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著一地狼藉一步步走近,顧九思本能的要躲,卻被緊緊扣住手腕,「顧九思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嗎?!你的隱忍呢?!你的冷靜呢?!」
顧九思垂眸等著他發洩完才抬頭看向他,眼淚滾滾而落,語氣裡帶著哀求,「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這是陳慕白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流淚,說不震驚那是假的。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不會哭的,她隱忍,自製,淡漠,在他眼裡顧九思就是木頭的最好詮釋。
陳慕白一下子把她拉近,一邊抬頭溫柔的替她擦去淚痕一邊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低語,「顧九思,你給我聽清楚,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再累你都得給我受著!如果你敢去死,你讓我找的那個人我會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說到做到!我沒說讓你走,你決不能走!更不能死!」
說完便用力推開她,顧九思跌落在地,他並沒有上前扶起的意思。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半晌,冷笑,「我算看清楚了,我就是瞎了眼了!」
然後摔門而去。
顧九思垂著頭坐在地上半晌,心如死灰。過了很久才想起要站起來,撐地的時候感覺到手下凹凸不平,手一滑,手心裡便多了一道彎彎曲曲的傷痕,鮮紅的血源源不斷的往外冒。
陳靜康站得遠遠的,看著陳慕白怒氣衝衝的從書房衝到臥室,揉了揉眼睛問身邊的陳方,「少爺怎麼又生氣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陳方看了一眼,皺著眉頭,「這次……怕是來真的了……」
過了一會兒,又看見顧九思也神情恍惚的從書房出來,兩個人面面相覷。
其實兩個人不是沒有吵過架,要嘛勢均力敵分庭禮抗,繼而進入相持階段,最後一拍兩散不了了之。要嘛顧九思看似大度的示弱,卻把陳慕白氣得夠嗆。比較少見的是陳慕白故意逗她,耍無賴的氣她,最後顧九思咬牙切齒的忍出內傷。可是這種兩敗俱傷的情況確實從來沒有發生過。
陳方和陳靜康面面相覷。
半晌陳靜康建議,「要不要去看看?」
陳方點頭贊同,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你去看少爺,我去看九思(顧姐姐)。」
陳靜康傻眼,「我先說的!」
陳方淡定的指出自己兒子的破綻,「我比你少說了一個字,我先說完的。」
陳靜康打算一賴到底,「那又怎樣!」
陳方相當鎮定,「誰先說完算誰的。」
相持不下的兩個人決定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簡而言之就是剪刀石頭布。
最終陳靜康以一招黯然銷魂掌破了陳方的七十二路空明拳而勝出,最後洋洋得意的正步邁進顧九思的房間。
此刻的顧九思帶著自暴自棄的戾氣,顯然進入了生人勿擾熟人勿近的狀態。
陳靜康明顯不知道,平時溫和好說話的人一旦不管不顧起來那是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
陳靜康進去口乾舌燥的說了半晌,都沒有得到顧九思一個眼神,最後靈機一動,呻/吟了兩聲,「哎喲,顧姐姐,你理我一句吧,我身體不舒服。」
顧九思看都沒看他一眼,「早點休息。」
陳靜康繼續施展他的演技,捂著肚子叫喚,「我肚子疼。」
顧九思把前幾天剩下的紅糖遞過去,「早休息。」
陳靜康目瞪口呆的接過來,「我是男的……」
顧九思顯然敷衍都懶得敷衍他,只是機械的重複著,「多休息。」
陳靜康有些不滿,「呃……除了這個就沒別的話說了嗎?」
「有。」自始自終都沒有看他一眼的顧九思終於轉頭看了他一眼。
陳靜康立刻兩眼冒光,「什麼?」
顧九思面無表情的冷冷開口,「回房間等死。」
「……」最後陳靜康拎著半袋紅糖挫敗的退出了戰場。
陳方去看陳慕白的時候他窩在沙發裡扶著額頭,沒開燈。
陳方站在門口,走廊裡的光線照進來,陳慕白不滿的眯了眯眼睛。
陳方並沒有打算關門的意思,叫了一聲,「少爺……」
陳慕白的聲音低沉的嚇人,「方叔,我來陳家幾年了?」
陳方猶豫了下,「我到陳家的時候,少爺已經在了……」
昏暗中,陳慕白的聲音越發異常,「我記得差不多有十幾年了……顧九思到陳家幾年了?」
陳方一向記性好,這次想也沒想就回答,「六年。」
陳慕白低聲低喃了幾句,「六年……六年就敢說累了……」
陳方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能順著陳慕白的話說,「九思畢竟是個女孩子。」
陳慕白忽然笑了,笑容清冷而寂寞,「我何嘗不知道她是個女孩子,可是方叔,我不能心軟……我怕我一心軟就害了她……她說她想離開陳家,可陳方竹的悲劇我不想再看一次了。」
