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解子濯仍舊穿著一身黑衣,但是舉止行為卻成熟了不少。
洛漸清一來到昊明峰,他老老實實地便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大師兄。見狀,倒是令洛漸清十分詫異,他上下打量了自家這位向來不著調的四師弟,最終笑道:「怎麼,你是不是被廣陵子師伯訓斥了,所以今天這麼乖順了?」
解子濯臉色一黑,嘴角一抽,沒好氣地說道:「今天師父哪兒有訓斥我啊。」
洛漸清挑眉道:「真的?」
解子濯攤攤手:「他每天都在嫌棄我,好不好?」
洛漸清:「……」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解子濯的住所走去。昊明峰上外門弟子近百人,內門弟子數十人,一路上有不少師弟師妹都向二人問好行禮,等走到解子濯住所時,洛漸清已經弄明白了事情大概。
五年前,當李修晨從流焰谷回來後,廣陵子尊者便親自召見了他。
雖說廣陵子尊者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沒有根骨、煉氣四層的小子居然能獲得那麼多的焰果,可是這並不妨礙李修晨為太華山長了臉,同時還給他廣陵子長了臉。於是不顧解子濯的脾氣,廣陵子尊者大袖一揮,這就把李修晨從外門弟子那兒給調回了內門,還為此訓斥瞭解子濯。
「你是他們的師兄,怎麼可以苛待自己的師弟?我已命令王長老為你師弟療傷了,等他的身體恢復後,就由你來教導他修煉。聽到了沒?」
解子濯欲哭無淚。
所幸李修晨也不喜歡解子濯,所以很少去找解子濯,否則洛漸清毫不懷疑,自家四師弟早晚要被李修晨逼瘋,甚至恨不得把這小子千刀萬剮。
解子濯道:「師兄,我真是想不明白,太想不明白了!這世界上我從未見過哪個修士,自己沒有根骨,居然還能在短短七年時間內修煉到煉氣九層!他就快要築基了啊師兄!這合理嗎?這完全不合理啊!我在他這個年齡也才築基初期,還沒突破中期,他居然要築基了!」
洛漸清一臉大義凜然地說道:「師弟,或許我們真的看錯了,他是個千年一見的奇才?就算沒有根骨,他也可以廣納天地靈氣,修煉得非常迅速?」
解子濯:「……」
片刻後,解子濯蔫吧下去,小聲道:「師兄,自從上次宗門大比後,你似乎對這個李修晨就改觀了。原本我以為你和我一樣,不喜歡這種投機取巧、只憑藉運氣而不腳踏實地的小子,可是似乎……你並不是這樣想的。」
聽了這話,洛漸清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解子濯回首看他。
只見洛漸清淡然一笑,黑髮隨風飄動,聲音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地獄般的寒冷:「師弟,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對那個傲慢無禮、狂妄自大、目無尊長、驕矜愚蠢的小子,有一點點好感的?」
解子濯一下子呆了,過了半晌,他摀住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進瞭解子濯的屋子後,洛漸清稍微說了一下自己這幾年的事情,一筆帶過了墨秋。解子濯輕輕頷首,也將洛漸清不在的這幾年太華山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到最後,他忽然好奇地問道:「師兄,這種事情你不該去問二師兄嗎?他比我更熟悉太華山的內務,你去問他,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洛漸清撫摸茶杯的手指微微頓了頓,接著他抬首笑道:「二師弟這不是忙於修煉嗎,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解子濯:「……師兄,其實我也很忙於修煉的。」
洛漸清淡笑不語。
等到洛漸清臨走時,解子濯鄭重道:「一年半後的宗門大比,那李修晨可能不會突破煉氣期,那麼以他煉氣九層的修為,他或許又要取得頭籌。師兄,一想到這個,我真是太不爽了。」
洛漸清卻一臉正氣地說道:「師弟,肚量要大一點,大一點。」
