程宗揚運足目力才勉強看到殿上的蟠龍椅中,隱約坐著一個人影,應該就是晉帝了。
蕭遙逸悄悄一指,程宗揚瞇起眼睛,只見帷幕下方透出許多錯落的陰影,似乎是一群人席地而坐。程宗揚心頭升起一絲寒意,兩人在簷下伏了將近一刻鐘,滿殿的人不僅沒有發出絲毫聲音,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靜悄悄坐著,彷彿一堆人形木偶。
兩人又等了片刻,殿內始終一片死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來吧!」
蕭遙逸活動一下手腳,然後身形一閃,柳絮般悄無聲音地落在地上,接著抬手推開殿門。
殿內誹紅帷慕一直垂到地面,裡面透出微弱的光芒。兩人對視一眼,蕭遙逸伸手慢慢拉開帷幕。
一片耀眼光輝從內射出,大殿內鋪著猩紅色的長絨地毯,四周點著十餘根手臂粗的羊脂臘燭。帷幕內坐著一群女子,她們盤著雲髻,穿著華麗的舞衣,懷裡抱著琵琶、*篌、排簫、琴、箏諸般樂器,似乎是宮裡的樂工。只不過她們這時都閉著眼睛,身子歪到一邊,有些手指還按在弦上,似乎剛演奏到一半就睡著了。
殿內睡臥著十餘名舞姬,她們彩袖長鋸,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舞蹈的姿態,姿容嬌美。而在這些舞姬之間,一條長長的七彩絲帶飄飛成一個完美的圓形,綵帶中間一襲鮮艷的羽衣飄然若飛,羽衣內覆蓋的卻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那具枯骨呈現出仰臥的姿勢,雙臂張開,裙鋸翻到腰間,露出已經化成白骨的腰腿。顱骨兩側各垂著一顆寶石墜子,白骨上的長髮已經委頹,仍保持著繁複的雲髻形狀。
那女子的骨殖似乎很久沒有人動過,白骨上蒙了一層細細的灰塵,只是她的髮絲仍然漆黑烏亮,看得出生前精心保養的痕跡。
程宗揚心頭坪坪直跳,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自己說出去都沒人相信。那個化為枯骨的女子周圍,年輕貌美的舞姬猶如海棠春睡,臉上還帶著淡淡笑容。自己怎麼也無按想像她們如何圍著這具枯骨跳舞,跳累了就直接睡在殿中。
蕭遙逸眼中寒光閃動,他只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殿上穿著皇袍的男子。
晉帝仰身靠在蟠龍椅上,頭上的七寶冕族歪到一邊,旅珠垂在他消瘦異常的面孔上。燭影搖紅,他臉色卻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內,眼皮微微睜開一線,微露的眼珠灰濛濛神采全無,看不出是睡是醒。
他鬍鬚許久沒有梳理過,亂糟糟堆在頷下。唇角似是無法合攏的分開,一股唾液從他唇角淌出,一直垂到胸口,在胸前明黃色的錦緞上來成一灘。枯瘦的手掌垂在一邊,指甲生得極長,對兩個陌生人的突然闖入沒有絲毫反應。
蕭遙逸從席地而臥的樂工中間穿過,走過殿中睡倒的舞姬,一直走到晉帝面前,看了看他的面孔,然後拔起他面前一根已經燒殘的臘燭。
程宗揚繞過那具枯骨,看著那舞姬翻起的裙鋸下兩條白森森的腿骨,心底禁不住一陣惡寒。
「我干……」
程宗揚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最後一次點燭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前。」
蕭遙逸隔著面罩嗅了嗅,「薰爐燒的是上好的沉香,沒有混入其他東西。」
蕭遙逸說著放下臘燭,並指朝晉帝腕上按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陰沉冷厲的聲音︰「何方賊子,敢來驚擾帝駕!」
接著燭光一暗,一股凌厲的威壓從天而降,狂飄捲起。
蕭遙逸雙掌一翻,迎向頭頂襲來的手掌。程宗揚精神繃得緊緊的,聞聲立即閃電般躍出一步,雙手按住刀柄,展臂拔出雙刀,接著旋身,左刀斜提護住胸腹,右刀雷霆般劈出。
蕭遙逸故技重施,又亮出指上的戒指,那人眼光卻比江東五虎高明得多,手掌一錯避開鋒銳的戒面,拍在蕭遙逸掌心,接著屈指抵住刀鋒,待程宗揚刀勢出盡才一指彈出。
程宗揚掌心一熱,鋼刀幾乎脫手。他退開一步,雙刀交錯擋在身前。
一個乾瘦的人影從空中飄下,他穿著一身藍黑衣袍,戴著一頂小帽,腰間紮著一條長帶,臉上佈滿皺紋,下巴卻又光又滑,沒有半根鬍鬚,腰背微微佝樓,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內廷宦官。
「好賊子,竟然能接老身一掌,」
那太監腰背一挺,尖聲道︰「爾等何人,竟敢擅闖宮禁,不怕滅族之禍嗎?」
他一指彈開自己的鋼刀,雖然是取巧,這分修為也不可小觀。不過蕭遙逸隨手接了他一掌,沒有半分吃力,看來這小子的真實修為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出一截。
