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變化,即便周氏再遲鈍,也清清楚楚的察覺到了。
比起齊婆子的欣喜與樂見,周氏有些迷茫。
「媽媽,這樣真的好嗎?」送走「告狀」的田婆子,周氏一臉不安。
「太太,您和大姑娘才是一家人。」齊婆子語重心長,「不管姑娘做什麼,總歸是為了這個家好,這裡是顏家,是您後半輩子的依靠,您說信哪個?」
周氏雖然怯弱,卻不糊塗,何況齊婆子跟在她身邊幾十年,比起有些刁鑽的田氏,她當然更信任自己的身邊人,還有將煥兒和自己照顧得格外好的繼女。
「姑娘做的都對,」周氏嬌嬌怯怯,「就是我有些擔心……」
「姑娘是在暢園裡跟著老太太長大的,老太太的手段您還不清楚?」齊婆子給主人吃定心丸。
想起那和嫡母一樣可怕的老太太,周氏瞬間臉色發白,雖然見得不多,但她就是害怕,「我知道了。」
齊婆子雖然心疼自小看到大的太太,卻也不敢讓她拖人後腿,家裡這點事兒,姑娘身邊的春月給她透了口風,無論是為了太太、小少爺還是家裡,她都必然要盡心,更何況,姑娘手面大方,跟著她準沒錯,家裡的下人從姑娘歸家到現在,已然很清楚這個事實了。
只要照著規矩做,凡事盡心,絕對賞多於罰。
當然,不安分的下人有,凡事糊弄不盡心的人也有,姑娘罰得不重,也給了事不過三的機會,但總有人以為自己夠聰明,膽子大得非要跳出來試試看。
結果,牙行一來,瞬間哭天喊地的淒慘求饒,最後還是被果斷發賣,發賣時,春月將原因說得一清二楚,當時那牙人就笑咪咪的又送了幾個手腳勤快俐落的小丫頭過來,說是絕對讓人滿意。
這是簽了賣身契的,沒賣身契的那些人,直接被辭退,家裡同樣添了新人。
不得不說,姑娘不動則已一動驚人,雖然看著好脾氣,但確實嚇到了不少人。
顏家的下人月錢給得豐厚,府裡主子不多且脾氣好,伺候起來也不費事,偶爾還有賞錢與吃食等好處,比起外面實在好得太多。
無論有沒有簽賣身契,大家都捨不得這份好活計,因此作妖的人少了許多,府裡比之以往清淨了不少。
單就齊婆子知道的,家裡的廚房、門房還有針線房等,對姑娘可謂是盡心竭力,既是討好也是畏懼。
尤其是小少爺身邊,再不見從前的疏懶,小廝做事盡心,新買的書僮也很會照顧人,很讓周氏放心,也讓齊婆子鬆了口氣。
從前那些小廝雖然也那麼照顧著小少爺,但不知為何,總有紕漏之處,害得太太時不時就要擔心,儘管她敲打了幾次,也換了不少人,但還是會有問題,著實讓人操透了心,沒想到姑娘不過才出手幾次,就改了風氣,齊婆子著實佩服。
如果讓顏書語知道齊婆子的想法,只會淡淡一笑,想要管好一個家,糖和鞭子一個都不能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怎麼用糖和鞭子,就要看個人手段了,無疑,她在這些事情上遊刃有餘。
家裡這堆爛攤子,她只動了最關緊的那些,但到底留了些問題,打算給繼母練練手。
身為一家主母,管理好中饋是必然的事。
她能幫一時,但不能替周氏管一世,不懂不會可以學,教這點東西還不難。
要知道,裴郁寧身邊那麼多家將,神威侯府那麼多丫頭婆子管事,但凡疏鬆一點,家裡的規矩就要亂,更何況裴老夫人和小姚氏不懷好意處處挖坑,她不守好了後方,裴郁寧就得腹背受敵。
出嫁前她跟在大太太身邊學了一年,入了神威侯府有裴老夫人和小姚氏時時磨練,想不成才都不行。
古人說得好,艱難困苦,玉汝於成,不經磨練如何能成大器?她是,裴郁寧也是。
「今兒個廚房做了荷花酥,姑娘快嚐嚐。」李氏放下手中的衣裳,將熱氣騰騰的糕點送到了樹蔭下閉目納涼的人面前。
石桌上,一壺清茶一盤水果兩碟點心,主僕們都很愜意。
「外酥內甜,做得不錯。」顏書語嚐了口點點頭,「照例放賞。這些妳們都吃了吧,我等著用午膳。」
秋玲夏翠還有菱香口味相似,特別喜歡香香甜甜的糕點,春月和李媽媽則一般,顏書語每次也就嚐個鮮,大頭是周氏和顏景煥,其餘的則是她身邊的人。
不得不說,被作為獎勵發下去的糕點,府裡人都很喜歡。
其實讓顏書語來說的話,管好一個家的根本,還在於錢,只有錢財上充裕了,手段才多才管用。
無論是東西還是人,還是要靠錢來驅使,沒錢下人雖然同樣盡力,但絕對不夠盡心。
一件事上,盡心不盡心,用幾分力,這差別大了去了。
顏書語賞人雖大方,但也不是傻的,她舌頭尖,剛歸家時,廚房送來的菜吃幾次就清楚是個什麼章程,有了不好糊弄的主子,下人才會老實不作妖,賞罰手段均衡齊上,才能壓得住他們。
不過,就是有些花錢。
顏書語笑笑,身邊沒有可靠的人,這種小事也要她親自來,感覺既新鮮又陌生,看來她得早點尋些得用的人,手頭寬裕了,想做的事情才能如願。
