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打量著那層之前覆蓋在地面上的“地毯”。
結構被壓的極其緊密,踩上去十分堅硬,甚至無法找到出同正常地面的區別,上面的木質紋理惟妙惟肖,在如此昏暗的燈光環境下,幾乎完全無法分辨出與之前地面的區別。
做工精緻。
莫奕在心裏默默評價道。
與這個連牆壁都是歪的孤兒院完全是不是一個檔次。
心底的疑雲越聚越深。
莫奕將那張毯子卷在一邊,扭頭看向那張地上的鐵門。
平坦的鐵門在黯淡的燈光照射下閃著些微的寒光,上面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品,一片光滑平坦,只有一側有一個類似於把手的東西,橫臥在地面的凹槽中間。
上面有一把年代久遠的厚重大鎖,似乎是被暴力破壞的,已經殘缺破碎了。
莫奕試探性地伸出另外一隻手掌,用力將那半個沉甸甸的大鎖挪開,然後握住那個把手,向上一提——
那扇鐵門無聲地開了。
一股陰冷而潮濕的氣味,裹挾著灰塵與什麼東西腐爛的氣息鋪面而來。
莫奕猝不及防被嗆的咳了幾聲。
他伸手打開手電筒,向那條隱蔽的通道照去。
在失去鐵門都遮掩之後,那黑洞洞的洞口露了出來,一層層的樓梯向內底延伸,通向未知的黑暗當中。
手電筒的光柱無法穿透地底深重的黑暗,最多只能照亮最上層的前幾級臺階。
上面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涉足了。
莫奕翻了翻包,在鐵門邊卡了一個小小的夾子,以防在自己進入之後,鐵門突然落下。
然後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下。
封閉在地下已久的渾濁空氣充溢於鼻腔,他的步伐帶起一陣陣塵土,飛散在陰冷的空氣中,在手電筒的光柱前四散飛舞。
腳下的臺階狹窄而冗長,越向下黑暗越深。
頭頂傳遞而來的光線的光線越來越稀薄,越來越微弱,幾乎難以穿透狹窄的地窖,只剩下了一個抬頭時模糊的輪廓。
終於,莫奕的腳踏到了地面。
他離開臺階,嘗試性地向前走了幾步,移動著手電筒,試圖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手電筒的光線在整個地下的空間內移動著,勾勒出了一個模糊而不清晰的輪廓。
莫奕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這裏比他想像中的要大很多。
就在這時,手電筒似乎照亮了一旁角落中垂著的一條長線,莫奕在黑暗中走了過去,然後伸手輕輕一拉。
光線亮起,照亮了整個地下室。
這裏非常廣闊,結構緊實密閉的天花板穹頂籠罩護衛著這片地下空間,牆壁筆直而結實,沒有貼壁紙,裸露著堅硬的岩石,牆上佈滿髒汙,和身處陰冷地下所導致的濕潤水漬,地面也是粗礫的石子地,踩在上面能聽到與鞋底摩擦發出的細小聲音。
最觸目驚心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床。
它們幾乎擺滿了整個空間,似乎是為了節省地盤似的,這些小床挨的極其緊密,幾乎沒什麼縫隙,一張又一張地緊緊排列著。
而穿過這些小床,在這個房間的正對面,有一扇半掩的木門。
莫奕粗略地掃了一遍整個屋子,在心底默默地數了數:僅僅是這個屋子裏,就有超過150張小床,足以容納下相同數量的孩子。
他將腿伸入床與床之間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在走到這個房間盡頭之後,莫奕這才稍稍舒展了一下腿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走向那啥門,伸手將它推了開來,然後在對應的角落找到了同樣的燈繩。
輕輕一拉後,頭頂的燈嗡鳴了幾聲,然後閃爍著亮了起來,堪堪照亮了整個房間。
莫奕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個房間和前面那個一樣,同樣有著著數量驚人的小床。
但是,唯一不同的的是,這間屋子的牆上,噴濺著數量驚人的褐色血跡,重重疊疊地累在一起,幾乎變成了深黑色,在牆上凝結乾涸成可怖的痕跡。
牆壁上有彈孔留下的痕跡。
每張小床上,骯髒的墊子上都有著不同數量的血跡殘留,看上去極為慘烈。
就像是……這裏發生了大屠殺似的。
房間裏彌漫著陳腐的惡臭,令人幾欲作嘔。
莫奕定了定神,這才發現,在這個慘烈的房間裏,還有著數個小房間。
上面都分別有著標注——“院長室”“護工室”“儲物室”等等等等。
莫奕恍然大悟。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上面的房間種類如此稀少,公共空間為什麼建造的如此潦草了。
地面上的孤兒院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說,是個幌子,而它真正的軀體和臟腑則被掩藏在了地面之下。
那這個地面上的孤兒院又是為了什麼作幌子呢?