程宗揚怪笑一聲︰「死人妖!你幹了這些好事,難道就不怕滅族嗎?就算你身體殘疾,沒有老婆孩子,爹媽總該有吧?你犯下弒君之罪,小心王法無情,滅你九族!」
那宦官陰聲道︰「陛下只是倦極而眠……」
蕭遙逸搶道︰「我等是赤誠忠臣!今日來乃是勤王義舉!」
他粗著喉嚨道︰「老奸賊!我謝萬石今日必取你狗命!」
那老宦官袍袖一捲,旁邊一桿長及丈許的燭台長槍般橫刺過來,一邊撮唇發出一聲厲嘯。
兩人原以為是這老宦官搗的鬼,諒他也不敢出聲驚動禁軍,有心聯手擒下他審問清楚,誰知這老東西還有同夥。
蕭遙逸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彼此會意,接著同時攻出。程宗揚用的雙刀,蕭遙逸卻是一雙空掌,相同的是兩人刀掌都兇猛之極,一招攻出猶如孤注一擲,絲毫不留後手。
那宦官與蕭遙逸對了一掌,也不敢托大,雙腳微微分開,然後張開枯瘦的雙掌分擋二人。誰知兩名刺客招術施到一半同時撒招,以比出招時更堅決的速度朝殿門掠去。
兩人肩頭一碰,蕭遙逸低聲道︰「原路走!別管我!」
程宗揚道︰「你不是怕黑嗎?」
薰遙逸一咧嘴︰「所以我才要道老傢伙陪著。」
說著他身形微凝,頤也不回地挺肘擎出,喝道︰「老閹狗!來與謝爺大戰三千回合!」
蕭遙逸功夫比自己高明,對宮中路徑又熟,他來斷後是最好的選擇。程宗揚不再廢話,閃身出了殿門。只不惜還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宮禁亮起燈火,幾條身影飛速掠來。
那幾人身上套著青色袍服,衣擺似乎過於寬大,顯得鬆垮。他們身材短矮,臉小小的,在月光下頗為白淨,卻是幾個十來歲的小太監。
程宗揚握緊雙刀,挺身朝最前面一個小太監劈去。那小太監似乎有些慌亂,竟然舉腕朝刀鋒迎去。
那小太監不過十三、四歲,看起來連毛都沒有長齊。若在以前跟這種小孩子動手,自己臉早就丟到太平洋裡,不過現在程宗揚收起這點婦人之仁。
對敵人縱容就是對自己殘忍。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陡然加了一倍。
「鐺」的一聲震響,鋼刀反彈回來。程宗揚一怔之下,才意識到那死太監袖內還戴了鐵護腕。
只差這一線,程宗揚已經來不及撤招,只見那太監尖瘦手爪趁勢抓向自己胸口。
忽然身側風聲一緊,蕭遙逸搶身上來,一拳轟向那太監面門。
那小太監修為比老宦官差了一大截,拳掌相交,護體真氣頓時被蕭遙逸刀鋒般的勁氣攻破,經脈重創,踉蹌退了幾步,一跤坐倒,「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另一名太監欺身上來,他年紀看起來比剛才的小太監還小,拳頭還不及程宗揚一半大。殿中一幕使程宗揚心神早繃得緊緊的,這時毫不留情,對著這小孩直接下了狠手,刷刷兩刀劈在他肩上。
那太監袍袖盡碎,手臂卻只露出兩道青痕,連皮都沒破。
程宗揚面容扭曲,以為自己見鬼了。
「鐵布衫?」
蕭遙逸怪聲道︰「沒卵的小患子,修為不錯啊!」
原來是鐵布衫這樣的外家功夫,不是刀槍不入的鬼怪。程宗揚心頭微鬆,接著長吸一口氣,雙刀再次攻出。他按照謝藝所傳授的,將刀勢集中在一處,重重劈在那太監掌背上。
那太監畢竟年紀幼小,鐵布衫的修為雖然不俗也擋不住程宗揚兇猛一刀,指骨頓時斷裂,慘叫著向後跌去。
面前還剩下最後一名攔路的小太監,忽然身後一聲慘嘯傳來,接著眼前陡然一暗,周圍燈火彷彿被黑霧遮沒,連天際明月也黯淡下來。
程宗揚心神微震,只覺一團陰森黑霧從腳下升起,霧中有無數毒蛇扭動著張開毒牙。
「錚」的一聲清響,只見蕭遙逸身體橫臥,浮在空中,雙手一屈一伸,彷彿抱著一具鳳首箜篌,手指在無形的琴弦上一撥,黑霧潮水般退去,黯淡的視野瞬時恢復原狀。
那老宦官從黑霧中現出身形,他面沉似水,雙掌平舉身前,然後向前推出。程宗揚只覺空氣中浮現出一道無形氣牆,強大威壓使自己呼吸都為之斷絕。
懸在半空的蕭遙逸屈身一彈,手指在空中繪出一個奇異的文字,然後一掌拍出,喝道︰「疾!」
那個奇異符文迎上氣牆,凌厲勁氣像烈日下的積雪一樣迅速化去。
老宦官怪叫一聲,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一抓,閃亮的符文彷彿被一隻巨掌捏住,發出細碎的破裂聲,片刻間就被捏得粉碎。
蕭遙逸閃身向前,從袖中拔出一根黑黝黝的彎椎,凶獰地笑了一下,然後朝那老宦官掌心挑去。程宗揚暗讚這小子狡猾,竟然把龍牙錐塗上黑漆,此刻一亮出來,那老宦官碎不及防,向前一抓,掌心頓時被龍牙錐刺出一個對穿的血洞。
「豎子敢爾!」
老宦官尖叫聲中,飛濺的鮮血同時轉為烏黑,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蕭遙逸沉腰坐馬,右臂微屈,將龍牙錐收到肘後,左手中指伸出在空中疾劃數下,飛舞的血雨立刻凝成冰珠墜到地上。
程宗揚雙刀宛如狂龍出水,將最後一名攔路的小太監逼開,接著刀光一展,從他腋下刺進內臟,捅穿他的肺葉。
第九章 宮險
遠處宮牆的燈火匯成一片,迅速朝內宮逼來。接著傳來一聲嬌叱︰「我是昭明宮侍衛長!立刻開門!」
程宗揚一聽到這聲音,本能地就想拔腳開溜。
雲丹琉!這丫頭片子竟然這麼快就入宮!
