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光線不好,陳又是個路癡,變成一隻死鳥,還是個路癡,沒有遊戲裡那種跟隨的技能,他飛著飛著,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兒飛了。
陳又隨意找了個地方停下來,左邊的鳥爪子抓抓右邊,他難得的認真起來,一雙小小的鳥眼環顧四周。
這裡是個夜市,喧鬧的很,放眼望去都是擺地攤的,大多是賣的仿單和小飾品,是個女孩子過來,連男朋友都會甩丟或者牽錯的天堂。
陳又慌慌張張的走動,不小心踩著一個攤位,小妹在熱情的跟一對情侶推銷抱枕,這裡的人都看不到黑鳥。
真好啊。
陳又飛到炸豆腐的攤位,聞著香味,他吞口水,在心裡召喚小金毛,“老四,那個長相思餐廳在哪個位置啊?”
系統說,“你問的哪個長相思?國內十幾二十家。”
陳又的上下兩個啄哢哢碰到一起,“別跟我貧,我現在很煩,出人命了你不知道麼,嚴肅點。”
系統說,“知道出了人命,你還在看臭豆腐?”
陳又厚顏無恥的舉起我愛臭豆腐,臭豆腐愛我的大旗子,吃貨無罪,而且他也只是順便看兩眼,流幾滴口水,“快點說,我要當一回好市民,呸,市鳥,為員警叔叔出一份力。”
系統說,“在九點半的位置。”
陳又要哭了,跟他一個智障說什麼九點半,有意思嗎?完全沒有啊,他想了想說,“你搞一條線吧,從餐廳的一頭牽過來,綁我的鳥爪子上面,我就沿著那條線飛。”
系統說,“那多麻煩,不如我讓你瞬間移動?”
陳又的鳥眼睛瞬間一亮,“真的啊?”
系統說,“假的。”
陳又,“……”
系統說,“別總想著走捷徑,人生在世,都是彎彎繞繞的路,哪有什麼捷徑可走,還不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
陳又一臉懵逼的被喂了一碗心靈雞湯,還帶著機械味。
得,我說不過,你贏了。
陳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常欽去的那個長相思餐廳,他在外面飛啊飛的,雖然自己死了,但還是會被人看到,萬一餐廳裡面就有快死的人,那完啦。
對方會對自己小夥伴說,“快看啊臥槽,好大一隻大黑鳥飛進來了!”
小夥伴呢,肯定是會跟著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後就露出一張黑人問號臉,不帶這麼玩的。
對方不知道啊,十有**要激動的抓著小夥伴的手搖晃,“我的天啦,那黑鳥的嘴巴好長好尖,啊啊啊啊啊它在看我——”
小夥伴會投過去一個“你有病吧”的眼神。
人生處處都是奇妙的點,倆人很有可能因為一隻大黑鳥友盡。
陳又抖抖一身鳥毛,算了算了,不要幹壞事了,他還是在外面守著吧。
餐廳的客人一**的進去,一**的離開,霓虹燈閃爍不停,很調皮地把來往的車輛,行人都戳上迷朦的色調。
陳又困了,他把鳥嘴一張,打了個哈欠,怎麼還不出來啊?十幾秒後,餐廳裡頭出來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倆人還是最萌身高差,喲呵,登對著呢。
常欽跟員工們打了招呼就開車走了。
陳又正要飛上車頂,就聽到有個聲音,“明星姐,什麼時候做老闆娘啊?”
他停下飛行的步伐,決定聽一聽,看是什麼牛鬼蛇神。
程明星略帶警告的看一眼同事們,那份警告背後,還有點東西,是喜悅和默認,她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還以為就自己知道,“瞎說什麼呢,老闆是有心上人的。”
陳又撲著大翅膀,對,就是我。
有個員工說,“不可能吧,這些年我們都沒見哪個女的來餐廳找過老闆,也沒聽說老闆跟誰在一塊兒。”
另外一個說就是啊,“明星姐是最早來長相思的,現在開了這麼家分店,老闆還讓你來做總店的管理工作,那種放心是只對自己人才有的啦。”
陳死鳥不高興了。
知道什麼,你們老闆是基佬,骨灰級的基佬,他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就喜歡我。
那幾個員工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咿咿呀呀的唱著戲,累了一天,指望在睡覺靠八卦的力量活動活動大腦,促進一下血液迴圈。
“不是有句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嗎,老闆要是真有個女朋友,就算是再神秘,也不可能一點跡象都不露出來。”
“對的,那些演藝圈的名人搞隱婚,談個戀愛拉個小手都藏著掖著,最後還不是被發現了。”
“明星姐,是不是你搞錯了啊,壓根就沒有人那個人存在?”
