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趙萬曆三十七年, 趙文帝以身體不適無法擔任國事,傳位給了十五歲的太子趙秉辰, 一個月後大趙史上最年幼的皇帝登基, 史稱趙武帝。
趙武帝年幼登基, 繼位後八年內勤勉刻苦,國政上親力親為, 其兄長被封護國大將軍征戰四方不僅國土不少分毫,更是開疆辟土,擴大了大趙的國土,而國內輕徭薄賦是百姓眼中的好皇帝。
可這新皇帝哪哪都好,就是有一點讓舉國臣民都為他擔心的, 就是登基八年了,他今年都二十三歲了, 別說是皇后了,他的後宮連一個妃嬪都沒有,朝內重臣聯名上奏,萬人血書求趙武帝不要光為了國政而忘了龍嗣!
太上皇與太皇太后已於三年前先後駕崩, 舉國上下除了趙武帝之外只有蘇太后一人能勸得動他,趙秉辰在前朝被大臣們的奏章煩的苦不堪言,回到後宮陪母后用膳,也免不得被她嘮叨。
蘇太后如今生活安逸的很,整日就是在宮內聽戲打馬吊, 沒事就召沈煙容和三公主的兒女們進宮陪她玩, 日子過得不要太逍遙, 以至於沒事幹就只能盯著趙秉辰的終身大事。
「辰兒啊,你知道昨日你舅母帶著誰來看哀家了?」
趙秉辰原本很高興,以為是沈煙容帶著安安和樂樂進宮了,但想了想若是她們,安安一定會來找他的,沒來就肯定不是,很是謹慎的思考了一下。那這個舅母就肯定不是沈煙容了,而是他嫡親的蘇家舅母,「是遠嫁的表姐?」
「不是,你表姐懷了身子,今年不方便進京了,是她次子生下的那個小孫子,如今都會走路了,長得倒是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哎,你舅母的次子比你還要小上一歲呢。」
趙秉辰有些味同嚼蠟,扯著嘴角呵呵的乾笑了一聲,真是防不勝防啊,他家母后這些年催他成親的法子越來越多樣了!好好的一頓飯吃的讓人頭疼,他還不如在御書房多批幾份奏摺來的有趣。
果不其然就聽到蘇皇后慢悠悠的繼續道,「之前你用要為你父皇守孝三年為理由,不肯選秀,如今三年時間已過,選秀刻不容緩,哀家也沒什麼別的心願,只想早日弄孫膝下,不然便是死也愧對你父皇。」
趙秉辰覺得頭更疼了,但想著若是不答應下來,他母后只怕是還要鬧得厲害,真的問他是什麼原因,他也無法言說,這會只能勉強的應了下來。
蘇皇后見他鬆口,連午膳都不吃了,直接拉著宮女嬤嬤的開始商議選秀一事,她這是當上皇后又變成太后之後的第一場選秀,想想還有些小緊張呢!
趙秉辰胃口不佳隨便吃了幾口,就一個人回養心殿批閱奏章,他還未曾納妃封後,為了方便處理政事起居都在養心殿中,從太后的宮殿出來便路過的御花園,就忍不住往裡逛了逛,走到一架秋千前趙秉辰停住了腳步。
這是幾年前安安進宮的時候,他親手為她搭的秋千,她最喜歡坐在上面讓他在身後推,越是使勁她就越是高興,她一高興便會咯咯咯的大笑,為整個御花園都添上了嬌豔的色彩,此刻望著這空蕩蕩的秋千,趙秉辰卻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只要一想起她就會忍不住心中的愉悅,只要一聽到她的笑聲煩悶便會瞬間消散,只要一看到她心裡便有說不出的喜悅,看著她從孩童到亭亭玉立的小女孩,沒見她多一次便會對她的喜愛多一分。
還記得他初次做夢的那一晚,他夢見了安安穿著自己送她的花裙子,戴著他編的花環,揚著燦爛的笑容只是這麼看著他,等驚醒時,他便發現自己的被褥一片潮濕。
自那一日起他便知道,這個他從小就想要守護的小女孩,在他心裡的地位已經不單單是妹妹這麼簡單了,他呵護她喜歡她甚至愛她,愛到想讓她常伴身側,同枕共夢。
可她還這麼小,比他整整小了八歲,每次看到她稚嫩爛漫的笑臉,他都覺得自己是衣冠禽獸,怎麼能有如此齷齪的思想,可越是求而不得便越是輾轉反側,為之癡迷瘋狂到相見不敢見。
所以在母后第一次要為他選秀的時候,他的眼前就出現了安安俏生生的樣子,便以國喪為由拒絕了。
