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要去拜見我父母?”傅芷璿是真被季文明這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招給弄懵了。
前世可沒這一出啊, 知道他回來後, 父兄捎了兩次信讓傅芷璿帶他回娘家一趟, 但每次她提起,季文明都推說沒時間,連敷衍一下都不願意。
如今她不願這種人去她的娘家了,他反倒主動提起要去拜會岳父岳母,不得不說這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季文明含笑點頭道:“是啊,明日我空出一天時間咱們去拜見岳父岳母。抱歉,當初走得急,都沒陪你三朝回門。”
傅芷璿越聽越不對味,他這舉動可不像是把她掃地出門的態度。
難不成他想享齊人之福?先不提她, 就錢珍珍那一關他就過不了吧, 錢世坤不可能讓他女兒做季文明的小妾,否則又何必嫁給一窮二白的季文明。
“不知岳父岳母喜歡什麼, 夫人可否給我出些主意。”雖說他已經從萬氏那裡瞭解到一些傅家父母的喜好, 不過萬氏到底跟他們接觸不多, 肯定沒傅芷璿清楚。而且他這麼問, 也能在傅芷璿面前邀功掙表現。
傅芷璿一言難盡地看著他,罷了, 既然他要見,她就讓他見,看看他打的什麼主意,順便把她的打算跟家裡人通個氣。否則父親若從旁人口中得知季文明帶了新歡回來,還不知會擔憂成什麼樣。
“我爹他喜歡硯臺, 尤其是端硯。至於我娘、我嫂子和小妹,婦道人家嘛,都喜歡漂亮的首飾和金水坊的胭脂,還有幾個侄子侄女,最喜歡亮閃閃的東西,一人發個金裸子做見面禮就行了。”
季文明嘴角抽搐,這傅家人喜歡的可都是貴得要死的玩意兒啊。
他心裡雖然也懷疑傅芷璿在忽悠他,不過他此去是想跟傅家修復關係,博得二老的歡心,順勢討好傅芷璿,這該花的銀子必定少不了。
“好,那我這就去準備。”季文明滿面笑容地說道。
傅芷璿假裝沒看到他一閃而過的肉痛表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第二天,一大早,季文明搶了馬叔的活,親自駕著馬車,帶著傅芷璿主僕和一堆禮品前往傅家。
這兩天征遠大將軍率軍回京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是全城老百姓熱議的焦點,傅家的左鄰右舍早從辛氏口中得知,她女婿也是征遠大將軍麾下的一員,隨著大將軍一起回京。
不過信的人不多,大家都幾十年的老鄰居了,誰家的情況不是一清二楚,這辛氏嫁出去的兩個女兒,一個很少回家,一回來就哭哭啼啼,還有一個跟守活寡沒什麼區別,嫁出去這麼多年,女婿都沒上門拜見過二老一次。
今兒個卻看到一個濃眉星目,姿儀出眾,俊朗帥氣的年輕人駕著季家那輛馬車,帶著一堆看起來就很貴的東西往小巷而來。
莫非這人就是辛氏傳說中的那位二女婿?
有熱心的鄰居連忙跑去通知傅家人。
其實傅家二老早知道了,因為昨天傍晚,傅芷璿托人帶了一封給娘家,告訴他們今天季文明會回來,以免傅松源去當值了,家裡連個男人都沒有。
辛氏聽到消息,再也坐不住,高興地跑了出來,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在她望眼欲穿的時候,馬車終於拐過小巷,駛了過來。
季文明把馬車停在門口,縱身跳下馬,朝辛氏行了一禮:“小婿見過岳母。”
辛氏見他長得一表人才,無論是氣度還是長相談吐都比七年前更勝一籌,心裡為女兒高興不已,面色也越發和善:“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阿璿呢?”
