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白點了點頭,洗了澡換了衣服,下樓來的時候,陳慕雲和董明輝已經等了好大一會兒了。
一向衝動的陳慕雲這次老老實實的坐著,大概來之前董明輝特意交代過,不讓他開口。董明輝看到陳慕白後也不急著開口。
陳慕白對兩個人視若無睹,徑直去了廚房接了杯水出來,站在窗邊背對著他們往外看,杯中的水喝了一半董明輝才開口。
「我聽說一個消息,不知真假,特意來向慕少確認一下。」
陳慕白知道他在說什麼,抿了口水淡淡的問,「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董明輝站起來走了幾步,站在他旁邊,「如果是假的,我無話可說,可如果是真的,我就要討個說法了,慕少的人害死了我妹妹不該給我個交待嗎?」
陳慕白忽然笑了起來,側過身懶洋洋的看著他,「董明輝,陳家的當家主母當年備受冷落,過得什麼日子你不是不知道,她鬱鬱而終是因為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你都沒有想過那是你妹妹,現在人死了那麼多年了你又跳出來想要討個說法,不覺得牽強嗎?」
董明輝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早就把控制自己的情緒練就得爐火純青,更何況陳慕白在他面前狂妄慣了,他也早已習慣,抿著唇笑了下,「慕少的意思,我不懂。」
陳慕白哼笑了一聲,轉身看向沙發上的陳慕雲,「老爺子出事的時候你躲得銷聲匿跡,現在又突然冒出來,你是在心虛什麼?」
陳慕雲底氣不足的瞪了他一眼,結結巴巴的回擊,「我……我心虛什麼?爸出事又不是我害的,心虛也該是那個病秧子心虛!」
「陳慕雲,你是笨蛋嗎?你以為這個人真的把你當外甥?他連自己的妹妹都不管,又怎麼會管你呢?你是不心虛,可你這個舅舅可是心虛得很呢。」陳慕白挑眉看著董明輝,「怎麼,這個時候把這個笨蛋推出來轉移注意力,這麼多年了,終於想明白自己當初押寶押在個笨蛋身上不值得,決定棄卒保車了?」
陳慕雲猛地看向董明輝,董明輝臉色一變,看了陳慕雲一眼,「你不要挑撥離間!」
「我挑撥離間?那我倒有個問題想請教董家的當家人,自從老爺子出了事,陳慕昭拉攏人的出手越來越闊綽,你說他的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董明輝的五官硬朗,冷起臉來很能唬得住人,譏誚著反問陳慕白,「這些年慕少拉攏人的出手一直很闊綽,請問慕少的錢又是從哪兒來的?」
「我一不是你的外甥,二沒和你合作,我的事情你管不著。」陳慕白看他一眼,「從一開始你就錯了,董家就該一心一意的做你的生意,人心不足蛇吞象。董明輝,你也不想想,這些年陳慕昭雖不溫不火的,可又有誰能從他身上占到半點便宜?和他做生意,你會一本萬利呢,還是會血本無歸?當年老爺子是借了你的手從他父親手裡奪了當家人的位置,現在你又想故技重施,你說他會不計前嫌嗎?」
董明輝和陳慕昭合作的時候不是沒有顧慮,不過他還是想搏一搏,他本以為陳慕白要顧著陳銘墨,又要顧著顧九思,無暇注意,誰知他還是小看了這位「慕少」。
「陳家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可是我要董家全身而退。」
一直沉默的陳慕雲終於冷笑著看向董明輝,「所以說,他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犧牲我給陳慕昭做墊腳石?真是我的好舅舅!」
董明輝看著陳慕雲沉默不語,眼中情緒複雜,倒也坦坦蕩蕩,「我自認這些年沒有虧待過你,之所以現在放棄你,是因為這麼長時間以來你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而且也就只剩下這最後一點價值了,就當是你報答我這些年對你的栽培吧!」
在陳慕白看來,陳慕雲是很單純的人,單純到蠢,他沒有長進完全是因為董明輝不想讓他有長進,因為他一旦成長起來,董明輝便不能再那麼自如的控制他了,真是可悲又可憐。
他冷眼旁觀,看著這對舅甥反目成仇,心裡一疼,他想起顧九思。
他忽然又有些惱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尚且如此,為了利益連親人都可以出賣,他和那個女人無親無故,她為什麼要那麼傻!他現在寧願顧九思是個薄情寡義的人,至少她可以好好的。
等陳慕白回神的時候,屋內就只剩下董明輝,他似乎在等答覆。
陳慕白走到沙發前坐下,「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收手,不覺得晚了嗎?」
董明輝看著他,「我和你一樣,都只不過是對自己的家族有使命而已,你為陳家,我為董家,我的心情你最可以理解。」
陳慕白一臉的不屑,「我理解不了,動之以情這招對我不管用。」
董明輝是聰明人,「有什麼條件,你可以提。」
