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月光下,霍家祠堂。
霍老爺子站在家中先祖的牌位前,閉目凝思,旁邊,他最信任的孫輩霍正真正跪在蒲團上,神情凝重。
「我霍家先祖,當年力挽狂瀾,拯救家族於危難之中,留下諸多祖訓,如今,我就靦顏再加上一條,」霍老爺子沉聲道:「不忘善,誠於信,是為霍家興家之根本。」
「今承先祖家訓,日後,」霍老爺子看向孫子,「當勉力盡心踐行我霍家家訓。」
「孫兒謹記先祖與祖父教誨。」霍正真叩首跪拜。
「玉郎,我能陪你走的只有一段路,日後,你都要自己走下去了。」霍老爺子話語感傷,眼神中卻有著亮光,「從此以後,我把霍家交給你,扶著你走完這段路,剩下的,再艱難,你都要帶著家裡人走完。」
「西北,那是霍家新的活命根基,你要守好。」霍老爺子細心叮囑,「若是太過艱難,就向她求助,她必不會袖手旁觀。」
這個她,除了那給出糧種和商冊的顏家姑娘,不做他想。
霍正真認真應下,「祖父叮囑,孫兒必不敢忘。」
「好好好,不愧是我最疼愛的玉郎。」霍老爺子扶起孫子,笑得心滿意足,「我現下一意孤行,為的是早些出手,承她人情,日後也好為家裡多留一條路,等我走了,你日後的路就難了。」
「祖父,這是我們霍家的路,再難我都會走下去。」霍正真眉眼肅穆,但說完這一句,眼睛裡就多了些軟弱撒嬌之意,「但祖父身體硬朗,怎麼也要多看護我幾年,我還沒讓祖父抱上孫子孫女兒,您怎麼都不能說要走。」
「臭小子,現在記得自己還沒娶親了?」霍老爺子敲了孫子額頭一記,「你再這麼拖下去,我哪來兒的孫子孫女兒能抱!還不趕緊給我娶個孫媳婦!」
「孫媳婦肯定給您娶回來,但至少也得等這次西北之行回來。」霍正真笑笑,臉色好看許多,「您先在荊州多賺些錢,給我攢些聘禮,等我回來就給您娶一個最好的孫媳婦兒,讓您抱上孫子孫女兒。」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等著你回來。」霍老爺子拍拍孫子的肩膀,眉眼舒展許多。
「孫兒必不會讓祖父失望。」一老一少漫步出了祠堂,去了老爺子的院子。
屋中正堂裡,霍正真總算有功夫仔細詢問祖父,「祖父,您真的相信顏家姑娘那商冊中所寫的一切?」
雖說早已定下章程,但霍正真心中信任祖父是一回事,覺得自家祖父行事草率又是另一回事,出發西北前,他得弄清一切,這樣到時候才好自由行事。
「我們先說這軍糧一事,」霍老爺子抿了口熱茶,心口多了些暖意,「以現在這位陛下的性子,小姑娘說的那些事,十成裡有五成可能,否則,這幾年我也不至於如此著急的給家裡尋退路。」
「陛下一年比一年苛刻,如今我們還能承受,但這兩年來的運糧官比之從前實在是獅子大開口。」說起這些,霍老爺子臉色就不太好看,「陛下不喜大商與商事人盡皆知,前幾年北地被抄家的那位大商,縱然有不法之處,但歸根結底,還是我們這位陛下缺銀子了。」
「恐怕我們這位陛下此生最恨的,就是他的銀子都落在了商戶家裡,而非陛下的戶部與私庫,所以才有了那一句『天下錢糧莫與商戶家』。」霍老爺子神情嘲諷,「在陛下看來,我們都是偷了搶了他銀子的小賊,就算我們千頃良田用心種糧,在他眼裡也是倒買倒賣不事生產的下等人。」
「陛下確實固執且剛愎自用,這幾年尤甚,」霍正真低聲道:「每一年,至少有一位大商折在陛下手裡,如此下去,只怕後患無窮。」
延昭帝不喜且看輕商戶,手提刀落砍下的都是知名大商的頭,北地南地早已風聲鶴唳,若非荊州早已是陛下的眼中肥肉,他們霍家肯定早就隱於人後只求自保。
慶州那邊的大商,聽說不少人尋了宮中貴人的路子,但看並州河道舞弊案的動靜和望京傳來的消息,這貴人有時也靠不住,一遇到大事,被拋出來首先承受帝王怒氣的永遠是他們這些商戶。
延昭帝砍了商戶,既隨了心意又得了錢財,這怒氣發洩出來,確實讓其他貴人安全了許多。
但於北地南地這諸多商戶而言,就是懸於頭頂的屠刀,讓人日夜心驚膽戰。
「陛下如今還身強體壯,我們自然要做最壞的打算。」霍老爺子說得沉重,「除了我們自己選的後路,小姑娘給出的幾條建議都不錯,看在西北苦寒無人願去的份兒上,許是能賣上一份人情,就是這份人情得用錢和血來換。」