當年陳方竹的事情陳家的人談其色變,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塵封,可是並不代表沒有人記得。
陳方頓了一頓,把憋在心中已久的話說了出來,「少爺,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其實有些事您可以說出來,您不說她不一定知道。」
他們都不是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每次都相互試探,一個憋著不說,一個悶著不問,時間久了便會開始吵。顧九思看似悶不出聲,卻是最氣人的。陳慕白骨子裡最是薄涼,可是這種人也最是情深。
陳慕白若有所思的看了陳方一眼,然後陷入沉默,他自然清楚陳方口中的「她」是誰。
陳方把醫藥箱遞到他面前,「我剛才看到九思的手出血了,您不去看看嗎?」
良久沒有得到陳慕白的回復,陳方便關上門走了出去。
陳慕白又坐了會兒才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讓你找的人找到了嗎?」
唐恪的聲音明顯降了幾度,有些心虛的回答,「還沒有……」
唐恪別的本事暫且不說,在這個世界上找個人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陳慕白頓了頓,試探著問,「是不是……不在了?」
唐恪也有些迷惑,「不在了也該有蛛絲馬跡啊,可是這個人一點兒痕跡都沒留,像是被人清洗過一樣乾淨……我說,陳三兒,你不是杜撰出一個人名故意逗我玩兒呢吧?
陳慕白顯然沒心情和他開這種玩笑,「我沒你那麼無聊!你是不是沒好好查?」
唐恪立刻不服氣,「當然不是!」
兩個人互相懷疑對方的同時極力證明自己的無辜。
唐恪忽然想起了什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知道你會去查,而且這個人非常瞭解你,知道你會來找我去查,而恰巧那個人對我的路數也非常瞭解,所以事先把所有的一切都掃乾淨了,所以我什麼都查不到。對了,你讓我查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陳慕白想了想,並不打算回答唐恪的問題,「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唐恪也不在意,「再找我們這一路的肯定不行,得換個圈子。我之前也想過幾個人選,最合適的莫過於段王爺了。他是專業出身,有些資料是我拿不到的,而且和你幾乎沒有交集,阻礙的那個人也想不到你會去找他。」
陳慕白和段景熙不熟,他也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你再去試試,實在不行……到時候再說。」
唐恪應下來,「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線索?」
陳慕白忽然想起顧九思曾經問過他孟宜年的事情,「你從孟宜年身上查一查。」
唐恪答應儘快去查,很快掛了電話。
陳慕白放下手機,手無意中觸碰到那個藥箱,垂眸想了想剛要起身,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剛接起來那邊便是一聲陳慕白最討厭的稱呼。
「小白……」
陳簇還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陳慕白就掛了電話。
陳簇舉著手機莫名其妙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重新打過去,很正式的換了個稱呼,頗有求人辦事的態度,「慕白。」
陳慕白愛搭不理的「嗯「了一聲。
陳簇邊換白大褂邊開口,「我馬上要進手術室了,我給你個電話號碼,你幫我充200話費。」
陳慕白心情差到極點,捏著手機難為他,「幹嘛!被那個吃貨吃到窮得連話費都交不起了嗎?」
陳簇明顯的不悅,「怎麼那麼多事!」
陳慕白也不含糊,「不說算了,你找別人吧!」
隱約聽到那邊有護士催陳簇,陳簇應了一聲才開始解釋,「昨天那個丫頭在公交車站遇到騙子了,借了200塊錢,那人要了她的電話號碼,說今天充話費還給她。」
陳慕白冷哼著表達他的嘲諷,「她腦子進水了?這都信。」
「我本來打算今天親自給她充上的,可手機落在家裡了,這會兒又有個醫生臨時找我頂手術,我實在趕不及了才找你幫忙。」
陳慕白無視陳簇的急迫,慢悠悠的諷刺他,「那就是你腦子進水了,你不知道教她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嗎。」
陳簇的聲音不高不低的傳過來,「不用。慕白,她和我們不一樣,她那麼單純的人,我不想讓那些人那些事污染了,我會好好保護她,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就這麼美好,每天快快樂樂的,你說的那些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會讓她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