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嫵來說,從定國公府到祁王府,再從祁王府到皇宮,就像是做了一個夢一般。
昔日她只不過是希望嫁一個平凡的夫君,相夫教子,過著悠閒的日子。她從沒想過嫁一個位高權重的男子。只是老天爺盡愛捉弄人,偏偏讓她嫁了大齊最尊貴的男子,成了大齊的皇后,入住坤和宮。
沈嫵坐在床邊的綢榻上,手邊放著針簍,手頭上正縫著袍子。
說起這袍子,沈嫵便覺得好笑。她不過時常給一雙兒女縫一些簡單的衣裳,畢竟皇家的公主和皇子,身上穿得自是最好的。她自問手藝不錯,卻也要多學學,不過裡頭穿著她倒是可以親自做。傅湛白日忙完了政務,晚上又纏她纏得緊,完了居然還要吃兒子女兒的醋,實在是令沈嫵哭笑不得。
斷斷續續忙活了一個多月,這袍子算是像模像樣了,不過若是傅湛敢嫌棄,就別指望著自己再給他做第二件了。沈嫵彎了彎收起針線,將袍子鋪平然後整整齊齊的折好,打算晚上同傅湛交差。剛做完,便聽得殿外傳來了動靜,沈嫵起身,卻見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傅湛闊步走來。
沈嫵微怔,莞爾一笑道:「我還打算送些糕點去禦書房呢。」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沈嫵看了看窗外,確定這會兒還不到申時。
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可是在傅湛的眼裡,面前的妻子還是如初見時的小姑娘。傅湛上前一步,把人摟在懷裡,低頭親了親妻子的臉,含笑道:「想你了。」
沈嫵紅了臉。
成親七年,傅湛的臉皮子是越來越厚了,隨口一張就是甜言蜜語,可偏偏她就是愛聽。大抵女人就是這樣,面上羞赧,嘴上念著不正經,可是看著自己的男人這麼喜歡自己,總歸是歡喜的。沈嫵將腦袋擱在自家夫君的胸膛之上,不打算接他這個話題,只隨口問道:「宵宵和曄兒今日有沒有去煩你?」說著沈嫵就忍不住抬起了頭,道,「你平日裡太慣著宵宵了,瞧把她寵的。」
說起這個小公主,沈嫵便頭疼的緊。
不但是個小麻煩精,還是個闖禍精,但凡做完壞事就往自家父皇的懷裡一躲。沈嫵身為娘親,自然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可她也明白,孩子不能一味慣著。女兒調皮搗蛋,兒子不過虛五歲,要真算起來可是差了女兒快兩歲了,卻生得乖巧懂事,可是這太過懂事,也不是一件好事……
女兒做壞事,教唆弟弟幫忙,姐弟倆聯手,簡直把後宮裡的嬤嬤宮婢整得慘兮兮的。就說上回,她那嫁做人婦的五姐姐沈妙帶著一雙兒女來宮裡看望她。沈妙嫁給霍承修之後,進門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孩子,而且還是一雙極難得的龍鳳胎。那一雙兒女生得討人喜歡,她就讓幾個孩子一塊兒去御花園玩,最後弄卻把這霍家兩兄妹給弄哭了。
康王府霍家可是大齊第一將門世家,霍家的兩兄妹雖然年紀小,卻也繼承了霍家優良的血脈,可想而知那哭聲有多洪亮。只是,這樣把兩個孩子都弄哭了,她那女兒的確是好本事。雖說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她那五姐姐也並未放在心上,可她卻不能護著自己的孩子。只是說到底,女兒會成這樣,還不都是有傅湛這個父皇撐腰。
傅湛卻道:「宵宵是朕最疼愛的小公主,自然是寵著。只是阿眠——宵宵雖然頑皮,卻也沒真正胡鬧過,平日裡都是開開玩笑。」傅湛伸手覆在妻子微蹙的眉心,繼續說著,「岳父大人小時候不也這麼寵著你嗎?」
「那不一樣。」沈嫵嘟囔了一聲,弱弱道,「我小時候可沒這麼調皮。」
傅湛輕笑出聲,「別以為朕沒有見過小時候的你,你就可以騙朕……這可是欺君之罪。」
沈嫵抬眼看了看傅湛,倒是沒說話。若真要說起來,小時候她的確也沒有乖巧到哪裡去。就是因為老祖宗和爹爹寵著,她這個六姑娘可是在定國公府橫著走。這麼想著,沈嫵倒也有些懷念在定國公府的日子,只是一想到如今,沈嫵就明白了當娘的感受。她雖然沒法反駁,卻也無理取鬧道:「反正我不管,若是下次宵宵做錯了事情你還護著她,我可跟你急。女兒養成這般性子,長大之後得找一個什麼樣的夫君啊?」
傅湛不曉得妻子想得這般遠,道:「宵宵的身份擺在這兒,模樣又生得這般好看,若是長大了,哪個男子不想娶?」對於自己的女兒,傅湛還是很有自信的。大抵在每一個父親的眼裡,自己的女兒都是最好的。別人看上了,那是有眼光,別人看不上,那就是沒長眼。
而且——
傅湛凝眸細細端詳妻子白淨嬌美的小臉,伸手慢慢摩挲著,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一些,「朕錯過了你的小時候。每當看到宵宵,正就會想,你小時候大抵也是這個樣子。小小年紀就古靈精怪,被人寵著就有恃無恐,自作聰明,做出來的壞事情還以為別人都看不到,裝裝可憐掉幾顆金豆子就算完事了,只是——偏生就生得一副讓人疼愛的模樣,就算明明知道是你做錯了,還是想護著你……」
怎麼說著說著,又扯到她身上來了?
