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凜不在,紀真覺得水硯堂空了許多,自己又一直在休看不到頭的長假,無事可干,除了折騰小舅子,就掉著花樣折騰京郊那幾個莊子。
梁二偷偷地給紀真送了十萬兩銀票過來,還帶了太子殿下的一句話——紀先生辛苦了。
然後毫不客氣地把他莊子裡那幾個剛調理出來的熟手老農給弄走了,有種棉花的,有種地瓜的,還有研究輪作套種堆肥的。
看紀真莊子裡棉花種的好,還提前給下了一批秋後才要的軍需單子。棉衣,棉被,帽子,護膝,睡袋等等。
薛家留守的男丁還太小(九歲),紀真就毫不客氣給推掉了。
軍需確實賺錢,可是牽連也大。他不可能每一件都盯著人做,一旦被人動了手腳,到時不光西北軍倒霉,薛家會更倒霉。
再說了,棉花是種在他私房莊子裡的,身為一個成功的房地產大亨(目前職業房東),現在他還真不差錢,更不想賺這種費心費力對他來說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錢。
太子接到妹夫帶來的消息,就默默地沉默了一下。紀先生大才,可惜人太懶,不太好用。
太子殿下就考慮著日後該如何做才能請動心愛的紀六元出山。不對,不是出山是出門。也不對,不是出門是出,反正不知道出什麼,只要人出來給他干活就是了。
對於太子,紀真沒有土著古人那種深埋在骨子裡的來自於君臣地位上的敬畏,卻也是十分欣賞和尊重的。太子有能力,會是一個好皇帝。在皇權社會,再沒什麼比一個明君能帶給百姓更多的實惠了。
而這樣一個志在天下的明君,卻在遭遇刺殺身邊危機重重的情況下親身跑來救他,雖說最後可能受到的驚嚇更多。
可惜,上輩子末世十年磨礪早就讓紀真心硬似鐵,也早就讓他遇到了一個心甘情願交付生命和所有的人。太子再好,終究比不得那個可以讓所有人毫不猶豫捨身成仁的將軍。
想起秦少將,紀真低頭微微一笑。十年殺戮,到最後連性命都一起捨掉,這輩子,他只想做一個富貴閒人,和媳婦過過幸福小日子,順便養一個渣黑小舅子。
六月,西北八百裡加急進京。
紀真得了消息,愣了愣,卻又松了口氣。提心吊膽那麼久,終於打過來了。
西北軍三十萬,步兵二十二萬,騎兵八萬。
胡人騎兵十三萬。
必定是一場苦戰。
西北八百裡加急進京,才剛養好身子正憋著氣准備和兒子奪/權的老皇帝瞬間想起十幾年前那場慘烈的紅石堡大戰,他為帝生涯中最大的污點,使得他半生不敢輕言戰事的屈辱之戰。
想起紅石堡,老皇帝就想起了當年前晉陽侯父子三人萬箭穿心死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慘狀。
也想起了自己險些死在胡人刀下被才滿十四歲的少年薛凜救下時的滿身狼狽。
當晚,老皇帝做了一整夜噩夢。有時是被萬箭穿心的前晉陽侯父子三人,有時是沒人救援被胡人砍成一塊塊的自己。
天亮後老皇帝就起不了床了。
御駕親征瞎指揮,害了西北三十萬大軍,害了薛家幾十口,害得薛家嫡枝只剩了兩兄弟,絕了好幾房的嗣。
老皇帝不留下心理陰影才怪了。
西北八百裡加急軍報一封封進了宮,過一遍太子的手,送到老皇帝床頭。
每來一份軍報,老皇帝的病情就加重幾分。
沒多久,老皇帝就出氣多進氣少了。
太子歎一口氣,再不敢拿政事打擾父皇養病,又把太醫全部召進宮,還親自跑去大覺寺請了慧海大師進宮。
特別孝順。
紀真當然也沒被放過,一早就被召進宮了。
紀真只在老皇帝榻前打了個轉,脈都沒摸到就被太子傳了過去。
太子細細地問了一遍他皇帝爹的病情,特別憂心的樣子。
紀真抽著嘴角把他師父和太醫令的診斷糅合在一起說了說。
八月,西北戰事越發凶殘,有勝也有敗。
老皇帝終於駕崩,舉國齊哀。
太子登基,改元嘉平。
太子登基沒多久,彈劾晉陽侯世子薛凜貪功冒進的折子就堆滿了嘉平帝的案頭。
嘉平帝無奈歎氣。薛凜善用奇兵,和尋常將領不同,有的時候打起來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不到最後一刻總給人一種抓不住頭緒的感覺。而西北軍中就有一個當初老皇帝安插/進西北的親信,趙熹,趙家家主的堂弟,趙貴妃的親弟,十一皇子的親舅舅。
十一皇子才三歲,指望不上,老皇帝對趙家十分信任,卻不知趙家早就投靠了四皇子。
四皇子正是元宵節刺殺太子的背後主使人,也是老皇帝最喜歡的兒子,慣會做一副孝順樣子博老皇帝歡心,手裡還握著老皇帝留下的一些力量,據說還有一道誰都不知道內容的遺旨。
紀真就覺得這人怪傻的。老皇帝活著的時候你都上不了位,親爹都死了你還蹦躂什麼,怕帶累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麼!跟大皇子二皇子學學多好,被太子干趴下之後就可老實了,看,現在親王爵位都有了。
手裡攥著老皇帝的遺旨又怎麼樣,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嘉平帝要是想說你是偽造聖旨,你就是偽造聖旨,不是也得是。
在御書房,嘉平帝當著一眾臣子的面把彈劾薛凜的折子指給紀真看。
紀真沉默著跪下,磕一個頭。
嘉平帝叫了平身。
紀真沒為薛凜辯解,只說了一句從前世不知道哪本小說上看來的話:“國朝將士當背朝國門死在沖鋒的路上,不該死在自己人的算計之下。”
嘉平帝瞬間熱血上頭,一下子站了起來。
御書房裡幾個老臣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九月,紀真終於培育出第一株完全變異植物鐵線籐,催熟搓絲,浸藥炮制,合著金線,加兩塊玄鐵打造的護心鏡,織成了一件短袖背心。
然後進宮求了一個差事,去西北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