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子話音落下,石室內並無任何聲響。
只見玄靈子雙指併攏,一道金色劍氣穿破蒲團前的石桌,頓時,一個晃晃悠悠的殘魂便從石桌中現身。他身形虛渺,似乎下一刻就能潰散,但是嘴裡仍舊不停地重複著「是人是妖」四個字。
如果此刻洛漸清能夠醒來,他恐怕一下子便能發現,這個聲音正是在第六關中與他纏鬥多時的那個。這只是一抹殘魂,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太多靈智的殘魂,卻包含著原主人的執念,久久不散。
「是人是妖,是人是妖……」
玄靈子淡漠的臉龐上並無表情浮動,他眉間的八瓣金蓮忽然綻放出萬丈光芒,那殘魂便痛苦地嚎叫了一聲,接著顫抖地抬起頭看向他,打量了許久後,尖銳地叫喊道:「你是妖!」
玄靈子輕哼一聲,冷笑道:「我為何是妖?」
那聲音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張揚五爪地就往玄靈子的身上撲來。
玄靈子劍氣一指,那殘魂便慘嚎起來,他眼睛裡的色彩漸漸清明。又過了半晌,他才忽然抬頭看向玄靈子,語氣驚訝地問道:「元神?!」片刻後,殘魂驚恐道:「一半的元神……你是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玄靈子並不理會這殘魂的話語,一張清冷的臉龐仿若冰蓮般的冷漠,他淡淡道:「你既已恢復神智,那便為冤枉我徒兒是妖的事情,賠罪去吧。」
不等對方攻擊,殘魂便聲音嘶啞地吼道:「他是妖,他是妖,他是妖!」
玄靈子冷笑:「一派胡言!」
殘魂聲音顫抖地說道:「不被蒼天八十一大道和三千小道所容,他不是妖還是什麼!」
「不為人修的天道所容便是妖?」
「是!」
玄靈子長袍一甩,點點金光在石室裡落下,他聲音淡然地問道:「那我呢。」
那殘魂一下子啞口無言,須臾後,他彷彿再次瘋魔,開始不停地念叨著:「大乘期的妖修,大乘期的妖修……妖尊,是妖尊……你是妖,你是妖,你是妖!」
細長的鳳目在這個瘋子似的殘魂上落了一瞬,玄靈子神色漠然地望著這個殘魂在自己的面前痛苦抱頭,那殘魂根據本能似乎想對他進行攻擊,但是每當抬頭看向他,便膽怯地轉過視線。
到最後,這殘魂慢慢飛起,在石室中不斷撞擊。他並沒有實體,只是一邊喊著「妖尊」一邊喊著「是人是妖」,一邊不停地用自殘的方式虐待自己。
對此,玄靈子只是安靜地看著。即使這殘魂撞到李修晨的身上,讓昏迷過去的李修晨打了個寒顫他都沒有阻止,直到殘魂即將撞到洛漸清的身上,玄靈子才雙眸一縮,拂袖將殘魂捲了回來。
化神期大能的聲音如同虺虺雷鳴,在狹小的石室迴蕩。
「既已死去,又何必執念?人妖自古不兩立,這一代,我已為人族做了一切能做的,人妖兩族早已和平百餘年。如今你也該離去,這才是你的歸宿。」
「是人是妖……妖尊……你是妖尊……」
「你污衊我徒兒是妖,害他險些被奪舍,連累他到如此地步,也是該做出賠償了。」
「妖尊,你是妖尊,你……啊啊啊啊!!!」
玄靈子長袍一拂,一抹金色的光芒便穿過那殘魂的身體,讓他痛苦地嘶嚎。一盞茶的功夫後,殘魂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他沉默地低下了頭看著地面,彷彿沒了意識。
玄靈子低聲道:「除了那個人,將其他人該有的獎勵送給他們。」
殘魂看了牆角處的李修晨一眼,輕輕點頭:「是。」
天空中的雷雲更加厚重,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似乎在譴責玄靈子的這句話。
然而玄靈子並不理會,他再道:「對我的徒兒,做出你該有的補償。」
殘魂點頭:「是。」
玄靈子拂了長袖,只見那寬大的博袖中,忽然飛出了一道血紅色的光芒。
天空中的雷雲更是凶狠澎湃地叫囂起來,一道道的雷霆在儀天山脈附近劈下,甚至有一道粗壯得毀天滅地的紅色雷霆目標精確地往玄靈子身上劈去。
玄靈子眉間金光一閃,玄靈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劍指蒼穹,磅礴的靈力衝天而上。
雷霆與金劍在半空中交匯,發出震天撼地的聲響。
那一刻,北斗真君遺蹟附近的山峰全部夷為平地,強大的聲波向四周擴散出去,將早就好奇地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修士們震飛,元嬰期以下的修士齊齊吐了一口血,煉氣期的更是重傷得暈了過去。
雷雲還在叫囂,但是卻不敢再劈下雷劫。而在石室裡,殘魂低頭看著地面,洛漸清昏迷不醒,並沒有人知道,當今世上最強大的修士踉蹌了身子,重重地吐了一口血。
那血中有金光閃爍,玄靈子將半個身體撐在了玄靈劍上,抬頭看向殘魂:「這是我徒兒的東西。」
話音落下,那道血紅色的光芒便飛向了殘魂,殘魂原本想接,可是還沒伸手便被那可怖的氣息震懾住了,只能老老實實地站著,看到那道血紅色的光芒停在了自己眼前。
殘魂畢恭畢敬道:「是。」
玄靈子看著那抹血紅色的光芒,沉吟許久,最終還是拂手擦去了紅光中的一點東西,接著他抬步走到洛漸清的身旁。
青年清俊秀美的臉龐上佈滿了汗水,但是卻呼吸平穩,明顯已經陷入了睡眠。
玄靈子沉默地看了許久,輕嘆一聲,手指點向洛漸清的額頭,像之前對付李修晨一樣取走了一道白色的光芒。他的動作溫柔至極,洛漸清只是悶哼了一聲,便沒其他反應。
