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窈最近感冒,昨天晚上咳了兩聲,今天芳姨就給她弄了冰糖燉雪梨。
暖玉色的梨,綴以橘紅枸杞,冰糖溶化,煨出的梨汁清甜,帶著少許酸。
潤肺清熱,生津止渴。
祝窈很喜歡。吃完後,給祝恆打電話,說馮星晚的事情。
電話響的時候,祝恆正在打檯球,立馬就將手裡的檯球桿丟一邊,把手機從褲袋掏出,看到來電顯示,眉眼悄然舒展。
歪著腦袋開始講電話,語氣很寵溺。
一聽是關於馮星晚,祝恆立刻皺眉,淡聲道:「她和你說什麼了?」
祝恆剛來就碰見馮星晚了。
第一回是在學校外面。祝恆回宿舍,馮星晚放學回家,她走路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後面來了輛摩托車也不知道躲,祝恆本能的拉了她一把,瞅見她長相的時候,祝恆愣了半晌。
她呢,見著自己,別說是行禮,連句謝謝都不說,拔腿就跑。
祝恆回過神,眼睜睜看著她落荒而逃,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就肯定,馮星晚肯定也帶著記憶。看她逃跑的姿勢,多熟練啊。
馮星晚是穿著衡中校服的,祝恆一點都不著急,看著她的背影,嘴角斜斜一勾。很快查出了她在七班。之後去七班門口堵了幾次,她還故意裝作不認識他……
祝恆眼底發笑,輕輕摸了下嘴唇,聽著電話那頭妹妹在擔心,就說:「你放心,我沒想過欺負她……」
馮星晚是他的太子妃,以前是,現在也是。
祝窈疑惑:「哥哥你之前不是不喜歡馮姐姐嗎?」因為這樁親事,祝恆打小就不待見馮星晚。馮星晚第一次進宮的時候,祝恆就皺著眉頭嫌棄未來太子妃長得醜。人家小姑娘當場就哭了。之後兩人相處模式差不多,大部分是祝恆欺負馮星晚,馮星晚哭。
祝恆沒說話。
他的確嫌棄馮星晚木訥,呆呆傻傻,膽子小。每次還沒和她說話,她就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當時還是春風得意的太子爺,自然不喜馮星晚這副哭哭啼啼的模樣。可轉世至此,沒了這樁婚約,他又覺得不自在……
從小就定下的太子妃,憑什麼到了這兒就和他沒關係了?
祝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她,反正就算是不喜歡,她也得是他的。不過他可不敢就這麼和妹妹說,只好認真說:「我是真喜歡她。」
祝恆換女朋友勤快,祝窈還是擔心,特別認真:「馮姐姐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哥哥你如果真的喜歡,就對她好點兒……」不然依著馮星晚對祝恆的害怕,肯定不會喜歡他的。
祝恆應得很快:「放心,我肯定好好哄。」
……
隔天課間操結束回教室,祝窈在樓梯口再次遇到馮星晚。
圓潤的鵝蛋臉,杏眼菱唇,很溫婉的長相。看到祝窈,馮星晚眼眸微愣,似乎有些猶豫,旁邊有女生在和她說話,她心不在焉應著,然後被拉著上樓梯。上去時,還回眸往這邊看了一眼。
蔣甜芽胳膊肘輕輕頂了下祝窈,低聲問:「怎麼了?」
祝窈看向蔣甜芽:「你認識馮星晚嗎?」
蔣甜芽喜歡聽些八卦,聽過一些關於馮星晚的事:「馮星晚很低調的,要不是上次祝恆……」稍頓,看著祝窈,繼續說,「你哥。你哥把人家堵廁所,連她同班同學都不知道,原來她是馮校長女兒。」
祝窈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只知道那女生姓馮,並沒有往昔日欽定太子妃馮星晚這方面想。
「不過我聽說馮星晚以前學習挺差的,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半學期進步神速,現在在七班成績排的上前五,挺厲害的。」
馮星晚知書達理。在大魏時,女孩兒都講究無才便是德,偏生她喜歡唸書。
祝窈頗感沮喪……好像只有自己不是唸書的料哇。
……
週六上午,原澤約祝窈去附近圖書館複習。
昨晚溫度驟降,祝窈畏寒,保暖衣不說,光是羊絨毛衣就穿了倆,一薄一厚,外邊裹了件牛角扣大衣。原澤發微信說已經到了,祝窈匆匆忙忙跑到玄關處換了雙短靴,背起書包就跑出去。
芳姨拿著圍巾自樓梯下來,祝窈已經沒了蹤影。
原澤在小區外面等。
他單肩背著書包,眼神原是平淡的,祝窈一出現,視線就捕捉到了她的小小身影。薄唇抿著,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等祝窈走到他面前,上前兩步,舉止自然的從她手裡接過書包,低頭說:「慢慢走就行了。」
祝窈喘著氣,大衣領子一邊豎起,一邊軟趴趴耷拉著。紅潤臉蛋陷在中間,喘息著,嘴邊冒著白白熱氣,看著略有幾分朦朧。
她看著他,眼睛亮盈盈,軟綿綿的說了句:「我怕你等著急嘛。」
「不著急。」
原澤伸手,幫她將另一邊領子豎起,將大衣最上面的扣子扣好。直接就遮住了祝窈小半張臉。