除了剛入望京那兩年她手頭緊過,之後再沒為錢發過愁,雖說北地女財神這個稱呼名不副實,仗了神威侯府的勢,但她賺錢花錢的本事確實非一般人可比,十三行在她手裡一直是個賺錢的大金山,不怪那麼多人眼熱。
但有裴郁寧鎮著,他們就算再眼熱,想要動她,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當年在望京,她就是用錢打開了貴婦圈子,畢竟,錢財實在是人人都喜歡且離不得的好東西,即便她出身低微,但金銀這種實打實的好東西可不講究出身。
春月的哥哥雖然還不錯,但到底過於年輕稚嫩,能做的事扛的擔子少了些,還得再磨練磨練。
懶散的打了個哈欠,顏書語腦子裡想著要從哪兒尋些人做些什麼給自己賺錢,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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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春日裡,窗前的山茶樹妖嬈盛放,暗綠的密葉裡一朵朵紅花怒放著,鮮艷奪目,燦爛似錦。
放下手中的筆,容貌溫婉秀麗的中年婦人詢問身邊丫頭:「顏七今日還沒來?」
娃娃臉的小丫頭笑容燦爛,「今日是第三十六天,顏七姑娘還未回書院,不過昨日已遣人去顏府送信,想必過不了兩日就會來了。」
「前幾日我聽學生說她從暢園回了家裡,若是這樣的話,她確實不大可能回來。」中年婦人溫婉一笑,眉目恬淡,「那丫頭本就不大喜歡來書院,現在恐怕更不願意來了。」
「夫人您那麼喜歡顏七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為了您,她也得回來。」小丫頭抿嘴一笑,活潑俏麗,盡顯可愛。
「她可不覺得我喜歡她。」被稱為夫人的中年婦人是文懿書院的院長夫人黃氏,因夫君李安河體弱多病的原因,致仕之後帶著一家人回了慶州,受前任院長邀請,如今在書院任職,很是培養出了不少好苗子。
「靈語,以我的名義給顏七送張帖子,就說我最近身體不好,書院女學裡事情有些多,讓她回來幫我。」看著小丫頭臉上的笑容,黃氏點了點她的額頭,「學生新入學,督學、曬書還有音律試忙得很,讓她早點回來給我打下手。」
說是打下手,其實事情多數都是顏七姑娘安排的,小丫頭靈語笑眼如月牙,點頭應下,小跑著出門安排。
「還是不夠穩重。」黃氏搖頭一笑,繼續對著窗外艷麗絕倫的山茶花作畫,沉浸到了書畫世界中。
對著眼前的帖子看了好久,顏書語才緩緩一笑,「沒想到她還是想起我來了。」
這個她,春月等人都知道是院長夫人,女學裡二十幾個學生,黃夫人最「喜歡」姑娘,當然,這種喜歡主要體現在使喚姑娘做事上,這也是為何女學中姑娘不招人妒的原因。
畢竟,黃夫人安排下來的事情瑣碎零散,做了也沒太大好處,沒好處就沒人想去爭,也難怪女學中大家一團和氣了。
「那姑娘還去女學嗎?」春月不太確定。
「帖子都送來了,我能不去嗎?」顏書語收好帖子,溫雅一笑,「準備一下,我明日去書院。」
春月等人領命,手腳俐落的準備明日出行的東西,顏書語站在窗前,欣賞著月色下雪白的梨花,眼神柔軟。
有關女學的記憶早已模糊,除了黃夫人,其他人都忘得差不多,明日見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錯。
文懿書院從創院以來就不曾允許女子入書院就讀,說是女學,其實不過是黃夫人心血來潮建立的女學班,畢竟慶州這些年來女學風氣日盛。
烏安縣附近的大戶人家看在李院長的面子上,不少人送了女兒過來,多少學些禮儀或教誨,亦或者,能同書院裡的出色學子結下姻親也是好的。
畢竟,大雍朝男女大防沒前朝那麼苛刻,慶州作為商賈聚集之地,風氣更是開放,自然給了青年男女們相知交遊的機會,也間接促成了無數良緣。
文懿書院創院已有百年,書院坐落於龍都山上,龍都山峻峭挺拔,風景奇異,是備受喜愛的名勝之地。
書院本身三面環水,地理位置獨特,風光秀麗絕美,綠樹成蔭,亭台樓閣,飛簷翹角,配上烏安江江面上的帆影漣漣,漁歌唱晚,著實是一番美景。
顏書語帶著春月上了山,才發現自己其實將這幅美景記得很清楚,掩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同眼睛看到的美景重合,讓她心下唏噓。
果然,故鄉就是故鄉,有些東西是刻進骨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