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貴看著抬腳就往大廳走的顧攸寧,心裡猛地一顫悠,連忙吩咐小廝去前面把侍衛都調過來,一會兒要是王妃要殺人,千萬要攔住,然後告訴人,要是王爺回來,即刻請王爺去大廳。
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七皇子再怎麼不招人待見那也是七皇子,真要被王妃弄死在玟王府了,可不得了了。
吩咐完以後,成貴趕緊快走了幾步,略微躬身小心翼翼地跟在顧攸寧身邊,他緊張地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暗自觀察了一下顧攸寧的表情,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氣急敗壞,他原本以為王妃恨七皇子入骨,這個時候肯定恨不得去拼命,卻不想顧攸寧雖然臉色陰沉,但是卻很平靜。
顧攸寧穿著一件煙青色的長衫,領口有些松怠,精緻優雅的脖頸露在外面,上面端著一張過分美豔的臉,白皙的皮膚如同寒玉一般泛著冷光,他最近清瘦了許多,眼角眉梢看得出來疲憊之態,但仍然腰板挺得筆直,美目冷肅,嘴角微挑,極致豔麗的五官越發透著令人心悸的涼薄和不可一世。
相對於略微疲憊的顧攸寧來說,平常總是囂張無比的七皇子就狼狽了許多。
別說他昏迷的這幾天,就是這一階段楚越從來沒有好好睡過一個安穩覺,此時站在玟王府的大廳裡,他以拳抵唇正在猛烈地咳嗽著,他現在的身體早就已經內外掏空,如今必須得好好將養,可是他才剛剛醒來,就執意要往玟王府跑,這會子吹了冷風,胸口一陣鬱結,就覺得渾身氣血不通。
顧攸寧看著面容枯槁的楚越,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悠的一下露出個笑容,成貴站在旁邊看愣住,但是他眨巴眨巴眼睛再看的時候,卻發現那一抹微笑已經不見了,顧攸寧又已經沉下臉面無表情地盯著楚越看。
彷彿剛才的那一抹笑容從來沒有出現過,成貴有些愣神,回想到剛才看見的情景,只覺得王妃那緋色的薄唇彎出來的弧度,路著陰森和怨毒,彷彿地獄裡的惡鬼一樣詭異可怖。
顧攸寧站在門口盯著楚越半天,才冷笑地開口:「七皇子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楚越原本背對著門口,這是聽見有人說話,渾身猛地一震,立即轉身看去,看了眼顧攸寧,又往他身後看去,過了半晌,他才重新將目光放在顧攸寧身上,僵硬地問道:「他呢……」
楚越啞著嗓子,臉色也蒼白得如同白紙一樣。
「……」顧攸寧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垂下眼簾,突然低聲說道:「七皇子在問誰?」
「……兼雨」,楚越有些急切地朝著顧攸寧走了一步:「兼雨呢?!!!!!!」
「他……」顧攸寧慢慢地抬頭,神色哀傷地看向楚越,很久很久之後才輕輕地說道:「他死了……」
顧攸寧人活兩世,沒有經歷過什麼大苦大悲,但是卻透徹了世間蒼涼,胸中也沒有慈心點墨,他想守護的想保護的只有身邊的幾個人而已。
看著楚越瞬間如同五雷轟頂的呆滯樣子,顧攸寧心裡就泛起一絲扭曲的變態的痛快。
「是我最後害了他……是我讓穆雲漢救他,我想讓他想起來,可是……」,顧攸寧低著頭,聲音哽咽悲傷,帶著些許細碎的哭腔,那極盡傷感卻又要在外人面前努力隱忍的樣子,真實的如同真的一般,他目光含淚,儘量地讓自己語氣平靜,但是仍然掩蓋不住顫抖的嘴唇:「可是他記起來以後就更加痛苦,最終還是…還是自殺了……」
楚越呆滯地看著顧攸寧,突然踉蹌地往前走了一步,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突然撲通一下單膝跪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七皇子府跟來的人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他,卻被楚越神經質地推開。