程明星把包挎在肩上,眼中掠過一抹恰到好處的憂傷,“也許是……已經過世了吧。”
誰過世了?老子活的好好的呢,陳又一愣,不好,他死了,還是只死鳥,哎,我可憐的炮兒啊,這個世界怕是要見不著了。
畢竟他有個沒法說的物種,他家親愛的再愛他,也沒辦法對一隻死鳥幹出喪心病狂的事。
陳又一想到這裡,就覺得世界末日來了,他的嘴巴好長好尖的,隨隨便跟常欽打個波都會引起醫療事故,想抱一抱常欽那精瘦的小蠻腰,可惜爪子太短,還張不太開,想靠在常欽懷裡睡覺吧,要面臨第二天早上被壓出便便,成為鳥餅的風險。
這還怎麼一起愉快的玩耍啊?
陳又從不能打炮的絕望境地出來,那幾個人還在說,也不怕趕不上最後一班公車。
幸好是晚上,程明星那通紅的臉被夜色遮蓋,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看面相不是心機深的那種女孩子,還挺可愛的。
“行了,越說越離譜了,都回去吧,明天見。”
“老闆娘明天見。”
幾個員工跟程明星打了招呼,相互圈著胳膊有說有笑的往站牌那裡走。
程明星是個管理人員,有車的,是輛甲殼蟲,齊聚漂亮,柔美,俐落,在車流裡頭絕對是一道奪人眼球的風景線。
她打開車門坐進去,控制不住的笑笑,“老闆娘……這稱呼聽起來……”
話聲戛然而止。
程明星臉上的笑意凝固,臉色也白了幾分,她沒將最後半段說出口,是忌憚,也是對自己的警醒,不要因為別人的幾句玩笑就跟個白癡一樣陷進去,把自己逼到死胡同裡面。
陳又看著甲殼蟲混進車流,很快就要脫離視線範圍,他突然一個激靈,糟糕,忘記大事了。
沒有再多耽擱,陳又趕忙飛去常欽的住處。
是套獨棟的房子,小別墅的戶型,帶花園,游泳池,還有個陽光房,雖然跟豪門的豪宅不能比,但是裡頭應有盡有,設計上面也用了很多心思,就連花園的路燈都非常有情調。
常欽剛回來,發現陽臺的大黑鳥不見了,他莫名的有點失落,只是轉瞬即逝,快的來不及捕捉。
看看瓷磚地上的那些糞便,常欽的面色瞬間陰沉,一句粗口從舌尖上蹦出,他去拿東西過來擦洗,中途有好幾次被薰的快背過氣去。
不知道那黑鳥吃了什麼,糞便的氣味很難聞,腥臭不說,還很濃郁,往頭腦裡鑽。
常欽收拾完地面,就去洗手,翻來覆去的洗,明明帶了手套,還是感覺自己手上黏糊糊的,他被那只黑鳥搞出陰影了。
“老婆,我下午在路邊看到一隻鳥關在籠子裡,我就去把籠子門打開,讓鳥飛走,沒想到它一路跟著我飛回來了。”
“我開門叫它走,它不走,在我面前表演轉圈和倒立,還給我把拖鞋銜過來,我看它是被之前的主人教過的,能聽懂我的意思,就讓它去陽臺待著。”
常欽一根根的搓著手指,像是要把一層皮給搓掉,他有些委屈,也有些憤怒,“我吃碗面的時間,那鳥就在陽臺拉了一地。”
“老婆,我可能是太寂寞了,連一隻鳥經過,都起了想留著打發時間的心思,你到底什麼時候過來啊?我在這裡給你開了餐廳,裝了一個家,什麼都給你準備好了,一等就是十幾年,再等下去,我又老了,我還想在這個世界多陪陪你呢。”
長歎一聲,常欽關掉水龍頭,拽下來毛巾擦著搓紅的雙手,別讓他再看見那只黑鳥,否則……
“叮叮,叮叮叮——”
外面響著聲音,是玻璃被撞才會發出來的響動,常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尋聲去看,眼睛一瞪。
陽臺的窗戶忘了關,飛進來一隻黑乎乎的大東西,在那不停地亂叮,沒開燈,他都知道是那只大黑鳥,氣味飄過來了。
常欽想到之前收拾的糞便,他的胃裡極速翻滾,左右看看,找個什麼東西把鳥打出去。
陳又的嘴巴很痛,還是在堅持啄玻璃門,開門啊大寶貝。
下一刻,他往後飛,他家大寶貝拿著拖把幹往他這邊揮過來了,那架勢是要把他打下來,再拎著丟垃圾桶裡。
操,家暴是可恥的你曉不曉得?
