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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嫵蹙了蹙眉頭。
傅湛不再糾纏她,她應該覺得開心才是,為何心裡又不舒坦了呢?正晃著神,一旁的明月公主倒是同她打起了招呼。沈嫵抬頭看著眼前堆著笑意的小姑娘,不知是何緣故,總覺得她同自己好似疏遠了一些。如此一來,她自然也不好太過熱情,只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
這一幕落在沈嬙的眼裡,令她下意識彎了彎唇。
早些日子這明月公主突然對沈嫵生了好感,讓她心中忿忿不平。眼下這明月公主倒是有點腦子,待沈嫵也疏遠了一些,這正合了她的意。她倒寧願沈妙博得明月公主的好感,也不願明月公主欣賞沈嫵這個草包。
嘉敏嘉怡兩位縣主今日也早早到了。
上次沈妙生辰,嘉敏縣主偶感風寒自是沒有出席,今兒氣色好多了。這雙頰紅潤,比生病之前都豐潤了一些。嘉怡縣主對宣平侯府的容世子一片癡情,而這嘉敏縣主卻是愛慕祁王傅湛,這些大夥兒雖然不說,卻也是心知肚明的。
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對風度翩翩的男子心生愛慕亦是情理之中,如祁王容世子之類的男子,多瞧上幾眼都是賞心悅目的,喜歡上也是極為正常的。可誰人不知——自古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小姑娘都是出生貴族,從小便是受到良好的教養,自是個個都飽讀詩書,有極好的底子。於是大夥兒圍在一起玩「流觴曲水」。
所謂流觴曲水,是大夥兒圍坐在回環彎曲的水邊,將自己的酒杯置於上游,任其順著曲折的水流緩緩漂浮,酒杯漂到誰的跟前,酒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就賦詩一首,若是賦不出來,便是罰酒。
不過畢竟都是小姑娘家,不好多喝酒。
便提議罰過兩次,第三次便出局。
沈嫵雖不如像沈妙一般飽讀詩書,可韓氏對她到底也沒有太過鬆懈。在這**世家女之中,沈嫵也算是中上。不過今日大抵是心不在焉,沈嫵竟是第一個出局的,居然比明月公主這個年紀小上一歲的還要快。
沈嫵倒也沒多少尷尬,只笑著起身出去透透氣。
以往她大多能留到後面幾個,不過到了最後便是沈妙沈嬙同嘉敏嘉怡兩位縣主一道爭個高低。這沈嬙的名聲不錯,與平日裡的這些也是息息相關的。不過她不得不佩服沈嬙,她每次都能進前三甲,而且一次比一次有進步,可見她平日裡的勤奮沒有白費。
立夏對於自家姑娘和祁王的事情還是有些知曉的。見姑娘今日似有心事,大抵同今日祁王的態度有關。她一面慶倖祁王不再糾纏姑娘,一面又擔心姑娘對祁王真的上心。
畢竟祁王生得太俊。
方才祁王陪著明月公主一道進來,這在場的世家姑娘眼睛都直了,一點兒都沒有平日的矜持。反倒是這祁王,絲毫不在意,端的一副皇家氣度,越發顯得整個人尤為矜貴。
「姑娘渴嗎?」立夏問道。
沈嫵不勝酒力,方才那兩杯酒雖是姑娘家喝得果酒,可于沈嫵而言仍是有些烈。加之今日天氣炎熱,她本就是畏寒怕熱,眼下更是小臉酡紅,額頭滲出薄汗。饒是穿著素淡,可這張臉卻是如同成熟的果子一般,嬌豔欲滴。
「去給我倒杯薄荷露,記得加點冰塊。」沈嫵彎唇道。
立夏道了一聲「是」,然後轉身走出了涼亭。
立夏剛走,沈嫵卻見前頭有兩人朝著這兒走來。她一看這身形是男子,便有些局促。男女有別,她自然不好同他們碰上,何況眼下她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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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霍承修在莊子裡招待好友,自是來了許多貴族子弟。
見魏王晉王同祁王三位皇子賞光,更是榮幸之至。可霍承修知曉魏王的性子,借著酒意說要四處逛逛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念著著後院有妹妹及一**小姑娘,更是不敢讓魏王獨自出來,便作陪同。