“在馬車上。”季文明回身正好看見傅芷璿掀開簾子下馬,連忙過去伸手欲扶她。
傅芷璿手一彎,裝作提裙擺的模樣,躲開了他的手。
沒獻成殷勤,季文明也不惱,等她們主僕二人下了馬,這才去拎著禮物,笑盈盈地跟著進了門。
辛氏見了,越發喜歡,等他進了屋開始送禮物時,這種喜歡達到了頂點。
滿滿一桌子,有家裡老頭子喜歡的硯臺,婦道人家喜歡的胭脂水粉和布匹,還有一堆小零嘴和一隻肥肥的羊腿。
傅芷璿瞥了季文明一眼,這人倒是聰明,把她提到的首飾和金裸子換成了零嘴和羊腿,一樣能討人歡心,錢卻少花了一半不止。
辛氏笑得合不攏嘴,她倒不是貪財,只是覺得女婿越大方,那肯定是越重視自家女兒。
她似乎都看到了來年抱胖外孫的美好場景。
就連傅松源向來嚴肅的臉上也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坐吧,下次別帶這麼多東西了,咱們家什麼都有,不缺,別浪費銀子。”
辛氏跟著點頭:“對,你們回來,咱們就很高興了。都是一家人,不講這些虛禮。”
只有楊氏偷偷撇了撇嘴,自家公婆就是太厚道了,這女婿打了勝仗,封了官,買上好酒好肉孝敬老丈人、老丈母娘不是應該的麼,還往外推,傻不傻。
不過她現在是害喜最嚴重的時候,聞不得任何的腥味,那大羊腿是吃不成了。
楊氏有些遺憾地舔了舔嘴角,眼睛不知不覺地飄到了讓她豔羨不已的小姑子身上,卻發現今兒這位小姑子臉上的笑淡淡的,很是克制,眼神裡也並無太多欣喜的神色。
真是奇了怪了,若是她夫君有出息了,她只怕是睡著都會笑醒。
罷了,反正她一直沒看透這位小姑子,楊氏又把目光挪到了桌上,那匹鵝黃的布適合小姑娘,只能給芷蘭和女兒用,她還是挑那匹淡紫色的吧,是做身裙子呢還是做深衣。
楊氏正在走神,忽然聽到小姑子語出驚人,拋出了一枚驚雷,嚇得她手一抖,金水坊出品的胭脂就這麼差點撒了一地。
傅芷璿看著季文明雙手捧起硯臺,遞給了父親,言辭頗討父親歡心,眉一垂,忽然說道:“父親,季將軍恐怕還有一事未對父親說實話。”
季文明聽到這話就知道不好了,回頭,目光帶著懇切地看著傅芷璿,希望她能給自己留點面子,在他想出解決辦法之前,不要把這件事捅出來。
傅芷璿避開了他的目光,對上父親錯愕驚訝的眼神,淡淡地笑了:“季將軍還帶回來了一即將臨盆的少婦,咱們應該恭喜季將軍即將喜得麟兒才是。”
傅松源聽了,臉色發青,突地提起硯臺,二話不說就砸到了季文明頭上。
季文明沒想到這位讀書人出身的岳父會有這麼暴力的一面,說變臉就變臉,他一時不察,被硯臺砸中了額角,青了好大一塊。
“滾,拿著你的這堆破玩意給我滾,我傅家人受不起你這位大將軍的禮。”
季文明錯愕又尷尬,不停地說:“岳父大人,這是誤會,誤會,你聽小婿解釋,你聽小婿解釋,小婿也是莫可奈何……”
但傅松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去,見他不走,跑到牆角,拿起掃帚往他身上打去,季文明沒轍,只能退到門口。
他無奈地看著傅家的大門在他眼前關上,眼神中一片陰霾。老迂腐,不識抬舉。
突然,門又從裡面打開了,季文明一喜,臉上立即換了一副悔之不及的沉痛神色。
傅松源看也沒看他一眼,抱起他帶來的東西,全一一股腦兒地砸到了他頭上。
跟在後頭的楊氏見了,心疼不已,哎呦,這多好的東西都這麼糟蹋了。但看公公那沉得堪比鍋底的臉色,她也不敢吱聲。想了想,只能把這氣撒在惹公公生氣的罪魁禍首季文明的身上,她拿起手裡的胭脂打開蓋子啪地一聲砸到了季文明的頭上,反正她現在懷孕了,也用不上這玩意。
“拿去,誰稀罕你這破玩意兒。”
紅紅的脂粉撒了季文明一臉,有些還落到了他鼻子中,癢乎乎的,季文明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等他擦掉糊在眼睫毛上的胭脂,回頭一看,就瞧見楊氏帶著一個僕役出來牽馬。
“你做什麼?”她把馬牽進了院子裡,自己這幅模樣,怎麼回去。一想到要頂著這身鬼樣子走回去,季文明就有暴走的衝動。
