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報嚴重失誤,通訊無法接通的情況下,孤身一人被困冰甲獸潮的元帥,平安回地到了他所守護著的帝國。
看到那艘傷痕累累的、兇悍而猙獰的純黑色機甲出現在陰沉天際 ,整個帝國都在絕望中清醒,陷入了難以自製的狂喜。
早在一天前,政府就已發出最高級別預警,遠比上一次規模更大的冰甲獸潮即將入侵,將會成為帝國三百年來面臨最致命的危機。
和危機預警同時發佈的,還有元帥因情報失誤親往探查,目前失聯情況不明的聲明。
皇帝震怒,提供錯誤情報的官員被撤職查辦,卻依然無法壓制軍心浮動,民眾早已驚恐地亂作一團。
冰甲獸耐寒,力量也具有寒冷屬性。它們的身體極為堅硬,除了下腹巴掌大的柔軟外全身都被硬甲包覆,甚至能輕易無視超粒子炮的近距離轟擊。加上反應敏捷迅速,常成群出動,是最令人膽寒的恐怖異獸。
上一次小型的冰甲獸潮來襲,就讓軍部折損大半,元帥都受了重傷,昏迷了一個星期才恢復意識。
這一次的規模遠超之前,星際航票轉眼被搶購一空,沒有能力逃離星球的民眾焦灼整夜,已經陷入了無限絕望的恐慌。
——可就在這個時候,失聯的元帥竟然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甚至還以不可抗拒的強悍姿態,牢牢護住了異獸可能來襲方向的領空。
往日能把小孩子輕易嚇哭的純黑機甲,這一次卻成了無數人眼中的希望。人們瘋狂地湧上街頭,跳躍歡呼著,盡力想讓他們的元帥看到下方的殷切期待。
顧歸站在瞭望窗前。
這樣的恐慌其實有些過了頭——冰甲獸雖然強悍,可也不是沒有弱點,又不喜歡挖洞在地下生存。只要提前躲入防護措施,最多只是在獸潮的摧殘下損失慘重些,還不至於就到滅頂之災。
倒像是有人刻意煽動一樣。
先用假情報讓他身陷險地,再向軍隊和民眾公佈這個殘酷的消息,在所有人都恐慌到極點的時候,權利無疑最容易更迭交替。
至於民眾的損失,傷亡的數目,戰爭的花耗,都不被計算在內。
所以他實在不喜歡政治。
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顧歸回身,朝睡醒了的小妻子張開手臂,冷峻面龐瞬間柔和成融融溫存:“睡好了沒有?”
陸池秋彎起眉眼,腳步輕快地跑過去,撲入元帥張開的懷抱裏,額頭輕抵在他頸間。
雖然情勢緊急,顧歸卻依然忍不住綻開笑容,低頭親了親他的頭髮,抱著人放在特製的安全座椅裏,抵上額頭溫存蹭著:“想好了,一定要跟著我?”
陸池秋目光亮起來,翹起唇角,抬臂抱住他:“想好了,不讓跟就鬧。”
這還是第一軍團長被踹回銀色機甲之前偷偷教他的,還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元帥最怕這個,要是再不好用,就用舌頭狂甩對方的嘴唇。
最後幾個字被系統強制消音了,還是他看口型才隱約猜出的內容。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著小妻子一本正經地說要鬧,顧歸禁不住輕笑出聲。抱著他貼了貼臉頰,正要開口,忽然若有所察地望向窗外。
黑壓壓的冰甲獸潮,已經在雲邊隱隱露出蹤影。
重新有了主心骨的軍部瞬間振奮,一掃此前頹勢,反而迸發出了更加激烈的湧動戰意。
民眾迅速被轉移進庇護所,軍團長齊齊待命。二十多艘機甲騰空而起,攔在戰線的第一排,各軍團在元帥雷厲風行的命令下各司其職,黑洞洞的炮口森林一樣豎起來。
純黑的機甲帶著一身的傷痕,驕傲而沉默地堅守在最前方,將所有人攔在身後。
獸潮呼嘯著遮蔽天空。
*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一天一夜。
在星際邊緣打過一架,沒能占到便宜的冰甲獸群其實已隱隱萌生退意。
宇宙中可以搶奪的棲息區域還有很多,即使放棄這一處,也依然有很多備選的星球。對於處在食物鏈上層的冰甲獸來說,不一定就要死磕在這個純黑色的龐然大物所執意攔阻的道路上。
更何況還有長著血盆大口嚇死獸的嗜血藤。
但這顆星球確實很近,看起來很宜居,溫度適宜,又有豐富的食物資源……
為首的冰甲獸頭領轉動著有限的思維,艱難斟酌究竟該帶領獸群何去何從,忽然察覺到頭頂有陰影漫過。
冰甲獸頭領下意識抬頭,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帶著一團馬賽克探下來,朝它友好地揮了揮帶血槽的鋒銳葉片。
“嗷嗷鵝嗚嗚嘰——!”