解子濯無語撇嘴,道:「好好好,我就不去理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了。我就說說小師妹的事情吧。師兄,小師妹喜歡你這麼多年,她非你不可,若是以後真的不能與你結成道侶……我也想像不出,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洛漸清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良久,他輕嘆一聲,道:「我會去找小師妹,與她再談一談。」
兩人在昊明峰道別。
洛漸清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徑直地飛向青嵐峰。青嵐峰以煉丹為主,山門上女弟子眾多,洛漸清剛剛到青嵐峰,便有女弟子高興地說道「大師兄來了,咱們師姐今天肯定心情好,快去告訴師姐」。
洛漸清無奈苦笑。
不過多時,一身紅衣的慕天心就跑了過來。
剛一照面,二話不說,慕天心直接將幾個玉瓶塞進了洛漸清的懷裡,抱怨道:「大師兄,你三個月前走得也太匆忙了吧,我剛給你采完藥就聽師父說,你已經回了玉霄峰了。你的傷勢可不輕,這些丹藥是我這幾個月裡才煉製出來的,雖然沒有師父和長老們煉製的好,但也能幫你調理身體,正打算過兩天給你送過去呢。」
上一次來青嵐峰時實在太匆忙,那時候洛漸清也急著要與玄靈子理清楚關係,所以並未和慕天心多說話。這一次,他低首看著自家師妹,忽然發現,不知何時,這個總是喜歡將頭髮紮成兩束的丫頭竟然將頭髮放下來了。
三千青絲因風晃動,夕陽落日將絢爛餘暉照耀在這張明媚張揚的臉龐上,當真是清麗嬌俏,無比動人。沒有人可以否認,在太華七子中,慕天心是太華山諸多師兄弟的小女神。
雖說慕天心性格火爆,有些蠻橫,但是與那冷冰冰的三師姐衛瓊音比起來,這些都是小女孩的可愛,讓不少弟子動心不已。
上輩子這時候,洛漸清並沒有見過他的小師妹。
小師妹閉關十年,整整十年,從金丹初期進去閉關,到金丹中期才出來。
當慕天心出來後,她再也沒有穿過紅衣,整日裡穿著黑色的衣袍,臉上也並無太多的笑容,而且與洛漸清漸漸疏遠。直到後來被李修晨三番兩次救了後,慕天心才正式與李修晨交往起來,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愛笑多言。
似乎看出了洛漸清打量的目光,慕天心的手指攀上了自己的發絲,不斷撥弄以掩飾悸動的心情。她小聲道:「四師兄說,女孩子還是要溫婉一些,這樣才會有更多的男人喜歡,或許……大師兄你也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不。」洛漸清輕輕笑道。他伸手取出了兩根小巧精緻的流光朱色帶。
當這兩根髮帶出現在空氣中時,頓時奪走了漫天煙霞的顏色,綻放出晶瑩剔透的光芒,讓慕天心愛不釋手地奪了過去。
剛把東西奪過來,慕天心便意識到不對,又趕緊塞回洛漸清手中:「師兄,我剛才……是一不小心才搶過來的,我可不是這樣任性的人。」
洛漸清卻笑道:「我的小師妹,就算是任性,別人也必須承受著,不允許有一點微詞。」
一邊說著,洛漸清一邊抬步走到慕天心的身後,挽起了她放下來的青絲。他溫柔地將這黑亮的頭髮綰在掌心,細細地梳著,然後將流光朱色帶繫了上去。繫了一邊,又系另一邊,洛漸清的手並不巧,但是這髮帶實在太過瑰麗,襯得慕天心容顏豔麗,光彩奪目。
慕天心摸著這兩根髮帶,忍不住地說道:「師兄……你真的喜歡那樣的我嗎?」
洛漸清慢慢收斂了笑容,認真道:「你永遠是我的師妹。」
慕天心的身體陡然一僵。
這一次,她從洛漸清的話語中聽出了不肯動搖的堅定。她幾乎不敢抬首去看對方的表情,卻聽到一道溫柔的笑聲輕輕響起,那聲音一如過去數十年一樣的清越動人,她聽到洛漸清說著:「師妹,這一次,我必須得告訴你,我是真的有了喜歡的人,而且……他也喜歡我。喜歡真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我曾經與你想的一樣,我喜歡他是我的事情,若他不願意接受,那我還是繼續我的喜歡,即使這場喜歡讓我飛灰煙滅,我也依舊喜歡。」
慕天心捏緊了髮帶。
洛漸清說:「師妹,你讓我莫要說謊,那樣傷了你的心。可對我而言,若我一味地不肯斷了你的念想,還給你一絲絲希望,那才是真正傷了你的心,我也再無資格做你的師兄。」
慕天心將頭又低下了幾分。
洛漸清說:「所以今天,師妹,我想告訴你,你的喜歡我收到了,但是這一生,我注定不是你的良人。凡人的一生不過百歲,修真者的一生則長到令人疲憊,我可做你的師兄,可以牽著你的手一時,但我終究不會牽著你一世。」