楊氏得意地笑了起來:“阿璿說這輛馬車連馬一塊兒送給我們了,當然是要弄回去了。這可是用阿璿的嫁妝產出置辦的,你季家那匹老馬早就死了,不信你可以去問街坊鄰居。”
楊氏為了十兩銀子都能對小姑子使絆子,現如今為了這一輛馬車,自然也敢跟季文明嗆聲。
季文明氣結,胸口一起一伏的,手指捏得哢哢作響。
楊氏瞧了一眼他衣服下麵蝤蠐的肌肉,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你該不會是想要打我吧?我跟你說,我肚子裡還有一個,我……嘔”
聞到季文明身上濃郁的脂粉味,她一個控制不住,突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吐在季文明的鞋子上。
這滋味說有多酸爽就有多酸爽,季文明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回到家的。
瞧見他一身狼狽地走了回來,萬氏大驚,一面吩咐如意燒水給他洗澡換衣,一面關切地問:“怎麼回事?是不是傅家人做的?那傅老頭也欺人太甚了,咱們備了厚禮去看他,他這什麼態度。”
季文明無心理會萬氏。他這個娘,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跟她多說無益。他進了澡堂,脫下衣服沖了個澡,換了衣服出來,嫌惡地瞥了一眼今早才穿上的鞋子:“把它扔了。”
萬氏守在門口,忙不迭地讓如意把鞋子扔了,回頭看著季文明額角的青紫,心疼不已:“哎呀,你額頭上這麼大個傷口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那傅老頭打的?”
季文明不耐煩地否認道:“不是,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不要胡猜了,更別在珍珍面前胡說八道。”
“什麼事情不能在我面前說啊?”錢珍珍聽說他回來了,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到後院來,便自個跑過來找他了。
季文明迎上去,拉著她的手,溫聲細語安撫道:“沒有……”
“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錢珍珍一進門就看見了他額頭上的那塊包,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碰觸他的傷口,可能是怕弄疼他,半途又縮了回去。
錢珍珍很快反應過來,扭頭對荷香說:“快去把我箱子裡的化瘀膏拿來。”
季文明笑了:“不用,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錢珍珍好看的小臉皺成一團:“這麼大個包,你還沒說事,以後小心些,再撞了人家可是會心疼的。”
季文明旁若無人地捧起錢珍珍的手,舉在胸前,柔聲安慰,兩人郎情妾意好不甜蜜。
被徹底忽視的萬氏心裡酸酸的,她默默退了出去,走到院子裡,蹲在黑漆漆的廢墟前,唉聲歎氣。
季美瑜一走出房間就看到她娘又在偷偷抹眼淚,她連忙走過去,拿出手帕給她擦淚,又問:“娘,你怎麼啦?誰欺負你了?”
萬氏吸了一下鼻子,帶著哭腔否認道:“沒有,你大哥回來了,誰還敢欺負我。娘剛才是不小心眼裡進了沙子。”
季美瑜可不信:“娘,你就別騙我了,肯定是那個錢珍珍又惹你生氣了對不對?這女人就是個禍害,喪門星,咱們一家好好的,自從她來了之後就什麼都不順了,咱們把她趕走,好不好?”
“你胡說什麼,以後這種話絕不可再說,尤其是在你哥和嫂子面前。”萬氏做賊似的瞥了四周一眼,厲聲警告女兒。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如今兒子眼裡只有那個錢珍珍,哪還記得她這個當娘的,美瑜再這麼口無遮攔,惹兒子厭惡了怎麼辦?