冰甲獸頭領眼淚橫飛,身形驟然射遠,帶著整個族群飛快挑頭,一溜煙消失在了遼遠的天際。
上一刻還在殊死搏鬥,做好了準備背水一戰的二十來個軍團長,遲疑著停下了操控機甲的手。
在過往的戰鬥中,確實會有極低的概率遇到這種情況——異獸的智力水準要比人類低出很多,偶爾會被其他的因素所吸引,忽然退出戰鬥。有人專門做過研究,可能是由於同類的召喚,可能是發現了最合口味的獵物,也可能是忽然改變了主意,打算去搶奪更好的棲息地。
不論哪一種,對宇宙生物中相對處於弱勢,只想守住家園的人類而言,都是最幸運的變故。
危機消弭,恐慌也隨之散去。
雖然由於防守倉促,依然造成了不小的損失,狂暴獸潮造成的傷亡也堪稱慘烈。但對於軍隊和民眾而言,這樣的結果已經遠比家園覆滅好出太多。
凱旋歸來的機甲隊伍,也順理成章地受到了皇帝親自引領的盛大歡迎。
雖然僥倖順利地存活下來,人們的心裏卻都很清楚,如果不是元帥及時趕回,他們很可能連這一天都支撐不住。在冰甲獸改變主意撤離之前,就已經被獸潮徹底攻陷。
一想到之前對元帥身份的質疑,有不少人都不禁生出強烈愧疚。
當某項過於堅實的守護維持太久時,它本身的存在就會被漸漸淡忘。
一切似乎都變得習以為常。於是開始被傳言和煽動漸漸左右。不滿,質疑,抵觸,自毀長城——這是歷史上經常會發生的事。
但當這份守護真的一度險些消失,隨之而來的又是堪稱絕命的危機時,人們就會重新記起它的必要來。
和這種必要相比,元帥是不是alpha這種事,實在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再說了,元帥怎麼可能不是alpha。沒見他多喜歡那個皇上賜婚的純種omega嗎?天天都愛不釋手地擱在懷裏抱著,特意買了幢新房不說,連戰鬥的時候都要一起帶在身邊——
一起帶在……身邊??
羸弱嬌貴的omega是無法承受機甲的高強度壓迫的,更不要說這樣激烈的戰鬥強度,身體會在撞擊中當場崩潰,甚至直接死亡也說不定 。
人們忽然意識到違和感源自於哪里,面面相覷半晌,所有目光都愕然集中,落在那個被元帥抱回家就好像再沒用過腿的omega身上。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那都是一個看上去極為標準的omega。五官眉眼精都致柔和,腰脊清瘦單薄,顯得柔弱又安靜,乖乖巧巧的,被元帥清冷的氣息整個包裹著,除了實在尤為撥動人心,第一眼倒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的雙手牢牢抱著元帥的肩頸,雖然沒露出正臉,卻分明看得出身體狀況很好,沒有受到機甲和戰鬥的任何影響,還在很精神地同元帥說著悄悄話。
元帥下了機甲,走出兩步就停下。在無數或激動殷切、或叵測忌憚的目光中,耐心地低下頭,和他的小妻子的腦袋湊到一塊兒。
飛行攝像頭極具人工智慧地拉近,給了兩人一個清晰的側寫,連兩個人的交談也隱約從直播的歡迎儀式中斷斷續續傳來。
“罰的重了……”
“要長記性……危險。就關一天,給你上星網,空調開二十二度,可以蓋棉被,喝熱牛奶……”
“可是小鳥——”
“小鳥還讓你喂,一會兒去買星光森林蛋糕,買三塊。我明天不上班了,陪你在小黑屋……”
冒著小心心的飛行攝像頭螢幕暫態一黑 ,對著元帥的腦袋一頓暴錘,畫面也隨之中斷。
正在反思的民眾:……
他們元帥肯定是個alpha。
烽火戲諸侯那種。
小小的爭論以元帥當眾在元帥夫人臉上啾了一口告終,莫名其妙襲擊元帥的飛行攝像頭慘遭逮捕,被拔掉電源扔進了儲存室,又換上了個本本分分的老實攝像頭繼續轉播。
哄好了小妻子的元帥容光煥發,目光爍爍地迎上皇帝的儀仗,萬民歡呼,帝國的軍隊又一次成功保護了星球和家園。
……
軍部裏的氣氛,卻遠沒有外面的歡快和熱烈。
“我們接受到匿名舉報,元帥閣下。您的夫人在辦公室徒手按碎了一張辦公桌,並且脅迫您的屬下在無調令的情況下啟動機甲,險些造成極大的混亂和恐慌,影響極端惡劣。”
監察部長神色冷淡,嚴厲的目光落在剛被顧歸抱回來的年輕omega身上。
“我們合理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並且有必要將他帶走調查,希望您能配合。”
從一開始就有所預料,陸燈並不意外。抿了唇角撐起身,準備跟著糾察隊離開,卻被驟然添了力道的手臂攔回身後懷抱。
“那是後勤給的桌子偷工減料,這東西一按就碎,和我夫人有什麼關係?”