但雲丹琉更快。只見一朵紅雲從牆頭升起,雲丹琉足尖在牆頭一點,丹鶴般越過宮牆闖入太初宮,朝神龍殿飛來。
蕭遙逸與那老宦官鬥得正緊,程宗揚只好硬著頭皮挺身擋住雲丹琉的去路,舉刀怪叫道︰「死八婆!吃雲某一刀!」
雲丹琉果然微微一愕,不知哪裡又鑽出個姓雲的本家。程宗揚趁機出手,雙刀猶如咆哮的虎牙,撲向雲丹琉。
雲丹琉知道自己中計,臉上微顯怒色,手掌一翻,背後的長刀鏘然躍出,格住程宗揚左手的鋼刀。
「鐺」的一聲,程宗揚鋼刀幾乎折斷。那丫頭手中單刀長及四尺,刀身又寬又厚,刀柄中空,刀身鏤刻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龍口怒張,追逐著刀口一彎偃月,裝上柄就是一桿所向披靡的大刀。
程宗揚手臂微微發麻,暗罵道︰這丫頭竟然把大刀摘下來當單刀用,也不怕累死。不過這丫頭身材比自己還高一些,兩條長腿猶如鶴立,一隻雪白的手提著這樣一柄威風凜凜的大刀,那氣勢不是蓋的。刀光一展就把自己籠罩在凌厲的刀風下。
武二郎的刀法以兇猛為主,但遇到更猛的,程宗揚只好改走輕靈路線,雙刀盤旋進擊。左刀被擋,右刀立刻攻出,劈向雲丹琉的脖頸。只要能把她逼退一步,等蕭遙逸騰出手就讓他頭痛好了。
誰知雲丹琉毫不退讓,龍刀斜擺壓住程宗揚左手的鋼刀,左手一張,用雪白的柔芙迎向程宗揚的刀鋒。程宗揚沒想到這丫頭這麼莽撞,竟然敢空手奪刀,急忙收力。
但雲丹琉來勢極快,空手抓住鋼刀,接著一扭,一股剛猛強硬的力道湧來,精鋼打製的刀鋒像在鍛爐上一樣被擰得變形。
程宗揚心頭大震,這丫頭練的竟然也是外家硬功,不知道這一手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反正比剛才那小太監高出一大截。
眼見她血紅斗篷飛開,銀甲包裹的雙峰像山一樣朝自己壓來,程宗揚只好丟開擰彎的右手刀,左刀從雲丹琉的龍刀下撒出,雙手握住刀柄,用力一封。
「篷!」
雲丹琉粉拳砸在刀上,刀身發出沉重的聲音。
程宗揚心下駭然。這丫頭修為比自己至少要高出兩個級數,再打下去,自己也討不了半點好。
「又一個沒卵子的傢伙!拿命來!」
蕭遙逸怪叫一聲,飛掠過來。
程宗揚鬆了口氣,急忙後退,擦肩而過時低聲道︰「別傷她!」
那老宦官抓住左肘,鮮血順著衣袖直淌下來,顯然在蕭遙逸手裡吃了大虧。衝過來的三個小太監都受了傷,禁軍還在門外,一時無法進入,這會兒不走,等會兒就不用走了。程宗揚不再停留,飛身朝太初宮後掠去。
雲丹琉被蕭遙逸纏住,無法脫身追殺,那老宦官立在一旁,卻對程宗揚不理不睬,幽靈般的雙眼只緊緊盯著蕭遙逸。
離宮牆還有十餘丈便看到牆外兩道搖曳的火光從兩側合攏。程宗揚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繞著宮牆尋找空隙。牆外火光越來越多,雖然還沒有人像雲丹琉一樣硬闖進來,但整個太初宮已經被禁軍圍得水洩不通。自己逾牆而出,立刻就會陷入禁軍圍攻之中。
突然間,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條出路。他將雙刀收到腋下,緊貼雙肘,伏身朝殿後奔去。
殿後用太湖石堆著一座假山,高僅兩丈,還不及神龍殿的高度,但山問峰巒迭蟑、怪石磷絢,不過十餘丈範圍卻有著空山幽谷的山林景象。
假山上建著一座涼亭,搖曳的火光從牆外射來,在涼亭上映出奔走的人影,能看到禁軍手持的長戟和已經上好弦、隨時都可以擊發的弩機。
程宗揚俯下身,憑著靈飛鏡中見過的印象,朝記憶中的方位摸去,不多時手指碰到一塊光溜溜的岩石。
山腳的假山石大多覆滿青苔,這一塊卻像時常被人攀扶。程宗揚心裡一動,試著晃了幾下。
那塊岩石向右側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黑沉沉的洞穴。程宗揚俯耳聽了一下,然後學著蕭遙逸的樣子,先腳後頭地鑽了進去。
假山石滑回原位,外面的聲息被隔在身後。
程宗揚並不擔心蕭遙逸,憑那隻小狐狸的手段,無論雲丹琉還是那個老宦官都留不住他。真正有麻煩的還是自己,天知道這洞穴裡藏著什麼妖怪。
等眼睛適應洞穴黑暗,程宗揚小心朝洞內走去。洞穴入口處頗為狹窄,要側著身子才能進,裡面漸漸變得空曠,可供兩人並行,只不過洞穴彎彎曲曲,不時要繞過攔路的巨石。只走出十幾步,自己就失去方位。
程宗揚索性也不理會,暗暗數著步子,走到二百步時,眼前出現兩條岔道,其中一條隱約透出一絲光線。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選擇另外一條。這會兒脫身要緊,真有什麼詭異之處,以後回來再看不遲。
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腳下忽然一濕,踩到一片水窪。程宗揚停下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然後從水靠內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閃,竟是一條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還泊著一條烏篷船。這樣的烏篷船在建康城隨處可見,但在皇宮的暗道裡出現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揚收起火褶,俯身潛入水中,朝水道盡頭游去。
「噗!」
程宗揚鑽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圍蒙葭蒼蒼,自己置身蘆葦蕩中,宮城森嚴的城牆已經被拋在身後。
這趟晉宮之行,預料中的鬼怪一無所見,怪事卻碰上一籮筐。神龍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監、直通禁宮的水下暗道……
蕭遙逸呢?