季美瑜頭一回被萬氏這麼訓斥,愣了一下,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萬氏歎氣,也沒心思去追,反正她也不外乎是去隔壁家找小姐妹或是去客棧找傅芷璿。
屋子裡,季文明跟錢珍珍柔情蜜語了一番,哄得她面頰泛桃花,嬌滴滴的,軟成了一攤水,季文明趁機道:“珍珍,咱們明日就去拜訪羅大人吧,不然等吏部的公文下來,那就晚了。”
季文明不想等了,他今天在傅家受了如此奇恥大辱,定要一雪前恥,讓傅家人後悔去。
錢珍珍本就耳根子軟,被他一哄,連北都找不到,這會兒不自覺地就鬆了口:“可我的身份怎麼辦?”
季文明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捧著她的臉,深情地注視著她說:“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珍珍,你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聽到他背出婚書,錢珍珍又驚又喜,是了,她也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有婚書在,有何懼。
“好,不過夫君額頭的傷還很顯眼,咱們多養兩天,可好?”錢珍珍小鳥依人地靠在他懷裡,一副溫柔賢慧什麼都替他考慮的模樣。
季文明感激地牽起她的手:“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
這頭,季文明抱著美人溫存,好不甜蜜。
但傅家的氣氛卻沉悶得可怕,就連剛得了一輛馬車的楊氏也收斂了笑容,一聲不吱地站在門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松源氣得心口痛,他捏緊拳頭重重地拍在木桌上,震得桌子砰砰晃個不停:“混帳東西,混帳……”
辛氏已經哭濕了三條手帕,此時眼眶紅紅的,嘶啞著嗓子,痛苦地抱著傅芷璿,大哭了起來:“我的兒,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千盼萬盼,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結果卻是這樣。”
“行了,別哭了,你怕阿璿還不夠難過是吧。”傅松源怒斥了辛氏一句。
傅芷璿倒是寧願父親能像母親那樣把憤怒和傷心都發洩出來,免得憋在心裡生了病。
她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傅松源:“爹,你喝口水,消消氣,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會過去的。”
傅松源欲言又止地瞥了她一眼,拿起水喝完,放下杯子,再度看向她,眼神像是在看易碎的瓷娃娃,小心又謹慎,深怕傷了她:“阿璿,你是一個有主見的孩子,對於此事你有什麼打算?”
傅芷璿正琢磨著怎麼開口,旁邊的辛氏急急忙忙地說道:“當然不能那麼輕易原諒他。我跟你說,阿璿,你聽你爹的,可千萬別心軟。”
她哪兒像是心軟的人啊?傅芷璿哭笑不得,母親這分明是連想都沒想過讓自己和離,雖然這是預料中的事,但她還是覺得不大得勁兒,懨懨地看向父親道:“爹可有什麼建議?”
傅松源佈滿了眼尾紋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他安撫地看著女兒:“這事他們季家總得給咱們一個說法。我這就去找你叔叔伯伯和堂兄們,咱們明日去季家。”
季文明見異思遷這件事,整個傅家受打擊最大的就是傅松源。
若不是他給女兒定下這麼個娃娃親,女兒這些年來何至於過得這樣艱難。附近鄰里間,跟她同齡的媳婦兒,孩子都好幾個了,自己女兒卻隨時都可能由守活寡變成真寡婦。
他女兒為季家付出這麼多,結果季文明卻在外面一聲不吭地又納了個新婦,連孩子都有了,這是欺他傅家沒人是吧。
聽到父親的話,傅芷璿有感動,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父親只是想給她出口氣,卻從沒有把她接回來的打算。
“爹,不用麻煩叔伯們了,我想跟季文明和離。”
傅芷璿的打算真真是出乎傅家人的預料,就連楊氏也猛然抬頭,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辛氏抓住她的手,剛收住的眼淚又跟著滾落了下來。
“我的兒,說什麼傻話呢。你若和離了,以後再嫁頂多也是給人做續弦,自古以來,後母難當,你怎麼這麼傻呢!”
