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旭同樣扭頭看著韓春萌,這一刻兩人眼底的憤怒和挑釁就像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利刃,對視四五秒的樣子,顧東旭掙開戴安娜的手,轉身往前走,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就走。
戴安娜不可能去追顧東旭,身後還有個韓春萌呢,等到顧東旭走後,她邁步走到韓春萌面前,本以為韓春萌的脾氣,顧東旭前腳一走,她後腳一定會哭,但韓春萌卻意外的深呼吸之後,平靜的說:“走了,回家。”
戴安娜陪她一起坐在後座,整個回程的路上,韓春萌安靜的不得了,一個字都沒說。
等到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兩人乘電梯上樓的時候,韓春萌說:“我今晚上你那兒蹭一宿。”
戴安娜道:“不是我說你啊,車上還有代駕呢,你這麼說東旭他媽,他面子掛不住也正常,再喝點兒酒,脾氣控制不住,別往心裡去,明天就好了。”
韓春萌面無表情的說:“我沒生氣。”
戴安娜斜了她一眼,韓春萌理智道:“那畢竟是他媽,誰這麼說我媽,我也不樂意。”
戴安娜道:“你知道就好。”
韓春萌說:“我只是漸漸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了……”
話音落下,她仰起頭,想讓浮上眼眶的眼淚倒空回去。
戴安娜看著心疼,伸手攬著她的肩膀,輕聲勸道:“別胡思亂想,喝多和夜深人靜的時候都不要想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電梯直接來到戴安娜家,電梯門打開,兩人站在門外換鞋,戴安娜打開門,出聲道:“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叫你起來。”
韓春萌往前走了兩步,忽然道:“你說我倆是不是快要走到頭了?”
戴安娜道:“瞎說什麼?”
韓春萌鼻子一酸,努力忍著眼淚,蹙著眉頭道:“我真的有種感覺,我倆走不長。”
戴安娜說:“怎麼走不長?你倆認識多少年了,這還不叫長,什麼叫長?”
韓春萌說:“以前當朋友的時候,我從來都不患得患失,每次看到他交新女朋友,我是很生氣,但我心裡又很清楚,他們一定長不了,果然,沒一個長遠的,現在終於輪到我了……”
眼淚模糊了視線,聲音也開始哽咽,但韓春萌卻捏著拳頭,沒有放聲大哭。
戴安娜把她拉到客廳沙發處坐下,抽了紙巾幫她擦眼淚,輕蹙著眉頭說:“你跟那些人能一樣嗎?你跟東旭從十幾歲就認識,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他對你什麼樣,你心裡有數,是,我也知道他媽是什麼樣的人,但她是東旭的媽,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只要你跟東旭好好的,你們兩個感情沒問題,其他的都不是事兒。”
韓春萌眼皮一掀,眼底已經一片通紅,她看著戴安娜道:“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你是我,你受得了喬舒欣嗎?”
戴安娜一時語塞,她跟韓春萌是多年的好姐妹,勸慰是應該的,但讓她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又不是好姐妹該做的事兒。
半晌,戴安娜撇了下嘴,輕蹙著眉頭道:“說實話我受不了,但如果我愛他,我會努力爭取。”
韓春萌垂下視線說:“我已經在努力改變了,但我達不到顧家選兒媳婦的標準,我爸媽不是大公司的董事長,我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我一面告訴自己努力再努力,一面又心疼我爸媽,憑什麼因為我跟東旭談戀愛,他們就要被喬舒欣看不起?過年我爸媽來夜城待了一陣兒,喬舒欣特別不高興,我能猜到她心裡想什麼,一定覺得我佔她兒子便宜也就算了,現在我們全家都要來一起佔。”
“我爸媽沒明說,但背著我偷偷提前訂票回了冬城,後來我媽總會旁敲側擊的問我,跟東旭在一起開不開心,他家裡人對我怎麼樣,我能怎麼說?時間久了,我都覺得我在佔東旭的便宜。”
戴安娜道:“你佔他什麼便宜了?你黃花大姑娘跟的他,平時家裡什麼事兒都是你做,他跟養大爺似的,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氣,他偷著樂去吧。”
隨後不解氣又補了一句:“我要是男的,還有他什麼事兒?落不到他手裡。”
韓春萌掉著眼淚,卻很理智的說:“我最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們認識太久,太習慣有彼此在身邊,所以我們誤以為這是愛情,但好的愛情不是該讓彼此覺得幸福有未來嗎,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之後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吵架,我不開心,他也不幸福,我也看不見我們的未來。”
大家住樓上樓下,韓春萌又是個藏不住事兒的,跟顧東旭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會跟她說,她以為不過是正常情侶之間的小打小鬧,卻不料韓春萌說,她不開心,覺得很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越是好的朋友越不會貿然勸對方下決定,戴安娜也是沉默良久,隨後輕聲道:“我贊同你說的話,好的愛情可以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最起碼要讓人覺得開心,能看見未來,如果你們都覺得很累,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你跟東旭認真聊過嗎?”
韓春萌說:“每次我覺得不開心,我們吵兩句很快就和好了,我也以為沒多大問題,但問題一直都擺在這裡,只不過一時累了,不想較真兒,等到下次矛盾再激發,再吵,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我也不知道東旭還能忍多久,我只是覺得……”
眉頭一蹙,韓春萌因為提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眼眶發燙,聲音哽咽,半晌後才道:“我不想吵到最後大家一點兒舊情都沒有,想到對方只剩下那張醜陋的臉,我害怕十幾年的交情,最後做不成情侶,做不成朋友,只能當陌生人。”
從哽咽到抽泣,韓春萌終於忍不住失控大哭。
戴安娜心裡也難受,拿了紙巾遞過去,卻不知從何擦起,兩人一聊天就忘了時間,直到手機響起,戴安娜一看,是田歷打過來的,問她到家了沒有。
戴安娜說:“到了,我忘了發消息。”
田歷問:“這麼晚還沒休息?”
戴安娜道:“陪朋友聊會兒天,馬上就睡了。”
田歷說:“那我不打擾你了,晚安。”
戴安娜掛斷電話,韓春萌說:“你去睡覺吧,我也去睡了。”
戴安娜囑咐了幾句,等回到房裡洗完澡躺在床上,已經凌晨三點半,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卻怎麼都睡不著,習慣性的拿起手機刷朋友圈兒,看到常景樂一小時前發了條動態,圖片是一個人伸手摀住嘴巴,配字很長。
我們都遷就嘴巴,我們都憋著真話,我們總讓愛先發芽。
我們會接受懲罰,有一個變成啞巴,越退讓越不會表達。
所有的安靜都是人造的冷清,所有的雜音在安慰後平靜,我不需要證明,我不需要聲音。
我就像一個啞巴一樣,你翻譯不了我的聲響,怕膩煩過量,我舉止要限量。
你可以當我啞巴一樣,你不會看見我的抵抗,請別怕我受傷,我自己會原唱。
戴安娜本就睡不著覺,看到這段熟悉的話,徹底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先前她讓常景樂唱《啞巴》,他唱的是另一版本,她以為他不懂才是正常的,可他這會兒發了這段她心目中的歌詞……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