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這個地方能和婆羅門制度對抗的從來不是什麽法律,後世那令人崩潰的情況已經證明了法律在面對婆羅門制度三千年蔓延下來的人心的時候,其實是有些頂不住的。
別說是封建時代了,就是後世進入現代化,婆羅門制度依舊具備和法律對抗的力量,所謂的法律畢竟也只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面對幾乎等同於集體人心的玩意兒,效果可從來不會太好。
不過也正因此,婆羅門制度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婆羅門自己,當年馬拉塔王朝的時候婆羅門被馬拉塔人領袖西瓦吉瘋狂收拾,再加上這個人非常爭氣的乾翻了莫臥兒王朝,真正君臨了大半個印度。
可由於出身的問題,賈特拉帕蒂·希瓦吉並非是刹帝利,但拳頭已經大的足夠打死很多婆羅門,這個時候婆羅門不承認的話,那整個印度鐵定大亂,賈特拉帕蒂·希瓦吉屬於亂世英豪那種,換句話說就是你不給面子,那我就直接掀桌子。
當然賈特拉帕蒂·希瓦吉也知道印度教扎根這邊數千年,自己靠拳頭能鎮壓一時,壓不住一世,而且麾下追隨的人在自己真的和婆羅門翻臉的時候,到底有多少會繼續追隨自己也是個問題。
所以妥協,必須要妥協。
婆羅門自然也不是傻子,遇到這種拳頭大也會認慫,但賈特拉帕蒂·希瓦吉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他不同於之前的那些入侵者,那些家夥都是外來者,所以都是天生的刹帝利。
賈特拉帕蒂·希瓦吉是有明確出身的首陀羅,而且他爹,他爺爺都是這麽一個出身,導致婆羅門不能直接更改種姓,他們需要一個能圓的過去的邏輯。
畢竟是文化人,所以要臉,於是婆羅門高層集體商討之後,給搞出來了一個世系——西瓦吉的祖先是三百多年前因為穆斯林入侵北印度,被迫南遷到中印度的拉傑普特家族。
之後西瓦吉先懺悔自己身為刹帝利居然當了這麽多年的首陀羅,然後經過聖線儀式,補辦刹帝利的婚禮,完成了種姓的升遷。
聽起來是不是沒有什麽問題,可實際上這裡面問題大了去了。
就因為這麽一個調整,拉傑普特系上千萬的人口,基本人均刹帝利,什麽叫做自己捅自己一刀,這就是自己捅自己一刀。
故而要真正打壓婆羅門,還得靠婆羅門自己。
阿勒泰既然來見庫斯羅伊,也是認識到庫斯羅伊是這個國家的棟梁,那麽他就必須要徹底籠絡庫斯羅伊,而籠絡一個人用金錢美女這些東西是很低級的,阿勒泰直接攜帶著庫斯羅伊的理想而來的。
哪怕庫斯羅伊都沒有完成理想的思路,阿勒泰直接帶著成功的典型來了,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了婆羅門的親爹,那麽要擺平達利特這個問題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就行。
庫斯羅伊夠強這就是理由,曙光能壓住,這就是第二個理由。
至於達利特晉升其他種姓,甚至成為刹帝利什麽的,這不關阿勒泰的事情了,這只是方案,明確每一層次的要求,進行執行就是了。
“如何?”阿勒泰看著庫斯羅伊笑著說道,“只要曙光軍團的士卒實力達到,就可以列入刹帝利,如何?”