楊氏見婆婆哭得傷心,走過來,勸道:“阿璿,我知道你主意正,但這回你還是聽娘的吧。這花天酒地,喜新厭舊是男人的本性,連沒銀子長得又難看的男人還有花花腸子呢,季文明不就是討了一房小妾,你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心煩了,就當他是只偷腥的貓吧,膩了總會回來的。”
傅芷璿愣住了,完全沒料到這位幾乎鑽進錢眼裡的大嫂會有這番見解,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辛氏聽了楊氏的話,贊同地點了點頭,抹了把淚,苦笑著說:“有些事,娘以前不好告訴你,現在也沒瞞著你的必要了。你姐夫那人,看著忠厚老實吧,每次見了你姐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服服帖帖的,可就他那樣的,也還抬了一房小妾進門,這還不算,他逮著機會還跑去那煙花之地喝花酒,把你姐姐氣得夠嗆。兩人三天兩頭吵吵鬧鬧,這日子不一樣過了。”
“你們怎麼沒人跟我說過?”傅芷璿驚愕地看著她們。
辛氏歎了口氣:“你姐姐那人好面子,不讓我跟你說。”
她握住面露沉思的傅芷璿,語重心長地說:“阿璿,這夫妻之間過日子啊,難得糊塗,很多事,忍一忍就過去了。聽娘的,別做傻事了,不然你焉知找到下一個男人就不納妾,不去那不正經的地方?”
繞了半天,她又把話繞了回來。傅芷璿苦笑著說:“娘,你知道錢珍珍是什麼出身嗎?她是安順參將錢世坤的女兒,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會甘於做妾嗎?”
這下連一直默不作聲地傅松源也忍不住側目:“你沒搞錯?”
傅芷璿點頭:“萬氏只差沒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了。”
萬氏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千金小姐咋會看上有婦之夫呢!”
傅芷璿勾唇冷笑:“誰知道呢,也許是貪圖季文明長得好看呢,也許是季文明想攀高枝,討女人歡心,這不是他最拿手的嗎?”
知道錢珍珍的身份後,似乎傅家人也不是那麼強烈地反對傅芷璿和離了。
傅松源站起身,艱難地開口道:“這幾天你就別回去了,在娘家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說。”
父親沒有一口反對,傅芷璿已經很滿足了。她點頭道:“好,父親也莫擔憂。”
傅松源沖她勉強一笑,邁著沉重的步伐進了臥房。
傅松源因著愧疚,縱容傅芷璿,但辛氏就不一樣了,她堅信女兒和離了會後悔的,因而幾次三番想要勸說傅芷璿打消和離的念頭,都被傅芷璿找了個藉口躲了過去。
每天傅芷璿都早出晚歸,白日裡都去客棧做事,下午才回來,吃了飯就說累,兀自回了房。
辛氏逮不到女兒,眼看季文明那邊也沒有了任何音訊,擔憂得大冬天的上了火。
晚上,她推了推丈夫:“老頭子,你說這季文明怎麼也不來接阿璿,難不成他是也想跟咱們家阿璿和離?”
傅松源這些日子心裡一直裝著事,人看著瘦了下去,雖然躺在床上,其實並沒有睡著,聽到妻子的話,他心裡更加煩躁:“行了,睡吧,他不來正好,我養阿璿一輩子。”
辛氏擰了他一把:“女兒任性,你也跟著胡鬧,這阿璿若真跟季文明和離了,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不成?”
“上不上得了五品我不知道,但一定沒他狼心狗肺。”傅松源冷哼了一聲。
到底是一起過了幾十年,辛氏還不瞭解丈夫,她低聲抱怨道:“行了,你就別說氣話,要不咱們派個人去季家那邊探探口風。莫不是你上回太用力,把季文明給打傷了?”
