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帝這些時日一直由文君姐弟在調理身子, 再加上沈煙容的藥膳調理, 慢慢的能安坐一日, 也能開始批閱奏摺,今日是萬壽節大典為了安滿朝文武的心,他早早的便起身穿戴好。
這會蘇貴妃正陪著他在用早膳, 食譜也是按照沈煙容寫的在吃, 「這些年時間多虧了愛妃不辭辛勞的照顧朕, 朕才能有如今坐在這用飯的場景,等一會大典之時, 朕便會宣佈冊封你為皇后。」
蘇貴妃愣了愣, 趙文帝是個癡情種, 她知道當初自己之所以會進宮也是因為與林皇后有些許相像,即便是她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取代林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她自打進宮以來, 就一直提醒自己, 保護自己和孩子的同時絕對不能愛上趙文帝,趙文帝是先皇最出色的太子,在位期間文治武功,減免賦稅調養生息, 邊境穩固番邦無人進犯。
長相又是威武俊朗學識淵博無所不能, 還是這天下最尊貴之人, 蘇貴妃也不過是個小女子,很難不對其傾心, 但就是因為接觸久了瞭解深了, 才知道林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林皇后是趙文帝的髮妻, 兩人初識與七夕的廟會,驚鴻一瞥緣分天定,只可惜兩人情深緣淺,林皇后遺傳了母親的病症,成為皇后沒過幾年便仙逝了。
那段時間是趙文帝最為頹廢的時期,在林皇后在世期間,趙文帝不曾寵倖其他妃嬪,在林皇后仙逝之後才開始選妃子,選的還是都與林皇后有所相像的女子。
不管是長相相似還是歌喉相似,又或是身形類似,更甚者是拿著林皇后的畫卷來選妃,蘇貴妃在進宮之前父親更是耳提面授,為了家族為了榮辱她絕不可任性,必須得到陛下的喜愛。
她也確實做到了,可再往上那個位置卻從來不敢多想,即便是如今照顧著趙文帝,也只是為了自保和那些莫須有的相思。
故而聽到說要冊封她為皇后的時候,著實震驚了,「陛下,臣妾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也從未覺得辛勞,如今的貴妃便很好,皇后之於臣妾擔子太重了。」
趙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朕與你共枕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朕也有思量,不過是關了那豎子兩個月面壁,朝中上奏讓他出府的摺子已經漫天了,若是他日廢太子愛妃以為會如何?」
蘇貴妃沉思了許久,趙文帝身體不好,也已經是人過半百,又能再做多久的皇帝?朝中早就派系明確,把自身榮辱系與太子身上的家族大有人在。
廢太子哪裡是這麼容易的事情,趙文帝的考慮更加周到,若是蘇貴妃貴為皇后待趙文帝駕崩之後情形又會不同了。
她冊封皇后,四皇子便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上會比趙驛凱有利。即便是太子沒有廢成,她也是國母,趙驛凱到底要估計這一層身份不敢對她們母子如何。
蘇貴妃眼眶有些濕潤,她的韶華青春都奉獻給了後宮,即便,沒能成為這個天下最尊貴人的心,卻也得到了他的尊重和庇護,她此生還有何不滿足的。
兩人互通心意還想再說些什麼,外頭太監就進來通報了,「啟稟陛下,太子爺在殿外恭迎您去參加大宴。」
蘇貴妃趕緊擦乾了眼淚,恢復了以往的從容,「臣妾陪陛下一道見見太子吧?」
趙文帝搖了搖頭,「你先去慈甯宮陪陪太后,她老人家今日也不得清靜,朕也想與太子說幾句話。」
蘇貴妃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她怕一離開,又會像上次一樣出現什麼不可控的場景,若不是此刻只有他們兩人,防備太子之心已經搬到檯面上來了。
「朕在此便是大趙穩固,不必有所顧慮,去吧。」蘇貴妃這才點頭離開。
蘇貴妃走到宮門外就看到了趙驛凱,若是按理來說太子是一國儲君,她雖是貴妃那也只是身份高些的妾,位份上不敵他,但禮數輩分上她是長輩,蘇貴妃抿了抿唇露了個淺笑。
趙驛凱就先一步行了大禮,「兒臣見過蘇母妃。」恭敬有禮讓人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好似之前帶著太后來寢宮探望之人不是他一般。
蘇貴妃微微頷首,「太子今兒來得早,陛下剛剛用完膳在休息,許久未見太子應有許多體己話要與太子說,本宮先去慈甯宮陪太后宴請各位夫人。」
「蘇母妃辛苦,兒臣恭送蘇母妃。」蘇貴妃微微一頷首,便快步的擦身而過,回頭趙驛凱還是一副孝子的樣恭送她,讓蘇貴妃渾身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這樣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趙驛凱進了寢殿,趙文帝正歪在龍榻上閉目休息,趙驛凱站了一會太監便關上了寢殿的大門,一時屋內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