程宗揚抬頭四望,城牆上火光不住搖動,宮內的搜捕還在繼續,蕭遙逸那小子卻不見蹤影。
程宗揚一拍腦袋,冒著被禁軍發覺的風險,返身朝水門摸去。
「咕咕……」
程宗揚學了兩聲鳥叫。
水面微微一響,冒出一個人影。蕭遙逸朝他擺了擺手,然後吐了口氣,「嚇死我了……」
說著埋怨道︰「程兄,你怎麼才來?」
「我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出來,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
程宗揚笑道︰「原來還真是啊。」
「可不是嘛。」
蕭遙逸委屈地說道︰「我在這兒都躲了快一個時辰,你再不來,我只好硬挺到天亮。」
蕭遙逸從水裡爬出來,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麼出來的?」
「你猜。」
蕭遙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從洞裡鑽出來的?」
「干!你鼻子比狗還靈!」
程宗揚說了自己從暗道出來的經過,蕭遙逸大驚失色。「內廷竟然有暗道?是新修的嗎?」
程宗揚想了想︰「我瞧大概建這座太初宮的時候就有了。」
蕭遙逸臉色陰晴不定,「看來是晉帝秘用的暗道,竟然連我都不知曉。」
說著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頂了頂程宗揚︰「喂,那丫頭是誰啊?下手真夠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點兒就被她卸掉一條膀子。」
程宗揚撇了撇嘴。「雲家大小姐。」
「雲丹琉?」
蕭遙逸頓時來了精神,手掌輕輕一擊,眉飛色舞地說道︰「好一朵高挑熱辣的火玫瑰,我喜歡!」
「少廢話。」
程宗揚低聲道︰「看出異樣了嗎?」
「有,宮裡好幾處都設了咒符,專門克制從外面窺視的法術。」
蕭遙逸與他並肩潛行,「我猜,那個老東西九成是幽冥宗的傳人。」
「怎麼又跳出個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幾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雲池宗都有上萬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專門做些驅屍馭鬼的勾當。」
「這個幽冥宗是不是和你們星月湖有仇啊?」
蕭遙逸疑惑地說道︰「不會吧?」
他琢磨了一會兒,「不過也難說,當年岳帥踩了不少人,說他仇家遍地一點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這麼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這個地步吧?」
程宗揚埋怨道︰「我這一路沒見著你們岳帥的朋友,淨撞上他的仇家!說起來,連雲氏都被他踩過。」
「那當然。」
蕭遙逸滿不在乎地說道︰「岳帥以布衣之身執掌宋國權柄,威震天下,有人風光就有人倒霉,對吧?岳帥也一樣,這一路過來腳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墊腳石。區區一個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揚哂道︰「我剛跟吳戰威學了句話,那是怎麼說的——吃燈草,放的輕巧屁。我問你,你們那位陛下是怎麼了?」
「撞邪了吧。」
蕭遙逸輕鬆地說︰「誰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晉帝倒霉吧?」
蕭遙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謀逆,內有妖宦作祟,晉國大亂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蕭某不才,沒有力挽狂瀾、匡扶正義的手段,不過煽風點火的本事還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
程宗揚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這麼想讓天下大亂?」
「又來了。聖人兄,你放心吧。」
蕭遙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鬧得大亂,那是蕭某無能!晉國權貴大洗牌,街市上風平浪靜、太平依舊,才見我蕭遙逸的本事!」
蕭遙逸轉過身,面朝上輕鬆地游著水,笑道︰「那條老閻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宮裡的釘子。我們這位徐大司空、大將軍處心積慮把內宮握在手裡,外面又有州府兵呼應,一旦他掌管禁軍,只要假借晉帝的名義,一道詔書就能讓臨川王自殺,到時軍權在握,說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這樣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貴族會答應?王、謝兩家會袖手旁觀?」
蕭遙逸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個問題,我也奇怪徐度怎麼有信心擺平那些士族豪門。別的不說,王家那位駙馬爺,漢安侯王處仲才是正經經營過州府的,那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廝連我都想殺,總不可能放過他吧?」
「你是說王處仲會遇險?」
「有可能。」
蕭遙逸沉吟道︰「看來我要想個辦法去見見這位徐度徐大人了。」
說著蕭遙逸抬起頭,微笑道︰「三日後,我會和張侯爺、桓老三、石胖子去東山會獵,程兄可有興趣?」
「我的商號還在選址,未必抽得出時間。況且……」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個大和尚,關我屁事啊。」
蕭遙逸游過來,親熱地說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兄這話就太見外了。今日咱們鬧這一場,內廷那些人如果心裡沒鬼,肯定要召禁軍和謝萬石過去問話。鬧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時候咱們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呢?」
程宗揚嗤之以鼻︰「你那點嫁禍之計,他們會上當嗎?」
「會不會上當和肯不肯上當是兩回事。」
蕭遙逸笑道︰「我給他們理由,讓他們有機會去打壓謝家,這個當他們不肯上才是笨蛋呢。」
這小狐狸算得還真精。程宗揚歎了口氣。「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來這條賊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後就三日後吧。」
雲氏銅器坊的幾位工匠拿著那只背包傳看半晌,尤其是鎖扣部位看得尤為認真。幾人交談片刻,最後領頭的一位白鬚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揚面前。
「公子爺這件器物要做出來並不難,難的是這分巧思。」
白鬚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輩子的銅器,各種鎖具也做過許多,像這樣巧妙、使用方便的,也是頭一回見。」
程宗揚並不在意那個拉鏈,他把背包放在一邊,微笑拿起茶盞︰「諸位請喝茶。」
等眾人都喝過茶,程宗揚道︰「你們做過火藥沒有?」
眾人面面相觀,程宗揚試著解釋道︰「就是一種燒起來特別厲害,會爆炸的東西。好像是用炭、硝石,還有什麼混在一起。」
白鬚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爺說的火藥,老朽沒有聽說過。不過葛仙人藥方里有一則雄黃法,以雄黃、玄胴腸、松脂、硝石合煉。葛仙人說煉出的仙藥色白如冰,但老朽試煉過幾次,得出的藥物色澤發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說燒起來特別厲害,與這個有些接近,用來引火倒還方便。」
難道是黑火藥?這配方聽起來怎麼這麼古怪呢?「玄胴腸是什麼?」
幾名工匠都笑了起來,「便是豬大腸。」
程宗揚大失所望。沒聽說過火藥用豬大腸的。這些工匠都是銅器師傳,搞火藥不是人家專業,可能找幾個煉丹的道士還實際點。
「那就按這個做吧。記得把做鏈牙的和做鎖扣的分開。」
幾名工匠同時道︰「公子爺放心,小的們會想出辦法,不讓別人學了去。」
程宗揚一怔,然後連忙擺手,「跟這個沒關係。拉鏈這東西就是一張紙,捅破了誰都會做。我說分開是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點。既然不能技術壟斷,就從效率上壓過對手吧。」
幾名工匠相顧愕然,最後為首的白鬚老者先明白過來,他起身向程宗揚施了一禮︰「慚愧老朽癡長了幾十歲,還不及公子爺這分見識。」
程宗揚笑道︰「老丈太客氣了,諸位吃過的體比我吃過的飯都多,這點見識算什麼?幾位多辛苦,等這些拉鏈做好,我還有幾件小東西要請大家幫忙。」
幾名工匠離開,秦檜進來道︰「公子,那塊地有著落了。」
「在什麼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橋以西,秦淮河南岸,位於橫塘。大小有三十畝。」
程宗揚訝道︰「秦淮河畔竟然還有這麼大的空地?」
秦檜道︰「秦淮兩岸原本都住滿人家。誰知昨晚一場大火,前後燒了百餘戶。那些住戶家當都燒得乾乾淨淨,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賤價出售。在下去看過,一條巷子燒得乾乾淨淨,少說也有三十畝。」
這麼巧?自己想買地就碰上火災?程宗揚摸了摸下巴︰「要多少錢?」
「每戶人家索價八十貫。算下來有八千貫,合四千金銖就夠了。一一四千金銖換三十畝地,這價錢確實不貴。沉吟間,秦檜道︰「公子,三十畝地是不是大了些?」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三十畝正好,不能再小了。」
秦檜勸道︰「公子,我們是珠寶生意,商號有一畝地就夠了。」
程宗揚喝了口茶,「會之的想法,咱們就是開一家店舖、擺上貨物,等客人上門是吧?這主意也不差,不過珠寶生意和別的不同。珠寶這東西不是它值多少錢,而是買的人覺得它應該值多少錢。」
程宗揚站起身,「我開的珠寶商號不僅僅是賣珠寶,更要緊的是賣服務。」
秦檜聽得一頭霧水,程宗揚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會之,經商你不擅長,換了祁老四肯定一點就透。還是建好商號,等老四來打理吧。」
秦檜道︰「另一件事,長伯依公子的吩咐派人在佛窟寺盯梢。昨晚四更時分看到那個紫臉漢子離開寺廟,往東府城去了。」
東府城原來是王府,後來改為丞相的府署,也和宮城一樣修建城牆,稱為東府城。那個紫臉漢子沒有去司空府,而是去了丞相府,倒令自己意外。
丞相王茂弘出身琅琊王氏,說起來還是王處仲的弟弟,難道真讓蕭遙逸說中,那些人準備對王處仲下手?