祝窈輕輕的笑,露出來的那雙眼睛瞬間變得彎彎的。
原澤看著她,說:「走吧。」
「嗯。」祝窈乖乖點頭,走了幾步,歪著頭問她,「你今天怎麼沒騎自行車啊?」
原澤步子放緩:「天氣太冷,待會兒我們坐公交車。」
祝窈上學都是有私家車接送,而在她記憶裡,以前好像也沒有坐過公交車。還挺新鮮的。
祝窈嗯了聲。
出小區走兩百米就有公交站,到時恰好有公交車到站。週末人還挺多,擠上車時,車上已經沒位置。祝窈跟著原澤往裡面挪了挪,站在車後門位置。旁邊有扶手,有三四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搭在扶手上,沒空餘位置。
公交車關門,發動,車廂一陣晃蕩。
祝窈的身形下意識往前傾,很快就有一隻手臂橫在她的面前,將她護住。身形穩住,祝窈靜靜看著面前的手臂,旁邊是原澤胸膛,離得近,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眼睫顫了顫,祝窈猶豫著敲摸摸伸手,衣袖露出一截細白手腕。大衣是藏青色的,襯得她皮膚愈發顯白。
纖細的手腕白得晃人。原澤略一低眉,悄無聲息的把它握住,連帶著著那小團軟軟的小手,捲進他的掌心。手是綿軟的,指尖透著絲絲冰涼。
原澤捏住,然後納入懷中。
祝窈偷笑,腦袋抬起去看原澤,看著他流暢完美下頜線條,喉結突出,輕微的上下滾動著。她的手有些癢,心裡暗想著,不知道摸上去是什麼感覺。
手被他握著,很快就變暖。若非親近,祝窈不曾想過,那個當初如隔雲端的大魏太傅,他的手是這般灼熱。和他的氣質太不相符了。
小區離市圖書館很近,三站就到。下公交車,原澤手也沒松,直接帶她進了圖書館。
市圖書館週二至週日開放,週一閉館,一層二層是文獻借閱中心,二層是音樂圖書館,有個自修區。
在二層揀了個靠窗的桌子,原澤將書包放下,開始給她補習。祝窈拉開椅子坐下,默默把月考卷子拿出來。
看到原澤接過她的卷子細細翻閱,忍不住就是一陣臉紅。接著故作淡定的取出筆袋和草稿本,祝窈小聲的說:「這次發揮不太好,其實有些題目我是會做的……後面時間不夠了。」
原澤拿著卷子坐到她身邊,把壓在最後一張的數學卷子先挑出來:「先講數學。」
57分的數學卷子明晃晃擺在眼前。祝窈小小「哦」了一聲,側目去看他垂下的眉眼,很嚴肅正經的模樣。讓祝窈想起當初原澤教祝恆的時候,就是這樣,師者的氣場一下子就出來了。
祝窈有些沒底氣,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筆,聲音很弱:「原澤……我和哥哥誰好教一點啊?」
當初祝恆不學無術,頑劣得很,可是落在原澤手裡,立馬變得服服帖帖,不過數日,學問大有進步。現在原澤教她半學期,她的數學還是不及格。
原澤側身,望著身旁被數學壓垮的小公主,眉頭皺起,臉蛋白淨透粉,唇瓣輕微撅著,小小的,很可愛。
略有失神,原澤眼睫覆下,遮住情緒,知道小公主心裡在想什麼,說道:「公主很乖,好教一些。」
祝窈才不信。可是止不住歡喜,嘴抿著,眼睛看著他。
大概是最近有些親近,她的語氣都帶著幾分活潑:「要是我能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當初的原澤,十五歲就已是大魏春風得意的少年探花郎,御前極受聖寵。
原澤有些猶豫著說:「其實……臣幼時,也很頑劣。」
祝窈睜大眼睛,不信:「可是我聽說,你五歲就能作詩了……」
「是有些小聰明。」
原澤慢慢的說,語氣很平靜,好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只是比一般人多了幾分天分,年紀小,受了幾句誇讚就洋洋得意,罷學驕矜。後來……後來突遭變故,也就懂事了,開始用功。」
原澤七歲那年,雙親相繼去世。身為侯府嫡孫,原侯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原澤身上。祝窈知道這些,卻不知,原來幼時的原澤,也有調皮頑劣的一面。
祝窈不去提他痛處,只微笑著說:「老侯爺很和藹,有回下雪,我在御花園堆雪人,他還幫我來著。」
原澤笑笑:「那是公主招人喜歡……祖父對臣就很嚴厲。」
與其說是嚴厲,不如說是苛刻,要求他把一切都做到完美,做不到就重來,直到達到目標。同齡孩子能玩的,他統統都不能碰。極度的自律,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的。沒了父母疼愛,漸漸的,也沒了同伴。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剩下的,就是跟著祖父學習,跟著他去應酬。觀察一切,學習一切。
學問知識、謀略,治國之道……也懂得了在他那個年紀不該懂得詭譎人心。
十幾年的時間,他被祖父鑄成一把鋒利無比的劍,用來守護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