顧歸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峰,順手又敲碎了一張桌子。拉過陸池秋兩隻手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確認了沒有傷痕才放心,卻依然捧到唇邊小心地吹了吹:“用哪兒按的,疼了沒有?”
陸燈微怔,抬頭迎上他的視線,卻被溫柔深徹的瞳光所溫柔包裹,一併溺入了深黑的瞳底裏。
心尖柔柔軟軟地蕩開一絲波紋,陸池秋抿起唇角,彎著眉眼輕快地搖了搖頭。
明亮的光芒透過安靜溫潤,隨著小妻子的笑容不加掩飾地綻開,顧歸眼中笑意愈濃,屈指點點他鼻尖:“至於第一軍團長的事,是他太疏於鍛煉才會被人脅迫,我已經把他關了禁閉,讓他好好反省了。”
“元帥閣下!”
監察部長沒心思和他打太極,咬牙上前一步:“希望您能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和惡劣程度!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個omega,他——”
“他是我妻子,他是不是omega,還需要你來告訴我?”
顧歸眼底劃過利芒,一手護著陸池秋,精神力釋放開來,兇悍巨雕瞬間將監察部長撲倒在地,利爪將他牢牢扣住。
“沒人規定了只有alpha才能站著活!我不和你們爭,你們怎麼盤算我,怎麼暗中使絆子都沒有關係。但是要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我不介意讓你們這些alpha,一個個都嘗嘗當omega的滋味……”
他的眼底寒芒一閃,殺氣毫不掩飾地噴湧出來:“記住了嗎?”
監察部長被鋒銳鷹爪牢牢按著,根本不敢再開口,嚇得整個人抖成一團。
顧歸落下目光,把人抱起來,才站起身,卻又被門外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陛下,希望你不是也來說這件事的。”
就只是想和自己的小妻子回家安安生生小黑屋,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難。
顧歸抱著懷裏的小妻子,看著面前的皇帝,蹙緊眉峰目色不虞:“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回家了。”
“你就先讓我帶回去做個檢查——就研究一下!誰說試用期一個月的?不是很感謝我的好意但是不想成家嗎?”
皇帝和顧歸是少年時的同學,一起翻牆上樹掏鳥蛋的交情,看他臉色陰沉,就忍不住撇嘴:“不想成家就把人還回來,好像你把人家關了小黑屋,就真能給人家標記了似的——”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顧歸精神力巨鷹一翅膀捂住了嘴。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煩人。
自家小妻子明明力挽狂瀾,危機時刻冷靜果斷及時出手,不僅救了自己一命,也拯救了整個面臨險境的帝國。這些人偏偏抓著不小心按碎了一個木頭桌子,把一個軍團長打得哭爹喊娘交出機甲,又用柔嫩翠綠的小青藤嚇跑了一群冰甲獸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不放。
這個混蛋皇帝甚至還給他的小妻子用傷害身體的強制遮蔽劑!
顧歸瞳色愈沉,將人越發往懷裏回護進去。稍一沉吟,索性點開光腦調出便簽,俐落寫下幾行字,凝實懟進皇帝懷裏。
“什——什麼東西?”
皇帝就只是單純想看看那個變異的小omega到底有多厲害,措手不及接了,下意識抬頭追問。
“假條,五十五天的,不打仗別叫我。”
帝國元帥沉著臉色應了一聲,順手掏出雪鬆系列香水的玻璃分裝瓶,照著地上狠狠一摔。玻璃瓶應聲碎裂,嗆人的高濃度香氣轉眼蔓延開來。
顧歸神色清冷,單手撥開愣怔的皇帝,大步往外走出去。
“我發情了,瞭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