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乘著鬥靈而來的扶鳶,也不同於直接從空中掠下的蒼玥,這個人,是踏著一層層雲梯下來的。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特別的方法,他每走一步,就有一片雲彩在他腳下成形。
一步一步,都盡顯優雅。
待到走進了一些,眾人才看到那是一個身穿著深藍色華服的男子。
面容俊美,唇形偏薄,膚如白玉。
雙眸含笑,流轉之間,自是多情。
他雙手執著一根綠色的竹笛,抵在唇邊吹奏。
方才那一串清脆悅耳的笛聲,正是由此而出。
所謂風流才子,也不過如此了。
這個人,君慕淺和蘇傾璃都沒有見過,所以她們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是其他宗門中的女弟子,不少卻是看癡了。
「裝模作樣。」蘇傾璃評價,「很假,假的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既然不是風歸雪,也不是風惜微,其他風家人,她連看都懶得看。
「是有些假。」君慕淺眉目間深以為然,「不過這笛子,倒是吹得還不錯。」
「錯!」蘇傾璃哼了一聲,「這笛子也只能說是剛剛入流罷了,糊弄小姑娘也許還行,但是像朕這種行家,一聽就能聽出來。」
君慕淺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道:「陛下果然是六藝精通。」
她必須要承認,她對琴棋書畫這種東西,並沒有怎麼接觸過。
人無完人,每個人有各自擅長的東西,她也沒打算再分出精力去學這些。
「是不是羨慕了?」蘇傾璃唇線上挑,「你叫朕一聲姐姐,朕就教你怎麼樣?」
被坑的仇,她可還沒有抱回來。
「陛下,我想著這也不是白日,你做什麼夢呢。」君慕淺頗為嫌棄,「我不可能出賣自尊的,你大可死了這條心。」
聽到這麼一句話,蘇傾璃慪氣了一會兒,有些惱怒道:「那你當初在聖元的時候,為何那麼輕易地就叫朕師姐了?」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為了讓陛下你加入我君主閣了。」君慕淺懶洋洋,「這自尊,有時候還是可以出賣一下的。」
蘇傾璃:「……」
她真的是有種想吐血的衝動。
怎麼世上會有如此無恥的人,偏偏又十分的理直氣壯。
交友不慎!
不,她才不要這樣的友。
這時,笛聲終於落下,卻仍有餘音久久不散。
而藍衣男子,也終於從空中走了下來。
風度翩翩,淵渟嶽峙。
男子朝著眾人微微頷首,才淡淡地笑了一下,緩緩道了四個字:「慕家,慕璟。」
慕家的人!
君慕淺這才終於又抬起了頭,她眯著眸看著藍衣男子,想了很久,才終於從犄角旮旯裡刨出來了一些關於慕璟的記憶。
慕家很大,哪怕只是嫡系血脈,都分了好幾支。
慕璟和她並不是一支,所以基本上是沒有見過面的。
只有每年一次的家庭宴會,所有人才會去主家一同會面。
慕璟這個人,她只聽過名字,其他訊息卻是不知道了。
不過,按照輩分來看,慕璟也是她的兄長。
慕璟自我介紹完,看向了另外三人,依舊微笑:「七小姐,玥姐,楚兄。」
扶鳶是根本沒理,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蒼玥倒是揮了揮手,但漫不經心。
唯一反應還比較熱情的,就只有楚凌了。
慕璟也不在意,走過去和楚凌待在了一起。
君慕淺看著這四人,眼尾中蘊著幾分興味。
扶鳶暫且不提,她來自第一家族扶家,自然傲視其他同輩人。
但蒼玥……似乎很不一般啊,哪怕是扶鳶,都對蒼玥用了尊稱。
君慕淺嘖了一聲。
雖然蒼玦和蒼玥她都只是見了一下而已,但她也覺得,蒼玦比蒼玥要差遠了。
這個蒼玥,很是有趣。
蘇傾璃倒是不知道這些人,她突然道:「小公子,我記得你也是姓慕吧,你看得這麼認真,該不會是……」
「哦——」君慕淺頷了頷首,倒是沒隱瞞什麼,「我應該也算是慕家的吧。」
「也算?」蘇傾璃聞言,微微詫異,「哪有這種模稜兩可的說法?」
「事實就是如此。」君慕淺淡淡,「左右就是慕家看不起我,我更看不起他們。」
聽到這句話,蘇傾璃更詫異了:「慕家的主事者,眼睛該沒瞎?」
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她如是,小公子亦如是。
「瞎了。」君慕淺大笑,「陛下此話也深得我心。」
慕家,可不就是眼瞎麽。
偷龍轉鳳的事情那麼明顯,竟然還任由溫寧蕊和慕琛嶼去做。
而便在此刻,慕璟才剛剛坐下來的時候——
斷命原上,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
君慕淺不經意地抬頭看去,就發現天空中有著兩匹馬在朝著這個方向飛奔而來,背後拴著一輛馬車。
駿馬的背部有著一雙翅膀,通體白色。
不是天馬,只是亞種,跟天璿的鬥靈倒是屬於同一類。
萬靈七家的底蘊,果然深不可測!
