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裏寂靜無聲,劉順咽了咽口水,朝四周張望了一圈,眾人臉上都夾雜著震驚、恐慌、猶豫、掙扎等複雜的情緒,他猜自己此刻肯定比其他人的臉色更難看。
管家傅吉袖手站在角落裏,沒人敢交頭接耳,劉順看了一眼幾個同伴,咬了咬牙,本來因為昨晚沒睡好就通紅的眼睛更紅,連面孔都變得猙獰起來,如果不是他們將自己綁上船,自己怎麼會面對此時的境況!
心中怨恨滋生,劉順微微顫抖著手臂拿起毛筆,就要往白紙上填寫。
“劉順!你要做什麼?!”
離他最近的一個管事咬牙切齒的低聲質問,他們幾人劉順膽子最小,也最蠢,但是他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拎不清!
傅湉只說要他們寫懷疑的人,卻沒說必須要寫,只要他們口徑統一咬死了沒有懷疑對象,傅湉又能拿他們怎麼樣?
他跟另外的同伴對視一眼,卻發現除了劉順,還有人也低下了頭拿起了毛筆。
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他這才意識到,傅湉的這一手,到底有多可怕。
忽然將他們召集起來,沒有提前的通知,他們也就沒有時間提前準備應對的說辭,又突然給出這樣一道難題,傅吉在上頭看著,自然沒人敢交頭接耳,不能說話,就不能互通消息,他們之間並不是彼此次信任的,只要有一個人帶頭拿起來筆,其他人勢必也會跟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誰都不想自己是落下的那一個。
旁邊的劉順沒有理睬他低聲的警告,已經拿著毛筆在紙上刷刷寫起來,廳堂裏一時間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就只有毛筆在紙上行走的沙沙聲。
管事抹了一把額頭的上汗水,緊緊咬著牙也拿起了毛筆。
紙張收上來的時間比預料中的快,劉順最先動筆,寫好後他微微佝著背走到傅吉面前,討好道:“傅管家,我寫好了,您可要多為我在少東家面前美言幾句。”
其幾人面色一變,狠狠的瞪他一眼,也接連將寫好的紙張交了上去。
這麼一來,紙張很快就收集齊了。
傅吉淡淡說了一句“諸位辛苦了”,就抱著一遝紙離開。下人們換了新的點心酒水上來,卻誰也沒心思吃。
胖管事看著雙手顫抖的劉順笑道:“你們說,少東家要是抓住了人,會怎麼做?”
坐在前排的一個管事陰冷的看他一眼,冷笑一聲又轉回了頭,“很快你就知道了。”
……
傅吉抱著一遝紙去找傅湉。
傅湉離開後其實就去了書房,周傳青跟楚向天都在,三個人一遍吃點心,一遍討論著能揪出哪些人來。
周傳青誇獎道:“你倒是學的挺快。”
“還是周大哥教的好。”傅湉撓撓臉,謙虛道。
楚向天不滿意,“周傳青你少把你那一肚子壞水都倒給傅湉。”
周傳青瞥他一眼,沒有應聲但眼神裏分明寫著:說的好像你肚子裏的壞水就少了一樣。
楚向天額頭青筋直蹦,瞥了一眼捧著糕點的像只小獸一樣慢慢啃的小少爺,在心裏狠狠又給周傳青記上了一筆。
傅吉敲門進來,將一遝紙放在三人面前的書桌上,“都交上來了,這幾份是劉順幾人的。”
從一遝紙中準確的抽出幾張放在傅湉面前,傅吉說道。劉順他們交過來的時候他就將每個人的都記在了心裏,這時候正好可以給傅湉看看。
傅湉臉上的笑容淡下來,拿起紙張挨個看過去,嘴角有些冷漠,他們幾人的紙張上,都一致的寫上了除了自己以外所有同夥的名字。
“你們說,等會兒要是他們知道李管事早就將人供出來了,是什麼表情?”