「繼續派人盯著他。」
蕭遙逸既然定下三天後東山射獵,這幾天不會給他們行刺的機會。能趁這個機會找出徐度的馬腳最好不過。
「公子準備去哪裡?」
「叫上雲老爺子,一起看看那塊地。咦?死丫頭,你在幹嘛?」
小紫一手抱著那只雪白的獅子狗,一手拿著程宗揚常用的翠玉茶盞。盞裡盛滿鮮紅的液體,雪雪伸著小舌頭正舔得起勁。
程宗揚猛地回過頭,「會之,這是不是……」
秦檜沉著地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屬下依照公子吩咐,花重金購來的葡萄酒。」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叫道︰「死丫頭!葡萄酒我還沒喝呢,你就拿來餵狗?這是什麼狗啊?葡萄酒還喝這麼起勁。」
「小氣鬼!」
小紫把茶盞一丟。「呶,還剩一點,給你好了。來,雪雪,我們出去玩。」
小紫把雪雪放在地上,那條小獅子狗渾身興奮,像顆魚雷一樣直闖出去,「砰」的一聲撞在桌腿上。
程宗揚連忙伸手把那只價值三千銀銖的花瓶抱在懷裡,看到那條獅子狗四條小短腿一同打轉,像喝醉似的晃了兩圈,然後四腿一張軟趴在門檻處,有如小枕頭一樣呼呼地睡著。
程宗揚和秦檜面面相覦,最後秦檜道︰「這狗喝多了,那個……睡一會兒就好。公子,咱們走吧。」
小紫道︰「我也要去!」
「去個屁!在家好好待著。」
程宗揚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再警告你一次,少去欺負那幾個姑娘!」
第十章 綻濃
橫塘遭受火災的人家不止百餘戶,沿河一條里許長的街巷被大火燒得乾乾淨淨,兩側還有幾百戶人家也被波及。沿著秦淮河南岸,一連串房舍被燒成一片廢墟。
數千名無家可歸的悻存者聚在堤上,抱著從火中搶出的物品嚎啕痛哭。還有人在青煙裊裊的廢墟間遊蕩,尋找自己死去的親人和殘存的物品。
大火驚動了尚書省左民曹的官員,街巷的裡正在旁邊一臉煙垢地稟告災情。「昨晚三更時分,更夫剛打過更,火勢突然起來。小的無能,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家先著的火,小的聽到鑼響,出了門就看到巷子前後都大火沖天……」
這些人家都是河邊的百姓,原本守著秦淮河,救火並不難,但昨晚火勢來得兇猛,根本來不及救援。眾人家中的積蓄大都被大火吞噬,此時一無所有,有的更失去家人親屬,一時間堤上哭聲震天,讓程宗揚也不忍多看。
「每戶八十貫,合每畝二百六十餘貫,」
雲蒼峰道︰「這個價錢著實不貴。若不是這些人家遭了災,價格起碼要翻上四倍。」
程宗揚歎道︰「我怎麼覺得有點趁人之危似的?」
小紫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放的火。」
程宗揚板起臉道︰「少囉嗦!讓你出來就不錯了!以後爺兒們說話,娘兒們少插嘴!」
小紫踢了他一腳,幸好那死丫頭沒穿木屐,自己還能忍住。
「雲老哥,我想把這些地都買了。」
「受災的人家至少有四百餘戶,算下來要三萬餘貫,合一萬五千金銖。」
程宗揚頹然靠在座背上。商號還沒有開張,珍寶雖然有些,但除了白送的幾件,其他還在庫房裡放著。若不是雲蒼峰幫忙,自己連房子都買不起。一萬五千金銖說起來似乎不多,但折合三千萬銅銖豈是容易拿出來的?
馬車走著,人群間傳來一陣喧嘩。程宗揚掀開車簾,「怎麼了?」
秦檜過去問了幾句,回來道︰「有人在拿現錢買地。」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竟然有人比自己動作還快,剛著了火就拿錢來買地?
