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其實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黑色的網直接從上面蓋下來,帶著很多完全不友善的黑箭。摔倒王子一秒就把學長塞到我手裏,然後轉身揮動了手,爆炸的轟然巨響傳遍了整座安靜的森林,接著樹上的生物被驚嚇得四處亂逃,還有幾隻小一點的松鼠摔下來、又驚慌的竄走。
被火焰燃燒的網子掉在地上,點燃了枯葉,發出了整串的劈哩啪啦聲響。 雷拉特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在地面上輕輕點了幾下,那些火焰很快的又給撲滅掉了,只剩下一點點的餘光在閃爍著。
「又來了。」阿斯利安看著四周的黑暗,將燈放在地上,『點亮四周的黑暗。』像是術法般的一句話立刻就讓提燈像是日光燈一樣發出強烈的光。包括我們所站的位置,附近一帶全部被照亮了。跟剛才一樣的黑色網子被扔出來,五色雞頭手腳很快的就把網子給打下來,接著後面的箭雨再度被摔倒王子完全的清理掉、連灰都不剩。
我抱著學長,全部的人把我們圍成一圈,然後面對著四面八方的未知敵人。然後我看見的是我們四周的不對勁,剛剛因為太暗了所以沒注意到,在阿斯利安將整個範圍都照亮拉大之後,我才發現就距離我們不遠處的地方有些石柱。
石柱不是很高,大約半個人的高度,上面刻了一些不明的圖紋。
抽出了軍刀,阿斯利安筆直的指向了他面前的方向,「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想找沉默森林的主人好好談談。我們代表公會、身負任務,同時也有契裏亞城的書信,若貴方繼續試圖引起爭鬥的話,我們也會依照判斷進行反擊。」
周圍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聽進了阿斯利安的話,一下子那些偷襲突擊的東西全部沒有了,地上只剩下一點點灰燼還在散著虛弱的火光。
約莫幾分鐘之後,低沉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侵入者們,你們的腳踏在我們禁忌的土地上,驅逐只是要你們離開那片邪惡的地方,沉默森林不歡迎任何人的光臨、也不需要交涉,在我們正式討伐你們之前,盡速離開。』
「我們是為了陰影一事來的,據說夜妖精占卜出有黑色的徵兆降臨,為什麼不好好與我們談談,我代表狩人一族而非紫袍,古老的種族都有所聯盟,我們都是生活在大地上的種族,為此狩人非常有誠意想要傾聽沉默森林的聲音、瞭解沉默森林想避免的惡事。」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阿斯利安收起了軍刀,旁邊的雷拉特也是。
「遠望者會傾聽你們的意見。」他這樣說著。
不知道我要不要附和一下說、妖師一族也可以聽看看。不過我又不代表妖師族、且然也沒有交代說這次出來要聯誼還是啥東西的,所以就算了。沉默突然又襲來,這次維持了好幾分鐘,大概是那邊的人正在討論什麼。五色雞頭收回了獸爪,有點無聊的打起哈欠。
因為對方討論的時間有點長,我重新把視縫放到了那些小石柱上,赫然發現那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斗篷、斗篷的連身帽子壓得很低,將他的臉完全給遮住,那個人就站在那裏,面對著我們,異常的是除了我之外,就連式青也沒有注意到那邊多出了個人。
「式……」正想提醒他們,我才剛張開口,剛剛那個聲音就打斷我的動作了。
『你們可以進入我們的部落,但是你們的腳踏在黑色之地、魔森林的入口,請隨著我們的人離開那裏。』
「魔森林?」