周傳青扇子在手心一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傅湉將剩下的看完,發現上面寫誰的都有,不過大部分還是寫了劉順的他們幾個名字,看起來大家心裏都門兒清。
“吉叔,你把這些帶上,我們現在過去宣佈答案。”傅湉站起身,笑眯眯道。
楚向天看見他臉上蔫壞的笑容,就覺得著小少爺像只準備出戰的小獸,又囂張又得意,怎麼看怎麼招人喜歡,很想摟在懷裏狠狠揉一把。
傅湉帶著傅吉走遠,楚向天遺憾的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暫時還揉不到。
傅吉離開後,廳堂裏詭異的氣氛也沒有緩解,以劉順幾人為中心,大家都在暗中猜測著,對方是不是寫了自己的名字,暗中波濤洶湧,明面上就沒有一個人願意出聲。
直到傅湉一行人的到來,才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傅湉在太師椅上坐下,笑道:“大家寫的答案我都看過了,現在就讓吉叔來計票,大家也聽一聽結果。”
傅吉點頭,將手中的紙張放在桌上,隨後又拿了一張大寫的白紙出來,開始一張一張的唱票。
“劉順一票,楊武一票,張奇一票……”
他的聲音毫無波動起伏,卻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眾人心頭上。
劉順已經嚇的癱在了位置上,另外幾個人也是臉色發白,底氣不足的像傅湉辯解。
“少東家,這是誣陷……”
傅湉笑著看幾人,甚至還安撫道:“各位放心,我必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他將“好人”兩個字咬的很重,說話的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心虛的低下了頭。
“潘成慶兩票……”傅吉將最後一個名字念完,重新袖著手等待傅湉的指示。
“這是污蔑!”胖管事像是被火燙了屁股一樣蹦起來,潘成慶就是他,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是看個熱鬧的,結果沒想到竟然有人昧著良心寫了自己的名字上去。
“少東家,我可是被冤枉的!”潘成慶訕笑道:“您可要明察秋毫,不能被小人蒙蔽了!”
傅湉始終帶著笑,安撫朝潘成慶點點頭,“潘管事放心,其實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他笑眯眯的說道:“其實李管事後來又良心發現,將同謀的名單告訴了我,只是我記性不好,一時給忘了……”
將李管事親手寫的認罪狀拿出來,傅湉滿臉無辜道:“大家不會怪我吧?”
眾人:“……”
周傳青撞了楚向天一下,小聲道:“你瞅瞅這表情,是不是跟你學的?”
手裏還坑著人,臉上就能笑眯眯的問人介不介意,接著再把人往死裏坑,這副老狐狸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楚向天這個缺德玩意兒。
周傳青心裏嘖嘖兩聲,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認罪狀一出來,劉順就崩潰了。
昨晚的輾轉反側加上今天的無形逼迫,他繃緊的神經在聽到李管事已經供出他們後就徹底斷掉了,如果說之前他還存有一絲僥倖,現在就只求著傅湉能從輕發落。
他連滾帶爬的撲到傅湉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饒道:“我招,我都招,求少東家網開一面,我家裏還有老母跟剛出生的幼子……”
傅湉臉上的笑容淡下來,對傅吉道:“讓人將他們待帶下去吧,連同李管事的罪狀一起送到官府去。”
“是。”傅吉帶著幾個壯實下人將劉順幾人強行帶了出去,剩下的管事們惴惴不安的看著沒有離開意思的傅湉,等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傅湉將桌上的紙張拿起來,信手翻了翻,緩緩道:“這裏面寫的,我都看過了……”
“我也知道,除了劉管事他們幾個,渾水摸魚的人還有……”
聽著他這番話,所有人都抹了一把汗,有的人已經心虛的垂下了頭。
“但是水至清則無魚,”傅湉繼續道:“這一次我就不追究了,不過……如果有下次,各位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眾人諾諾的點頭,沒人敢接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聽他說。
“好了,既然劉管事幾人已經伏法,我們現在就來說一說正事。”
傅湉不緊不慢道:“這次召各位前來,其實是為了變革現有的一些章程,按原來的章程辦事的結果各位也親眼看到了,只會滋生越來越多的蛀蟲。”
“所有我有一些想法,大家聽一聽,如果有缺漏,各位可以提出更好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