庫斯羅伊張了張口,他突然認識到,這確實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確實是讓達利特逃脫了之前的困境,也未摧毀這個國家。
更重要的是相比於毀滅這個體系,然後整體交由達利特進行運營,這種方式最起碼是合理、明確的,更重要的是庫斯羅伊也清楚大多數達利特求的不是什麽掀翻舊世界,建立達利特的國家,他們要的其實就是脫離達利特這個種姓。
這種思維並不輝煌,但這種思維才更為現實。
曾經庫斯羅伊也想過掀翻一切,建立達利特的國家,後來庫斯羅伊清楚的認識到,能力的極限是一方面,大多數達利特也未必認同。
“那其他更多的達利特……”庫斯羅伊緩緩地開口說道,這一刻他顯得無比的認真,他是真的在思考。
“我們會明確種姓提升所需要的條件,然後由你派人發布給其他的達利特,給予達利特依靠軍功提升的資格,曙光就是榜樣。”阿勒泰面上帶著一抹笑容說道。
軍功爵制度的變種而已,對於北貴的高層而言根本不是什麽問題,他們當年可是眼睜睜的看著使用這種方式的大秦乾翻了其他六國,之後又眼睜睜的看著使用同樣方式的漢朝乾翻了匈奴。
“你是達利特的希望,是達利特的曙光,所以由伱去承擔。”阿勒泰的語氣之中不含絲毫的蠱惑之意,但庫斯羅伊卻聽的心潮澎湃,沒辦法,這確實是解決了庫斯羅伊關於達利特問題的一種方案。
“你越強,這個制度的上限越高,曙光越強,達利特普遍性的上限就越高。”阿勒泰如此開口說道,“我想你也認識到了,很多達利特其實並不敢像你,以及你麾下的曙光一樣,去推翻婆羅門。”
沒錯,這就是庫斯羅伊目前所面對的困境,曙光的士卒是真的敢對婆羅門揮拳,最起碼在庫斯羅伊的調教下,真的敢對壓迫他們的婆羅門揮拳,但其他絕大多數的達利特其實已經被馴化了。
佩爾納為什麽準備在自己死得時候以不潔的方式去死,就是認識到殺山中賊易,殺心中賊難——我這麽努力的拚搏,放棄榮華富貴,來到恆河這邊,率領當地的達利特一點點的嘗試建設聚落點,最後你們這群達利特認為我是婆羅門,什麽是侮辱,這就是侮辱。
就跟魯迅《藥》裡面的男主角夏瑜一樣,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拯救整個國家,具備幾乎一切革命者的高尚品性,哪怕是面臨死亡,也是慷慨就義,可結果他要拯救的國家、他要拯救的人民,面對夏瑜慷慨就義的那麽一幕,只是用饅頭沾了點他的血,作為偏方藥使用。
什麽救國,什麽拯救民族,對於那些人而言根本沒有認知,他們認為有用的只是那點殺頭時的心血,事實上就連這點認知都是錯誤!
達利特也是如此,絕大多數的達利特其實是無法理解佩爾納的行為,穿著白麻衣,一身潔淨,帶著他們開拓荒野,給他們飯吃,教他們規矩的佩爾納,在他們眼中和心中就是婆羅門。
甚至若非佩爾納經歷風霜心志不易,他其實就是婆羅門了,婆羅門這個種姓很奇怪,但高潔與否,其實很多時候是能看出來的,這也是佩爾納堅定的要死於不潔。
以高潔的形象死在這群人的簇擁之下,那他就是婆羅門,而不是達利特,他必須要死的不潔,至於有用沒用,佩爾納也說不準,心中之賊,除不盡,盡力而為罷了。
實際上從這一點上看,庫斯羅伊其實比佩爾納看的更清楚,相比於不切實際的徹底解決問題,見證了達利特朱羅的庫斯羅伊更願意走出來一條別人能繼承的道路。
佩爾納的路絕大多數達利特是繼承不了的,他們只是星火,要成為燎原之火,最起碼是需要大多數的達利特認識到該怎麽做,以及為什麽這麽做,還有最為重要的是婆羅門教不神聖。
那些願意追隨的達利特,真正認識到這些的其實很少很少,他們願意追隨,就跟當年願意追隨先王郭汜一樣,只是因為郭汜帶來了改變,這種改變比以前更好。
可當年那近百萬的達利特之中,真正從中有所領悟,然後走上正軌的有多少?千分之一,這就是事實。
達利特聚落的青壯願意追隨佩爾納,認識郭汜的達利特願意追隨郭汜,與其說是追逐理想,還不如說是相信他們的追隨者。
至於他們的選擇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他們都願意追隨。
