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黑蝴蝶面具下的眉毛一挑,嬌聲回道,“您這話……具體是什麽意思呢?”
“關於我‘觀察’到的成果,等到第二局時,我再跟你解釋吧。”封不覺說著,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現在嘛……”
他沒把話說完,就快速翻開了一張牌,下一秒,他低頭看了那牌一眼,緊接著就唰唰地翻開了兩張與其花色相同的牌。
“裁判兄,報分啊。”由於其動作太快,裁判還有點發愣,所以覺哥出言提醒了一聲。
“呃……這……這位先生得三分,請繼續翻牌。”裁判頓了一下後,便吞吞吐吐地接上了這句。
話音未落,封不覺又是快速出手,五秒不到又翻了個“1 2”,還是同“相”——得分。
“三……三分!”這回裁判的反應也跟上了,即刻報道,“請繼續……”
而覺哥的速度也是再次提升,還沒等對方把後半句講完,就接著翻了三張。
結果……依然是同相。
就這樣,封不覺用一種仿佛能看穿卡背的速度接連揭示著桌上的相牌,而裁判也十分配合地快速報著分數。
“三分、請繼續……三分、請繼續……”
就連其他桌上的遊戲者和裁判們也都被這幾乎不間斷的宣告聲所吸引,紛紛側目望之……
短短兩分鍾不到,封不覺便連續得了24分;連他自己都覺得,在這一輪中自己是相當走運了。
或許有人還會奇怪……在前十輪中,兩人的“翻牌總次數”已達75次,就算去掉那15張已經得分的牌,那理應還有60張已知的牌才對,而在這60張牌中,能湊出組合並得分的至少也有30張吧?
錯!
首先,被黑蝴蝶取走的15張已計分卡牌,幾乎全都是“被揭開過兩次以上”的牌,這其中……只有一張是“首次揭開”就被取走的,因為那張牌是她在某一輪的第一手所揭開的未知牌,且她當時正好還清晰地記得與該牌配對的兩張牌在哪兒。
也就是說,單就她得分的牌裡,便有14張已佔用過那60次的“翻牌次數”了……
其次,在桌面上剩余的其他卡牌中,也有被黑蝴蝶“重複翻開”過的卡牌,那些牌多半都是她在嘗試得分失敗時誤翻到的、位於那些得分牌附近的卡牌。
綜上所述,在這第十一輪開始時,桌面上剩余的已知卡根本沒有60張,事實上……只有40多張。而這四十幾張牌中,還包括了兩張在第一輪就被覺哥翻出的“無間地獄”,以及一張在第七輪中被黑蝴蝶翻到的“極樂淨土”;所以,實際能湊出來直接得分的“三相皆明”牌,只有區區9張罷了。
那麽問題又來了……當然了,這次的問題不是“覺哥為什麽隻得了24分”,而是“覺哥是怎麽拿到24分的”呢?
情況是這樣的……
從本局的第一輪開始,封不覺就從沒有去翻過“已知牌”;直到眼前這輪為止,覺哥每一輪、每一手翻開的……全部都是從未被翻開過的未知牌。即使此前已出現過兩張與他所翻之牌花色相同的牌,他也不會回頭去翻那些已知牌來得分……就好比他在第三輪中所做的那樣。
可到了這第十一輪,他的戰術……突然就變了。
他在這個回合的前兩輪翻牌,還是采用“第一手翻未知牌”的進攻方式,但是這兩回,他在成功翻到了“已有兩張相同花色被揭示過”的新牌後,選擇了回頭得分;這樣取下6分後,他又首次采取了“第一手不翻未知牌”的戰術,轉而取走了桌面上“已知的9分”……
且不說他這一套舉動背後暗含的意義,至少在黑蝴蝶看來,對手完成的事情就是——僅在一輪中,就用連續得分扳平了與自己的分數差距。
這種變故……無疑讓黑蝴蝶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然而,這還沒完……
接下來,封不覺再度采取“第一手翻未知牌”的策略,且再度成功了三次,將分數提高到了24分。
此情此景,也讓黑蝴蝶的那份動搖迅速轉化為了驚慌和恐懼……
“你是不是覺得,這有點不可思議?”在這十分恰當的時機,封不覺開口了。
“呵……”黑蝴蝶生硬地擠出了一絲笑意,“不知烏鴉先生……是用了什麽……”
“我並沒有用什麽特別的方法。”封不覺好似能洞察對方的心聲一般,直接打斷了黑蝴蝶的話,並接道,“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都是從概率層面上來說也算正常的事;在我看來……是十分無趣的,因為這根本稱不上是‘賭博’,最多算是‘遊戲’罷了。”
“這怎麽可能……”黑蝴蝶終於是忍不住了,她收起了嬌嗲的語氣,用比較正常的腔調和語速問道,“正常人能在這種遊戲中連得二十四分?”