山峰之間,嵐風吹拂,激起葉海波濤。
許久以後,只聽慕天心聲音沙啞地問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是你這次……在外面遇到的嗎?她長得有我好看嗎?她是不是比我溫柔,是不是比我……比我更關心你?」
洛漸清聞言微愣,知道自家師妹這是誤會了,但是他卻沒有點明,而是回答道:「我想,他沒有你好看,他也沒有你溫柔,但他很關心我,非常非常關心我。我的師妹,是太華山上最好看最豔麗的那朵紅花,世界上沒有男子可以欺侮了她,若是有,我們太華山必要了那人的性命。」
慕天心低著頭沉默了許久,肩膀微微地抖動起來,洛漸清便一直低頭看他,目光溫柔包容。
等到過了片刻,慕天心忽然大哭出聲,她猛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洛漸清,她死死地抱著,緊緊地抱著,彷彿要記住這個擁抱和這個溫度似的,死都不肯放手。
洛漸清便任她抱著,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漸漸濕了。
那樣的號啕大哭在整個青嵐峰山道上迴蕩,心性甚高、非常在意形象的小師妹已經不再去管旁邊弟子的眼光了,她放肆地哭著,盡情地哭著,好像要釋放過去這四十多年的愛慕,要將所有的喜歡都隨著淚水一起流光。
等到太陽落山時,慕天心的哭聲才慢慢低了下去,她鬆開了洛漸清的身體,啞著嗓子說道:「師兄,那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吻一吻我,好不好?」
說著,慕天心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眼睛早已哭成了紅桃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然而面對自家這難得脆弱的小師妹,洛漸清卻是搖了搖頭,笑道:「師妹,我喜歡他,我不會吻你,因為你是我的師妹,而我的心中已經有了他。」
這話一落地,卻聽慕天心哼了一聲,揚起了下巴,毫不在意地說道:「哼,這樣才對,這才是我的大師兄。那個女人真是太幸福了,氣死我啦。她哪日要是想嫁入我太華山,一定要先過了我慕天心這一關!師兄,我放話告訴你,你若是想娶了那個人,我慕天心為你準備一份大禮,但是送禮的前提是……她要打過我!」
洛漸清聞言一樂,打趣道:「你確定……真的要他打敗你?」
慕天心趾高氣揚道:「那是!我是誰?我是青嵐峰慕天心!她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我讓我師父打她去!」
兩人又說了幾句後,慕天心驕傲地揚著小下巴,轉身便走。那張漂亮美豔的臉龐上除了沒有擦乾淨的淚痕,除了紅腫的眼睛,其他一切都與往常無疑,她仍舊是那個驕傲無比的青嵐峰慕天心。
然而當慕天心走到山道盡頭時,她卻忽然停住了腳步,也不回頭,只是聲音低弱地問道:「師兄,三十五年前我們一起去御獸峰的妖獸園中玩耍,那日我們玩得忘了時間,天色暗了下來,那些妖獸都嘶嚎起來。那時你抱著我,讓我不要害怕,說會保護我一輩子。師兄……你還記得嗎?」
洛漸清慢慢垂了眸子,低聲道:「我記得。」
慕天心的背影一僵。
洛漸清閉上了雙眼,淡笑道:「我的小師妹,怎可讓人欺負了去,若有人敢犯,必要踏過師兄的屍體。這件事我從不敢忘記……以師兄的身份。」
慕天心站在山道盡頭許久,接著忽然腳尖點地,飛身離開。她就如同一團燃燒著的火,飛快地竄入青山翠木間,走得十分決絕,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瞬間消失在了洛漸清的面前。
有些事情必須趁早斷了,長痛終究不如短痛。
凝視著蒼茫碧翠的青嵐峰許久,洛漸清輕嘆一聲,轉身離開。
還有一年多就是這一屆七峰弟子間的宗門大比了,他之前曾經挑釁過玄靈子,說他要是輸了怎麼辦。不過那時候玄靈子大概氣暈了,竟然沒想到他此刻已經是元嬰期。整個弟子一代中只有洛漸清一個元嬰期,除非有人挑戰,否則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然而,即使此刻的洛漸清早就站在了整個太華山年輕一代的前頭,甚至是成為整個玄天大陸最為頂尖的幾個絕世天才之一,但是他的目標向來不止於此。
他的目標,一直是超過那個人。那個人是化神期,那他便要成為化神期!