霍家的家業,點點滴滴都是前人與後輩的無數心血,如今要動用這些心血,當真無異於利刃剜心。
「若是我,即便看得清楚,只怕也下不了這個決心。」霍正真苦笑,「不在局中,不知心痛,這些都是我們霍家人的心血。」
「心血再寶貴,也貴不過家裡這麼多人的活路。」霍老爺子嘆息,「玉郎,如今這個決心我能下,日後,你也要狠得下心來。」
「若是西北真能給霍家活路,我只願日後沒有需要我痛下決心的時候。」霍正真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
「西北這條擺在面前的路,看起來艱難,走起來也艱難,但它確確實實是一條活路。」霍老爺子臉上多了兩分笑意,「若真有一日,西北商道能成為黃金商路,你一定要代我多仔細看看。」
「那種盛世光景,我真的很想看到。」
「祖父,孫兒謹記。」霍正真雙眼發澀,應下祖父的心願。
「不說這些讓人難受的事了,咱們說說其他。」霍老爺子擺擺手,不想再繼續這個有些沉重的話題,「小姑娘雖然來荊州不久,但對商市的情況摸得清楚,她定下的那些生意雖說小,無關緊要,但你想想看她打算在西北做的事,可謂是高瞻遠矚,步子踏得極穩。」
「我敢說,若是她真能在西北找出幾樣好東西,那些這次同去的商戶十有**日後就會定下決心走商路,那些人背後千絲萬縷的關係,一定會帶來諸多助益。」
「若是如此,那對開西北商路而言,確實有益。」霍正真點頭,「但對她自己,卻不一定有好處,畢竟,眼前最直接的利害,就是賺錢與否,這點上,我不看好她。」
「這點兒上我也有些疑慮。」霍老爺子皺眉,「今日時間關緊,沒來得及問上許多,等明日,我會同她好好談談。」
「祖父,那商冊後面她給的點子和方子?」霍正真看到她輕描淡寫放在最後寫下來的那個織機改進方案,心中火熱,更遑論還配了一個新的印花染色方子,若是真如同她所說,只怕日後霍家真的會財源滾滾。
「她既然說了要我們同朱家合作,那就不妨試上一試。」霍老爺子道:「咱們家畢竟不是以布帛起家,有朱家這個大布商搭手,這錢賺得雖少了些,但不會太招人眼,惹人記恨。這個時候,咱們家比從前,更需要穩。」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親自跟進。」霍正真同樣慎重,「等西北之行回來之後,我一定會處理好。」
「小姑娘給出的誠意這麼足,我們自然要投桃報李。」霍老爺子臉上皺紋都笑開了,「這次送往西北的軍糧,你找人處理好,她找來的那麼多小生意人,你記得也給安排好,路上盡量不出問題,打點的銀子從公中出,不要小氣。」
說起那些可能會跟著他們一起去西北的小生意人,霍正真眼神微動,看向自家祖父,「祖父,這個恐怕不需要我們多費心。」
「什麼意思?」霍老爺子疑惑。
「她找上了林家去往西北的商船,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談的,但是林家商船願意專門捎帶他們一程到梁州碼頭那裡,之後的打算,我就不清楚了。」
「小姑娘果然很有本事!」霍老爺子笑聲爽朗,在夜裡傳出很遠,「明日我得仔細問問,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這次若是她能一起去西北就好了。」霍老爺子有些感嘆,「若是小姑娘願意跟你同行,事情我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她一個小姑娘,家裡能同意她來荊州我看已是極限,去西北,恐怕不行。」霍正真就事論事。
「等明日我再看看。」霍老爺子還是心有不甘,「我看她不像沒打算的意思。」
「只能如此了。」霍正真做同樣想法。
* * * * *
荊州城裡,天氣轉涼之後,商市越發的熱鬧,南來北往的商人與外地來客在城中忙忙碌碌,一派繁榮景象。
顏書語他們選擇入住的客棧是城中最大的客棧之一,他們一行二十來人專門闢了個小院,院中景色清幽繁花似錦,算得上一片好風景。
難得今日不用去霍家,顏書語睡了個懶覺,才起床打理瑣事。
院中正堂裡,她面前站了一批人,都是這次她來荊州或買或請的新幫手。
「都趁著這些日子好好歇歇,等過段日子,你們就是想歇都沒時間了。」顏書語看向裴大,「把我備好的東西都發下去。」
