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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璿郡主雖然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可一貫知道的多,對於這種事兒也是有些知曉的。她仔細瞧著沈嫵的面色,小聲說道:「我聽別人提起過——說是懷孕之人最喜歡吃酸酸的。阿眠你的口味素來偏甜,眼下這麼酸的青梅都吃得津津有味,該不會是懷上了吧?」話落,見沈嫵一副愣住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今兒是個好日子。我一直念叨著小侄兒,說不準你肚子裡就有一個了。」
綰妃盼孫子,韓氏也想著女兒早些懷上孩子,所以沈嫵身上的壓力的確有些大。她小時候身子不大好,如今漸漸長大,雖然好了許多,卻也是有些纖弱。所以在子嗣上,她的確有過憂慮。大抵是盼著早些懷上孩子,所以傅湛每次胡鬧的時候,只要她還有力氣,就由著他鬧。
沈嫵將顫著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少頃才望向玉旋郡主,呆呆道:「不……不會吧?」
沈嫵難以置信。
「怎麼不會?」玉璿郡主含笑道,「你和祁王成親兩個月了,有孕最正常不過了。」
沈嫵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這種事情不好說。萬一到時候她告訴傅湛說自己可能懷孕了,大夫來了一把脈說沒有懷上,那她豈不是要羞死了……她可丟不起這個人。而且,依著傅湛的性子,估計會以為她急著懷孩子。沈嫵想了想,還是覺得單憑這一點不大牢靠,遂瞧著玉璿郡主道:「別胡說,說不準只是口味變了。」
「阿眠,這種事情你可不能馬虎。今兒回了祁王府,趕緊讓大夫瞧瞧,可記得了?」玉璿郡主念叨著。她曉得沈嫵的臉皮薄,只是以她這般的小孩子心性,若是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腹中的孩子一不小心有個好歹,那可是不得了的。玉璿郡主也為沈嫵感到歡喜,畢竟沈嫵嫁過去兩個月就懷上孩子了,以後在祁王府的地位可是穩如泰山。
玉璿郡主又想到了傅沉——她嫁過去之後,和沈嫵從好姐妹成了妯娌,自是最好不過了。
在玉璿郡主的臥房坐了一會兒,沈嫵便同玉璿郡主一道出去。瞧著前院熱熱鬧鬧的,沈嫵的神色卻是有些恍惚。沈嫵見玉璿郡主一直陪著自己,遂道:「玉璿,你去忙你的吧,不用陪著我。」
玉璿郡主念著沈嫵多半懷了孩子,半點都不敢馬虎,眼下聽沈嫵這般說,又瞧了瞧沈嫵身邊身懷武藝的丫鬟立夏,這才放了心。「你也別瞎晃悠,當心身子。」
尚未確定的事兒,被玉璿說得好像她懷了好幾個月的身子似的。沈嫵不由得笑了笑,點頭道:「好了,我知道分寸。你也別瞎操心了。」
玉璿郡主無奈,只讓立夏好好看著她家王妃,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玉璿郡主一走,立夏卻是按捺不住臉上的欣喜,低聲道:「王妃,這件事情還是早些告訴王爺吧。」
告訴傅湛?沈嫵擰著眉,喃喃道:「讓我想想。對了,懷孕之人還有什麼徵兆,立夏你可曉得?」單憑口味這一點,她實在是沒法確定。
立夏也是個小姑娘,一直在沈嫵的身邊伺候著,對於婦人家懷孕之事,的確知之甚少。只認認真真道:「既然玉旋郡主都這麼說的,估摸著**不離十了,而且王爺和王妃如此恩愛,肯定是懷上了。」
這話聽得沈嫵面紅耳赤,耳根子都紅的充血似的。
一想到傅湛在榻上如狼似虎的樣子,她就臉紅。也不曉得前邊他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明明是個重欲之人,卻擺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至於這夫妻之事,她起初雖然心有餘悸,可傅湛也不知是哪裡學來的壞招,既狠狠欺負她,又讓她舒坦得不得了。沈嫵越想耳根子越燙,而立夏卻小聲在沈嫵耳邊道:「王妃,是容世子。」
容琛?