「他們出多少?」
「每戶三十貫。」
秦檜道︰「只要中間的地,兩旁遭了災的即便想賣,人家也不肯買。」
看來這人跟自己一樣都看中了中間三十畝成片的土地,對沿河的零碎土地不感興趣。
程宗揚跳下車,只見人群間擺著一張漆案,上面白燦燦放滿三百枚一串的銀銖。幾個披著斗篷的女子立在周圍,中間一個戴著面紗的小姑娘面前放著擬好的文書,只要有人指明位置、按上手印,立刻就能拿到銀銖。
建康城物價不低,三百枚銀銖只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不少災民都在這裡住了幾代,但此時遭受回祿之災,兩手空空,家宅已經燒成白地,為了生計不得不賤售土地。
有幾戶已經在文契上按了手印,捧著換來的銖錢痛哭流涕,慘狀令人不忍目睹。
忽然一個聲音高叫道︰「這不是欺負人嘛!每戶一百貫!有一個算一個,我全都買了!」
人群「轟」的一聲朝這邊看來,程宗揚立在無數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四百多戶、四萬多貫,合兩萬多金銖——自己的商號即使開張,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掙到這個數的十分之一。
雲蒼峰苦笑著搖搖頭,然後從腰間解下一枚嶄新的玉珮,遞給跟車來的吳戰威︰「去雲氏商會交代一聲,讓他們立刻送四千貫銅銖、二十萬銀銖和八千金銖過來。」
一輛輛黑漆馬車不斷駛過朱雀橋。銅銖價值最小,份量卻最重,四千貫整整裝滿了四十口大箱,用了五輛馬車運送。二十萬銀銖用了兩輛馬車,最後一輛裝的是金銖。馬車上雖然沒有旗號,但廂板上都印著雲氏的徽記,分明是剛從雲氏錢莊駛來。
尚書省左民曹的官員如釋重負。這些人家遭了火災,如果沒有生活來源遲早會變成流民,成為官府的大患。剛才那戶商家以三十貫收地,雖然於法無禁,但三十貫遠不足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正焦頭爛額間突然有人願意拿出一百貫來買地,猶如久旱甘霖。
一般人家拿五十貫維生,另外五十貫做個小本生意也能支撐度日,雖然清苦,總好過流離失所。
那位官員整了整衣物,過來道︰「不知雲氏哪位管家在此?」
雲蒼峰笑呵呵掀開車簾。「草民雲蒼峰,見過大人。」
那位官員立刻改容相向,拱手道︰「原來是雲執事!雲執事雪中送炭,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雲蒼峰笑道︰「這樣大手筆不是草民做的,我們雲氏也佩服得緊。」
錢莊的漢子從馬車上卸下錢銖,在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文士指點下一箱箱堆放整齊。接著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漢扛著一桿旗過來,奮力往地上一扎。長方形的旗面垂下,朱底黑字繡著一個「程」字。
那位官員早聽說過建康城的傳聞,訝道︰「居然是盤江的程少主?」
隨車帶來的五張書案一字排開,那位文士文不加點,頃刻寫成告示,拿著墨跡淋漓的文書朗聲道︰「驚聞橫塘罹遇回祿,盤江程氏不勝唏噓。夫財為民脂,得之於民施之於民,程氏不才,願以銖錢百貫購地,遇回祿者由街巷裡正、耆老作保,每戶以地契易銅銖十貫、銀銖五百枚、金銖二十枚。願售者三日內來此取款。」
說完,文士將那張素紙貼在一堵殘壁上,用硃砂筆在上面寫了個大大的程字。
災民蜂擁而至,由裡正作保驗明身份,在文契上按下手印,然後拿取銖錢。
一百貫相當於十萬銅銖,這些人家平常也極少一次拿到這樣的巨款,一些剛剛拿到錢的災民甚至喜極而泣,與剛才淒慘的一幕不啻於天壤之別。
以銅銖計,將近四千萬的真金白銀堆積如山,不僅周圍觀者如堵,連江上往來的船隻也停下來爭相顧盼。
旁邊收地那家頓時冷清下來,中間戴著面紗的小姑娘遠遠看著,當吳戰威出來打出旗號,那姑娘嬌軀突然一顫,和周圍的女子低聲說了幾句,立刻收拾銀銖乘車離開。
發放銖錢的都是雲氏錢莊的老朝奉,雖然巨款在前、人群湧動,卻安排得有條有理,秩序井然。那官員見一場大災化為無形,不禁滿面歡然,客客氣氣與程宗揚談笑幾句,說了些「程少主大名如雷貫耳」、「當日與小侯爺一跳,驚世駭俗」、「名士風流,自然不拘於禮,哈哈哈」之類的閒話,才告辭離開。
程宗揚收回目光,一臉苦笑地說︰「雲老哥,我又孟浪了。」
雲蒼峰道︰「幸好你沒有喊二百貫。不然我們雲氏錢莊連倉庫的磚縫都被你掃空了。」
程宗揚笑道︰「這筆巨款搬出來,雲老哥有的肉痛了。」
雲蒼峰嘿然笑道︰「我有什麼肉痛的?雲氏錢莊質貸一向是三分利息。這兩萬金銖,程小哥每年要付我們雲氏六千的利息,我看這生意還做得過。」
「三分息?」
程宗揚叫道︰「你怎麼不去搶啊!」
「搶錢哪有放債來得快?我們雲氏一向公平,程小哥若有意,不妨到金錢豹借貸。那裡利息也是三分,只不過是月息。」
雲蒼峰神情自得地說道;「程少主若是對利息不滿,老夫也不勉強,這會兒就讓人收拾離開,如何?」
「奸商啊。」
程宗揚懊惱地躺在座椅上。
「那個小姑娘在看你呢。」
小紫說。
程宗揚彈起身。「誰?」
「那邊發錢的啊。」
小紫笑吟吟道︰「她眼神好奇怪。」
「這麼大一筆生意被我搶了,心裡當然不爽。」
程宗揚也不在意︰「咦,給吳大刀遞水是咱們家的吧?那個鶯兒?哈,吳大刀行啊,這麼快可勾搭上了!」
「大笨瓜!是小魏讓她遞的水!」
程宗揚長歎一聲。「原來是小魏,長得帥還是吃香啊。」
雲蒼峰下車去看朝奉們發錢。程宗揚依過來涎著臉道︰「喂,你看我長得帥不帥?」
小紫笑咪咪說︰「別傻了。」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卻毫不氣餒,張開手臂道︰「過來抱抱。」
小紫笑盈盈看著他,然後過來讓他抱了一下。
「死丫頭,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程宗揚大感意外,只後悔剛才沒有抱緊一點。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好幾天沒有碰女人了吧?真可憐。」
程宗揚惱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整天吃飽沒事幹?算算我都熬幾個通宵了?晚上幹完活,白天還得出來,吸血鬼都沒我慘!」