佩爾納認識到了這一點,庫斯羅伊更早的認識到了這一點,而且雙方都經歷了達利特朱羅的崩塌,但雙方的道路卻交錯而過。
此身當獻於先王,承襲先王之遺志,縱使大多數人都無法醒悟,我也應當將這份信念傳承下去,發揚光大,總有一天,達利特會懂,會覺悟,會帶著這種信念燃盡一切束縛,以人身頂天立地的站起來。
這是佩爾納的道路,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做到極限,也不可能看到那一天,因為這是真正獨立自主的道路,可有著這樣的信念與認知的傳承,總有一天可以不依靠任何外力,站起來。
此身當引領達利特破開黑暗,哪怕如朝露曇花一般轉瞬即逝,也當以人類的身份自行選擇。
這是庫斯羅伊的路,同樣這也是庫斯羅伊面對達利特朱羅的時候心靈意志蒙上了陰影,卻沒有徹底放棄的原因,因為達利特朱羅在庫斯羅伊看來就算是錯誤,最起碼也是達利特自己選擇錯誤。
這是雙方的不同,當然這種不同倒也不是無法共存,只是佩爾納的星火燎原,遲早要破盡心中之賊,自然而然,庫斯羅伊的路也是在破盡的范圍,只不過真到了那一天,庫斯羅伊恐怕不會有絲毫的悲傷。
因為庫斯羅伊也想破盡心中之賊,可惜做不到,哪怕他做到了,絕大多數的普通達利特達利特也無法做到,甚至憑良心說,庫斯羅伊也知道,他麾下的曙光士卒,其實也有很多想要成為刹帝利。
“我以前想的很遠,後來我認識到,我只是想讓達利特們過得更好一些。”庫斯羅伊看著前方,明明有著營帳的阻擋,卻給人一種極目眺望的感覺,可能他是真的在看屬於達利特的未來。
阿勒泰點了點頭,他正是因為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願意給庫斯羅伊開出這樣的籌碼。
沒錯,並非是為了達利特整體,而是為了庫斯羅伊。
在阿勒泰看來只有庫斯羅伊值得拉攏,雖說北貴這些人並不歧視達利特,在真正的大月氏眼裡,婆羅門和達利特沒啥區別,都是欠揍的玩意兒,可拉攏庫斯羅伊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拉攏整個達利特,所以他的方案惠及所有的達利特。
可就現實而言,誠如阿勒泰所言,這個制度的上限就是庫斯羅伊,庫斯羅伊越強,上限越高,而普通達利特的上限則是曙光,曙光越強,他們所能獲取的上限就越高。
“我會帶領他們!”庫斯羅伊明顯的振奮了起來,他雖說沒辦法徹底拯救達利特,但阿勒泰給出的這條路,對比曾經,最起碼能說是正確,且能延續下去的!
“很好。”阿勒泰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奧斯文,“奧斯文,你也得加把勁,你要是能再進一步,很多事情就不是問題了。”
奧斯文撇了撇嘴,他連自己怎麽晉升到這一步都弄不明白呢。
“好了,你們各自去訓練吧,我也休息一下,人老了,精力有些不濟。”阿勒泰眼見奧斯文的神色,對著兩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各自退去,大軍還是需要加強訓練的。
“庫斯羅伊若是生在王族可能很多問題就不是問題了。”等兩人離開之後,阿勒泰歎了口氣說道,對方的資質是真的不錯,可惜受限於環境和心態所能表現出來的也就這樣了。
“叔祖。”韋蘇提婆一世突然帶著護衛出現,剛躺下歇息的阿勒泰,趕緊坐起來,他不怎麽願意被韋蘇提婆一世看到自己虛弱的一面。
“又發生了什麽?”阿勒泰的雙眼銳利的掃過跟在韋蘇提婆一世身旁的大自在,明明實力不強,卻意外的有一種威勢。
“後方蒙康布來信,說是已經整肅完畢了。”韋蘇提婆一世慎重的開口說道,阿勒泰聞言收斂了眸光,瞬間變成了一名平凡的老頭。
“船終於生產好了?”阿勒泰吐了口氣說道。
“是的,終於生產好了。”韋蘇提婆一世也頗為唏噓的說道。
西安這個地方真的是離譜了,太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