“探口風?你是不是還要我去給他道歉?我告訴你沒門,行了,睡吧,阿璿的事你就別管了,她自己有主意。”傅松源心裡本就堵著一股氣,辛氏這勸無異於火上澆油。
辛氏見丈夫背過身,真不理她了,心裡又急又氣,把被子一拉,裹住偏到另一邊生起了悶氣。
傅芷璿完全不知道,父母因為她的事冷戰了起來。
她這幾日都忙著準備參加范夫人的賞梅會。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京城貴婦人們的圈子,傅芷璿不求多出彩,只求中規中矩,不出格,不犯錯就好。
所以挑選的衣服是端莊的散花水霧百褶裙,頭上僅以一根鑲藍寶石的金簪挽起頭髮。至於給范夫人準備的禮物,傅芷璿想來想去,太貴重的她送不起,一般的范夫人也不稀罕,索性便親手做了一份她糕點鋪裡最受歡迎的花開富貴。
五天的時間一晃而逝,轉眼就到了范夫人賞梅會的日子。
這一日天公不作美,早晨起來,天上就飄起了小雪,細細密密,落到地上轉瞬即化,雖給這冬日平添了幾分寒意,紅梅配白雪,似乎更別有一番情趣。傅芷璿早早的就坐上了馬車,前往範家別院。
她去得比較早,到的時候,還沒幾個人。
這時候范夫人還不是很忙,在正堂見了她,當即就讚不絕口:“你就是季夫人,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
范夫人很白,還有點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看不見了,不過倒是不難看,相反倒是給人一種很和氣,很易接近的感覺。
傅芷璿福了福身:“晚輩傅氏見過夫人,夫人謬贊。”
范夫人把她拉了起來,指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莊園說:“咱們今兒個啊大家都隨意,從這頤橋院過去,小溪那邊都是梅花,一共有五十多個品種,現在已經開了一大半。梅園盡頭搭了戲臺子,大家走累了,可以過去歇歇腳,喝口熱茶,用些點心,看看戲。”
這似乎跟她打聽到的不大一樣,傅芷璿心裡納悶,面上不顯,朝范夫人躬了躬身,道:“多謝夫人了。”
突然,門口一個穿著粉嫩妝花褙子的丫頭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范夫人馬上站了起來,眼神透著焦急,瞥了傅芷璿一眼道:“季夫人,林夫人、周夫人、苗夫人她們也來了,就在後面的花廳裡,讓畢管事領你去可好?”
傅芷璿明白她是想支開自己,便從善如流地說:“好,有勞畢管事了。”
等傅芷璿見到這所謂的林夫人、周夫人、苗夫人幾個,有些明白,范夫人為何會這麼安排了。
原來這幾位夫人跟她一樣,正好是上次另外幾位因為獻糧有功被封了爵的商戶的夫人。
這幾位夫人的丈夫雖被封了爵,但卻一無實權,二不能食邑,最重要的是還不能傳承,僅此一代。家族的榮耀是曇花一現,還是長久不衰,能不能擺脫商戶低賤的身份,最終還是要看下一代子弟是否出彩。
這爵位未免過於雞肋,那些達官顯貴可看不上她們。所以范夫人安排大家自由活動,再把身份地位相當的人引到一處,也避免了大家尷尬。
當然若是這些夫人們交際手腕出眾,能打入不同的圈子,那也未嘗不可,八仙過海,端看個人本事。
想清楚了這些,傅芷璿心裡的擔憂也散了。
林、周、苗幾家都是大商戶,不止在京城有好些鋪子、田產,而且還掌握著好幾條商線,如果能跟她們搭上線,獲得她們的好感,對她來說今日也不虛此行了。
這三位夫人雖是出身商戶之家,但都是家中主母,平日裡要管理家宅內務,有時還會參與一些家中的生意,為人處世練達圓滑。不管心裡如何想,面上倒是一片融洽。
喝了一杯熱茶,苗夫人放下天青色的茶杯,笑道:“林夫人和周夫人只怕還要等喬夫人,我與季夫人先去轉轉。”
道了別,走出花廳,迎面梅香撲鼻,苗夫人扭頭笑看著傅芷璿:“季夫人不會責怪我把你拉走了吧?你有所不知,林夫人和周夫人都是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喬大人的姻親,兩人每次來都與喬夫人一塊兒。”
她不說自己做了那多餘的人都不知道,傅芷璿感激地看向她:“多謝夫人提點。”