沈嫵抬眼,見穿著一襲天青色錦袍的容琛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走來,身後還跟著貼身小廝容青。容琛是個溫潤如玉的清俊男子,生得面如冠玉,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間又談吐不凡。只是在她面前一貫愛笑,同她也親近一些。說來也奇怪,明明曾經是如親兄妹一般的關係,如今卻是疏離的很。沈嫵想起那日傅湛在玲瓏齋做得糊塗事,心裡仍有些羞赧。可她與容琛清清白白,若是這會兒故意回避,倒顯得心虛了。
沈嫵莞爾一笑,喚了一聲「容表哥」。
容琛見沈嫵神態自若,也沒有多少拘謹,闊步走了過去。雖然沈嫵已經嫁了傅湛,可說到底還是他的表妹,這十幾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沒有就沒有。做不成夫妻,只不過是沒有緣分罷了。容琛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遺憾,可面上卻是溫柔含笑,端出兄長的姿態,道:「祁王呢?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聽著容琛的語氣,沈嫵只道他是完全放下了。今日心情好,她亦是雙眸漾著笑意回答容琛問的話。
兩人沒什麼話可說,沈嫵便想著容琛年紀不小了,這親事還未定下來,就想談談親事。上回說的嘉敏縣主,之後卻又沒動靜了,這親事估摸著沒成。只是容琛之前對她有心思,沈嫵覺得自己問這個不大妥當,自然也就將這番話吞入腹中,只同容琛聊著他姨夫姨母——宣平侯及宣平侯夫人。
「身子倒是無礙,只不過……親事催得有些緊。」容琛若無其事的笑笑道,像是開玩笑一般,說完之後卻又忍不住抿唇打量沈嫵的表情。
這麼一說,沈嫵倒是沒法接下去了,只沖著容琛笑了笑。她以為人婦,就算容琛是表哥,也該避諱,所以同容琛隨意聊了幾句之後,就打算去找傅湛。
「阿眠——」容琛把人叫住,見沈嫵一臉的疑惑,遂面帶歉意道,「阿瓔的事情,我也是剛知道不久。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沈嫵不曉得容琛說得是什麼事情,不過大抵是容瓔對她的不滿,亦或是……亦或是那日容琛生辰,院子裡雪稚突然發狂朝著她撲過來的事情。總之,不管是什麼事情,她都沒有記在心上。沈嫵想了想,知曉容瓔對容琛這個哥哥看得太重,所以不允許別人搶走,這才有了那些偏激過分的舉止。今日聽了容琛的話,沈嫵啟唇道:「容表哥,都是自家人,有些事情我沒這麼計較。只是——若是以後容表哥成了親,希望不要因為瓔姐姐而讓妻子受委屈。」
先前她存過嫁給容琛的念頭,只是容瓔這個小姑子太過難惹,而且容琛這麼疼愛妹妹,妻子和妹妹之間的矛盾恐怕很難調解。可她嫁了人,知道嫁人對於一個姑娘家來說是何等的意義,若是在夫家被人欺負,那娘家人大多數也是無能為力的。
容琛眸色一愣,好似沒想到沈嫵會說這個。
他對上小表妹明亮坦然的眼睛,看著她的臉她的裝扮,突然讓他想起了小時候那個粉雕玉琢聲音甜糯一聲聲喚著他「容表哥」的小女娃。那個時候,她最喜歡和他待在一塊兒,受了委屈或者有煩心事,總是第一個跟他講。就連她那疼愛妹妹的親哥哥沈彥杭也曾經因為這事兒嫉妒過他。如今,雖然還是那個可愛嬌氣的表妹,瞧著卻是沉穩懂事了很多。
到底是嫁了人,長大了。
以後她受了委屈,有煩心事,只會依偎在自家夫君的懷裡低聲抱怨、掉金豆子。而不會是他。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十幾年的感情。
——終究是抵不過「夫妻」二字。
容琛曉得她素來豁達,一向不記這些不開心的事,遂從善如流微微頷首道:「我記下了。」他還是存著私心,沒辦法如面上這般若無其事,他想知道她對自己是否還是存著感情的,畢竟她嫁傅湛是聖旨難違,所以——才會一面說著自己的親事,一面看著她的表情。
只是他想從她眼中看到的,一絲都沒有。
容琛垂了垂眼,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
如果有,那又能怎樣?
