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追殺洛漸清和玄靈子的事情,已然不是當初那般簡單。
原本對於太華山和妖族來說,他們只是遵從祖訓,為了消滅妖物而追殺洛漸清。但對於斷魂宗、白家等勢力來說,他們卻是要藉機剷除異己,鞏固自身的地位。
然而這些年來,死在洛漸清手中的兩族大能已經不計其數。光是白家便死了一百多位精英,連下一代的家主繼承人都死在了洛漸清的手中。白家老祖甚至下了血令狀,勢必要將洛漸清抓回來,拔出他的元神,讓他生生世世飽受烈火炙烤,永世不得超生。
很快,正道人士便決定派出八成的大乘期修士,先從夢煞之地的外圍進行搜捕。
鬼炎老祖道:「能進入夢煞之地的修士,無一不是可操縱元神之力的大乘修士。十一年前,那洛漸清只是一個渡劫後期的修士,既然他這十一年都藏在榮國,那他肯定沒有突破大乘期,否則絕對會引起天地異象,被我們發現。」
妖族的一個妖尊點頭道:「是,他應該沒有大乘期。」
鬼炎老祖又道:「既然如此,那洛漸清以渡劫期的修為,肯定不能深入夢煞之地。就算他天賦異稟,只要他深入其中,必然會遭遇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夢煞,他無法承受。」
聽著這些話,昊星子沉思許久,一直沒有開口。
陰姬坐在柔軟的躺椅上,目光幽幽地盯著那白髮白眉的老頭。她含笑看了片刻,忽然開口:「昊星子,你莫不是捨不得去追殺你的師弟和師侄了吧?」
一句話,便讓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都聚集在了昊星子身上。
昊星子神色一凜,立刻道:「那我們便沿著夢煞河,將夢煞之地的邊緣搜尋一遍!」
夢煞之地作為四大險地之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多的大乘期修士。無數的夢煞彷彿瘋了似的從四面八方往邊緣處聚集,洛漸清站在山洞口,遙望著紫霧往西方而去的情景,沉吟片刻,道:「看樣子,他們已經抵達夢煞之地,開始找尋我們了。」
之前玄靈子曾經說過,每個夢煞在兩次蛻皮的百年之間,只可以布下一次幻境。若是幻境成功了,那麼被迷惑至死的修士便成為了夢煞的食物,能夠提高夢煞度過下一次蛻皮的幾率;若幻境失敗了,那等待夢煞的只有死亡。
對於夢煞來說,蛻皮幾乎是一場死局。
這夢煞之地到處都瀰漫著紫霧,可是能度過一次蛻皮、真正成為夢煞的紫霧,又有幾個?
相比於幻境失敗,蛻皮對於它們來說更加凶殘,所以當好不容易有一大堆食物登上夢煞之地後,它們都瘋狂地往那邊湧動。
即使有可能失敗,也要去爭奪,這便是夢煞的殘酷生存。
紫霧畢竟是虛無縹緲的,而夢煞卻是有意識的。想要分清兩者十分艱難,但是既然夢煞主動地往西邊而去,那玄靈子便能簡單地分辨出它們,也能抓到更多夢煞。
夢煞是煉丹的頂尖材料,沒有夢煞,想要煉製九品神丹簡直是痴心妄想。
玄靈子將一隻夢煞扔入丹爐中,運轉靈力化為一道道細絲,小心地以元神為火,炙烤著鼎中唯一的一顆圓潤丹藥。他做得異常小心,因為這是他第三次的嘗試。
當玄靈子煉丹的時候,洛漸清便在旁邊修煉,偶爾會偷偷地瞧上幾眼。