裴大沉聲點頭,身邊親隨將早已備好的衣衫銀子挨個發下,每人分到手裡的還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識字的翻開看時心驚肉跳,識字不多的看著也有些緊張。
「你們如今算是自己人,我對自己人一向大方。」顏書語笑意嫣然,「衣衫是按照你們尺寸訂做的,衣角繡著我顏家的徽記,銀子是拿來給你們安家用,無論是簽了賣身契還是沒簽賣身契的,新入我顏家,都是這麼個待遇,不過,等日後你們各自展現出本事的時候,該不同的地方自然就不同了。」
「如今這些給你們的好處不過是蠅頭小利,我不看在眼裡,你們也別看得太重,我真正要你們仔細看入眼看進心裡的,是我寫下的那些行事章程。」顏書語目光平靜,看著面前這一排未來可能派上大用場的幫手,「不論識不識字,你們都給我牢牢記在心裡,只有記清楚了,你們日後才好辦差事,若是記不清楚,我給得了一次兩次機會,同樣,也收得回來。」
「我看中你們選中你們,至少說明你們都是聰明人,」顏書語小捧了這群人一把,「既然是聰明人,就別讓主家失望,否則,外面等著取代你們的人太多,後來居上從來不是故事,而是事實。」
「如此,都明白嗎?」
十幾歲的姑娘,坐在一群平均年紀二三十歲的大男人面前,卻比他們來得更穩更有氣勢,尤其是在旁邊一幫親隨殺氣騰騰的目光下,眾人更是心驚。
他們這些人的新東家著實不簡單,即便早就知道主事的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子,但知道和親身體會,感覺不是一般的鮮明。
「主子,我們都明白了。」眾人回話的聲音雖然稀稀落落,但態度至少擺出來了。
顏書語點點頭,讓人退下,這些新幫手,還不到要用的時機。
「姑娘,霍老爺子和霍家公子來了。」外面守門的裴五氣喘吁吁跑過來,嗓門大得驚人。
春月秋玲瞪人一眼,裴五摸摸鼻子,灰溜溜躲到了自家老大身後。
他知道要守規矩,但軍漢性子糙,有時候不免會忘記嘛,不過,主母也不怎麼拘束他們這些人原本的性子就是了,只要大規矩不錯,小細節上很是鬆泛。
「難得客人登門,那就請進來吧。」顏書語收拾好手邊帳本,起身去迎門外兩人。
霍老爺子面上帶笑,身後跟著霍家玉郎,一路走來很是招人眼。
「沒想到老爺子今天會過來。」顏書語將人請進門,她這是真沒想到,她還以為霍家想要下定決心,至少得兩三天。
不過,比想像中快不是什麼壞事,不如說正合她心意。
「小姑娘和我找個地方敘敘話?」霍老爺子一進門就直入主題,畢竟他是真的心急。
「好,那咱們去書房。」
這個院子裡有一個專門給客人處理事務的小書房,上了茶水和糕點之後,顏書語同霍老爺子面對面而坐,只等對方先開口。
這次,最沉不住氣的是霍正真,他拱手一禮,腰身半彎,「顏姑娘的商冊我已仔細看完,可謂是備受啟發,所得甚多。」
「那很好啊。」顏書語笑笑,並未多說。
霍正真看一眼祖父,繼續開口:「顏姑娘,今年我打算帶著人去西北妳所說的那些地方仔細看上一看,若是事情順利的話,可能這次西北之行就會定下大致章程。」
「不過,霍家始終是商戶,在西北並無根基,這買地種地培育良種之事茲事體大,還需要顏姑娘幫上一幫。」
「確實,朝中有人好辦事。」顏書語笑著點頭,「我雖有計劃,但並未想到霍家會如此快下定決心,看來,你們比我自己還有信心。」
「小友說笑了,」霍老爺子眼中帶笑,「妳給了這麼好的路和機會,若是我們再把握不住,既是愧對妳,也是愧對我家先祖。」
「霍老爺子深明大義,小輩佩服。」顏書語起身施了一禮,無論如何,霍家願意同她一起走這條艱難的路,即便是為了家族前程,也足夠膽大。
破釜沉舟,不是什麼人都下得了決心的。
「這次我讓玉郎去西北,一是為了探探西北的情況,送些人過去打根基,二來也是希望他能去見見神威侯府的那位裴世子。」霍老爺子看向顏書語,眼中幾分調侃,「小姑娘信任未婚夫固然是好,但我們這些人也需要見上一見,畢竟是一件大事,想要真正做成,裴世子的支持必不可少。」
見裴郁寧嗎?顏書語難得的猶豫了一下,在她的計劃裡,見是肯定要見的,但沒有這麼快,看來霍家不是一般的心急,不過,這也能說明霍家對自家的情況看得清楚,不說岌岌可危,確實險情頗多。