魏王傅灃一貫風流,這裡都是晏城出了名的貴女,若是這魏王一時衝動,那他這個東家也是有一定責任的。
「這後院今日有女眷,王爺不如同臣往回走?」霍承修恭敬道。
傅灃哪裡捨得往回走?他自是知道這裡有許多漂亮的小姑娘。他今日來,本就是存著心思看看美人,那些個詩詞歌賦他可是一竅不通。魏王醉醺醺的,對著霍承修道:「霍將軍不必這般防著本王,本王只是出來散散酒,一會兒就回去。」
「王爺醉了,這莊子太大,怕是待會兒尋不來回來的路,臣自然要跟著王爺。」魏王太過糊塗,他如何能放心,便只能想著法子如何將他勸回去。
傅灃對於這個年紀輕輕又老氣橫秋的大將軍委實有些看不慣,他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卻是沒點眼力勁兒。傅灃正惱著覺得掃興,卻瞧見不遠處的涼亭內,有個一身碧衣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待看清那小姑娘的模樣,傅灃的眼睛都直了。
霍承修朝著傅灃瞧著的方向看去,見著那亭中的小姑娘,一時便斂了斂眉頭。果然,身側的傅灃加快步子往前走。
沈嫵見自己躲不了,也只能彎了彎身子朝著二人行禮。
霍承修看著眼前美貌驚人的小姑娘,瞧著她的容貌端詳了一會兒,才不確定道:「你是……阿嫵?」
沈嫵的小名兒是極為親近的人才喚的,幼時她同霍承修的關係也不錯,他便親切的喚她「阿嫵」,可畢竟大家都長大了,沈嫵可是再也喚不出那一聲甜甜的「承修哥哥」,只端出一派世家女的姿態,對著霍承修喚了一聲:「霍將軍。」
霍承修小時候就極為喜歡這個小姑娘。
大抵是比她大幾歲,她又同玉璿親如姐妹,他更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保護。眼下幾年不見,原是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出落得異常美貌,他雖是忍不住讚歎,可到底還是沒有半分別的念頭。
而身邊的傅灃卻是不一樣的,一雙眼睛巴不得沾到沈嫵的身上。
沈嫵覺得這個男子太過無禮,可見霍承修這般的恭敬姿態,想來也是個身份尊貴的,估摸著她是招惹不起的。
待霍承修道出這位便是魏王傅灃的時候,沈嫵更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魏王傅灃風流成性,雖是皇后所出,卻頗為嘉元帝所惡,比之其他幾個矜貴君子的皇子,這魏王算是晏城貴女圈中最不想嫁的男子之首。
饒是沈嫵垂著眉眼,卻還是能感受得到魏王傅灃的灼灼目光。
「王爺出來有些久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霍承修勸著傅灃。
原以為傅灃會不肯回去,哪知卻是點了點頭,只看了沈嫵一眼,然後轉身朝著涼亭外邊走去。沈嫵這才抬起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恰好對上霍承修回眸,她便回之一笑。
霍承修還是如幼時一般,把她當成小妹妹護著,這讓沈嫵多多少少有些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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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嫵怕又遇上什麼不該遇見的人,等著魏王傅灃同霍承修走了之後,便提起裙擺朝著裙擺沿著蓮花湖往回走去。
這玉茗山莊的蓮花開得極好,當真是「接天蓮葉,映日蓮花」,加之湖水碧藍清澈,霎時讓沈嫵的心情好了不少,自是不再去想傅湛。
可她卻沒有想到,會遇上去而又返的魏王傅灃。
而此刻,只單單魏王傅灃一人。
「臣女參見魏王殿下。」沈嫵硬著頭皮行禮,心裡只盼著立夏早些回來。