殿中還能聽到沙漏在慢慢往下漏的聲音,以及兩人微弱的呼吸聲,趙驛凱恭敬的執手站在大殿之中,輕聲的喚了一聲父皇,未見回應,便微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直到良久趙文帝也沒有睜開眼,趙驛凱才動了動,進了裡間過了一會才走出來,慢慢的往龍塌靠過去,走到了塌前俯身往下剛要碰到趙文帝的那一瞬間,趙文帝睜開了鷹利眼。
用力的擒住了趙驛凱的手掌,「你要做什麼!」
趙驛凱迅速的跪了下去,面上苦澀無助的看著趙文帝,「兒臣看到父皇在小憩,想著春日料峭父皇如此靠坐著怕是會著涼,這才想給父皇披件衣裳。」
趙文帝這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東西,果真是一件他的外袍,方才他是有心想冷一冷趙驛凱,可今日起得太早了,眼睛一閉便真的有了些困意,可當趙驛凱靠近的時候他又下意識的驚醒了。
錯怪了兒子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朕年事已高,最近記性也越來越差,竟忘了已經差人喊你進來了,起來說話吧。」
可趙驛凱卻還是跪著,用力的磕了幾個響頭,「兒子不敢,兒子自知論學識比不過四皇弟,論閱歷能力比不過大哥,父皇讓兒子反思,兒子也覺得自己並無太子只才,今日也想請辭太子之位。」
趙文帝眼睛一眯,懂得以退為進,這個兒子倒閉想像的要聰明,可越是聰明他就越是心寒,一雙閱盡風霜的眼盯著他這個兒子,像是頭一次認清他一般。
「你當真覺得不如你大哥和四弟?」
「父皇,兒子之前做了錯事,一直不敢向父皇認罪,大哥的謀逆的事兒子早就知道,可卻知而不報,因為兒子認為大哥錯了!就應該受到懲罰,兒子從小便沒有母妃,自己也不爭氣,不能在父皇面前受寵,兒子從小就羡慕大哥敬重大哥!可卻發現了大哥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來,若是阻止了大哥下回兒子沒能及時發現,大哥又做了錯事危及到父皇該怎麼辦?兒子敬重大哥卻更愛父皇,大哥明明從小就得到父皇的寵愛是天之驕子,兒子不懂!為何他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兒子恨!若是可以,兒子只想多讓父皇看我一眼,知道我愛吃什麼生辰何日……可這都是奢望。」
趙驛凱越說越激動,最後又垂下了腦袋,跌坐在地上,語氣中的失落和悵然就像個被拋棄的小狼,就連趙文帝一時也大為震撼。
趙文帝回想起他剛出生的時候,因為他不喜趙驛凱的生母,連帶著也不喜歡這個兒子,從來不曾抱過在身邊待過,甚至連一道吃飯都只有年宴之時。
望著這個已經比他還要高大的兒子,趙文帝第一次意識到有些錯誤,或許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朕記得,你愛吃綠豆糕?」
趙驛凱驚喜的抬頭,那眼神裡的光芒讓人無法忽視,最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那是當年父皇賞給兒子的,兒子頭一回吃上這麼好吃的糕點,即便如今最愛的也還是綠豆糕。」
趙文帝口中苦澀難耐,他的兒子何至於此!他雖然是大趙的皇帝,也是個將死的父親啊。
「你起來吧……」
二十多年來,這是父子二人最為親近的時刻,之後趙驛凱為趙文帝更衣穿靴,扶著他參加了萬壽節,朝中關於太子失寵的傳言不復存在。
同時趙文帝擬下聖旨,國不可一日無後,蘇貴妃溫良賢德乃本朝女子之楷模,今冊封蘇貴妃為皇后,統領後宮。
一時之間朝中風向大變,很多原先已經站隊押寶之人,開始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間陷入了迷茫。
萬壽宴吃了一半,沈煙容臉都笑僵了,她今天一來就是太后和蘇貴妃身邊的紅人,就連三公主也眼巴巴的和她親近,這樣的人不巴結那是傻子!所以擠在沈煙容面前求露臉的人都能排到宮門外了。
若是換了以前她肯定甩臉色走人了,可她不僅代表忠武王府還代表著林清朔。
這些人中也不乏陳老夫人等相識關係好的要陪著說說話,甚至這些人如今看著都是無關緊要之人,將來都有可能是成功的關鍵,她才不得不應付起來。
這會趁著要找安安的機會溜了出來,在出席之前她就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盯著她,回頭去找就對上了張詩語哀怨的目光。
她是真的不耐煩和這種哀怨的深閨女人糾纏,自己看不好丈夫,總把時間放在別的女人身上,這位原書的女主也太讓人失望了!
喝了一點果酒,就有些上頭這會出來吹吹風倒是好些了,問清安安和趙秉辰在何處,就朝著御花園而去。
她還是頭一次進宮參觀御花園,但見過絕美的百花林之後,這些御花園毫無新意的佈置便沒了興趣,往園子深處走了一小會,就看到前面有個小石亭,有人背靠著端坐在亭中休息。
沈煙容看不清是誰,下意識的就要走,結果剛轉身那人就開口了,「邵陽竟然如此的薄情,便是連看孤一眼都不肯了嗎?」
沈煙容: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