陳又左躲右閃,他這副鳥身生前吃太多了,體型很肥,飛起來沒那麼敏捷,面積大,目標好瞄準,再加上陽臺就這麼大點地方,跟廣場沒法比,飛了一會兒,翅膀就被打到了,他啪嘰掉下來,好疼,都是死鳥了還不放過他。
說好的死了就沒有知覺了呢?
常欽看到黑鳥在地上撲騰,想要飛起來,但是翅膀受傷了,只是掙扎了幾下,沒有成功。
他把黑鳥的一隻鳥爪子拎起來,丟出窗外。
陳又跟一隻破布雞般的被丟到草叢裡,吃了一嘴巴的土,苦肉計都不管用,看來天要亡我。
把陽臺的紗窗拉上,常欽去泡澡睡覺。
夜裡,常欽做了個夢,是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夢到那個人。
在夢裡,那個人站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說他不善良,還說自己最討厭沒有愛心的人。
驚醒後,常欽一身冷汗,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瞳孔還處在渙散的狀態,嚇到了。
那個人說討厭他,這句話對他來說,就算是夢,都不能接受。
還說要分手,常欽的唇角壓壓,眉間籠罩一層陰霾,一點點沉入眼底,寵溺浮現上來,他笑笑,“在夢裡都那麼調皮啊……”
早上,不到六點,天都亮的讓人恐慌,感覺只是閉了一下眼睛,一晚上都過去了。
陳又再草叢裡躺屍,被太陽射著,也沒變成一隻金鳥,還是黑不溜秋的,很不討人喜歡,換成他自己,也嫌棄。
花園裡的鳥雀在那跟路過的同胞們嘰嘰喳喳,說這家男主人特別帥,眼睛很迷人,腿好長,內褲的顏色是黑白灰,還說如果想看,待會兒男主人就會放到陽臺上晾著,可以去摸摸啊。
陳又氣的抓地,不要臉,那是老子的男人!
不多時,陽臺那裡傳來動靜,很受愛戴的男主人出來了。
花園裡的鳥雀們紛紛擺出花癡樣,尤其是母鳥們,在那哎呀呀哦呵呵,激動的不行,一天就指著這個活了。
它們看到男主人拉開紗窗,好像在看什麼。
附近的幾隻鳥雀都覺得很奇怪,那裡沒東西哎,男主人這是在欣賞花草嗎?
其實不是,它們喜愛的男主人在瞪著一隻大黑鳥,神情是說不出的怪異。
陳又維持著貴妃醉酒的姿勢,小眼睛瞅著陽臺上的男人,只要你讓我進去,我就原諒你昨晚打我翅膀的事。
常欽想到那個夢,他的唇角抽搐,按著紗窗的手頓了頓,沒有再拉上。
陳又見男人轉身去客廳,留了一扇窗戶給自己,他開開心心的站起來撲扇撲扇翅膀,飛進窗戶。
客廳裡的常欽扭頭,面色陰沉,“你的糞便奇臭無比。”
陳又的鳥嘴動動,廢話,糞便那是肯定臭的啊,難不成還香噴噴的?