不過這番話沈嫵聽著還是很歡喜的。其實娘也說過,宵宵的模樣生得和她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除了眉毛有些像傅湛,別的都像她。她小時候雖然頑皮,不過宵宵卻比她更活潑些。如今聽了傅湛的話,沈嫵卻忍不住想:若是她和傅湛小時候就認識,那究竟會怎樣?
沈嫵彎了彎唇。
她剛認識傅湛那會兒就嫌棄傅湛,若是小時候就認識,以傅湛這般強勢霸道的脾氣,估計會和他結下樑子。她從來都希望別人順著她,小時候兄長姐姐都護著她,出來這麼一個一直欺負她、處處和她唱反調的,她會喜歡才怪呢。這麼一來,沈嫵還真有些慶倖自己遲一點遇上了他。
「好吧,那你也不能太過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沈嫵也被傅湛繞的迷迷糊糊,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妥協了。說完了女兒,沈嫵再一次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那曄兒呢?」說起這個兒子,沈嫵越發的發愁了。兒子比女兒小,可偏偏生得比女兒老成,而且生來聰慧,是個小小年紀就能識文斷字的,而且還過不目光,只是不大愛說話。
「曄兒身為男子,性子穩重些是好事。」傅湛道。
沈嫵卻不滿:「曄兒才五歲。若是宵宵的活潑能分一半給曄兒,曄兒的沉穩也能分一半給宵宵,那就好了……」這些話,沈嫵曾不止一次的念叨過。可偏偏兩個孩子的性子差的太大。母后說過曄兒和傅湛小時候的性子極像,不過傅湛那會兒卻也沒曄兒這麼不愛說話。
瞧妻子愁的,傅湛捉著她的手親了親,一雙鳳目染著溫和的笑意。他低頭凝視妻子的小臉,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別想太多了。今日朕回來的早,要不要陪你下棋?」
說起下棋,沈嫵瞅了一眼傅湛,不悅道:「你每次都故意輸給我,昨日我陪母妃下棋,母妃都說我的棋藝絲毫未有長進,我都不敢說我從未懈怠過。這般同你對弈,哪裡能增長棋藝?」
「可是——每次你輸了都怨朕不念夫妻情分。」傅湛哭笑不得。陪妻子下棋這回事他雖然樂意奉陪,卻也有些頭疼。
沈嫵狠狠瞪了他一眼,抱怨道:「那你也不能太過讓著我,一點分寸都把握不好。」今日沈嫵倒是沒心思再同傅湛下棋,只想到方才自己剛縫好的袍子,便話鋒一轉,道,「上回你說的袍子我今兒剛做好,要不要試試?」
傅湛面露欣喜,低頭親著妻子的臉頰,勾了勾唇:「辛苦你了。」
沈嫵笑著推開他,然後走到綢榻旁將袍子拿起。
這袍子是用上好的白色錦緞製成,袖口處繡著精緻的雲紋,為著這袍子,沈嫵可是半點兒都不敢馬虎,畢竟傅湛的身份使然,她可不能讓他穿讓人看笑話的袍子。沈嫵見傅湛含笑而已,便曉得這位大爺是讓自己伺候他換衣服來著。剛開始那會兒,沈嫵沒有伺候男人穿衣服的經驗,所以總是手忙腳亂,不過傅湛卻從未嘲笑過她。之後她慢慢熟稔了,心裡也開心,畢竟——傅湛沒有讓別的女人寬衣解帶過。
沈嫵摸到了傅湛的腰際,三兩下就把腰帶給除了下來,然後踮起腳解著傅湛領口下的口子。這龍袍就是太過講究,扣子設得極其繁瑣,為著這事兒,傅湛還特意命人該了龍袍的樣式,將這扣子設的簡單些,這樣一來也容易解。只是今日傅湛穿著的這身是之前的樣式,沈嫵解起來就有些費勁。沈嫵的手抬得高高的,怨傅湛生得太過高大,便嘟囔道:「你彎下腰成不成?」
傅湛雙眸含笑,從善如流。
明黃色的龍袍換下,沈嫵將其擱到黃花梨龍首衣架,然後再為傅湛換上了嶄新的袍子。沈嫵仔仔細細打量著,讓傅湛張開手轉了一圈,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還好合身。」她又看他的臉,長眉入鬢,鳳目含笑,生得豐神俊朗風姿卓然,這幾年又添了幾分沉穩,越發讓人挪不開眼。