「大笨瓜,」
小紫眨了眨眼,「我給你一個玩具要不要?」
程宗揚躺在座上嘟嚷道︰「把你給我得了,讓我趕緊收了你的一魂一魄,免得整天枕個炸藥桶,睡覺都提心吊膽。」
小紫扯住他的耳朵朝兩邊拉長,「什麼炸藥桶?」
「少管那麼多。」
程宗揚一搖腦袋,跳起來道︰「把紙墨給我拿來!」
「做什麼?」
「給那個不要臉的死老頭寫信!」
「寫信幹嘛?」
「要做的多了。第一件事要錢!告訴他建康物價比南荒高一百多倍,咱們早就揭不開鍋了,現在吃了上頓沒下頓,再過兩天就該上街討飯了。還有,我得問問凝羽怎麼樣了。自從離開南荒我就過和尚日子。他送我什麼狗屁婢女?一點都不聽話!摸摸手還推三阻四的!退貨!換凝羽來陪我!」
小紫白了他一眼。
「哼哼,死丫頭,你少給我拿喬。就你這身材,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連凝羽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小紫皺了皺鼻子,忽然拉住衣襟一分、嬌軀一挺,兩團雪膩的圓乳躍然而出,顯露出傲人的曲線。
沒等自己看清,那死丫頭已經掩上衣襟,朝自己扮了個鬼臉,躍到車外。
鏡中映出一張艷麗的面孔。那女子彎眉畫得極長,眉心點著一顆鮮艷的梅花痣,眼上還繪著桃紅的眼影,耳上戴著一對玉石耳墜,柔軟的唇瓣塗著濃艷的胭脂,色澤殷紅。
她皮膚不再像少女一樣青澀,身體每道曲線都豐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膚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樣光潤。
她撫了撫面孔,纖美指尖塗著鮮紅丹殼。那些脂粉都是平常用物,白的極白,紅的極紅,塗在臉上有種塵世間俗艷的華麗。
即使最親近的人,此時恐怕也認不出鏡中這個女子吧。
卓雲君有些失神地望著鏡中的艷婦,想找回自己從前的影子,但很快就放棄了。那個孤標傲世的女子已經消失在厚厚的脂粉下。在這裡,自己只是一個叫云云的下等妓女。
妓女這個詞像火一樣在心頭燙了一下,但自己的感覺幾乎已經麻木。
剛失去真氣的那一刻,自己寧可去死。直到她看到死亡的陰影,繩索在頸中絞緊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沒有盡頭的折磨。她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懼怕死亡,比喪失尊嚴更懼怕。
那時她以為自己成了廢人,以為自己連一天都熬不過去。可自己不但出乎意料地敖一了過來,甚至還習慣這種生活。她想起傳說中那些被收去法力的仙子,如何淪為芸芸眾生中一個卑微的凡人。
連仙子都能承受,何況自己呢?畢竟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卑微地活著。
自己做過最傻的一件事莫過於想要逃出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經修為盡失。
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處虎視眈眈,等待把自己一口吞下。她不知道那些人會怎樣對付自己,但她知道會比身在這裡更可怕百倍。
那個男子廢去自己武功,以四百個銅銖的價格把自己賣到這裡,也許他沒有想到反而給自己一個躲避的港灣。
無法再運用真氣的身體脆弱不堪,甚至連一個小童都能輕易殺死自己。
處在這樣的絕境中,自己反而不必睡夢中仍握著劍柄,不用再對力量汲汲以求,更不用為自己每一個決斷負責,擔心自己的選擇會給同門和追隨自己的弟子帶來災難。
自己要做的如此簡單,只需要討好主人,她就會給自己帶來吃的、用的,為自己遮風擋雨。自己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點尊嚴!——只要沒有人知道自己過去的身份,這點尊嚴又算什麼呢?畢竟世上有無數人在做比自己還要羞恥百倍的事,而在隔壁就有許多自己的同類。
她們也在生存,甚至自己還聽過到她們的笑聲。她們不會知道那笑聲給自己帶來多少憧憬,她們的生活也許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可怕。
身體輕輕一動,**傳來一陣酥麻。那是乳頭磨擦在抹胸上的觸感。卓雲君情不自禁地並緊雙腿,腹下一陣溫熱。她想起那隻手在自己腹下撫摸的感覺,肉體彷彿一朵鮮花,在她指下顫抖著盛開,感覺如此陌生而奇異……
她們是因為同樣的感覺而歡笑嗎?
卓雲君想著,一邊嘗試露出想像中她們的笑容。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乖女兒,在想什麼呢?」
卓雲君渾身一顫,玉頰頓時紅了起來。那婦人不知何時走到身後,自己竟然沒有聽到絲毫聲息。
她雙手放在身前,俯下身柔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這種嬌柔的聲音是那婦人教的,氣息從喉中吐出,經過舌尖發出聲來,有種嬌滴滴的柔媚韻味。
那婦人粗糙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嗤笑道︰「面孔這麼紅,是不是想媽媽了?」
卓雲君柔聲道︰「是。媽媽。」
放棄尊嚴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困難,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婦人滿意地笑道︰「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看媽媽給你帶的禮物,喜不喜歡?」
那婦人把一隻木匣放在榻上。
她揚臉朝婦人嬌媚一笑,然後捧起木匣,小心地打開匣蓋,一股檀香撲面而來。
匣內放著一根長長物體,那根物體長近七寸,直徑超過一寸,粗圓的棒身一手只能勉強握住。棒身是用上等白檀木製成,頂端鼓起,呈現出粗大的圓錐形狀。