“呵……你口中的‘正常人’……”封不覺聞言,笑道,“是指那種短期記憶能力弱得可憐、觀察能力形同虛設的人嗎?”他停頓了一秒,接道,“嗯……經你這麽一說……現代人的平均水準大致如此啊。以白種人為例——一個成年人,對一串隨機十進製數字的記憶能力,通常小於等於十三位……這還是在有意識要去記的前提下。”他攤開雙手,垂目看了看桌面,“像這個三重神經衰弱遊戲,足有102張牌,牌上印的還是大多數人都不太熟悉的圖案,若是讓兩個‘正常人’來玩兒,恐怕玩兒到五十輪以上也分不出勝負。”
言至此處,他話鋒一轉:“但……我剛才說的是,‘概率層面上正常’,我可沒說我是‘正常人’。”他微頓半秒,語氣囂張地言道,“我啊……是一個‘可以清楚地記下所有出現過的牌’,且‘知道哪些牌還沒有被揭示’的人。”
對於這話,黑蝴蝶沒有應聲。
講道理……假如是五分鍾之前,她絕對不會相信這番話的,但現在,她將信將疑。
“不太相信是嗎?沒關系。”封不覺又一次道破了對方所想,並自顧自地接道,“且聽我說下去……”他也不等黑蝴蝶回應,直接就開始講解了,“首先,在前十輪中,我無疑是有得分機會的,比如那張‘聲如梵王相’……呵呵……說起來,你真覺得自己那番搔首弄姿會奏效嗎?恕我直言……就算你的對手是個無可救藥的好色之徒,在這種事關自己後半生的重要賭局中,他也不會因為那種因素而分心的吧。”
“你的意思是……那時你是故意不得分的?”黑蝴蝶接道。
“那當然了。”封不覺回道,“在第三輪我翻第一手牌時,桌面上翻開過的卡牌一共只有十二張,除非你那胸有著通過視覺神經抹除別人記憶或者吃掉別人智商的特異功能,否則……就算是‘白種人平均水平’,在那輪都可以得分吧?”
“哼……”對於覺哥的吐槽,黑蝴蝶隻得冷哼一聲,畢竟在這件事上……她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因此,我不得分的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我不想得分。”封不覺接著說道。
“那你想幹嘛?”黑蝴蝶這會兒已經用上了不善的語氣。
“觀察。”封不覺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隨即又補充道,“雖然放棄了這十輪中所能得的分數,但我得到了寶貴的情報——你思考的模式、記憶能力的上限、對決的風格等等,我基本都已經掌握了。”
“哼……是嗎?”對於覺哥的這兩句話,黑蝴蝶顯然是不信的;就算她相信了覺哥記憶力超群的事兒,也不會相信對方能看破自己的思想。
黑蝴蝶十六歲就踏入了名利場,二十歲已是叱吒一時的社交名媛;她也曾天真過、脆弱過、輕信過,所以她傷過、痛過、悔過。今年她三十歲,她已堅強了、成熟了、冷酷了。
她甚至不需這個蝴蝶面具,因為她早已戴上了一張永遠不會卸下的面具;沒有人真正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即使她在一個人的面前褪盡衣衫,也不會敞開哪怕一絲一毫的心扉。
“是與不是,到第二局你就明白了。”覺哥接道,“這第一局嘛……我就先讓你確信一下我的‘記憶能力’……”他一邊說著,一邊又翻開了一張未知牌,“嗯……看來,這輪我的得分就到24為止了。”看到牌後,他如是說道。
黑蝴蝶看了那張牌一眼,接道:“怎麽了?這張又不是天堂地獄,你若是全記得的話,應該是可以得……”