從青嵐峰飛回玉霄峰的一路上,洛漸清已經思考好接下來一年該怎樣修煉,等到最後幾個月的時候再去萬獸嶺,要鍛鍊自己的實戰能力,也去搶奪一某些機緣。然而這一切他還沒徹底規劃好,他一個抬首,便看到了自己那忽然成為廢墟的竹屋。
洛漸清:「……」
先往左邊看看,再往右邊看看。
嗯,沒走錯,是這裡沒錯了。
所以,這堆破竹子破木頭……真的是他住了幾十年的竹屋?!
洛漸清邁步上前,蹲下來拾起一塊碎竹,仔細打量了一番。果然是被靈力震碎的。其實甚至根本不用觀察,洛漸清猜也能猜出來,整個玄天大陸,除了那位可怕的妖尊和魔道宮的魔尊,還有誰能在玄靈子的眼皮子底下擊碎他隔壁的竹屋?
妖尊撕毀契約,出來了?沒有。
魔尊離開魔道宮,偷跑到太華山尋死了?沒有。
那還能是誰?大概也就是被他挑釁多日的師父了吧。
洛漸清勾起唇角,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白色青邊的道袍在風中獵獵起舞,俊美無儔的修士淡定從容地走到了一旁的竹屋前,細長精緻的鳳目微微垂下,洛漸清拱手行禮,語氣平靜地說道:「師父,徒兒的屋子沒了,今夜不知到何處休憩。」
竹屋裡沒有動靜。
洛漸清也不氣餒,又道:「師父,玉霄峰上只有你我師徒二人。今日徒兒去了不少地方,與四師弟交流了一番宗門內的事務,又去了青嵐峰與小師妹說話,如今疲憊不堪,請師父開門,讓徒兒好生休息一番。」
竹葉輕輕搖擺,還是沒有回聲。
見狀,洛漸清忽然變了臉色,呵斥道:「師父,徒兒不知是何惡人,竟然敢當著天下第一修士、太華山太上長老的面,將徒兒的竹屋毀去!這是在打我太華山的臉,這是在打師父您的臉!此等惡行,怎能容忍?師父,徒兒這就去捉了那惡人,將他帶到您的面前,將他……」
「住口。」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那聲音看似平靜淡泊,但是怎麼聽怎麼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只聽玄靈子壓低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洛漸清,你何時變得如此……如此無禮!」
洛漸清忍不住地輕笑起來。
他的師父自出生以來,便和他一樣,生長在這冰冷無人的玉霄峰。若說他洛漸清上輩子恪守禮儀,被無數師弟師妹當作典範,那玄靈子便被他洛漸清當作榜樣,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與這個人學來的。
因為想要接近這個人,於是便忍不住地去模仿他,想要離他更近一些。
所以你瞧,這個人已經氣到如此境地了,竟然還是找不到一個詞來罵他,只能一味地說他無禮。
上輩子在墮入魔道、遭遇多年追殺前,洛漸清也沒想到自己能變成現在這番模樣。但是從被逐出師門的那一刻起,那個完美遵禮的太華山大師兄便死了,就算是如今,他也只是披著一張完美的面具,他的心早已不可能像曾經一般不問世事、淡泊無痕。
他有**,他想要獲得更高的修為;他想殺了李修晨,他想奪了天道。
他想得到那個人!