下一刻,玄靈子陡然消失,一道金色光芒穿破遺蹟的結界往太華山的方向飛去,最終消失在太華山的護山大陣裡。
太華山,蒼霜峰。
一座恢弘雄偉的大殿矗立在蒼霜峰的峰頂,俯視整座山峰,散發出浩然正氣。在這大殿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挺直了腰背正坐在一個蒲團上打坐。
他的面前是整整四層的本命燈,第四層共有數十盞燈,第三層共有六盞燈,第二層只剩下了兩盞燈,而在最頂上的一層,只有唯一一盞金色本命燈閃爍火光。
太華山掌門昊星子閉緊雙目,打坐修煉。就在這一瞬間,只見最頂上的金色本命燈忽然黯淡下去,昊星子睜開雙眼,驚駭地望著這一幕,低聲驚道:「玄靈子師弟?!」
話音剛落,昊星子化成一道白光,飛向太華山最中央的那座玉霄峰。
而在距離太華山數百里遠的儀天山脈中,太華山和儀天派的弟子們還在接受殘酷的歷練。
萬丈荒原裡的妖獸多到數不勝數,太華山的修士們自幼便被師父派去萬獸嶺廝殺,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但儀天派的弟子們就不同了。他們大多數根骨就不夠,也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很多弟子早就捏碎玉牌離開了遺蹟。
所以真正出了萬丈荒原的時候,太華山還剩下十五人,儀天派卻只剩下了兩人。
一行十七人,在第六關中碰到了面。奇怪的是,在這一關裡他們等了許久,都只有一片黑暗,彷彿什麼都不存在,讓他們心生困惑。
而在第七關天樞關中,洛漸清手指微動,慢慢甦醒。
剛剛與那妖狐經歷過一番奪舍爭戰,洛漸清早已靈力枯竭,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睜開雙眼,看到李修晨正躺在牆角,渾身都是血。
洛漸清雙眸一眯,還未反應,卻忽然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氣息。他轉首看去,只見一道虛渺的影子正飄在蒲團前,低頭不語。
洛漸清睜大雙眼,已然準備從納戒裡取出青竹傘,只聽殘魂低聲道:「歷練結束,你失敗了。」
這聲音剛落,李修晨的身上便閃起了白光,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遺蹟裡。
洛漸清怔愣地看著這一幕,似乎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不過是與魅影妖狐纏鬥了許久,接著就昏迷過去,怎麼一睜眼忽然冒出了一個殘魂,李修晨似乎也受了重傷?
洛漸清提起剛剛才恢復一點的靈力,戒備地提防四周。
殘魂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度過了本君的遺蹟,現在本君將自己的三樣法寶交送與你。」
頓了頓,殘魂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憤恨的神色:「人妖不兩立,我必滅妖族!我北斗真君馳騁戰場多年,一人滅殺過萬頭妖獸,人族與妖族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三樣法寶對妖獸最為靈敏,可助你斬妖除魔。」
三道白光出現在了洛漸清的面前。
對此,洛漸清:「……」
……所以說,這是怎麼了?
殘魂並未說完,他繼續道:「這裡,還有本君的一樣秘笈,也同時交付於你。」
這一次,殘魂說的很簡單,沒有再說其他廢話。一道血紅色的光芒直直地飛到洛漸清的面前,此刻的洛漸清已經恢復了三成靈力,他抬手抓住了那道紅芒。
這是一塊血紅色的玉牌,只有巴掌大小,卻彷彿是鮮血凝結出來的一般,色澤鮮豔,刺骨奪目。抓在手上好像能灼傷了手似的,即使此刻它平靜地等待著主人的翻閱,可是強大的威壓卻從這玉牌上散了出去,讓空氣凝滯。
洛漸清眉頭緊蹙,轉手看向殘魂,道:「前輩,不知這……」
聲音戛然而止,在洛漸清驚訝的目光中,那殘魂茫然地抬起了頭,身形也化為無數個白點,漸漸消失在這石室裡。只有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還在久久迴蕩——
「是人……是妖?」
這聲音夾雜著穿越時光的執念和遺憾。
既然殘魂已經消失,那洛漸清別無他法,只能打量起自己得到的這四樣東西。白光裡的三樣東西有一樣是地階法寶,兩樣是玄階法寶,雖說都挺珍貴的,但也是一個元嬰修士可以擁有的。
唯獨這血紅色的玉牌,讓洛漸清十分迷茫。
這玉牌上散發的恐怖氣息彷彿穿透遠古,向他襲來。
難道那北斗真君真有這麼大的造化,既可以布下這恐怖的北斗七星陣,又可以得到如此可怕的玉牌?
猶豫了許久,洛漸清還是散發出了一點靈識,刺入玉牌。
一瞬間,震撼壓迫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奪悠悠之歲月,奪茫茫之大地;奪萬物之生靈,奪天地之造化。奪人奪妖奪天道,此物名為九……」聲音忽然停住,片刻後,那聲音又道:「此物名為,《九奪天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