沒有最好。
傅湛樣貌出眾,身份尊貴,而且對阿眠疼寵有加。阿眠這般的小姑娘,自是會忍不住喜歡。人家夫妻倆琴瑟和鳴,他只需當好一個稱職的表哥便是。是以,容琛也沒有將自己欲娶靖國公府嫡長女蕭玉繡的事情告訴沈嫵。
立夏看著容琛遠去的背影,也是忍不住一陣唏噓。先前她一直以為,自家姑娘以後肯定會和容世子在一起,畢竟姑娘和容世子青梅竹馬感情篤深,而且這樣一來,定國公府和宣平侯府也是親上加親,卻不料一年以後姑娘嫁了祁王成了祁王妃,只余這容世子暗自神傷。只是——王爺對王妃的感情如何,她最是清楚不過。
立夏彎唇,想著:若是這次王妃真的懷上了,王爺指不准要歡喜成什麼樣子。
至於容世子,肯定也會有一個溫柔體貼的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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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嫵去了前頭。
她瞧著傅湛正同一**世家公子說著話。這般看著,這祁王傅湛當真是玉樹臨風、氣質矜貴,且舉手投足風姿綽然,相當的有風度。她瞅著,連一旁端茶倒水的丫鬟經過傅湛身旁也忍不住多看一眼,霎時一張小臉紅霞滿天,嬌態盡顯。反倒是傅湛恍若無睹,端得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
沈嫵不好過去,只遠遠站著。
許是察覺到沈嫵的目光,傅湛下意識的抬了抬眼。他看著遠處亭亭玉立的小嬌妻,原是淡然疏離的眼神也瞬即變得柔和了起來。他眉眼一舒,朝著周圍的男子道了一聲「失陪」,這才趕忙起身朝著沈嫵走去。
看著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沈嫵仰起頭笑吟吟喚了一聲:「王爺。」
傅湛頷首應著,而後牽著沈嫵的手朝著院子裡的八角涼亭走去,步態從容,問著:「怎麼去了這麼久?」
沈嫵坦然道:「和玉璿聊了天之後,過來的時候碰著了容表哥,這才耽擱了一會兒。」察覺到傅湛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沈嫵繼續道,「王爺可不許亂想。」
傅湛笑了,側過頭看著沈嫵,道:「你以為本王會亂想什麼?」話雖如此,卻也是有些酸溜溜的。只是他曉得,宣平侯府即將和靖國公府聯姻,也不曉得妻子知不知道這回事。可到底是心有芥蒂,所以他也不想主動提起關於容琛的事情。兩人進了涼亭,傅湛拉著沈嫵坐下,眼下前來祝賀的賓客都在前廳,此處倒是沒什麼人。
傅湛伸手就攬住了妻子瘦弱的肩頭往懷裡帶。
沈嫵急著忙推他,一雙妙目威脅似的瞪等傅湛。傅湛卻厚著臉皮微笑道:「你放心,這邊沒人。而且有衛一和那丫鬟守著,怕什麼?」
聽了傅湛這話,沈嫵簡直沒話說。誰說沒人就可以亂來的?沈嫵固執的掙脫了傅湛的手臂,然後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見傅湛要坐過來,沈嫵趕緊道:「王爺是不是早就知道晉王和玉璿的事情?」既然傅沉拒絕賜婚這事情傅湛知曉,那麼如今嘉元帝又要賜婚,不可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傅湛倒是說實話,「嗯。本王知道。」
沈嫵努了努嘴,氣鼓鼓道:「那王爺為何不告訴我?」
傅湛唇角一翹,順勢坐到她的身邊,執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低頭看著她不染豆蔻的淡粉色指甲,修得乾乾淨淨,色澤健康,遂道:「告訴你,豈不是又要胡思亂想了?而且三皇兄和玉璿郡主的親事恐怕已經定下了,難不成你要將之前三皇兄拒絕的事情告訴玉璿郡主?阿眠,三皇兄是正人君子,撇去為何答應這門親事不說,若是以後玉璿郡主進了晉王府,肯定不會受委屈的。」
傅湛的言語間,已經說得清清楚楚的。
親事已定,玉璿這晉王妃的位子是跑不了的。玉璿有這麼一個體面的娘家,傅沉娶玉璿肯定也有其中的原因在。至於傅沉待妻子如何,不管是真心還是利用,肯定會對玉璿好的。只是……沈嫵垂了垂眼,今日在玉璿的眼裡,她看到了熱烈的愛慕和歡喜,足見玉璿對傅沉有多麼上心。她和玉璿從小一塊兒長大,從未見過她這麼喜歡一個男子。
「所以……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沈嫵喃喃道。
傅湛捏了捏妻子的小臉,認真道:「阿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這是一件好事。其他的,知道的越少越好。」從妻子之前的言語中,他也明白玉璿郡主對他那文武雙全的三皇兄定是心生愛慕。