真是的,看你噁心那樣,信不信等你認出我以後,你每天的日常就是清理我的糞便,還會微笑著跟我討論,“啊寶貝,你什麼時候拉出一個心形圖案出來,我很期待。”
常欽突然笑起來,弧度悚然,“再把糞便拉到地上,我就把你埋在花園。”
狠狠打了個哆嗦,陳又現在是只鳥,不能不慫,他顫顫巍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常欽垂了垂眼,去洗手間洗漱,出來時溫和許多。
一個人住,也不請個阿姨,什麼都是自己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動作熟練的進廚房洗米,放水,又洗了兩個雞蛋擱裡面,按上插頭,調到煮粥的那個選項。
做完這些,常欽換上運動服,他彎腰穿運動鞋的時候,詭異的覺得屁股後面發涼。
陳又在瞅著呢,好翹啊,想拍一拍。
常欽站直身子,那種感覺就消失了,他出去,上不遠處的江邊跑步。
陳又飛在後面,他的眼睛一直放在跑動的高大身影上面,覺得對方被早晨的太陽那麼一照,特溫暖,讓他忍不住想一頭栽進去。
不過以他現在的形狀,還沒栽進去,就會被拎著丟到江裡去了。
系統突然冒出來,“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沒忘。”陳又邊飛邊說,“我沒有機會把那個司機的車牌告訴常欽。”
系統說,“你不是很會拉嗎,可以用便便把車牌號擺出來。”
陳又說,“得了吧,你以為我沒試過麼?一開始我想用便便把我是你老婆這幾個字擺出來給常欽看,還腦補他看了又驚又喜,把我舉高高的場景,發現根本不行。”
系統默餓一會兒,“你竟然真的試了?”
明明是沒有起伏的冰冷機械音,卻給人一種鄙視的感覺。
陳又,“……”
他發現男人跑了很遠,趕緊扇著翅膀追上去,繞到對方前面擋著,上上下下小幅度的飛動。
常欽的呼吸平緩,絲毫不見跑步後的吃力,“你有事要說?”
陳又小雞啄米的點頭。
通過跟程明星的聊天,知道八哥可以跟人差不多,常欽見怪不怪了,他捋起額前的碎發,手掌擦過上面的細汗,“說吧。”
陳又好煩的,腦子沒有問題的八哥有人教了,都會說很多很多話,他就只會說“大大”,關於這一點,他現在懷疑,可能是這副鳥身的腦子不好使。
常欽斜眼,“不說就讓開。”
陳又急的團團轉,他無意間撇到不遠處的樹木,就飛過去,從地上銜了一根長短粗細都很合適的樹枝,用嘴巴固定著去男人面前寫寫畫畫。
常欽的眉毛挑挑,良久才不確定的問,“車牌號?”
陳又繼續小雞啄米,激動的樹枝都掉了下來,真棒,要不是我現在不方便,肯定給你一個麼麼。
常欽的眼皮抬抬,“什麼意思?”
陳又的脖子一歪,做了個咽氣的動作。
常欽,“……”
他沉吟片刻,“你是要告訴我,擁有這個車牌號的主人死了?”
陳又搖頭,想像力,想像力啊。
他飛下來,在那串車牌號旁邊一會兒抬起爪子,一會兒扇一下翅膀,比劃的很抽象。
常欽看在眼裡,只覺得滑稽,“我說,大八哥,你是不是該減肥了?”
陳又渾身僵硬。
嫌他的糞便臭,還嫌他胖,呵呵,你行,真行。
對啊,車牌號可以寫出來,那別的也可以啊!陳又激動的去銜樹枝,在男人面前寫了“我是你老婆我來啦”這幾個字,出來的就是xxxxxxxx。
限制,又是限制,系統特麼的在玩他。
常欽沒當回事,就繼續跑步,回住處吃早餐,裝的兩碗,雞蛋也是兩個,還有兩碟子小菜,分別是鹹菜,和涼拌黃瓜絲。
“這鹹菜是我在另一家買的,味道比較接近大伯家的,我買了一罐子。”
常欽習慣對著空氣說話,好像對面坐著個人似的,這麼做,能讓他不那麼寂寞,乏味,“那家的鹹菜有好幾種,還賣小黃魚。”
陳又嘴饞,哈喇子都要遞到地上去了。
常欽瞥見大黑鳥站在餐桌的邊緣,他的眼神警告,“誰讓你上來的,下去!”
