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長大後的傅杳。
盡管還顯青澀,眉眼間的高傲卻一如既往。她行至山洞前,喚了兩聲,一隻碩大的靈獸便出現在她面前,親昵地蹭了蹭她手背。
傅杳喂了靈獸一些吃食,終於朝裡走去。
洞內的景象不曾變換。還是布滿血汙的狹窄洞身,匍匐在地的怪物。洞外世事變遷,他的世界一成不變。
傅杳手腕戴著一串手鏈,那串手鏈可以讓她的手穿過結界。她從芥子空間裡取出一些吃食,伸手遞進去,喊他:“喂,小怪物,吃飯了。”
還是怪物的百裡貅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傅杳等了半天,眉眼一擰:“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可是求了爹爹許久,他才答應讓我隔段時間給你送些吃食!”
百裡貅還是沒動靜,只是他所處的地面突然迸射出一束白光,光芒將他包裹起來。地面顯出一個紋路複雜的陣法,他就被困在這個陣法中,半點動彈不得。
他的身體開始獸化,骨骼扭曲刺破皮肉,全身上下都被道道黑氣覆蓋。
那黑氣仿佛絲線,每一根都勒進血肉裡。他的身體被勒得四分五裂,皮肉掉落,鮮血淋漓。
可那些傷口又迅速恢復,只是還未長出新肉,就在黑氣的纏繞下再次分崩開裂。
就這樣反反覆複,極盡折磨。
而陣法中那束淡淡的白光逐漸變了顏色,像汲取了營養,光芒甚至濃鬱到透出一抹翠色的綠。
折磨終於停止,百裡貅整個身體都被血汙覆蓋,成了一個血人。這樣巨大的痛苦,他卻未曾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抬手抹了抹眼皮上的血,抬頭時露出一雙麻木的眼睛,然後伸出滿是血汙的雙手,抓起面前的吃食,塞進嘴裡。
洞外的傅杳已經被這番景象嚇得面色慘白。
她第一次看見陣法啟動。
臉上神情幾經變換,眼裡的愧疚終歸還是被某種複雜情緒取代,但語氣卻放溫和了許多:“夠不夠吃?還要嗎?你還想吃什麽,我下次再給你帶。”
百裡貅並不答話,吃完東西又趴了回去。
傅杳走近一些,從芥子裡摸出一瓶上好的傷藥放進去:“不知你用不用得上,哪裡疼的話就擦一擦。”
一隻蝴蝶從洞前飛過,恰好在她收手的瞬間從未縫合的結界處飛了進去。傅杳沒注意,方才濃鬱的惡臭血腥味從結界飄出來,她皺眉捂著口鼻,不想再看見這幅慘象,轉身匆匆離開了。
蝴蝶在狹小的洞內飛了半天,發現飛不出去了,隻好停在面前一根手指上。
百裡貅歪了歪腦袋,睜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蝴蝶。他連呼吸都放輕了,好像怕一呼氣,那隻蝴蝶就會飛走。
傅杳杳聽到夢裡有一個聲音在自言自語:
——他生來就是我宗門的陣眼,要是沒有他,我歸元宗的靈脈就保不住了。前幾日見到艮山派那群弟子,竟然窮得到處打牙祭,我可不要過像他們那樣窮困潦倒的日子!不過是個怪物,我今後對他好一些便是了。
傅杳杳想,她大概知道為什麽傅杳會異想天開地認為百裡貅愛她了。
不光因為外界的謠傳,更因為他們曾經有過的這段淵源。
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對他釋放“善舉”的人,她跟爹爹祖父都不一樣,她給他送水送藥送吃食,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關照過他。
在高傲的歸元宗大小姐心中,“陣眼”理應為此感恩。
而百裡貅後來的行為更坐實了她的猜想。他逃出來後,殺光了歸元宗的人,卻唯獨沒有傷她一分一毫。只不過是囚禁罷了,像之前歸元宗對他做的那樣。
所以她一邊仇恨,一邊又為這份獨一無二的區別對待自得。
就是這份與生俱來的高傲讓她從未意識到,區區送水送食的舉動,怎麽可能抵得過三百多年極盡折磨的囚禁。
她自以為的善舉,不過是為自己的愧疚開脫。她分明知道宗門對他做了什麽,但為了宗門的繁榮,她如她的祖輩一樣,默許了這種行為。
哪怕一次,一瞬間,一個念頭,她從未想過放他出來。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火光,熊熊大火燒毀了整座後山,傅杳杳如墜火海,滾燙的熱度直接把她從夢中燒醒。
猛一睜眼,百裡貅那張蒼白如雪神情暴躁的臉就出現在她眼前。他蹲在她面前,黑發垂落,像墨一樣鋪在她身上,好像要將她淹沒。
傅杳杳嚇得媽呀一聲。
百裡貅很滿意她的反映,暴躁都散了不少,但眉眼還是不耐煩地擰著:“你把我的魚都吃光了?”
傅杳杳結結巴巴:“沒……沒有啊,就吃了,四五六七條吧……”
百裡貅冷笑一聲:“你倒是敢吃。”
他眼光掃向一旁。
傅杳杳也跟著看過去,這一看大驚失色。
星垣倒在她旁邊,全身通紅,像蒸熟的蝦,皺著眉滿臉痛苦。罐罐也睡著,耳朵尖一點粉紅,睡得倒是很香。
借著水池,傅杳杳看見自己也面色緋紅,像喝醉了一樣。難怪她會被熱醒!
她趕緊把星垣扶起來,肌膚相觸,燙得她一個激靈,她著急問百裡貅:“她怎麽了?”
百裡貅不緊不慢地說:“她就要爆體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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