這一次,來的就應該是風家了。
嗯——?
君慕淺的眉梢倏地揚起,看著漸行漸近的馬車,眼神忽而冷了幾分。
風家來的人,竟然真的讓她一語成讖了。
風惜微。
坐在馬車之上的女子,可不就是她曾經在靈柩燈所展現出來的畫面中見過的風惜微。
那個愛慕風歸雪,又逼著蘇傾璃和她進行六藝比試,到頭來還讓風歸雪親手割了蘇傾璃的皮的風、惜、微!
蘇傾璃顯然比君慕淺更早地看了出來,她雙眸也冷了下來,瞳底是一片森涼。
寂靜了有一會兒,蘇傾璃忽然笑了一聲,笑聲涼涼:「小公子,先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是的,她承認,她對風歸雪還有愛意
畢竟是曾經真真切切愛過的人,說要徹徹底底地放下,僅憑著幾年的時間還是不夠的。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要把昔年所受的一切傷害,全部討回來,這是風歸雪和風惜微欠她的。
只是因為這些年要管理聖元,又無法跟當初一樣,擁有著去萬靈的通行證,她沒到靈尊,上不去,否則早就報仇了。
蘇傾璃心懷天下,但同樣,她有仇必報。
「自然。」君慕淺輕笑,眉目生寒,「她不是用了你的皮麽?那就扒下來好了。」
口吻很淡,彷彿在說著今天要吃什麼飯。
「好。」蘇傾璃的目光鎖住從馬車上下來的雪衣女子,扯動唇角,「風惜微的實力,應該比我高了幾級,初級靈尊,是有的。」
「不難。」君慕淺若有所思,「陛下能這麼說,應該已經有了籌謀了吧?」
能當上聖元女王,那都是從勾心鬥角之中走過來的。
論大謀,她可能還真的要差了蘇傾璃幾分。
君尊主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嗯……要不然想個方法把小女王拐走?
這樣一來,她以後是不是就能輕鬆一些。
「這還用籌謀什麼?」蘇傾璃很是訝異,「不就是趁著月黑風高,拿個麻袋一套,就完事了?」
君慕淺:「……」
好意思說她暴力,您不也挺殘暴。
收回剛才的想法。
兩人正交談著,風惜微也自報了家門,又引起了一陣轟動。
她先是看了一眼面容冰寒的扶鳶,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過去。
風惜微想了想,最終朝著躺在長椅上的蒼玥走去。
然而,她還沒有完全靠近,蒼玥就出聲了,聲調慵懶疏離:「我的位置,你別過來。」
蒼玥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其他三家的人都聽到了。
一時間,神色各異。
風惜微完全沒有料到蒼玥竟然這般不給她面子,腦子一瞬間嗡嗡作響。
她眉目之間有著隱忍,但還是沒說什麼,溫婉地笑了笑:「冒犯玥姐了。」
話罷,風惜微緊了緊手指,只能換了個地方。
而慕璟和楚凌也沒有說什麼解圍的話,就看著她那樣難堪。
扶鳶似乎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冷笑,聽得不太真切。
同樣是一身白衣,風惜微看起來卻要比扶鳶遜色了不少,總顯得有些小氣。
「這個蒼玥朕喜歡。」蘇傾璃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看到風惜微吃癟,朕就很開心。」
「蒼玥……」君慕淺眸光微動,「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結交一番。」
萬靈七家,有五家已經到齊,而另外兩家,是在第二天才來的。
溫家和葉家的綜合實力同樣不分上下,差距並沒有多大。
而葉家來的人一下來,就朝著天音門去了。
君慕淺瞭然,想必是為了葉瑄。
她果然沒有在天音門的隊伍裡看見執歡,領頭的就是樓雲翩和葉瑄。
不過……君慕淺眼神微凝,血域這一次還是沒有來。
但是她還記得,當時她被一根藤蔓拉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聽到血域域主說,在百宗大戰上要動什麼手腳。
血域域主實在是詭異至極,恐怕除了容輕,還真的沒人能壓製得了他。
若是他真的在百宗大戰上有什麼籌謀,恐怕就要麻煩了。
君慕淺打了個哈欠,她發現了,沒有美人生活也還是很愉悅的。
她又看了一眼周圍,就走進了搭好的帳篷之中。
完全沒有注意,斷命原旁邊的樹林中,有著一抹紅色的衣角。
因為距離百宗大戰開始還有幾天,所以先抵達斷命原的宗門就選擇了就地駐紮。
君慕淺和蘇傾璃也弄了一個帳篷,但她們的生活要比其他人好了許多,不僅不會灰頭土臉,還精神奕奕。
因為早在知道會有幾天露營生活的時候,君慕淺就給混元鈴之中弄了一些吃的。
不過,讓君尊主沒有想到的是,起初她要把那些雞鴨魚肉收入混元鈴的時候,這鈴鐺還有反骨,硬是不受。