陳又的眼睛只有那盤鹹菜。
“你想吃?”常欽提到那個人,語氣是溫柔的,“這個是我老婆愛吃的,沒你的份。”
陳又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個大傻叉,你老婆我眼睛都看直了,你呢,就不能動動腦子麼?以前的你是多麼聰明啊,別不是跟我混的時間長了,智商也下降了吧?
常欽拿起一個雞蛋在桌上敲敲,剝著蛋殼說,“八哥是吃蟲子的吧,自己上花園找去。”
陳又成了黑鳥雕塑,紋絲不動,我不要吃蟲子,我要吃鹹菜和雞蛋。
常欽吃一口雞蛋,隱隱感受到了大黑鳥身上的怨念,他側頭,大概是真的沒有說話的人,竟然想多說兩句,“你的主人都讓你吃?”
陳又張嘴,“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常欽嗤笑,“爸爸?這是你主人的惡趣味?”
陳又呵呵,我還是你大爺呢。
常欽把小米粥喝完,他去廚房裝了一碗回來,發現大黑鳥不見了,地上有一個黑點,是鹹菜。
端著粥呆滯半響,常欽鐵青著臉低罵出聲,“媽的。”
這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八哥恐怕不比程明星家裡的那只笨,都會偷菜吃了。
無法無天,像那個人一樣。
常欽眼中的戾氣消失,神情也變的柔軟,他笑著搖頭,“算了,昨晚我打了那只鳥一下,你就跑到我的夢裡罵我,指責我的不是,我哪還敢動手啊……”
陳又在花園吃鹹菜,兩隻爪子上都是,他一點點的吃完了,還把爪子舔舔,心滿意足的找水喝去了。
幾天後,常欽去餐廳的時候,聽到員工們在小聲議論著什麼,客人也投過來打量的目光,沒有惡意,但是也挺怪的。
程明星過來,壓低了聲音說,“老闆,有個事您還不知道吧,當時那個說蝦有問題的客人失蹤了。”
常欽的眉頭動動,“是嗎?”
“嗯。”程明星說,“員警剛走,他們說晚點再過來一趟,大概是想跟您聊聊。”
她咬唇,“老闆,您這兩天別上網啊,網上那些人都在胡說八道,全是一群鍵盤俠,什麼都不知道就在跟風。”
常欽接過員工遞過來的杯子喝口水,“你這麼一說,我還就想看看。”
“……”程明星擔憂的說,“網路暴力很可怕的,老闆您還是別看了。”
她一直是感情空窗期,餐廳下班後沒有什麼事做了,有個時間就在網上泡著,見過不止一件因為網路暴力換上憂鬱症發生悲劇的。
在其他人看來,不覺得有什麼,甚至會認為把不認識的人說的做的太當回事是很可笑的一種行為,自殘自殺都是自找的,完全沒必要。
管誰誰誰怎麼說的,只要做好自己,就別去看,別去想網上的東西,把時間都放在眼前,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旁觀者和當事人在面對同一件事的時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理。
她看不慣,也理解不了落井下石,盲目跟風,不分青紅皂白就亂說一通,滿口噴糞的那群人是什麼想法,可能是在現實生活中積攢了壓力和陰暗,想要通過網路這個途徑散發出去。
反正誰也不知道誰,可以肆無忌憚,不用遮遮掩掩。
程明星的思緒回籠,男人已經拿起了手機,她的眼皮跳跳,怕對方看到網上的爭議會不舒服。
別人不清楚,她知道,這長相思在這個男人心裡,有著重要的意義。
因為每次對方提起來的時候,眼睛裡的東西都跟其他時候不一樣,是溫柔。
常欽刷著帖子,從始至終都面不改色,他放下手機,若無其事的繼續喝水。
程明星抽抽嘴,驚歎道,“老闆,您的心態真好。”
常欽說,“你是沒見過心態更好的。”
程明星不信,“有比您的心態還好好的?誰啊?”