沒有回答阿斯利安的疑問,約在兩秒之後,阿斯利安面對的方向走出來兩個打扮很相像的人,都穿著黑灰色的斗篷,露出的發和皮膚都是之前我們看過的那種黑嚕嚕顏色,如果不是他們自己走出來,還真找不到他們藏在哪邊。黑色的斗篷上繡著精緻不顯眼的灰色紋路,那個紋路我哈威恩身上的服飾也有看過,他果然真的是屬於這裏的人。
「請到這邊。」似乎有點匆忙,領路的其中一個人催促著我們移動腳步。不知道他們是在緊張什麼,我總覺得這兩個夜妖精似乎很慌張,完全不想在這邊多留。同樣也看出夜妖精的神情急促,阿斯利安等人沒有多問,只拿起了地上的燈,就示意我們跟上。
下意識的我又看向剛剛石柱的方向。那個人不見了。
領路的夜妖精發出驚恐的叫聲。
我看見包圍著我們的樹身上真的浮現了猙獰的人臉,糾結的紋路在光影的錯落下非常可怕。
「啥鬼!」五色雞頭立刻甩開了兩邊的獸爪。
「有東西。」揮出了軍刀,阿斯利安反應非常快的將最靠近他的夜妖精往自己後面一拉,幾乎是在同時,那個夜妖精的背後迸出了血液,一條刀痕直接劃過了夜妖精的背脊;而另外一個沒來得及閃避的夜妖精就沒那麼好運了。
他在發出最後一個慘叫聲之後,連著斗篷的頭顱被人削開了一半、血液和某些液體夾著怪異的聲響灑落在地上,身體頹然倒下,抽搐了幾次之後就不再動彈了。
「魔森林的使者來了。」那個背後中了一刀的夜妖精驚慌地叫著,血液從他的嘴巴裏面咳出來,因為傷勢很重、他摔在地上掙扎了幾下,被阿斯利安架起。
「不要管他!」摔倒王子正要把那個夜妖精推走拉開阿斯利安時候,黑亮的光芒比他更快一步的閃過。發出了悶哼聲,阿斯利安拽著夜妖精倒退了好幾步,光亮照出了他的脖子上出現了不太淺的血痕,大概只要再晚幾秒躲開就會被人直接砍過去。
我們完全看不見是誰在攻擊我們。「魔森林的使者……」陷入驚恐狀態的夜妖精又哀叫了幾聲,對看不見的東西表現出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害怕。快步推開了夜妖精,摔倒王子直接捂住了阿斯利安的脖子,紅色的血不斷從他的指篷裏面溢出。
我可以感覺到摔倒王子非常憤怒,甚至他轉頭想要對那個礙事的夜妖精出手、不過被阿斯利安攔下了。
「要算帳的話等等再算吧,快點離開這邊。」式青拉了兩三次地上的那個夜妖精,不過對方只顧著喊叫,根本爬不起來。「嗤!有種就現身一對一的跟本大爺單挑,本大爺絕對把你幹掉當肥料!」無懼於那個「魔森林」使者,五色雞頭很亢奮地盯著周圍看。
『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
式青的聲音從我腦袋裏面來,非常慎重的,『是個很危險的對手,而且完全不友善。』後面這兩句根本是廢話,早在對方削掉夜妖精頭顱時候我就知道他很不友善了,難道會有人一邊友善一邊砍掉你的頭嗎!
圍繞著我們的猙獰樹臉突然開始緩緩地張開了嘴巴,從糾結的樹身中傳出了一種奇異的聲音,好像是很多那種病人發出的呻吟、也很像是在唱歌,低低沉沉的拖著,總之就是那種讓人一聽就頭暈目眩、完全不舒服的聲音。
「這是妖魔聲。」立刻反應過來的式青突然發出大叫,「這附近有妖魔,快點退出去!」
聽見「妖魔」兩個字之後,不只阿斯利安,連摔倒王子的臉色都變了。站在我後面的雷拉特突然發出悶哼聲,接著是兵器碰撞的聲音,只維持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他肩上就出現了血痕,致命一擊被擋下了,所以沒有受到嚴重傷害。
「米納斯。」騰出一手抽出了米納斯,我對空氣開了一槍。
大量的水氣馬上形成薄薄的水牆覆蓋在我們周圍,把那些唱歌的樹跟聲音都隔絕開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抓住了空檔,阿斯利安接住了式青拋過去的藥水快速地治療了脖子上的傷口,然後將剩餘的藥水都灑在那個夜妖精身上。夜妖精發出了哀嚎,不過比剛剛鎮定了一些,「魔森林……禁忌的黑色地方……魔森林的使者會將靠近的東西都殺光……」