「我沒條件,因為和你這種人合作,我壓根沒興趣。」
「我退出,最得益的就是你。」
陳慕白沒了耐性,冷笑著看著他,「你和陳慕昭真的以為我是傻子嗎?你董明輝是什麼人,真的會因為我的三兩句話而退出?這齣戲,你白唱了。老爺子快出來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他吧。」
董明輝一直示弱的態度忽然一轉,大大方方的也坐了下來,點頭稱讚,「陳慕白就是陳慕白,怪不得老爺子選你做接班人,要是我能有你這麼個外甥……」
陳慕白麵沉如水的打斷他,「戲唱完了就滾吧。」
董明輝也不生氣,很快站了起來,走之前撂了句話,「說實話,我倒真的想知道這個死局你打算怎麼解,我等著看。」
陳慕白在沙發上坐了很久,這個死局……沒法解。
眼角的餘光掃到旁邊有人影晃動,他猛地轉頭看過去,他眼神太過犀利,把打算悄悄走過的陳靜康嚇了一跳,囁嚅著叫了聲,「少爺,有事嗎?」
陳慕白擺擺手,上次他也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出神,一轉頭就看到了顧九思,當時她也是站在陳靜康站的那個位置,她披著一身陽光對著他微微的笑,他叫她一聲小九,她便轉過頭去輕輕抖動肩膀。
他看著地上的光圈,輕聲低喃,「小九……」
陸正誠知道陳慕白最近心情不會太好,沒敢大早晨來觸他黴頭,快到中午才領著幾個人過來,陳慕白吩咐了幾件事之後,眾人很快離開,只有陸正誠站在原地沒動。
陳慕白看他一眼,「還有事?」
「您吩咐找的人應該這兩天就該找到了,還有……」陸正誠忽然有些為難,「杜仲的動作很快,老爺子已經出來了,我按您的吩咐送到醫院了,可他指明只要二少爺給他治療。」
他口中的二少爺是指陳簇,陳慕白皺著眉頭聽完,臉色一沉,他現在根本不願意看見陳銘墨,打了個電話過去,一接通便質問陳銘墨。
「陳簇和你還有什麼關係?你現在提這種要求就這麼心安理得嗎?!你現在平平安安的出來,你的罪名有人給你頂,你還是人人尊敬的陳老,該是你的還是你的,你想找誰治辦不到,為什麼非要去招惹他?!」
陳銘墨的聲音蒼老低沉,「只有他不會害我。」
陳慕白實在火大,「他憑什麼不會害你!你當年是你怎麼對他和他母親的?!他憑什麼給你治病?!你到底要把他逼到什麼地步才肯放過他!」
陳銘墨似乎很累,不願多說,「我只要陳簇。」
陳慕白氣急,直接掛了電話,「那你等死吧!」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陳慕白最近心情很糟糕,唐恪覺得沒有顧九思在身邊的陳慕白,越發的冷血無情,越發的心意難測,安靜到可怕,似乎有種入魔的徵兆,就像此刻……
曾經賭王的女兒涉嫌殺人,這題目光聽上去就觸目驚心,陳慕白捏著手裡的報紙,臉色異常難看。
唐恪顫顫巍巍的伸手扯了扯那張報紙,沒扯動,他猛一使勁,終於扯下來扔到一邊,剛想鬆一口氣就被陳慕白的眼神嚇得一哆嗦,「不要發火,這種報紙就是拼得這種噱頭,回頭找人花點錢壓下去就行了,不用你出馬,我來搞定。」
陳慕白疲憊不堪的捏了捏眉心,「你替我去看看她,我已經安排好了。」
探視機會本就難得,唐恪沒想到陳慕白會讓自己去,「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我不想見她。」
「那有沒有話要我帶給她的?」
「沒有。」
唐恪越來越摸不准陳慕白的心思了,「那我去……說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看看她有沒有什麼需要,回來告訴我。」
唐恪試探著問了一句,「沒了?」
陳慕白臉上的表情極淡,連口氣都聽不出什麼情緒,「沒了。」
唐恪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去見了顧九思,顧九思見到他也不吃驚。
唐恪平日裡嘻哈慣了,可是在這種環境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半天把一個白色盒子遞了過去。
監管的人看了一眼,很快把視線轉向別處,似乎什麼都沒看到。
顧九思打開一看,眼睛變紅了。
那是一盒奶酪。他們當時去草原的時候整天吃肉消化不好,她對肉不感興趣,對這個吃食倒是很喜歡,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些,可是坐飛機的時候弄丟了,不知道陳慕白又從哪裡弄來的。
唐恪看到顧九思紅了眼圈便有些慌,開口問,「你想不想見他?」
他的潛臺詞是,陳慕白就是門外車裡坐著,你想見他,我馬上去叫他。
顧九思一直低著頭看著手裡的盒子,「不想。」
「那有沒有話要我帶給他的?」
「沒有。」
唐恪覺得這對話很熟悉,這口氣也很熟悉。
「那我回去……怎麼說?」
「什麼都不用說。」
「沒了?」
「沒了。」
唐恪總覺得這一趟是白來了,還想說什麼,可顧九思忽然抬起頭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