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沉默了片刻,終於道:“他身邊侍從全換一遍,肯定有王家的人。”
“已經換了。”
李玉昌開口,然後兩人就陷入了僵局。
李玉昌查這個案子,所有的線索就到王厚純便斷了,而王厚純將一切都咬死在傅寶元身上,這個案子,按照這個局面,也只能處理王厚純和傅寶元。
可一旦這個案子以這樣的結果結案,那朝廷的威懾力,就會大大下降,整個永州都知道,朝廷拿王思遠沒有辦法。日後想在永州再做事,那就更難了。
但關鍵證據在秦楠這裡,秦楠如果不給證據,再查下去,傅寶元怕是拖不到那時候。
兩人沉默著不說話,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車馬聲,所有人轉過頭去,便聽見王思遠高興了聲音響了起來:“李大人。”
大家轉過頭去,王思遠領著下人,從馬車走了下來,看著李玉昌道:“下官聽聞秦大人回來了,這裡還有許多公務要與秦大人商討,不知可方便?”
三個人都不說話,王思遠走進院子,歎了口氣道:“之前秦大人同我說他母親身體不好,要送回老家休養,我還勸他別這麽著急,這麽突然一去幾天,許多事兒都沒人辦的了,下官怕他繼續耽擱,只能親自來接人,現下縣衙裡許多官員還等著秦大人一起去商討政務呢。”
這話的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王思遠這是來要人。
如果秦楠不說明自己證人的身份,他作為刺史,顧九思也好、李玉昌也好,的確沒有什麽拘著他的理由。
王思遠等了片刻,有些奇怪道:“二位大人怎麽不說話?”
“秦大人才休息下,”顧九思終於開口道,“他今日身體不適,王大人不如明日再來。”
“哦?”王思遠露出關心的表情道,“秦大人身體不好?那下官更要去看看了,來都來了,人一面都見不到,太過失禮了吧?”
這話讓在場人都沉默下去,顧九思思索著,正要開口,就聽沈明突然開口道:“我去同秦大人說一聲,他大概還在休息。”
說完,沈明便轉身離開。王思遠低笑了一聲,轉頭同李玉昌道:“李大人,傅大人行刑的日子可定好了?”
沈明的腳步頓住了,李玉昌神色平靜:“有新證據,續延遲。”
“若新證據沒了呢?”王思遠看著李玉昌道,“聽聞李大人最遵紀守法不過,凡事都要看證據,看明文條例,若是沒什麽新證據,傅大人如今證據確鑿,也是時候宣判行刑了吧?”
李玉昌點點頭:“按律,應當。”
王思遠舒了口氣,露出讚歎的表情道:“我便知李大人高風亮節,是刑部最令人放心的大人了。”
這次李玉昌沒有回話,沈明捏起拳頭,提步離開。
等沈明離開後,王思遠想了想,看了看天色道:“既然天色已晚,秦大人還在休息,那下官明日再來吧。等到明日,”王思遠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秦大人可別再繼續不適下去了。”
說完之後,王思遠恭敬告辭,領著人瀟灑離開。
等庭院裡只剩下李玉昌和顧九思,顧九思轉頭看向李玉昌,冷聲道:“即便知道傅大人可能是冤枉,李大人也要判下去嗎?”
李玉昌抬眼看向顧九思:“有證據嗎?”
顧九思沒說話,李玉昌繼續道:“你說他願望,有證據嗎?”
“你明知秦楠前後翻供……”
“你也知他前後翻供。”
李玉昌冷靜道:“刑部做事,看證據,講律法,律法如何規定,便如何行事。判一人有罪看證據,判一有罪的人無罪也當看證據。如何判看條例,什麽時候判,也看條例。若《夏律》不曾寫,我能憑良心做事,寫了的,我就得憑律法做事。”
“那你對的起你的良心嗎?!”
顧九思忍不住提了聲:“是是非非,你心裡不明白嗎?!”
“我的心,又一定是對的嗎?”
李玉昌抬眼看著顧九思,兩人平靜對立:“顧大人,這世上有如你這樣熱血的官員,你們相信你們的眼睛,相信自己的信仰,相信自己的執著,我理解,也讚成。可這世上有了情,就得有理。所謂理,就只能根據已有的證據,不能根據未有的推測。若人人都依靠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自己的道義來判斷這世間誰該死、誰不該,誰該接受怎樣的判決,誰該如何活著,那世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眼,同一個人,你看他該死,我看他不該,這又要怎樣判決?”
“所謂律法,不過是最大可能性找到判斷公正的法子,縱然它會有錯,可它既然已經是最好的法子,那我就得維護它的公正。不能一些人被律法處置,一些人因為我的心相信他所以就可以不被律法處置。顧九思,你的正義是你的心,”李玉昌冷澈的眼裡不帶一絲情緒,“可我的正義,是我的法。”
“若你想救傅寶元,”李玉昌加重了字音,“拿證據來!”
顧九思沒說話,兩人靜靜對立,許久後,顧九思抬起手來,他雙手放在身前,對著李玉昌深深鞠躬。
“你這是何意?”
李玉昌僵著聲音,顧九思直起身來:“李大人,”他看著他,認真道,“您沒錯,大夏有您,是大夏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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