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被四周的牆壁反射回來,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著,清晰而尖銳地刺入耳膜,帶來嗡鳴般的迴響——
江元柔愣怔了不到半秒,然後瞬間反應了過來!
二人一起向著走廊的盡頭跑去,彷彿要將自己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一般。
跑步帶起的風聲呼呼地灌入莫奕的耳朵,彷彿所有的聲響都隨著奔跑逐漸遠去,只有心臟急促的跳動和血液嘈雜的湧流聲充斥在腦海中,然後被模糊成一片嗡嗡的白雜訊。
視線中的牆壁隨著奔跑的步伐上下晃動著,黑暗中的陰影隨之起伏著。
莫奕緊咬牙關,胸膛急促地起伏著,缺氧帶來的酸痛在他的關節處緩緩地堆積。
但是他不敢將自己的腳步聲減緩哪怕一絲一毫。
剛才回頭時餘光裏看到的景象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順著視覺神經一路灼燒到腦海——
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模糊影子在聽到他的大喊聲之後迅速地動了起來,平穩地加快速度,追了過來。
急促的腳步聲與布料摩擦在走廊上的沙沙聲猶如死亡的鼓點一般迅速地逼近,莫奕還記得它的下半張臉暴露在微亮的燈光中的樣子。
薄薄的嘴唇彆扭而怪異地牽到耳朵根,扭曲出大大的弧度,看上去彷彿一個詭異的微笑。
接下來的畫面莫奕沒有看到。
——因為他和江元柔扭頭就跑。
前方走廊的盡頭亮著微微的光,隨著二人拼命的奔跑而迅速地向著他們靠近,而身後的腳步聲不急不緩,但卻如影隨形,緊緊地吊在他們的身後。
低低的嗚咽聲彷彿冰冷的蛇一樣緩緩地攀上人的脊背,留下冰冷濕滑的粘膩痕跡,在耳後吐著陰森森的信子。
甩不掉,逃不脫,緊緊地纏繞著,緩緩地收緊。
莫奕背後發涼,身上的冷汗一層層地向外冒,將薄薄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還未幹透就又冒出一層,徹骨的寒意緩緩地滲入。
他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前方,渾身的肌肉繃起,牙關死死地咬緊——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走廊的轉角處被遠方的燈光照亮,莫奕記得,如果在這裏向右拐的話,就是那條他曾經路過過的岔路口,其中一側的牆壁上用鮮豔的血紅色寫著“B區”。
那麼……向左呢?
莫奕在奔跑中按開自己的手電筒,向著前方走廊左側深沉的黑暗中照去。
凌亂的光柱隨著動作起伏變換著,堪堪將那片前方的黑暗驅散了些許,只見在一片模糊的陰影中,有什麼東西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金屬的光芒。
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幾乎地刺痛人的雙眼。
莫奕一邊喘息著,一邊凝神看去,只見左邊的黑暗中向深處凹入,那裏並不是另外一條無光的走廊……
而是一面由鐵欄杆構成的牆!
隨著二人的靠近,左邊的景象變得越發清晰起來,黃銅色的鐵欄杆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冷的微光,看上去冰冷而沉默。
中間有一面鐵柵欄的門緊緊地閉合著,欄杆與欄杆之間窄窄的縫隙裏沉鬱的黑暗,一眼望不到盡頭。
莫奕的心頭燃起希望的火光。
要知道,在精神病院裏,這樣的鐵欄杆是負責將病患區和員工區隔開的!
他扭頭沖著在自己身邊跑著的江元柔壓低聲音道:
“左邊!”
此時二人正好跑到走廊的分岔口,江元柔心領神會,轉而向左側跑去,她伸手拉住鐵欄杆上的門把手,用力一扯——
那道鐵門發出哐啷哐啷的金屬碰撞聲,但卻紋絲不動。
門是鎖著的。
莫奕在忙亂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走廊的深處:那個身影正在迅速地靠近,腳步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中響起,發出空洞而心驚的迴響。
還沒有等江元柔說些什麼,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個大步向前,用運動過後喘息的氣音說道:
“讓開。”
江元柔迅速閃身到一邊,而莫奕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中——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靜靜地躺在口袋的底部。
他的呼吸微微一變,那把鑰匙掏了出來——另外一隻手中的手電筒的光芒在黃銅色的鑰匙上劃過,然後對準了那扇門上的鎖孔。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渾身的血液都彷彿湧入了頭頂,咚咚咚的心跳聲急促地在耳邊響起,令莫奕幾乎聽不到其他的雜音。
他的心中不斷重複著兩個字:
快點!快點!