苗夫人身上有一半的異族血統,性格爽朗,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說:“小事,再說我也是一個人,咱們在一起也可以做個伴兒。”
兩人邊走邊聊,聊了一路,倒是越來越投機,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傅芷璿這才知道,這位苗夫人也不簡單,她中年喪夫,族人多覬覦她的家產,欲逼她改嫁放棄夫家的萬貫家財。但這位苗夫人硬是頂住壓力,死也不肯改嫁,而且還接手了家中生意,把兒子撫養成人。
這一次,她是以她兒子的名義向朝廷捐了四百石糧,但因為她兒子還沒有成親娶媳婦,所以接到范夫人的邀請,苗夫人便自己過來了。
苗夫人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傅芷璿相信這裡面的艱辛足以擊潰這世上絕大部分的女子,但苗夫人做到了,她欽佩不已。
這也更加堅定了她的信念,苗夫人死了丈夫,還帶著幼子也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她不過是和離而已,何嘗不能過下去。她可以用以後的每一天來向父母親證明,她的決定沒錯。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梅林深處,此地梅枝遒勁,應有很些年頭了。在這片梅林西北方向處有一座涼亭,亭子三面用厚實的幔布擋住了風,只留一面背風處,隱隱望去似乎是幾個華服美裙的少婦少女。
這群人圍攏在一塊兒,談天說地,吟詩作賦,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紅泥小火爐下面砰砰砰作響木炭燃燒聲傳得老遠。
聞到鼻端醇厚香甜的酒香,傅芷璿與苗夫人相視一笑,兩人不約而同地轉了個身,朝另一端走去。
結果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一個梳著雙髻,眼神靈動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兩位夫人,我們家夫人請你們過去坐坐。”
主人家都親自請了,傅芷璿和苗夫人也不好拒絕,兩人跟著小丫鬟走到被涼亭,被守在涼亭的另一個丫鬟請了進去。
這座不大的亭子裡坐了四個女子,其中二人做婦人打扮,另外兩個還是姑娘家的打扮。
見到傅芷璿和苗夫人進來,其中著素雪絹雲形千水裙站了起來,笑道:“兩位夫人請坐,我夫家姓孟,外子在工部任職,你們二位是季夫人和苗夫人吧?多謝兩位夫人的仗義疏財,才解了我家夫君的燃眉之急啊!”
這位孟夫人說話很客氣,但不知是不是傅芷璿的錯覺,總感覺,她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觀察自己,而且她也表現得太親近了一些。
雙方人馬各自介紹了一番,另一位夫人夫家姓張,丈夫也是在工部任職。至於那對沒嫁人的姐妹花,則是甯鄉侯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
幾人圍著紅泥小火爐,喝了一些溫酒,又聊了一會兒京城裡的一些無傷大雅的趣事,漸漸熟稔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甯鄉侯家的兩位小姐似乎有些喝高了,臉頰紅紅的,孟夫人把酒壺拿起來,遞給了旁邊伺候的丫鬟:“拿走,這可不能讓她們再喝了。”
說完,又沖傅芷璿道:“我有些內急,可否請季夫人陪我走一趟,張夫人還要照顧這兩個小妮子。”
傅芷璿站起來道:“當然可以。”
兩人出了涼亭,沿著梅林的小路往前走,走到涼亭看不到的地方,孟夫人忽然停下了腳步,沖身後的丫鬟道:“彩玉,你帶小嵐在這邊看看風景,我與季夫人有話說。”
傅芷璿明白,這才是孟夫人今天找她的真實目的,正巧,她也想聽聽這位素未謀面的孟夫人為何會找上她。
摒退了兩個丫鬟,孟夫人笑盈盈地說:“剛才只顧著介紹我夫家的來歷了,倒忘了說我的娘家。季夫人,我娘家姓錢,算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