他的妻只能是她一個人,他願意等,等著她長大,若是她不喜歡自己,他也不會強迫她,會像曾經答應的一樣,用一生去守護她。
他身邊的小太監小福子跟在後頭,見趙武帝又對著秋千發呆,就打了個哈欠,陛下最近來御花園發呆的時候越發的多了,正在無聊的四處亂看肩膀就被人用力的拍了一下,在小福子要叫出聲之前先捂住了嘴巴。
小福子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身穿嫩黃色襖子的小姑娘鬆了一口氣,小姑娘揮了揮手讓小福子下去,小福子這是求之不得,趕緊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趙秉辰沉思了片刻,回過神來,正打算回養心殿就感覺到一雙微涼潤滑的手掌蒙住了他的雙眼,抿著唇嘴角止不住笑意微微上揚,就聽到耳畔像喊著核桃一般裝作古怪的聲音響了起來,「猜猜我是誰。」
趙秉辰語調和緩聲音清潤,與上朝嚴肅低沉時完全不同,「是誰呢,我猜不出。」
蒙在眼睛上的手掌馬上就鬆開,身後的少女快樂的跳到了他的跟前,小臉上揚著燦爛的笑容,狀若星辰皓月,林奕陽結合了沈煙容和林清朔的優點,一雙大眼睛總是水汪汪的最是像沈煙容,而那精緻的五官則是像極了林清朔,這樣的好顏色便是放在全大趙那也是獨一份。
趙秉辰也忍不住的露出一個笑,「辰哥哥好笨哦,當然是安安啦,你怎麼又長高了,我不墊著腳尖站在旁邊的石頭上都夠不著呢。」
趙秉辰摸了摸她的髮絲,「又調皮了,今日沒有帶樂樂和康康來?」
沈煙容生完二胎兩人便積極避孕,一直到三年前才懷上了第三個孩子,是個八斤四兩的胖小子,林清朔給他取了小名康康。
「辰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麼老是愛摸我的腦袋,娘親說摸了會變笨的。康康今日找了夫子開蒙,樂樂去騎馬了,沒人陪我玩,我就來找辰哥哥了。」
林奕陽從小不僅被家裡寵的無法無天,更是被趙秉辰蘇太后等人寵著,即便今年已經十五也行了及笄禮,但仍然看上去很是天真純澈,小時候那點聰明勁全給寵沒了。比她小上四歲的弟弟林亦然便很是機靈,從小就深諳處世之道,長大了之後反倒是處處護著她這個姐姐。
沈煙容總是背後和林清朔抱怨,安安小的時候看著可機靈了,認字讀書情商樣樣都比同齡人快,可自從生了樂樂之後,一家人都覺得虧欠她了,玩命了的寵她,反倒寵的越發稚氣了。
林清朔卻覺得無妨,他的女兒就該如此,懂事的早才讓人覺得心疼,既然他這個做爹的都不在意,沈煙容就更是不當一回事,才導致女兒越發的單純可愛起來。
她越是單純的依賴著他,趙秉辰的心裡就越是覺得不安,或許小的時候懵懂無知,他還不明白自己的那些情感,如今卻是明瞭,正是因為懂得才碰觸的時候越發的謹慎不安。
「你娘親總愛哄你們,我們安安最聰明,去養心殿,剛從南邊送來的荔枝,知道你喜歡吃,早就準備好要送去府上,你來了正好能吃上最新鮮的。」
林奕陽一聽到荔枝馬上就高興的跳了起來,拉著他的袖子撒嬌,「辰哥哥你對安安最好了,娘親前幾日偷偷烤了好吃的,不給安安吃,還說安安變胖了,分明就是怕安安和她搶吃的。」
趙秉辰溫情脈脈的看著她,不管她說什麼都覺得有意思,便是這麼聽她說話說上一輩子,他也不會膩。起初剛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時,趙秉辰就下意識的隔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害怕安安討厭他,更是自己內心過不去。
可真的狠下心腸不見她,苦累的又是自己,尤其是看到安安眼角掛著淚花委屈的問他是不是不理她了的時候,他才明瞭,即便是將來她會後悔他也不想讓自己放棄眼前的人。
剛入了夏天氣悶熱的很,養心殿的冰山散發著滾滾白煙,一進殿內就感覺到了絲絲涼意,林奕陽習慣性的坐到了趙秉辰一貫坐的錦榻上,小太監就將裝好的荔枝送上來。
