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之楠突然有點惱,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橫衝直撞似的鼓噪。他硬著頭皮說:「那繼續補檔啊,我還有很多電視劇和綜藝。」
秦魏宇:「都看過了。」
紀之楠別開目光:「不信。」
秦魏宇輕輕一笑:「你可以檢查。」
怎……怎麼檢查?
紀之楠被他這聲低笑弄得渾身毛孔都炸開了,手指上的力氣不由得加大,恨不能把衣服摳個洞出來。
「再說,」秦魏宇又道,「我想見的是你本人。」
紀之楠覺得更不自在,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處落,沒什麼底氣地小聲說:「明天有粉絲探班,你跟他們一起好了。」
秦魏宇居然點頭:「好。」
「我要休息了,你自便。」紀之楠胳膊一甩就要走,他怕再多留一刻臉上就要燒著了。
秦魏宇道:「等一下。」
紀之楠的思想沒想停下,可他的身體聽到聲音後卻條件反射地乖乖站定。
好氣哦。
秦魏宇跟上來,拿出一盒藥遞給他:「晚上吃了再睡。」
紀之楠低頭一看,感冒藥。他訥訥地接過來:「我沒感冒。」
「預防一下也好,淋那麼長時間的雨,可不是鬧著玩的。」
之前光聽聲音感覺不到,現在兩人面對面,紀之楠聞到秦魏宇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他今天在桌上喝了不少,怪不得這會兒表現這麼奇怪。
「嗯,謝謝。」紀之楠把藥揣進口袋裡。
緊接著,秦魏宇向他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掌心。
「幹……幹什麼?」紀之楠嘴角一抽,以為他在向他要錢。
秦魏宇放慢語速道:「戒——指。」
紀之楠這下才相信他是真的喝醉了,不然語氣裡的這撒嬌味兒是怎麼回事?
可他不知道醉鬼葫蘆裡賣什麼藥,慢吞吞把口袋裡的戒指項鏈掏出來,放在秦魏宇手上。
戒指是拍雨戲之前摘下來的,因為衣服單薄,他擔心淋了雨會拍到鏡頭裡,拍完了就放在口袋裡忘了戴回去。
醉鬼得了戒指,繼續指揮:「轉過去。」
誒?紀之楠蒙圈了。
秦魏宇見他不動,乾脆一抬手,把黑繩麻利地套上他的脖子。
溫熱的指尖碰到脖頸上的皮膚,紀之楠覺得又癢又麻,縮頭縮腦地躲。
兩人離得極近,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明晰,兩道呼吸交錯雜糅在一起,氣氛頓時曖昧起來。
秦魏宇仔細地替他把繩子整好,然後左手握住作為掛墜的戒指,過了片刻鬆開,最後飛快地把掛墜從紀之楠領口打開的縫隙中放進去。
因為事先用手掌溫過,所以戒指接觸到胸前的皮膚時一點都不冷。
紀之楠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怔在原地。
「這樣就沒人看見了。」秦魏宇溫聲說,「進去吧,晚安。」
紀之楠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
前半夜看見媽媽在彈琴,美妙的音符從跳躍的指尖傾洩,流水一樣縈繞在耳畔。他想走上前,卻像被定住似的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媽媽的身體變得透明,慢慢消失在眼前,伸手也只抓到飄散在空氣中的浮塵。
接著是小學時在放學的路上撿到的一條小狗,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不過幾天就變得肥嘟嘟,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伸著舌頭溜躂。這天他回家沒看見小狗出來迎接,樓上樓下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去問家裡阿姨,阿姨說小狗被父親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後來他又看見自己踏進教堂,身邊的個子很高,只露一個下巴,看不清臉。他給那人戴上戒指,那人摘下來扔在地上,轉身就走。他立刻跟在後面追,那人跑得極快,他追得很累,吸入肺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胸口抽疼得厲害,他卻離前面那人越來越遠。
醒來後紀之楠喝了三大杯水,迷信地百度了半天周公解夢,有的說預示著即將得到貴人相助,有的說最近恐有災禍注意防範,最籠統的解釋則是——夢境與現實都是相反的。
紀之楠本人比較傾向於最後一個解釋。
由於醒得太早,他又刷了會兒淘寶,下單一個瑜伽墊和一副啞鈴才去洗漱準備上工。這些天盡認真拍戲,把鍛煉身體這個好習慣都丟下了,難怪做夢跑個步都喘成那樣。
收拾完畢下樓,莉莉抱著手在車前等他,看見他來了湊上前來,鬼鬼祟祟道:「紀老師,今天有情況。」
紀之楠立刻警惕:「什麼?」
莉莉眼睛往右面瞟:「那個誰……秦先生,在那邊。」
紀之楠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秦魏宇站在對面的行道樹下,背對著他正在打電話。
紀之楠放鬆下來:「他啊,不是昨天晚上就來了嗎。」
莉莉說:「嗯,住在你樓上。」