那婦人一邊笑嘻嘻看著她的表情,一邊搖著蒲扇道︰「乖女兒,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在那人的注視下,自己每一絲微小的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盡力笑著,嬌聲道︰「回媽媽,這是男人的陽物。」
那婦人越發高興︰「乖女兒,知道今晚的日子嗎?」
當然知道,就像刻在心頭一樣清晰。她揚起臉,含笑說︰「媽媽怕女兒不懂事,今晚特意扮作客人來嫖女兒。」
她聽到自己用討好和獻媚的口氣說︰「多謝媽媽教誨,媽媽辛苦。」
那婦人果然高興地笑了起來。「好乖的女兒,小嘴真是又乖又甜。」
她心裡泛起一陣微微喜悅,要討好這個婦人並不難,只要自己乖一點,讓她高興就能很快得到相應的回餚。
果然,那婦人沒有再動那根門閂。她搖著蒲扇和顏悅色地說道︰「乖女兒,把衣裳除了吧。」
她順從地解下抹胸,露出**的玉體,然後挺身聳起雪嫩的雙乳,嬌聲道︰「請媽媽指點。」
那婦人笑咪咪伸出手,抓住自己柔膩的**,在胸前揉捏。乳肉被她手指一碰,迅速變得火熱。乳頭在她手掌中硬硬翹起,來回磨擦,一波一波的酥麻感從**一直傳遞到身體每個細小的部位,身子禁不住戰慄。
「小娼婦,」
那婦人笑罵道︰「奶頭鼓這麼高,是不是又浪了?」
「媽媽教訓的是,女兒**本來就淫浪。被媽媽一碰,禁不住發抖……」
那婦人忽然捏住她的**,往前一推。卓雲君仰面倒在榻上,她立刻明白過來,連忙抬起雪臀,含笑將那條窄小的褻褲褪到臀下,然後提起腳尖,把褪下的褻褲放在一旁。
在綻露出自己最後的秘境前,她本能地遲疑了一下,但緊接著那點僅存的羞恥消失無蹤,她也隨之放棄自己最後的尊嚴。
鏡中那個美艷婦人張開雙腿,將自己鮮美的秘處綻露在燭光下,嬌媚地說道︰「這是女兒的**,請媽媽指點。」
這是值得慶幸的一刻,直到現在自己還沒有激怒這個易變的婦人,引來她的痛打。
美婦熟艷的胴體又白又滑,映出迷人的膚光。在她白玉般的腿間顯露出緊湊的陰戶,陰阜上彎長的恥毛又黑又亮,柔順地朝兩邊分開。
恥毛下的肌膚像凝脂一樣白膩,飽滿而滑嫩的陰唇合在一起,白美的微微鼓起;中間一條細細的肉縫在燈光下發出柔艷的紅膩光澤,宛如一件精緻的藝術品,精美絕倫。
一讓她失望的是,那婦人雖然面帶喜色卻沒有動容,對自己從未示人的美穴並沒有流露出驚艷的表情,似乎自己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尋常女人,可現在的自己不正是一個尋常女人?
因此當那婦人伸出手時,她討好地把雙腿張得更開,把秘處整個綻露出來。
那婦人手指伸入滑膩的肉縫,帶來一陣熟悉的戰慄感。她能感覺到自己下身早已變得濕潤,那只粗糙的指尖帶著微濕的水痕在肉縫間滑動,然後手指朝兩邊一張,將自己密閉的陰唇翻開。
羞恥中,她看到那婦人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自己嬌艷的陰戶第一次毫無遮掩地敞露出來,翻開的陰唇間,嬌嫩蜜肉紅膩欲滴,在燭光下艷光四射。
從那婦人的目光中,卓雲君第一次知道自己女性的肉體有多麼誘人,就像一件第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奇珍。
「啊……」
嬌艷的美穴在婦人撫弄下很快被**濕透,在玉股間顫微微抖動著。
卓雲君心神全部被滑動的指尖所佔據,肉體像鮮花一樣綻開,每一個細小的觸感都讓自己戰慄不已。
那婦人拔出手指,將淫液戲譴地甩在她火熱的面孔上,「乖女兒,起來吧。莫忘了媽媽教你的。」
鏡中的艷女撐起身體在榻旁躺下,然後從木匣中取出那枝木製淫具。白檀木棒底端還連著一塊皮革,黑色的皮面又光又亮,朝兩側延伸開來,形成一條長長的腰帶。
她圓潤雪臀依在竹榻旁,兩條白美的**朝兩邊張開,含笑拿起木棒,將木製的龜頭頂在濕淋淋的秘處,然後拉住皮革兩端在腿間張開,嬌聲道︰「請媽媽移步。」
小紫笑盈盈走上前去,看著美艷的婦人赤條條依在榻上,一邊將木製淫具放在秘處,一邊將嵌著木棒的皮革放到自己腹下,兩手繞到自己腰後,把皮革繫帶一一繫緊。
她把假陽具夾在穴中再來綁系,動作不僅吃力,而且皮革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傳遞到棒身上,隨著她手指的動作,白檀木棒在上柔艷的**中一動一動,使得她身子不住輕顫。
這邊小紫還不時故意挺動小腹在她濕膩的艷穴中戳弄。卓雲君玉臉飛紅,動作也變得斷斷續續,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花了一盞茶時間才勉強綁好。
卓雲君**大張,**中塞著一根粗大的白色木棒,下體早已被逗弄得**淋漓。
那婦人晃了晃淫具,嘲笑道︰「浪蹄子,忘了怎麼說嗎?」
她唇角的笑容略顯僵硬,用微顫的聲音道︰「能讓女兒來伺候媽媽,是女兒的福氣。女兒是第一次接客,有不對的地方,請媽媽指點……」
「把屁股再抬起來些。」
她臀部剛一抬起,那婦人身體一挺,木棒又粗又硬的頂端擠進穴口,一陣撕裂般的痛意傳來,頓時令她花容失色。
那婦人奚落道︰「又不是未開封的黃花閨女,你這年紀連孩子都生得了,還裝什麼模樣?」
說著小紫身體用力一挺,粗大的木棒捅進濕淋淋的**,將紅膩的穴口擠得鼓起。
卓雲君發紅的面孔一瞬間血色全無,她短促地叫了一聲,牙齒猛地咬緊,接著雙腿觸電般一抖向中間合攏,一手情不自禁地伸到腹下,試圖抓住那枝凶狠的淫具。
小紫按住她的膝蓋,迫使她雙腿張開,挺起淫具擠進卓雲君體內。
白檀木的棒身擠在**,在紅膩的蜜肉中越進越深,艷若桃李的美穴被頂得凹陷,柔滑的蜜肉不住抽動。
片刻後,一股殷紅血跡忽然從蜜肉溢出,沾染在粗大的木棒上。
小紫身體微退,拔出淫具。白檀木棒沒在穴中的部分已被鮮血染紅。她挑起眉梢︰「這是什麼?」
卓雲君額頭滲出冷汗,艷紅唇角抽動片刻,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只是顫聲道︰「回……媽媽……女兒……女兒落紅了。」
話聲方落,隔壁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人或是什麼硬物重重碰磕到牆上。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