莫奕環視了一圈房間裏數量驚人的小床,心底裏有一個猜想慢慢浮出水面。
他的目光沉了沉,漆黑的眸子一時看上去有些冷凝。
莫奕下意識地轉了轉手掌中的手電筒,然後徑直向著那個地下的院長室走了過去。
這個院長室與地面上那個不同,這個像被洗劫一樣翻動的亂糟糟的,桌子椅子都凌亂地翻倒著,泛黃發舊的檔散落在整個房間裏,所有的地方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然而,莫奕最先注意到的,是牆壁上那種歪斜的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上面破著兩個大口子,邊角捲曲,但是照片上的人像卻依舊清晰可辨。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身上穿著板正的黑衣,雙手籠著,眉眼肅穆,眉心間有一道深深的皺紋,正直直地看著鏡頭。
莫奕愣了愣,腦海中閃過那張自己在圖書室發現的剪接報——這似乎就是上面那個被處以絞刑的女人。
就在這時,他站在門口有些猶豫起來。
在地面上的那間院長室內,他可是幾乎送了命,這讓他不得不謹慎起來。
畢竟,莫奕並不知道,地面上的規則在地面下是否適用。
如果適用的話,那這次可沒有第二個宋祁來救他了。
莫奕皺起眉頭,仔仔細細地回想起那篇規則中的任何一個細節——沒有一條提起過這裏還有一個地下空間,而在遊戲剛剛開始時的提示,則是告訴他們根據規則行事。
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為,在這個地下室裏,可以鑽鑽規則的空子?
莫奕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賭。
他一個大跨步邁入了院長室,然後用腳死死抵住門,防止它突然關閉,然後莫奕低下頭,一邊看著自己的手錶的指標緩慢地轉著圈,一邊渾身肌肉緊繃,準備著事情不對時隨時沖出去。
上次在進門十分鐘內,他就遭到了攻擊。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莫奕這次等了十五分鐘。
指標在錶盤上均勻地轉動著,發出輕輕的走字聲,安靜籠罩著整個房間。十五分鐘很快過去了,然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莫奕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下來:太好了,看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快步走進室內,蹲下身,開始翻動著那些凌亂分散著的檔。
那些記錄上很多地方都語焉不詳,有的時候直接用簡寫代替,有時又甚至只標注了日期,和一個來往的錢財數目。
這是一個帳本。
莫奕的眉頭緊緊皺起。
在其中一頁上,他認出了幾個熟悉的名字,按照熟悉的順序排列著:“Daniel……Tommy……John……”
這正是他所在的那個房間裏,床頭前所掛著的姓名牌上的名字。
姓名前似乎是孤兒的原始家庭,和家庭情況的簡單介紹,沒什麼特別出奇的地方,但是,也名字的後面,卻用潦草的手寫體標注著幾個數錢財字,還有幾個簡單的批註:“皮革廠”,“私人”,“私人”。
莫奕怔怔地握緊那張泛黃發脆的紙,手指在粗糙的紙面上留下了淡淡的體溫。
他剛才的猜想被證實了。
這裏是一個非法販賣兒童的中轉站,四面八方的孤兒被送來這個地方,然後被安置在暗無天日的擁擠地下,然後再被一個接一個地賣掉。
或是進入了有毒的化工廠,或是被私人以匿名的手段買走,又或者是被運送出國外。
而地面上那個正規的孤兒院,只是為了掩飾其下骯髒交易的幌子,所以才會建的如此漫不經心,缺斤少兩,因為他們知道,凡是被送到這裏的孩子,沒有一個能待的足夠就,能夠用的上這裏的公共場地。
莫奕呼吸微微一滯,下意識地呢喃出聲:
“Lasciate ogne speranza,voi ch'intrate.”
[即將踏入此地的人們,捨棄所有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