紀之楠心想這人還算識相,沒有跟他擠在一個樓層,也沒有在人前說出兩人的關係。想了想道:「他來辦公事,不要管他。」
莉莉點頭,然後壓低聲音說:「剛才他問我,你現在還失眠嗎。」
紀之楠覺得奇怪:「失眠?」頓了頓又問,「你怎麼回答他的?」
莉莉聳肩:「當然實話說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您的枕邊人。」
紀之楠還在思考秦魏宇怎麼知道他睡眠不好的事情,莉莉接著說:「跟您同床共枕度蜜月的是他,問我這個可真好笑。」
紀之楠:「……」
趁著秦魏宇還在打電話,紀之楠匆匆溜上車去往拍攝地點。
上午周茹來電話,說後援會組織的探班粉絲們下午到,到時候抽個空出來跟她們打個招呼就行,盡量不要影響劇組工作,尤其要注意保密這塊。
紀之楠把這事跟導演講了,誰知導演非常大方地說沒必要藏著掖著,就穿著戲服出去讓姑娘們拍,這點圖透不會影響劇組工作,順便還能做個小宣傳,兩全其美。
紀之楠下午和劉雨卿演對手戲,是沈彥安回憶中與兒時的青梅竹馬在林中相遇的那場。彼時的沈彥安風度翩翩,君子端方又不乏豪爽率真的少年意氣,劉雨卿飾演的官家小姐則知書達禮,內斂含蓄,兩人均傾心於對方,卻不約而同地選擇藏於心中,不表達出來。
紀之楠覺得十幾歲少年那種含羞帶怯、想隱藏又不經意洩露在臉上的狀態不好把握,於是從中午就開始醞釀情緒。
粉絲們來的時候正好在拍那場戲,他們在劇組工作人員的要求下收起相機,噤聲觀看。
只見紀之楠右手執劍,在空氣中挽了個利落的劍花,將劍收進劍鞘,然後立身回眸。
初春的暖風吹來,桃花樹下的少年衣袂翩翩,眉目如畫,明亮的眼睛裡似含著一汪清泉,波光輕輕一顫便牽動人心。
粉絲姑娘們看得入神,恨不能化身為沈彥安的心上人,哪怕一秒也甘願。
混在粉絲堆裡的秦魏宇也呆在那裡,心口像被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撓來撓去,酥癢的悸動像電流竄遍全身,佔據了他所有的感官。
這不是他第一次真切體會到這種感覺。
從前的他因為害怕淪陷,將自己封鎖在狹小的方寸間,不接納任何在計劃以外的感情,自以為是地將它視作無用之物拒之門外。
如今的他開始學著直面內心,並且清楚地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
其實見到紀小星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
紀之楠披了件外套,走到場邊跟粉絲們說話。
「楠楠你怎麼可以這麼好看!」
「等電視劇播了我要把這段截下來每天舔。」
「楠楠是不是又瘦了?別再減肥啦。」
粉絲們無腦吹完之後就開始喋喋不休地關心,紀之楠點頭一一應下,心裡暖意融融。他已經很久沒有跟粉絲如此近距離接觸,剛出道的時候還經常面對面說話,後來人氣變高,這種機會就越來越少了。
接著又跟粉絲們說了些之後的工作安排,她們便開始給在場的演職人員分發應援物。這是後援會提前準備好的,大多是些水果甜點之類的食物,目的在於幫紀之楠在劇組里拉好感。
女孩們個個心靈手巧,每份應援物上都打了一個漂亮喜慶的蝴蝶結,拿到東西的工作人員都讚不絕口。
分發完畢,最後把屬於紀之楠特別的那份交給他。
「這是蛋糕……奶茶……水果……記得快點吃,不然就不新鮮啦。」粉絲代表認真叮囑道。
紀之楠笑她們還沒多大年紀就跟老太太一樣嘮叨,姑娘們紅著臉笑作一團。
「誒對了,差點忘了。」邊上一個小粉絲妹子拿出一盒感冒沖劑,「這個,一天三頓。」
紀之楠疑惑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感冒了?」
他從小懼怕打針吃藥,尤其是大顆的膠囊,到了嘴裡嚥不下吐不出的,一看見就發怵。昨天晚上那誰給的藥他就沒有吃,哪知道半夜鼻子就不通了,今天一直在打噴嚏流鼻涕,滋味相當不好受。
「是那個男粉哥哥說的,他有事要先走,讓我們轉交給你。」小粉絲說。
「男粉?」紀之楠滿頭問號。出道三年多他幾乎只有女性粉絲,從未在公開場合見到過什麼男粉絲。
「是呀,」小粉絲眼睛發光,「個子很高,特別帥,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劇組的演員來著!」
旁邊的後援會代表拽了拽花癡小粉絲的衣角,遮掩般地對紀之楠道:「沒有你帥的,你們是不同的類型。」
她以為紀之楠收起笑容是因為小粉絲誇別人帥,所以不高興了。
紀之楠其實是害怕,問:「他還說什麼了嗎?」
「讓你好好照顧自己,需要什麼就說一聲,還有如果想他了就發條微博,他會抽時間來看你。」
紀之楠聽得心驚肉跳,這個變態是想包養他嗎?
傍晚收工的時候收到秦魏宇發來的消息:【我剛到家,這邊也升溫了,臥室換了新的床單和薄被子,等你回來】
紀之楠反覆讀了幾遍,總覺得這條信息跟之前的不太一樣,可具體不同在哪裡,他又說不太上來。
影視城的戲拍完後、轉外景之前會有五六天的休息時間,他還沒想好去哪兒。他平時很宅,沒有工作的時間幾乎都待在家裡度過,一時真想不出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說到家,紀之楠又想起秦魏宇發來的「等你回家」。還有昨天晚上的那句「想你了」。
他泡了一杯感冒沖劑,咕咚咕咚喝下去,冒了一身汗,分不清哪些是熱出來的,哪些是因為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