“正因為我全記得,才知道這是不行的。”封不覺又一次粗暴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並接道,“到目前為止,桌面上已經揭示過的牌中,除去地獄牌和淨土牌,剩下能‘成對’的、即已經揭示過‘兩相’的牌還剩六張;而其他的……都是僅揭示過‘一相’的花色了。
“在這要求‘三色同相’才能得分的【三重神經衰弱】中,僅揭曉過‘一相’的牌是沒用的……就比如我現在翻到的這張。
“除非我接下來再翻一張和這個花色一樣的未知牌,否則,我非但得不了分,而且給你多製造了一對‘兩相’的得分機會。
“呵……當然了,前提是你得記得清楚那些‘對子’的位置就是了……”
說罷,他又快速地翻了兩張從未揭示過的未知牌,結束了自己的這一輪。
“說了那麽多……”黑蝴蝶這次沒有急著去翻牌,而是問道,“你還是沒解釋,為什麽你說自己在這輪裡做的事情……‘從概率上來說也算正常’。”
“很簡單啊。”封不覺回道,“以我‘清楚地記得所有出現過的牌’為基礎去思考,你就會明白了……
“這輪一開始時,我就知道總共有九張可以直接得分的‘三相’牌,以及十六張……共計八對‘兩相’牌。去掉你拿走十五張牌、再去掉所有已知牌,從桌面上剩下的其他牌中抽到可得分牌的概率在20%以上——翻五張就會出現一張的概率。
“在第一手時,我根本不用考慮這個概率;如果我沒有抽到可以得分的牌,我只要繼續翻新牌、再觀察你一輪便是。但實際情況是我成功抽到了……於是我先拿下了那三分。
“接著,我獲得了第二輪的翻牌機會,這一輪的第一手很關鍵,概率基本沒變,但萬一翻不到可以得分的牌,我也只能作罷。
“結果,還是翻到了,又讓我處理掉了一對‘兩相’牌。
“從這裡開始,我就不再翻新卡,而是拿走100%可以獲得的分數,將九張‘三相皆明’的牌統統收下,追平了得分。
“平分後……其實我已做好了停止得分的準備,因為剩下的已知對子還有六對,且每翻出一張可得分未知牌後,再翻到的概率就會降低許多。這種拚運氣的狀況,我確是沒什麽信心……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最終我還是成功地翻出了三對來,而這時……翻到可得分牌的概率已降低到了7%左右,從翻五張就可能出現一張,變成了翻十四張才會有一張的情況,結果……如你所見。”
聽到此處,黑蝴蝶那未被面具遮住的雙唇已在微微顫動,她現在能確信的事情有二:其一,自己已經有點跟不上對手的思路了;其二,這種不明覺厲的感覺恐怕意味著對方所說的“記得所有已翻開過的卡、並能算出哪些卡還沒翻開”是真的。
啪——啪——啪——
“好吧……好吧……”沉默了片刻後,黑蝴蝶揚起雙手,為覺哥鼓起掌來,並且恢復了那種做作的態度,“烏鴉先生,我承認您的記憶能力在我之上,也對此深表敬佩。”
“過獎。”此時,封不覺已坐回了椅子上,用吸管嘬著香檳,悠然回道。
“只是……你這人啊……”黑蝴蝶媚笑道,“是不是有些太愛炫耀了呢?”她又一次俯身向前,將手肘撐在桌上、單手托腮、大秀福利,“假如你悶聲不響地再等幾輪,僅適當地撿走一些分數,然後等到兩張‘極樂淨土’都成為已知牌的那一刻,一口氣將桌面上的明相數提升到‘二十五相’,並立即翻出兩張淨土牌來反敗為勝……那我,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哦?”封不覺戲謔地笑著,回道,“你的意思是……目前的情勢下,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