太華山上,最擅長煉丹的無疑是天下第一煉丹大師玉清子尊者,第二位的是掌門昊星子尊者,而第三位的便是玄靈子。這並非說玄靈子在煉丹上的天賦不如玉清子和昊星子,只是他修煉時間至今也不過四百多年,且並未專注煉丹。
在過去的四百多年裡,玄靈子曾經煉製成功過一顆八品神丹。這顆神丹原本是他想送給洛漸清邁入元嬰期的法寶,但是他並沒有參與到洛漸清跨越元嬰期的過程,後來他便直接將神丹送給了早就晉階元嬰期的洛漸清。
六十年前,洛漸清前往魔道宮時,便曾經用這顆神丹騙了玉清子尊者,讓她誤以為青君散發出來的丹香是這顆神丹的丹香。
而在斷情崖底,這顆神丹便被洛漸清吞吃下腹,因此他才能極快地恢復傷勢,去尋找玄靈子。
從玄靈子第一次煉丹到如今,他已然煉製過上萬顆丹藥,卻只有一顆是八品神丹。
七品丹藥便是人間極品,而八品和九品的神丹更是高深莫測。
玄靈子的精神高度集中在那小小的丹爐上,他已經端坐在丹爐前整整百日,額上佈滿了汗,一身白衣上也沾染了些許灰塵。洛漸清很想為他擦汗,可是卻明白,此刻絕對不可以去打擾對方。
眼見著抓過來的夢煞被一隻隻地放入丹爐中,可是八品神丹仍舊沒有任何起色,洛漸清不由蹙起了眉頭,暗自想到:「莫非在一年之內,這顆丹藥永遠無法煉製成功嗎?」
一年之內,洛漸清和玄靈子要做好多重準備。
當洛漸清準備突破大乘期時,玄靈子會布下九道陣法,為他擋住天道的窺探。同時還會提前為他煉製一顆八品以上的神丹,助他一臂之力。最後,玄靈子會親自護在左右,加大洛漸清成功的幾率。
至於洛漸清,他則要窮盡所能地去體悟《九蓮奪天錄》的第七奪。
放眼天下,唯有三萬年前的九蓮尊者修煉到了《九蓮奪天錄》的第七奪。洛漸清有種奇怪的感覺,若是他不能在大乘期前突破到第七奪,那等他晉階到大乘期後,想要再突破第七奪境界便是難上加難。
《九蓮奪天錄》,第一奪「奪春秋」,第二奪「奪法義」,第三奪「奪是非」,第四奪「奪因果」,第五奪「奪生死」。這五奪是天道對天下生靈的取奪,而從第六奪「奪日月」開始,則是天道對萬物不變之永恆的取奪。
洛漸清運轉靈力,《九蓮奪天錄》的虛無力量便從丹田之中擴散出去,擴散到整個山洞。
透過這虛無的力量,洛漸清雖然緊閉著雙眼,但似乎看到了很多奇異的東西。一道道晶瑩的光線從山洞中的每個角落、每個物體上浮現出現,一頭連向天空,一頭連向大地。
這些閃爍著光芒的細線十分密集,在一顆石頭上,可能會有很多線,有連向天空大地的,也有連向其餘物體的。再看看那丹爐,它的身上也有許多線,最多的線是從玄靈子的身上凝聚到丹爐上、再從丹爐凝聚到中心的那顆靈丹上,也有的線奇異地飄到了外界,指向十分遙遠的地方。
或許這些線連向的便是以後將被玄靈子抓住,再投入這丹爐中的夢煞。
這些線對於洛漸清來說並不陌生,在他修煉了第四奪「奪因果」後,他便能看見這些線。隨著修為的日漸增高,他能看到的線也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凝實。
以往洛漸清便認為,這只是普通的因果線,可是他卻不自主地望向了每個物體最下方的一根線——
那是一根鮮紅色的線,粗壯結實,直指大地,不向天空。
這根線到底是什麼,洛漸清並不清楚,但他卻隱隱覺得,這根線與《九蓮奪天錄》的第七奪有著奇妙的聯繫。為何因果線不再指向天,只指大地?這根線到底意味著什麼,竟然與天道無關?