楚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伸手擦了擦嘴角,緩慢地起身,如同行動遲緩的老人一般,他抬頭雙目通紅地看向顧攸寧,固執地說道:「怎麼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
「事到如今……我騙你有什麼意思,就算是他活著,你們也不可能走到一起……」顧攸寧抿著嘴角:「我今天來見你,和你說這些,無非就是兼雨死之前對我說,不想我為難你,所以我…所以我放過你……」
顧攸甯望向楚越的目光帶著恨意,但是終究忍了下來:「我不想他魂不得安……」
說著,顧攸寧從衣袖裡拿出一對兒手鐲,是那對鑲著藥玉的福壽祿,楚越曾經親手扣在兼雨手腕上的。
顧攸寧將一隻攥在手裡,把另一隻遞給楚越,說道:「這是他臨死前戴的,原本說沒有鑰匙打不開,我讓穆雲漢打開了,現在給我留一個,給你一個,算是個念想吧。」
楚越怔怔的接過手鐲,直勾勾地盯著看了半晌,然後親昵地用手指摩挲一下上面的藥玉,似乎在感受上面的溫度,眼淚措不及防地掉下來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般,低著頭只看著手中的手鐲,突然又嘔出一口血,然後開始拼命地咳嗽,弓著腰咳嗽得幾乎碾不開身體。
七皇子府的人急得團團轉,顧攸寧只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
楚豫滿嘴的血,咳得滿頭冷汗,眼淚和汗水摻和在一起,看著就讓人揪心,他身邊的人想扶他起來,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只攥著手鐲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腳步虛浮地往出走,七皇子府的人趕緊跟在身邊,可是楚越目光渙散,渾身好像都沒有精氣神,唯有攥著手鐲的手異常的用力。
顧攸甯盯著楚越踉蹌地背影,半晌臉上才慢慢地浮現出一絲頑劣惡毒的嘲笑:「你瞧他那個慫樣,真把自己當成天下第一大情聖了。」
成貴站在旁邊早就已經瞠目結舌,他以為王妃就算不與七皇子拼命,也會極盡冷嘲熱諷地怒斥他一頓,但是事實上他低估了顧攸寧的手段與城府。
不!!!
不應該是他!!!
應該是所有人,就算是玟王也未必見過王妃這樣的一面!!!!
原本平靜地古井不波,後來又哀傷的痛徹心扉,現在卻又高高在上如同神佛,或生或死,隨他予取予求。
顧攸寧看了眼還緩不過來的成貴,好笑地哼了一聲,然後將手中的手鐲扔到成貴身上。
成貴嚇了一跳,趕緊慌忙地接住,就聽見顧攸寧不屑而嫌惡地說道:「這東西我看著就心煩,賞給你了。」
「謝…謝王妃。」成貴接了連忙謝恩。
顧攸寧點點頭,抬頭看向門外的燦爛陽光,沉沉地歎了口氣。
他從來就不信什麼「死是最解脫的事情,有些時候活著才是最痛苦的」,顧攸寧一點都不信,所以面對楚越來說,無論他怎麼活著,只要他喘著氣呢,顧攸寧心裡就不會痛快,只要他死才最解氣。
但是現在七皇子卻不能死,太子被廢,三皇子流放,若是七皇子現在也死了,那麼雖然看似只剩下玟王一個皇子了,但是卻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如今皇帝總算是開始慢慢地相信楚豫,斷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
他整理一下衣服,動作優雅而矜持,然後轉頭看向成貴:「王爺還沒有回來?」
「剛…剛才有人來報說匈奴的左賢王到長安覲見,王爺可能是有事耽擱了,派人回來說讓王妃自己先吃飯,不必等他了。」
「這樣啊……」顧攸寧沉吟一下,然後吩咐道:「那備車,我帶兼雨去穆雲漢那裡玩兒。」
「是,奴才這就去。」
成貴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出去,誰知顧攸寧突然皺了皺眉,喊住他,說道:「我領著兼雨出去,難免會被人看到,知會一聲,不准別人亂嚼舌根,至少七皇子那邊得先瞞著一段時間才行。」
顧攸寧一邊往出走,一邊輕佻地笑著:「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情深~~~~~~」
「是。」
成貴深深地低下頭,趕緊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