最後,才不甘心地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收起來了。
收完之後,銀鈴響了一下,君慕淺從中聽出了一股委屈的意味,讓她有些無語。
一個鈴鐺懂什麼,天大地大美食最大,還委屈上了。
那麼多天才地寶除了堆著就是堆著,都長毛了。
帳篷之中架了一個爐子,裡面是濃稠的鮮魚湯,色白如乳,香氣撲鼻。
旁邊的火上是已經烤得焦黃的雞,油汁滴落下來,發出滋滋的聲響。
蘇傾璃和君慕淺都不會做飯,所以這幾天的飯,都是極樂做的。
小蝴蝶也很委屈,但是也只能任勞任怨。
「另外兩個人呢?還不來?」蘇傾璃吃得也是心情舒暢,完全沒有了女王的架子,「明天可就是百宗大戰了,再不來的話,還打什麼?」
「沒事。」君慕淺並不在意,「選拔賽要持續很久,還有時間。」
「你真是心大。」蘇傾璃無可奈何,「朕是上了賊船了。」
其他宗門哪一個不都是緊張無比,偏偏她們還在這裡飲酒作樂。
「唔。」君慕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來兩個桃子,遞給極樂和蘇傾璃,「要吃桃子嗎?」
蘇傾璃沉默了一下,還是屈服在那誘人的香味之下了:「吃。」
極樂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也咬了一大口。
剛咽到肚子裡,她忽然叫了一聲:「我修為漲了。」
這是什麼桃子,威力如此之大?
「正常。」君慕淺頭也不抬,動作優雅地吃著烤雞,「你還有多久突破獸尊?」
極樂掰著指頭算了一下:「托你的福,我已經是八級神獸了。」
她也真的是沒有想到,跟了這個人類之後,她的實力也進展得十分迅速。
如果真的能到獸尊,那麼她就能夠……嘿嘿嘿。
極樂偷著樂了一會兒,沒有絲毫的猶豫,將手中的桃子全部吃完了。
君慕淺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她擦了擦手,起身道:「你們接著,我出去一下。」
「嗷嗷好。」極樂口齒不清,揮了揮手,也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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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幕剛剛降臨,大部分宗門都在進食。
廣闊的斷命原上,到處都是篝火。
不過萬靈七家的那七個人此刻卻是不在,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但想來以他們的地位,宗門聯盟應該給他們備好了地方居住。
君慕淺之所以出來,是她接到了傳音入密。
她走出帳篷後,將周圍看了一圈之後,這才又聽到了一道清越的聲音:「慕姑娘,在下在這裡。」
君慕淺尋聲看去,發現果不其然,言少陵就站在靠近斷命原邊緣的地方。
月光之下,他一身長衣,倒顯得尤為突出。
君慕淺走過去之後,朝著他微微頷首,沒有什麼多餘的神色:「言樓主,好久不見。」
「在下很是抱歉。」言少陵握拳掩唇咳嗽了幾聲,微微笑答,「當初在不落城,不請離去,還請慕姑娘見諒。」
「小事。」君慕淺看著他,稍稍擰眉,「言樓主,叫我出來可是有事?」
她和言少陵的交情並不深,唯一讓她能有點印象的,就是他當時立下的天道誓。
所以,她並不關心他為何不告而別,也不關心他去了什麼地方。
聞言,言少陵淺淺笑道,似是不經意:「容公子沒和慕姑娘一路?」
「嗯?」君慕淺尾音揚起,「何以見得?」
「咳咳……」言少陵沉默了一下,才道,「因為容公子若是在,應該會和慕姑娘一起出來。」
「哦,我把他扔了。」君慕淺微哼一聲。
言少陵怔了一下,而後莞爾:「慕姑娘果然是個妙人。」
細密的睫羽微微垂下,映出一片陰影來。
頓了有半秒,他又問:「慕姑娘是要參加百宗大戰?」
君慕淺淡淡:「顯而易見的事情。」
不過為了方便,她還是男裝打扮。
能真正將她認出來的,也就容輕、樓星尋還有言少陵。
不過樓星尋是因為老本行,言少陵是因為繼承了天機老人的位置,能算出來,也隱瞞不了。
言少陵凝眸,瞳色暗了許多:「非得不可?」
君慕淺並不打算回答,而是轉過身去:「太晚了,言樓主請回吧。」
而就在這時,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麼,她的眼神倏爾一變。
身後,響起了言少陵有些喑啞的聲音,剋製著翻湧而來的情緒。
「慕姑娘,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