四目相對,傅湛忍不住就將唇壓了下來。他順手攬著妻子纖細柔韌的腰肢,把人帶到了綢榻上。沈嫵仰著頭,半推半就的,忽的想起什麼,才推了推他,喘息道:「不成……」
傅湛卻沒有說話,只堵著她的嘴吃著。之後的事情便是順理成章,只是行到關鍵處,卻聽得外頭傳來立夏的聲音:「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皇后娘娘這會兒正休息呢,別吵著娘娘了。」
「唔……傅湛。」沈嫵嚇了一大跳,死死的抱著自家夫君炙熱的身體。
傅湛更是遭罪,倒抽了一口氣,才安撫道:「你放心,他們不會進來的。」
沈嫵聽著自己女兒嘟囔了一句,然後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離開的腳步聲,這才長長呼了一口氣。
雨歇雲收之後,沈嫵不顧身上的酸痛,看著綢榻邊皺巴巴的新袍子,忍不住對著傅湛怨了幾聲。傅湛則是笑著親了親妻子的臉,道:「這袍子洗一洗就成了,朕下回出宮就穿這身,好不好?」
沈嫵聽了還算滿意,見傅湛還要來,忙拒絕道:「快用晚膳了,別鬧了。」
傅湛饜足的「嗯」了一聲。
沈嫵想到什麼,對著傅湛道:「明日儀華郡主要來看母后,咱們要不要好好款待?」儀華郡主是嘉元帝的表妹,亦是傅湛的表姑,同太后的關係一向好。
傅湛知道妻子和母后關係好,除了妻子的性子討喜,更是處處為身邊的人著想。聽了這話,傅湛卻搖了搖頭,「表姑是自己人,不必太客氣。多來宮裡看看母后也不錯,而且——表姑的棋藝精湛,可比你強多了。」
對上傅湛含笑的眼睛,沈嫵伸手捶了他一拳。
儀華郡主的棋藝在晏城都是極有名的,所以和太后的關係一向很好。儀華郡主嫁的是晏城有名的勳貴世家靖國公府,只不過夫君在幾年前因病去世,長女蕭玉繡嫁進了宣平侯府,成了宣平侯世子容琛的妻子。至於嫡子蕭珩,卻是遲遲未娶妻。說起蕭珩,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因沈嫵嫁給傅湛,所以無法再去明遠山莊同韓明淵學畫,韓明淵便收了蕭珩為弟子。這幾年更是帶著蕭珩去遊歷大江南北,若他日學有所成,便是繼承了大齊第一畫師韓明淵的衣缽。
傅湛略有歉意,擁著妻子的身子,沉聲道:「若不是朕,恐怕你可以和韓先生繼續學畫。阿眠,你可曾後悔過?」
難得聽傅湛說這些,沈嫵搖了搖頭,如實道:「若不是嫁給你,我最多也不過和二舅舅多學兩年罷了。興許以後嫁了人,日子也不會過得如現在這般悠閒,更不會有宵宵和曄兒。而且——二舅舅教我的,我一生受用。」說著沈嫵便伸手攬上了自家夫君的脖子,莞爾一笑道,「我只不過是辜負了二舅舅的一番心血,如今見他後繼有人,開心還來不及。只是……若是二舅舅能成家該有多好。」
以前她是不知道,後來也慢慢知曉,她這位二舅舅並非她的親舅舅,而是外祖父的養子,娘親出嫁之前,更是對娘親一片癡心。突然想起自家爹爹看二舅舅劍拔弩張般的眼神,她才不禁有些失笑。
傅湛看著妻子的臉,道:「二舅舅瀟灑自在慣了,恐怕不願意落地生根。再說這話事情要得是緣分,強求不來。」
沈嫵當然明白,忍不住問道:「那……若是你沒有遇見我,是不是也急著成親了?」母后有多疼宵宵和曄兒,她最是清楚不過。這麼喜歡孫兒,肯定催促這傅湛早些成親。所以說傅湛能拖到十九,也算是他的本事。
這話傅湛沒法回答,生怕惹她生氣。作為男人,若是沒法回答女人的問題,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令自己的女人說不出話來。
「唔……傅湛,你先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