其實除了很多魔修總是會濫殺無辜外,洛漸清還是非常羨慕魔修的。魔修們性情桀驁,恣意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需要像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總是拿那麼多的東西來束縛自己。
而他今生,本想永遠披著那張完美的面具,但是世事總是不如人意。
這個人依舊是站在玉霄峰上、不染塵埃的尊者,而他卻已經不可能是光風霽月的太華山首徒了。
在竹屋前站了許久也未得到回應,洛漸清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師父,徒兒明白了。」
話音落下,洛漸清轉身便走,開始親自拾起了地上的破竹破木。他在竹林中砍竹子,他一點點地為自己又搭出了一間竹屋,等到第二天的朝陽升起時,一間竹屋再次落成。
看著這間竹屋,洛漸清的思緒不由回到了三十年多年前。
在他十歲前,他從未搬進這間竹屋,他一直與那個人住在一起。那時的洛漸清還未辟榖,每日都有弟子從山下送飯上來,玄靈子尊者便與他一起吃飯。飯桌上洛漸清從不說話,連一點聲音都不發出,因為他那清雅出塵的師父便是如此。
用完早膳後,就是一整天的修煉。玄靈子盤腿坐在竹榻上修煉,小小的洛漸清便坐在他的身旁。小孩子畢竟那麼那麼堅定的意志,六歲前洛漸清總是時不時地睡著,等醒來時便發生自己倒在玄靈子的腿間,一睜眼便是師父好看的臉。
那時候,洛漸清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摸一摸眼前這人垂落下來的頭髮,於是玄靈子便會嘆息一聲,無奈到:「漸清,鬆手。」
洛漸清若是不松,玄靈子也不會說什麼。
到了晚上,玄靈子本可打坐修煉,可是洛漸清卻要休息。不知是哪一天,當洛漸清第無數次地滾入玄靈子的腿旁,發出不滿意的嘟噥聲後,玄靈子便將這粉雕玉琢的孩子抱起,和衣共眠。
自那以後,洛漸清便每日滾入玄靈子的懷中,找到最舒服的地方沉沉睡去。
小而清冷的竹屋內,師徒二人相擁而眠,這一睡,便是整整四年。
十歲時,玄靈子拂袖為洛漸清造了一間竹屋,命他從此以後住在其中,潛心修煉。那時的洛漸清已經煉氣五層,但仍舊是孩童心性,一下子要離開最為喜愛的師父,他自然是百般不樂意。
於是當天晚上,他便偷偷潛入了玄靈子的房中,想要再次鑽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等待他的是玄靈子無情的拂袖,洛漸清呆愣地坐在地上,只聽玄靈子冷聲道:「為師命你住在那竹屋中,潛心修煉。漸清,你是沒有聽到為師的話嗎,還是目無尊長,竟敢違逆師命?」
月光下,玄靈子面容淡漠,目光嚴厲。
很少看到玄靈子這般冷漠無情的模樣,小小的洛漸清一下子被嚇著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到後來,玄靈子無奈地嘆氣,將他抱上了床,一邊擁他入懷裡,一邊輕聲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漸清……睡吧。」
那之後,洛漸清還真的沒再回去過,他那時是真的被嚴厲的玄靈子嚇著了。
此時此刻,站在這嶄新的竹屋前,那些記憶一下子全湧了上來。洛漸清看了許久,最後忍不住地說道:「師父,這屋子太新了,我一時不適應。既然屋子已經換了,那是否還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的機會?」
沒有人回答。
洛漸清眉間劍紋輕輕閃了道青光,他也沒有再多說,直接取出霜浮劍,轉身便去了竹林裡,開始練劍。一道道冰冷凌厲的劍光形成虛影,在碧綠寂靜的竹林間,白衣修士不斷飛舞,身如鬼魅,每一招都宛若跳舞,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度。
洛漸清揮劍刺前,竹葉便無聲晃動;他再收劍入手,地上便塵土飛揚。
霜浮劍被拋擲半空中,不停旋轉,洛漸清的手中開始打起手印,當那手印形成後,他手指一點,手印便嵌入了霜浮劍上,形成一道恐怖凶殘的劍影。
劍光大作,光芒四射,然而就在那劍光快要將整個竹林充斥時,卻猛然黯淡下去。劍光反噬,逼向洛漸清,卻在此刻,一道金色劍氣刺破空間,一招擋在那射向洛漸清的劍光上,將其擊碎。
洛漸清胸中一熱,劍招失敗的反噬令他血氣不穩,他急急回頭,道:「師父!」
然而回過頭看,看到的仍舊是空無一人的竹林。
洛漸清無奈地搖了搖頭,好笑地拾起落在地上的霜浮劍,又回到了自己的竹屋。他正式開始閉關修煉,除了嘗試突破境界外,還要努力鞏固修為,精煉靈力,嘗試能夠跨越境界地使出剛才那一道劍招。
玉霄峰上,兩座竹屋簡樸素淨,師徒二人都閉了關,無人外出。
一年內,解子濯來過三次,左雲墨來過兩次,慕天心等人也來了一次,都沒有得到這師徒二人的回答。大概猜到對方是閉關了,眾人便無奈離去,等到宗門大比即將開始的四個月前,洛漸清忽然睜開雙眼,目中閃過一道靈光。
此時此刻,昊明峰中,一個長相普通的弟子也收拾了行囊,打算在宗門大比前出門尋找機緣,提升實力。而他自然不知道,在那不遠的玉霄峰上,洛漸清已經站到了床前,目光幽深地看著昊明峰的方向,低聲呢喃道:「時間大概到了,該出關了。」
那位弟子,正是李修晨。
他所去之處,乃千里之外的萬獸嶺。巧的是……洛漸清的目標也是萬獸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