也就是這些年風調雨順沒有大災大難,延昭帝的皇位才坐得穩當,否則,以他執掌朝政用人做事的手段,只怕早就隱患四起。
延昭帝,實在是一位糟糕至極的皇帝,好在,陳昑不錯,這位未來的永德帝胸有丘壑,未來可期,不然顏書語還真不敢這麼早就動了心思。
「老爺子知道你們去西北見他意味著什麼嗎?」顏書語覺得得把話提前說清楚,「在我的計劃裡,你們原本不必這麼早接觸的,若是你現在就去見他,這利害關係需要霍家自己掂量清楚。」
霍老爺子只安坐飲茶,開口回答的是霍正真,「顏姑娘,若是裴世子不讓我們失望,霍家此後願為裴家糧倉。」
霍正真說的不是假話,如果那位裴世子真能如他未婚妻所說定鼎西北,在軍糧這一項上,霍家就會是他最忠誠的盟友。
荊州霍家,不單單代表著霍家,還有身後同他們家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其他糧商,只要西北邊軍出得起錢,給他們的糧食一定是最好最足的。
反正延昭帝已經習慣從他們這些大糧商手中隨意取糧,比起給一位薄情寡恩的帝王,他們更願意同一位未來前程可期的西北大將軍交好,這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不管西北商道計劃能否成功,至少眼前這些利益就足夠他們冒險。
「既然霍家已經有了打算,那我就寫信去西北,到時候你們見面親自談。」顏書語溫聲道。
「顏姑娘,我有一個建議,可否請妳聽一下?」霍正真態度懇切,似是有要事。
顏書語看看穩坐釣魚台的霍老爺子,再看看一臉躍躍欲試的霍正真,笑了一笑,「老爺子後繼有人,霍家安矣。霍二公子若是有想法,不妨直言。」
「若是霍家在西北買地,顏姑娘能否同我們一起,吃下一半?」霍正真說得直接:「霍家有錢有種糧的本事,但缺人保駕護航,且培育良種是大事,事關重大,顏姑娘不插手我們也不安心。」
「你們這是打算借我的勢?」顏書語覺得好笑,以她如今籍籍無名的身分而言,除了裴郁寧未婚妻這個身分還有點看頭,其他完全毫無價值,但沒想到霍家先發制人,此時也願意同她合作。
就此時雙方的地位與實力而言,明顯她得利頗多,霍家可說是將利益拱手讓人了,魄力大得很。
「那小姑娘願不願意讓我們借這個勢呢?」霍老爺子笑咪咪的問。
顏書語笑意不減,眼睛彎如月牙,「我想,也願意,但無奈有心無力。」
「老爺子是知道的,我剛剛及笄,手上賺到的錢這次荊州之行也全部花光了,恐怕幫不上忙。」
「小姑娘不考慮同父親開口?」霍老爺子好奇。
「父親和家裡的錢財,我不會動。」顏書語笑容無奈,實話實說。
「若只是缺錢就好說了,」霍老爺子笑聲爽朗暢快,「只要小姑娘應下來,這錢霍家可以代妳出。」
「老爺子,這錢不是小錢,事也不是小事,您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顏書語這話問得誠懇,她覺得霍老爺子急於讓她欠下人情的企圖太過明顯了。
「作為霍家主事人,這是我深思熟慮過的大事,何來草率?」霍老爺子不承認,眉頭皺得死緊,「小姑娘太看輕我這個摯交好友了。」
「此去西北,若是真能買下田地,至少需要三五萬兩,雖然不是筆小數目,但於霍家而言,還是出得起的,小姑娘不必擔心。」
顏書語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來了,頗有些樂不可支的模樣,「老爺子,我想您弄錯了一點。」
「三五萬兩確實不是小數目,但於我而言,也不難賺啊,您要是送或者給的話,我根本不看在眼裡,若是借,我覺得還能談一談。」
「我如今是空不出來人手和時間去賺錢,但並非困於銀錢啊。」
霍正真眉頭跳了一跳,即便心裡知道這顏家姑娘心懷大志,但如此狂妄還是讓人大開眼界,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連三五萬兩都不放在眼裡的人。
慶州顏家曾經是很有錢,但如今早已敗落多年,慶州商市的那一份都被人瓜分,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養出個這個不將錢看在眼裡的女孩子?