好事嗎?可是以玉璿的性子,有些事情不可能不知道的。不過感情這種事情也說不準,興許玉璿本身就是知道的,卻也是心甘情願。沈嫵緩緩抬眼,顫了顫眼睫,對上傅湛的眼睛,低聲問道:「那王爺會騙我嗎?」
看著這雙水亮清澈的眼睛,傅湛眸色一頓,如實道:「本王會一輩子對你好。」
答非所問,可沈嫵心裡卻是明白了。
她不想玉璿被利用受委屈,所以之前聽到傅沉拒絕賜婚之後,心裡還是為她感到開心的。只是她身為傅湛的妻子,若說沒有一點私心是騙人的。大齊皇家統共四位皇子,大皇子被貶,二皇子早夭,只余三皇子傅沉和四皇子傅湛。嘉元帝未定太子,面上對傅湛重視,可私心卻是偏袒傅沉,要不然也不會毫無顧忌的將康王府的玉璿郡主指給傅沉。所以說她——也不希望玉璿嫁給傅沉。
她是女人,自然也想被自己的夫君全心全意的愛著,感情之中不參雜其他。只是如今她對傅湛上了心,卻越發覺得自己沒用,一點兒忙都幫不上他。他對自己的感情,這兩個月她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她有時候還是會擔心。眼下的的局面對於傅湛來說極為不妙,只是以傅湛的性子,不可能將這太子之位白白的拱手讓人。
綰妃也是如此。
那麼,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會平靜。
沈嫵心裡煩惱,身子朝著傅湛撲去,雙臂緊緊抱著男人的窄腰,將頭埋進他的胸膛,緩緩開口道:「從小我娘就說我沒用,怕苦怕疼又怕黑怕冷的,受了委屈就哭鼻子。我也曉得,我受不了吃苦,只想安安逸逸的過日子,成親之前,我娘一直說讓我懂事一些好好伺候你,然後趕緊生個孩子,可是我一聽生孩子很疼,就害怕。之前你欺負我,我早就討厭極了你,心裡時常罵你怨你,總覺得是你害得我不能安安心心的嫁人,聽到賜婚的旨意之後,更是覺得你害了我一輩子……」
傅湛嘴角一翹,倒是沒有說話。小姑娘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卻突然莫名其妙毫無章法的說了一大通,肯定是有心事了。
沈嫵還是頭一回在外面這般對傅湛投懷送抱,不過卻一點兒都沒有退縮的意思,小腦袋往著傅湛的心口蹭了蹭,軟聲軟語道:「可是我現在明白了。傅湛,我會當一個好妻子,和……好娘親。」
傅湛擁著懷裡的妻子,總覺得是小姑娘長大了懂事了,她說得話自是沒有多琢磨,只雙臂錮著她的纖腰,道:「本王看著呢。不過,本王倒是習慣了你嬌嬌氣氣的樣子,如今突然這麼懂事了,倒有些不習慣了。」他以為是因為今日沈妙出嫁,妻子和她這位五姐姐的感情一向極好,便親了親她的發頂柔聲安慰道,「姑娘家長大了,嫁人生子最自然不過。若是以後你想念你五姐姐,可以請你五姐姐來祁王府坐坐,或者一塊兒出去逛逛。本王不拘著你,成不成?」
沈嫵聽了心裡歡喜,卻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五姐姐出嫁她有些捨不得,可她畢竟不住在定國公府了,眼下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五姐姐。沈嫵心想著,平日裡傅湛這般聰明,她不說話,只看他一眼就知道自己心裡頭在想什麼。如今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卻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
難不成非要抓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告訴他自己興許懷孕了,他才會明白嗎?
沈嫵蹙著眉頭,不曉得該怎麼說。
說起來,這件事情也不能怪傅湛。
起初傅湛的確想讓她早些生個孩子,可念著她年紀還小,生孩子畢竟是去鬼門關走一圈,所以他才想著把妻子養得白白胖胖的,然後再懷孩子。這兩月床笫之事雖然頻繁,可他還是克制著極少弄到裡面去。妻子年紀小,對這種事情一知半解,當然不會想到他這樣做不容易懷孩子。
可沈嫵卻嫌傅湛笨,有些忍不住道:「我是說……我好像懷孕了。」
覆在她背脊上的大手微微一頓,傅湛沒有說話。
沈嫵從傅湛的懷裡霍然坐起,一雙好看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傅湛的臉色,見他有些微怔,一時氣極了,便學著他平日的習慣,擺出一副悍婦像,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俊臉,氣惱的嘟囔了一句:「傅湛,你是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