「魔森林的使者是啥鬼?」五色雞頭盯著水牆外面,隔絕了聲音之後,他緊盯著可能會出現的任何影子。
「守門人。」夜妖精困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水的防禦應該沒辦法維持很久,剛剛那個使者相當可怕,可能擁有和黑袍相對等的力量、或者更高於黑袍。」看了摔倒王子一眼,阿斯利安這樣說著。幾乎像是印證他的話,水牆在兩分鐘之後完全崩潰了。
水牆一崩潰之後,外面樹的聲音又尖銳的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我們躲避,樹的聲音變的更大、而且更兇猛,一聽到聲音我完全就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老頭公很快的在我們周圍怖下了新的保護結界,那些聲音又減弱不少。
「快離開這裏。」架起了虛弱的夜妖精,阿斯利安揮動了一下軍刀,颶風打散了那些聲音。
就再聲音削弱的那一瞬間,我真的看見了一道人影出現在阿斯利安正上方,折射著微弱光芒的黑色武器當著他的頂上毫不留情的劈下去……站在他後面的摔倒王子反應比扶著夜妖精的人快了一步,他一把江阿斯利安往前推倒,那把黑色武器就直接砍進了摔倒王子的身上。摔倒王子幾乎是同一秒出手抓住了對方,同時也讓我們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攻擊我們。
那是我剛剛看見那個站在石柱邊的人。身形和阿斯利安差不多,不特別的巨大,但是也不會太過於嬌小,黑色的鬥蓬和壓低的帽子讓人全完看不出來他長什麼樣子、是男或是女,對方連一點吭聲都沒有發出,隱約可以感覺到斗篷底下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死死盯著摔倒王子。就連他已經離我們這麼近了,我還是感覺不到任何一點屬於活著生物的氣息,就像這個人好像只是空氣形成物一樣,冰冷得沒有生命。
那把屬於魔使者的黑色長刀兵器有一半卡在摔倒王子的身體裏面,穿透的刀面上沾滿了摔倒王子的鮮血。和夜妖精一起跌在地上的阿斯利安回過頭,在看清楚之後膛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夾雜著怒氣和驚嚇以及更多不知名的情緒,「休狄!」
「下賤的種族居然敢碰本王子的身體!」吐出了血沫,摔倒王子整個就是暴怒。
帽子下的臉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掙扎了一下,發現兵器拔不出來之後他立刻從身上抽出另一柄短刀直接要從摔倒王子的脖子刺下去。
幾個微弱的聲音響起,那把短刀整個被打飛,我看見之前那個水晶珠子掉在地上,靜靜發著微光。
接著那個魔森林的使者踉蹌了一下,一把刀從他胸口突刺出來。
「還不趁機快走!」穿著武裝的哈威恩領著一群夜妖精出現在我們面前。
「休狄!」
從地上爬起來的阿斯利安被幾個夜妖精架住,然後拖開。制住了魔森林使者的哈威恩用不知名的語言大聲地對自己的同伴喊了幾句話,闖進來的夜妖精武軍又急又快的一撈到人馬上就退出去。
「喂喂!你們這群焦炭渾蛋!本大爺還──」正在抗議的五色雞頭被三四個夜妖精用布塊塞住嘴巴,拖走。
「你也快離開!」按住了黑色使者,哈威恩對我抬了抬下巴,「我們無法壓制使者太久。」
「休狄他──」看著同樣被魔森林使者貫穿的摔倒王子,我讓其他的夜妖精先把學長扶走,然後拉住了摔倒王子想要把他從刀上拔下來。
「快滾!」摔倒王子完全不賞臉的對我罵了兩個字,但是聲音已經很虛弱了。
「沒有人能從魔使者的刀上離開,我們只能把奇歐妖精放在這裏。」哈威恩冷冷地看著剛剛推倒他同伴的人,眼睛裏面一點溫度都沒有。「本王子才不需要賤民的救助。」摔倒王子也很有骨氣地拒絕對方的救助。
「閉嘴啦!」我直接從摔倒王子的頭上巴下去。他少講一點話是會死嗎!