林奕陽洗過手就不客氣的開始動手剝荔枝,她的動作嫺熟,手指又細長白皙,吃下後馬上就露出了享受的小表情,一旁的趙秉辰即便是沒吃也覺出荔枝的甜美。
吃完一個馬上剝開另一個,林奕陽非常上道的把這個遞給了趙秉辰,「辰哥哥你也吃,今年的荔枝特別的甜!」
林奕陽把荔枝遞到他的嘴邊,趙秉辰就是一愣,=兩人雖然年紀差了八歲,卻也算是青梅竹馬,小的時候吃住都在一塊,可這樣親密的動作卻還是頭一回,林奕陽看到他沒反應皺了皺眉,「辰哥哥你不吃我可就自己吃了哦。」
還不等她將手指收走,趙秉辰就張嘴含住了荔枝,以及她的指間,溫熱濕潤的觸感讓林奕陽愣住了,以至於都忘了反應。她一直都把趙秉辰當做自己的哥哥,從來不會覺得害羞的,可此刻卻覺得臉騰的燒了起來,酥酥麻麻的感覺有些奇怪。
直到趙秉辰的舌尖擦著她的指尖劃過,她才渾身一震的縮回了手指,紅著臉嘟著紅豔的小嘴,故意賭氣的說:「辰哥哥你就是許久不吃肉也不能咬我呀。」
趙秉辰只覺得喉結微動,眼前美景讓他心猿意馬起來,聲音壓得低了些眼神也微微一黯,「安安說的沒錯,果真很甜。」
聽到平日不怎麼吃荔枝的趙秉辰都認可了,林奕陽馬上就忘了剛剛的事情,一臉得意的小表情,「聽我的准沒錯吧。」
兩人就分著把一碟的荔枝都給吃了,那邊蘇太后就派人把選秀的章程送了過來,還附贈了一本小冊子,上面皆是京中適齡貴女的小像,從速度和時間就能看出,蘇太后早就已經準備很久了,只是一直等不到時機,這會是怕趙秉辰又反悔趕緊給送過來。
趙秉辰聽到後冷淡的點了點頭,那邊安安洗完手就好奇的看著大嬤嬤,「姑姑那是什麼啊?」
蘇皇后身邊的大嬤嬤安安自然也熟悉的很,親昵的喊了聲姑姑,大嬤嬤就將拐了個彎把原本要放到書房的東西拿了過來,心想著有林奕陽勸著,趙秉辰就算是不高興看,也多少能看進去些,也不枉太后操心了這麼多年。
「這不是陳將軍家的二姐姐嗎,我和她一塊去過花朝節,長得可比畫上好看多了。這是許尚書家的四姐姐,她會畫畫寫字還會做好吃的糕點人可好了……」
趙秉辰聽她在一邊一個個點評過來,心裡卻是有股無名火在冒,一時不知道是該誇她人緣好每個人都認識呢,還是該說她沒心眼!這會也不管是當著大嬤嬤的面了,直接捏了捏她秀氣的鼻子,「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虧得我如此疼你。」
突然被捏了鼻子的林奕陽委屈極了,嘟著嘴巴哼了一聲,「辰哥哥你幹嘛呀,疼呢。」
趙秉辰心裡有一股邪火,這會聽到她嬌柔的喊一聲辰哥哥只覺得渾身都酥麻了,但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認命的鬆開了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大嬤嬤,「姑姑將東西放下吧,朕一會會看,你回去告訴母后,這一回朕說話算數。」
大嬤嬤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林奕陽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了,也知道趙秉辰沒有妹妹所以從小就寵著她,卻沒想到兩人已經親密到了這個地步,兩人都以成年,到底不是親生兄妹,如此是不是太過親密了一些?
總感覺自己知道了些什麼,又不敢相信的抬頭看了一眼,便看到趙秉辰寵溺又柔情的目光正看著林奕陽,匆忙的低下了頭,慌亂的點了點腦袋就出去了,陛下怎麼能喜歡安安呢!她可是陛下的妹妹。
匆忙的往太后寢殿去,等出了養心殿她就反應過來一件事,安安又不是陛下的親妹妹!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以為兩人感情好到像兄妹一般,若是他們兩真的在一塊,好像也非常的般配?只是這般嬌滴滴的安安,真的能做皇后嗎?