傅灃瞧著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自打那次驚鴻一瞥之後,他就對著小姑娘念念不忘。他打聽了一番才知這是定國公府的六姑娘沈嫵。那沈嫵的娘親韓氏當年可是晏城出了名的美人兒,卻沒想到生出來的女兒更是絕色。
小姑娘穿著淺碧色滾雪細紗散花水霧襦裙,唇紅齒白,玉質亭亭,簡直如玉雪雕成一般。雖年紀尚小,可身段卻是初顯玲瓏,若是再等個兩年,那便是一個勾人的尤物。
可此刻這青澀的花骨朵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傅灃飲了酒,又是個喜愛美色的,對著沈嫵念了好幾個月,自然是有些把持不住。方才他知霍承修有意護著沈嫵,這才故意將他支開。
如今……
「沈六姑娘不必這麼拘謹,本王很欣賞你。」傅灃笑著往前走了一步,「聽說沈六姑娘擅長作畫,本王仰慕已久,可有閒暇為本王畫一幅?」
傅灃越走越近,沈嫵蹙著眉頭朝著身後退了幾步。
可身後是蓮花湖,她若是再往後一步,怕是要墜到湖子裡去了。沈嫵袖中的手緊了緊,抬眼看著魏王傅灃,一雙桃花眼兒不卑不亢道:「臣女學畫日子尚淺,怕是難以畫出王爺的風采,還請王爺另請高明。」
小姑娘生得雪膚紅唇,眉眼烏濃,粉嫩嫩的小臉蛋兒讓人忍不住咬上一口。傅灃口中乾澀,咽了咽口水,對著她招了招手:「你離得這般遠,怎麼能瞧清本王的樣子。來,走近一些才看得清楚。」說罷,便朝著沈嫵又走近了一步。
沈嫵堪堪站在池邊,乳白色羅花綃紗裙裙裾翩然。
她不會水,若是掉下去就完了。說不怕是假的,沈嫵深吸一口氣,才道:「王爺,若是再上前一步,臣女就從這裡跳下去。」
傅灃是個老手,如何不知道怎麼對付像沈嫵這般的小姑娘?
他微微一笑道:「沈六姑娘,本王待你可是真心。只要你肯,本王馬上回去讓父皇給我們賜婚。既是遲早要成夫妻,此刻讓我親一親又有何妨?你身後這蓮花湖通往外頭,本王可不會水,到時候就算本王叫了人來救你,恐怕你也順著這水流到了外頭,哪裡還有命活……」
眼下之意就是:他今日是下定了決心要一親芳澤。若是她乖乖的,他自是給她一個名分;若是不從,恐怕就會丟了小命。
沈嫵哪裡肯?
見著傅灃這張臉,她就覺得太過噁心。這晏城多少姑娘被他侮辱,受辱自盡的也不在少數。可她一點兒都不想死。沈嫵想辦法拖延時間,想著只要這立夏一來,就算是對魏王不敬,她也是沒辦法的了——總比被他輕薄要好得多。
傅灃瞧著近在咫尺白嫩嫩的小臉,越發是心裡癢癢。他上前一步欲抓住她的肩頭,卻被沈嫵靈巧的躲到一旁。沈嫵雖躲過了傅灃的手,可這麼一來,身子不穩,這腳下一滑便直直的栽了下去。
「嘭!」的一聲墜下了湖,可把傅灃嚇得半死。
傅灃的手還僵著,一時臉色煞白。
他沒想到這沈嫵居然如此貞烈,寧死都不肯屈從他。他看著那一身碧衣的小姑娘在湖中掙扎,下意識的想開口喚人,可之後又覺得不對——以她這般的性子,若是救了上來,估計寧可魚死網破。
傅灃雖然喜好美色,卻也知道如今嘉元帝對他極為不滿。
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一出,只怕……
而且這沈嫵畢竟是定國公府的姑娘,定國公府也不會善罷甘休。
傅灃的酒意散了大半。他看著湖中拼命掙扎的小姑娘,知道此處離前廳和後院都有一段距離,眼下大夥兒都玩得開心,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這裡。
這麼一想,傅灃忍痛下了決定。
他惋惜的歎了一聲,便急匆匆往前廳走去。
沈嫵掙扎了一會兒,卻見這魏王居然沒動靜。沈嫵這會兒是恨極了魏王,只念著自己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沈嫵拼命掙扎呼救無果,正當她感覺喘不過氣、迷迷糊糊失去知覺往下沉的時候,卻發現水面動盪了一下,緊接著,便是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牢牢抱在懷裡。
有人來救她了。
此刻沈嫵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只用盡全部的力氣緊緊抱住來人的腰——她要抓住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