霍老爺子同樣被對方過於直白的話驚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畢竟,他早已看清楚這小姑娘是什麼人,縱然意外,也不過是一點。
「既然小姑娘這麼說了,那就算我霍家借妳的。」霍老爺子拍板定案。
「年底之前,三分利。」顏書語給出自己的回覆。
「那就這麼說定了。」霍老爺子說完孫子的打算,提起他在心中謀算已久的西北之行,「小姑娘,這次西北之行,妳會去嗎?」
「我?」顏書語有些訝異,「老爺子怎麼會做如此想?」
「軍糧之事本就事關重大,幾千石的糧食非同小可,我讓玉郎去西北,既是為送糧,也是為探清西北情況,更是為了同裴世子見上一面,但這些事情本就由妳全權經手,若是妳不在,事情恐怕得打個折扣,要知道,我們兩方之間,目前只信任妳。」
「沒了妳這座橋梁,我們同裴世子其實談不上什麼交情,更遑論生意與利益,這些都是談不上的。」
霍老爺子說得明白,顏書語一字一句聽著,眼神漸漸肅穆。
「去西北嗎?」她有些遲疑。
前後兩輩子,她從未踏足過西北,即便她那麼努力開了西北商路,但她人自始至終都囿於望京。
若說不想去,那是假話,但沒想到這麼快這麼急,顏書語凝眉沉思,霍家步伐太快,連帶著她本來的步伐也被打亂,但此時確實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難得這些年風調雨順,若早一日去西北成事,日後就少一分波折,且眼下霍家鼎力支持,她若是浪費機會,只怕時間太久對方也會心有疑慮,畢竟霍家家大業大,霍老爺子現在能一力主事拿主意,日後且不一定。
更何況,和裴郁寧談這些,確實需要她在場,給他的信中裴大即便寫了她的作為,他只怕也不太明白,有些事情,她確實需要和他面對面交流一下再拿主意。
理由再多,但結果最終只有一個,去或者不去,在霍老爺子同霍正真期待的眼神中,她微微一笑,「這次西北之行,我會一起去。」
上門的霍老爺子同霍二公子滿意而歸,裴大同樣神情興奮,以致於有些結結巴巴,「主、主母也去西北看少將軍?」
顏書語已經懶得糾正裴大心亂之下脫口而出的稱呼,筆走龍蛇之下一封信寫就,抬頭看向他,「我們去西北是做正事,和霍家運送的軍糧一起,見你家少將軍,只是順便。」
裴大才不管是不是順便,只要主母去西北,少將軍肯定高興,他現在就想回屋趕緊寫信讓少將軍高興一下!
顏書語叫住一臉興奮打算退出去的裴大,「你若是要送信,和我的一起。」
將晾乾筆墨的信紙一張張疊好,找來信封封好,她遞給裴大,「事關重大,仔細著點。」
「主母放心!」裴大接過信就往外跑,顏書語看得好笑,這群人怕是現在心早已飛到西北去了。
不過,此行若是她也要去西北,那有些麻煩事還得提前處理,父親同意她來荊州就已是極限,西北之行是斷不會同意,她得好好寫一封長信回家,以獲得他的首肯。
還有弟弟的那位名師,她也得費心,至少得先給人留下個好印象,等她從西北回來再去認真請人。
難得霍家願意借她銀子,這時候得好好花一下,至少讓西北之行的成果翻個番,否則她出這一趟遠門也太虧了些。
對了,還有新生意,即便她不在,鋪子攤子也得趕緊鋪開,賺錢這種事絕不能慢。
顏書語坐在書桌前,越想事情越多,縱然有些累,但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有時候,想要碌碌無為也是件難事,果然,我就是天生的勞碌命。」她如此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