還來不及把人拔出來,那個被哈威恩壓制的魔使者突然有了動作。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他硬生生的折斷了卡住他的刀,整個人從剩下的斷刀裏面拔出來,接著鬆開自己的手任由摔倒王子倒下,一回過頭就直接把哈威恩給打的翻出去。
卡在摔倒王子身上的黑刀發出一種詭異的光。
我抽了兩三次,那把刀就像是被強力膠黏住一樣根本動都不動,趁著哈威恩纏住了魔使者的空檔,我拖著摔倒王子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魔森林的使者一動彈之後,那些夜妖精都立刻四散,完全不敢留下。
不知不覺,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半扶半拖著摔倒王子走到剛剛那些小石柱裏面了,我才注意到石柱的範圍裏根本是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土地上只有黑色泥土。
『快從那裏出來!』某種淡淡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腦袋裏面,『快!』
我看不見有誰在我附近,但是摔倒王子已經整個暈過去了,我身上、地下全都是他的血,而且說真的他有點重,我沒有辦法一下子離開這個地方。接著,我聽到一種怪異的聲音,原本滴落在地上的血居然開始被土地給吸收進去了。扶著摔倒王子,他身上的黑刀已經不再有光,我試圖性的一拉,居然將刀整個抽出來,但是伴隨著刀離體後,大量的血液全都噴灑在地上,被土地給貪婪得吸收乾淨。
然後,剛剛那魔使者就站在我們面前。他連衣角都沒有一點缺損,只是悠然的彎下身,撿回了他的黑刀,然後在我們的面前高高舉起,像是執行最後儀式一樣。說真的我從以前就面對了好幾次逼在眼前的死亡,但是第一次我看見死神幾乎就站在我身邊。
『不可以。』
烏鷲的聲音突然穿進我的耳朵裏面,像是竭盡全力的大叫聲讓我一瞬間恍了神,有那麼幾秒我以為我和摔倒王子站在那個樹屋裏。魔森林的使者停頓了一下,然後疑惑的左右張望,像是也聽到那個聲音一樣。
就在他停的那短短幾秒,我看見他身後出現了熟悉的身影,一腳把魔森林使者給掃開了好一斷句哩,黑色的使者重重地撞在有臉的大樹上、然後停下了動作。
每次都在危險時候跟上來的學長喘了口氣,紅色的發亂七八糟地散在他身上,完全看得出來他是即時掙脫夜妖精跑過來的。不顧自己的狀況,學長快速的在摔倒王子身上點下了幾個止血的法術,讓他的血液暫時緩止下來,「抓好!」他只丟給我兩個字。
抓啥抓好?
完全來不及問學長是要我抓好啥,他就已經開始催動了我們四周的元素,像是響應學長的術法,小石柱開始發出光亮,接著黑色的地面出現一種黑光、完全不吉祥的詭異紋路將我們完全的包圍起來。我連忙抓住了學長跟摔倒王子,地面已經出現了劇烈的震動,像是想抗拒我們的侵入一樣。
「你們沒有拒絕我的權利!」兇猛的叱喝了聲,學長用力的拍下地面。那瞬間黑色的陣法直接被啟動,然後快速的散出了光。
一種怪異的味道直接鑽進我的腦袋裏面。
再來我只看到完全的黑暗。
『我們進入魔森林。』
恍惚之間,我好像聽到學長這樣告訴我:『告訴他們你的血緣,與他們進行交涉。』
可是學長……你就這麼放心把所有的事情一次丟到我身上的嗎?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在另外一端等著我們的一定不是天使或神只。
黑暗之中,我好像看到烏鷲朝著我這裏跑過來,不是在樹屋、也不是在深綠色的草原,而是讓人感覺不到任何重量的完全黑暗當中。
『很危險、很危險——』他眼睛腫腫的在對我哭叫著,然後試圖想抓住我的手,但是他的手卻透明得穿過我的,
『不要去那個地方——』大大的眼睛露出了絕望的流光。
烏鷲發出哭聲。
某種破碎的畫面穿過我的腦袋。
那個怕寂寞的孩子消失在我面前,哭聲像是刀一樣切過了我的喉嚨,痛到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連掙扎都無法抓到任何東西。
隱約的,我聽見了艾芙伊娃的琴聲。撥動的琴弦與蒼涼的聲音,重疊上另外一個年輕的青年歌聲。
依舊是那首時間種族的歌謠,悠悠蕩蕩地回蕩在黑色的空間裏面。
之後的孩子們軀體四散
直到消失 不為人所知……
然後,我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