冰冷的手指神經性地顫抖著,黃銅色的鑰匙劃過冰冷的鎖孔,一時間竟然無法插進去,在上面發出叮叮噹當的金屬聲響。
嗚咽聲就在耳邊——
莫奕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身側,只見那個身影已經近在眼前!她的大半個臉被走廊另外一端微弱的燈光照亮,扭曲勾起的嘴唇咧到了耳邊,露出變形的笑容。
她的眼睛是一道血紅色的細細縫隙,閃動著詭異冰冷的光芒。
整張慘白的臉僵硬的猶如一張冰冷的面具,透著一股森冷的惡意——
莫奕的手指一緊,向前一送——鑰匙嚴絲合縫地卡進了鑰匙孔裏,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他用力一擰,斑駁的鐵柵欄向裏面的黑暗中滑去,發出生銹沙啞的吱呀聲。
那個女人以一種非人的速度伸出手,但是卻越過了離她最近的莫奕,向著江元柔伸去!
瞬息間,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莫奕的腦海中——
既然精神病院內玩家會根據性別來分配入不同的樓層……那麼每個樓層內的怪會不會和性別相一致的玩家之間有什麼“”?
畢竟……江元柔十分清楚副本內道具的後遺症,但是她還是使用了它。
說明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選擇。
那麼,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話……一旦這個怪物抓住江元柔,後果可能是無法挽回的。
莫奕一咬牙,一個狠心,伸手扯過江元柔,然後用力將她向敞開的鐵門內推去!
而他自己則由於力道的反彈向著那個怪物沖去。
冰冷的手掌猶如鷹爪一樣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堅硬鋒利的指甲透過單薄的衣物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中,刺骨的疼痛瞬間襲來。
莫奕悶哼一聲,鼻端幾乎能夠嗅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濃重血腥味和腐臭氣息,混合和走廊內冰冷乾燥的空氣,迅猛地侵蝕著他的感官。
江元柔一個踉蹌被他推入了門內,猛地扭回頭看向他,蒼白的面容被黑暗侵蝕的有些模糊,但是淺棕色的雙眼卻明亮的驚人。
她向莫奕的方向沖了幾步,扯住莫奕的手臂,然後用力將他向內拉去——!
出乎意料的是,扣在莫奕肩膀上的那只手彷彿失去了力道,變得鬆弛下來,使得江元柔的用力一下就有了成效。
莫奕被一股極大的力道狠狠地拽了過去,沖了好幾步才停下了步伐。
那張慘白枯瘦的手掌毫不死心地扯向江元柔,卻被驟然關上的鐵門阻止,徒然停留在空氣中。
鐵門狠狠地關上,上面的鎖子自動鎖住,巨大震顫聲在一片黑暗與死寂中響起,彷彿在空中激起一陣又一陣的震盪。
莫奕和江元柔站在門後的黑暗中,身軀緊繃,劇烈地喘息著,警惕著接下來的發展。
那個女人緩緩地放下了空中的手,攥住了冰冷的鐵欄杆,她背對著走廊內的光線,整張臉都浸潤在深深的黑暗中,看不清輪廓,只能看到側臉上咧到耳根的扭曲嘴唇。
她轉過頭,緩緩地向著走廊深處走去了。
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發出微微布料的摩擦聲,低低的嗚咽聲重新響起,隨著她的離去而緩緩地變得微弱而模糊。
莫奕的身軀放鬆了些許,血液重新湧上,令他的眼前不由得有些模糊,他用力地眨眨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將冰冷而乾燥的空氣順著呼吸道送入肺部,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盯著那個女人緩緩被黑暗吞噬的背影,目光微沉。
看來……她雖然是這層樓的怪物,但是也是無法違背這層樓的物理規律的,所以她無法推開之前被江元柔堵住的門,現在也無法穿過鎖死的鐵柵欄。
莫奕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然後扭頭看向江元柔。
只見江元柔面色沉鬱凝重地看著他,還沒有等莫奕說些什麼,只見她幾步上前,將比她高上不少的莫奕的領子向下扯去,露出瘦削的肩膀。
在手電筒微弱的光芒下,能夠看到那片白皙的皮膚上印著一個泛青的手印。
江元柔試探性地碰了一下,莫奕這才覺出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微微“嘶”了一聲。
她有些疑惑地皺起眉頭,放開了莫奕的領口,然後擼起袖子,讓自己的手臂暴露在了空氣中。
只見上面印著一個近乎紫黑色的手印,黑色的絲線一般的印跡向手臂上方蔓延,高高地腫了起來,指甲的位置向外滲著微微的血跡,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江元柔有些猶豫地說道:“之前她抓到我的時候,根本沒有逃開的可能性……”
莫奕這才想起,剛才自己剛剛發現性別這個細節時,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江元柔這件事,就被她突發的疼痛打斷了。
於是,他將自己找到的線索以及相應的結論和盤托出,簡單地跟江元柔講了一遍。
聽完莫奕的話,江元柔蒼白的面容依舊凝重,她的眉頭皺的更緊,一雙淺棕色的眼眸盯著虛空中的一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她猶豫地張了張嘴:“這個……”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江元柔就立馬搖了搖頭,似乎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不對,不可能的。”
莫奕心頭一動,眼眸專注地盯住江元柔,低聲問道:“什麼不可能?”
江元柔躊躇了幾秒鐘,開口似乎準備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時,毫無預兆的,從二人背後的黑暗中,傳來短促而清脆的聲響,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響亮——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