洛漸清體內的靈力慢慢地紊亂起來,他的額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眼瞼下的眼球不斷顫動,嘴唇也漸漸發白。狂暴的靈力從洛漸清的身上散發出來,瘋狂地撞向了山洞地各個方向,直接碾碎了一張竹椅。
玄靈子立刻睜眼,腳尖一點,飛身上前,右掌按在了洛漸清的背後。
「漸清,醒來!」
溫潤的靈力順著手掌與後背相觸的地方,傳入洛漸清的身體裡。就好像在最炎熱的夏日,忽然來了一汪冰涼的水,玄靈子的靈力在洛漸清的筋脈中流淌,令他舒爽得發出一聲低吟,那暴躁起來的元神之力也終於恢復平靜。
過了足足三天,洛漸清才虛弱地睜開雙眼,眼神中全是疲憊。他後仰著躺在了玄靈子的懷中,儘量地運轉靈力,讓自己從走火入魔的境界中走出,同時開始思考剛才在那瘋狂的時候,自己突然感受到的一點奇異。
良久,洛漸清才啞著嗓子說道:「師父,我昏了多久。」
玄靈子一手抱著洛漸清,將他帶到了竹榻之上,溫柔地放下,道:「從你走火入魔開始,已經過去了三天三夜。」
洛漸清也未曾想到會有這麼久,他凝思片刻,道:「我實在無法清楚,師父,《九蓮奪天錄》的第七重境界到底是什麼?他要我奪走的東西我已經幾乎奪完,為何這世上還會有三奪境界?難道還有什麼東西是我忽略的嗎?」
玄靈子伸手擦拭著洛漸清額上的汗,望著青年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龐,玄靈子的眼中飛速地閃過一絲心疼,他拉住了洛漸清的手,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正在兩人的雙手交觸的一剎那,洛漸清忽然身子一僵,雙眸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玄靈子。玄靈子被他這表情弄得有些詫異,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的額上,輕輕摸了摸,問道:「怎麼,是否還有不適?」
三天前的一幕在洛漸清的眼前閃現,時至今日他終於想起了七十年前被自己忘記的一件事!
當他第一次學會奪因果去看他人的因果線時,他便發現,在隔壁的竹屋中,他的師父少了一根所有人都有的因果線!
那根鮮紅色的因果線,不連天空、只連大地的因果線,玄靈子並沒有!
如今的洛漸清已經可以看到沒有生命的物體的因果線,可是玄靈子的那根因果線他還是沒有看到!這根因果線到底意味著什麼,為什麼玄靈子會沒有這根因果線?為什麼……為什麼?
這根因果線,連他自己都有!
洛漸清儘量保持平靜,他想了許久,終於問道:「師父,這些年你修煉的時候,可曾覺得有哪裡不對?」
玄靈子聞言,微微蹙眉,問道:「有何不對?」
洛漸清道:「師父,你……你可曾覺得,對天道的領悟十分緩慢,或者對境界的……」說到這,連洛漸清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玄靈子對天道的領悟有問題?他在境界上晉階太慢?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二百多年便跨越化神,四百歲時已有化神中期的修為!
放眼這世上,有幾人會有如此成就?連當初驚才絕豔的九蓮尊者,也不過如此!
玄靈子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狐疑,他耐心問道:「漸清,到底怎麼了?」
望著玄靈子關心的臉龐,洛漸清的心中天人交戰。他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這樣的事情,但是只是片刻,他便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師父,在我的眼中,你……與其他所有的人甚至是所有的物體,都截然不同。你少了一根因果線,一根非常奇異的因果線。」
接下來,洛漸清便將自己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告訴了玄靈子。他沒有保留地告訴玄靈子關於自己知道的所有《九蓮奪天錄》的細節,並且詳細地描述了因果線纏繞世間萬物、最終與天空相連的情景。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
就算是一顆極其細小的石子,當他落在一片大地上,它便與這片大地有了因果聯繫;當它被某個凡人輕輕踢飛,它便與這個凡人有了些許聯繫。
有的因果在時間的流逝中,會慢慢消失,但是有的因果卻是生生世世不會熄滅。
洛漸清語氣嚴肅地說道:「這便只是因果。事實上,在空氣中,一直都存在著一根根的線。這些線從大地連接上天空,有的時候甚至只是隨意的漂浮在那兒。我將它們認定為,天道規則。」
將這一切全部解釋完了以後,洛漸清轉首看向玄靈子,緊張而又認真地問道:「所以,師父,你所少了的那根線,到底是什麼……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