等到大嬤嬤走後,林奕陽才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辰哥哥,你在說什麼呀,這個是什麼東西,為什麼畫了這麼多姐姐。」
趙秉辰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盡頭,原本是想等到她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再挑明,可如今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已經及笄了,為何這冊子上卻沒有她的小像?
聲音沒了往日的溫和,多了些沙啞,「這是選妃的冊子,我將從其中選出一名甚至多名女子成為我的妃子,既然安安與她們相熟,便聽安安來選,你覺得誰好,我便娶誰為妃。」
林奕陽愣住了,她才剛及笄,對成親還沒有什麼概念,因為林清朔的關係更是嚴防死守不許有人在她面前提這些,這會都傻了眼了,「娶妻?為何要娶妻?」
趙秉辰看著她這幅待萌的樣子更是生氣,「自然是要娶妻的,全天下的男子都一樣,到了年齡便該娶妻生子共度一生,就與你爹娘一般。」
林奕陽這會明白過來了,她想起來了,爹娘平日都是一塊睡覺一塊吃飯,兩人親密無間,原來這就是成親啊,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趙秉辰也會和其中一個姑娘做親密的事情,她就心裡很難受,她的臉上是藏不住心事的,又是迷茫又是無助,甚至是委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趙秉辰看到她的這個樣子,整個人就慌了,安安從小就很愛笑,幾乎沒有看到她這個樣子的時候,心疼的只想將人摟進懷中好好的安慰一番,可同樣又覺得欣喜,難道安安也對他又不一樣的感覺?
然後他就聽到安安委屈巴巴的看著他道:「那是不是以後安安就沒有荔枝吃了。」
趙秉辰只覺得是自己那一腔熱血都白撒了,感情在她眼裡,自己還比不過荔枝!遂自暴自棄的冷言道:「那是自然的,我有了自己的妻子便得把最好的留給她,以後你也不能經常進宮找我玩,我處理完政務便得陪著自己的妻子。」
林奕陽只覺得心口一揪,有些難受的無法呼吸,她也不知道難過的到底是荔枝還是趙秉辰不能再陪著她了。
「那櫻桃也沒了?夏日冰鎮的瓜果優酪乳也沒了嗎?」蒼白著小臉試探的問著。
這會趙秉辰乾脆的撇過臉去,有些置氣的點了點頭,她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的辰哥哥應該是有求必應的,就是因為這個娶妻她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嗎,她再也沒有眼前這個人的疼愛了嗎?
突然之間只覺得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的小聲抽泣了起來,娘親說了女孩子要時刻注意儀容,即便是要哭也不能聲嘶力竭,所以這會她只是抖動著消瘦的肩膀小聲的抽泣著。
趙秉辰一開始是被氣昏了頭,自己冷靜了一會才覺得他是瘋了,明明打算一步步慢慢來,怎麼突然就說了這麼重的話,就打算將方才的話給圓回來,然後一低頭就看到哭的稀裡嘩啦的林奕陽。
什麼情啊愛啊的,他瞬間都拋到了腦後,只覺得今年的旱澇都沒能讓他如此的緊張,從錦榻的一邊坐到了另一邊,將還在哭泣的小姑娘擁入懷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那是一時氣糊塗了瞎說了,安安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能再哭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林奕陽扒拉著他的衣襟,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蓄著淚水還在巴巴的往下掉,「辰哥哥,你能不能不和她們成親。」
趙秉辰後知後覺才明白過來小姑娘難過的點,突然覺得有些柳暗花明之勢,試探的低頭看著她的小臉,將她的淚水拭去,「辰哥哥也不想,可人早晚都要成家,我不可能永遠都不娶妻,除非……」
林奕陽果然上鉤,眼巴巴的看著他,「除非什麼?安安可以幫忙嗎?」
趙秉辰眯著眼嘴角一揚,虛點著她的額頭,「有一個除了你誰都幫不上的忙。」
下一秒,趙秉辰就吻上了那夢寐以求的唇瓣,林奕陽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花,這會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為何辰哥哥會做平日爹娘做的事情!
然後她就聽到從小將她寵在心尖的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道:「我欲娶你為妻,做我的皇后,一生一世隻寵著你一人,可好?」
那個炎炎夏日午後,十五歲的林奕陽才知道,這個人已經愛了她這麼久,而她也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
同年的十月,林奕陽被封為後,而趙武帝這一生只有這一位皇后,再未納過別的妃子,直至趙武帝駕崩他們的長子繼位,後兩人同葬在皇陵,成為大趙史上帝後情深的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