常欽沉默了。
那個人的心態總是很好,像春夏秋冬的陽光,影響著他。
女人的直覺告訴程明星,真有那個人存在。
一直沒有出現,要麼是嫁人了,要麼是已逝,要麼是……找不到。
程明星想,不管是哪一點,時隔這麼多年,也應該放下了才是。
執念誰都有,對某個人某樣東西某個事,但是會有一個時間範圍。
不可能深入骨髓。
那就不是執念,是一種病態的念頭。
十點多的時候,幾個員警來餐廳,常欽帶他們去後面的辦公室。
其中一人用公式化的口吻說,“常先生,打擾您一下,我們這裡有幾個問題想問您。”
常欽昂首。
那人示意後面一人做筆錄,“請問您認識這張照片上的男人嗎?”
常欽看一眼,“來過餐廳。”
那人按照流程問,“常先生的餐廳遠近聞名,客人會有很多,為什麼您會一眼就能認出來?”
常欽按照流程回答,“幾天前他在餐廳用餐,說蝦有問題,我底下員工給我打電話,我過來跟他溝通了一下。”
那人問,“當時有其他客人在場嗎?”
常欽點根煙,“多了。”
那人跟幾個同伴交流過後,問道,“常先生,能不能調用一下貴餐廳的監控?”
常欽站起來,帶他們去了保安室。
餐廳裡各個角度都按了監控,記錄著上下兩層發生的一切。
日期調回12號晚上7點多,餐廳一樓的一幕幕都在重播。
包括常欽跟程明星一起進餐廳,去和那個中年人溝通,周圍客人的騷動。
之後是婦人離開,中年人也跟著走出餐廳。
這是餐廳裡面的監控,就停在7點25分56秒。
不等那個警員開口,常欽就叫人翻出餐廳外面的監控畫面。
光線有點暗,畫面顯示,中年人出了餐廳就婦人爭吵,7點41分09秒,婦人坐車離開。
中年人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到這裡,都被餐廳門口的監控拍攝下來了。
那警員要求重播,還是看不太清那輛計程車的車牌號。
不過這也不難,路上都是監控。
那幾人走後,常欽半眯著眼一口一口抽煙,聽到對方提起車牌號的時候,他想到了八哥告訴他的一串數位加字母。
常欽將煙夾著,在煙灰缸邊緣磕磕,“就是這輛車?”
他吸一口煙,動手掐滅,嗤了聲,“八哥,你想當偵探鳥還是怎麼?”
“命運豈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他喃喃,“連我都不能……”
警方調查的結果是,在xx路段,那輛計程車失蹤了,再發現時,是在yy路段,副駕駛座上已經不見中年人。
他們去了計程車司機的地址,把人帶回局裡審問,對方一五一十的回答,說是中年人在xx路上下了車。
那個路段有兩個死角。
警方想查一下計程車,發現車子洗過,獲取的有效指紋只有司機。
中年人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司機有疑點,但是沒有證據。
案子停滯不前。
陳又天天聽同胞們嘰嘰喳喳瞭解進展,臥槽,那個司機果然是離開的角色。
麻煩了。
他是個路癡,忘了司機埋屍的地點了,只記得是在山裡。
“444,你說我要怎麼弄啊?”
“少管閒事。”
陳又說,“我看著那人被殺被埋,什麼也不管,心裡過意不去啊。”
系統說,“人各有命,我說過,你男人也說過,長點記性。”
陳又,“……”
話是那麼說,陳又還是不想坐視不管,他就飛去警局蹲點。
他錯了,忘了他家親愛的是個三觀不正的人,內心黑暗,心理扭曲,正義感這東西是絕對沒有的。
陳又決定這次自己來。
他一直等啊等,終於等到一個年輕人,是那個什麼中隊的。
對方能看見自己,說明要死了。
陳又感慨一番,寫車牌號給年輕人看。
年輕人的關注點錯了,“你會寫字啊,真了不起,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八哥。”
陳又想翻白眼了。
年輕人咦了一聲,“這不是那個司機的車牌號嗎?”
陳又不斷點頭。
年輕人的眼睛瞪圓,“你還能聽懂我的話?臥槽,你該不會是看見了什麼吧?”
陳又繼續點頭。
年輕人的神色嚴肅,“走,你帶我去!”
陳又想想,反正是去找屍體,一個人也夠了,等找到了再把屍體一驗,會發現上面有司機的指紋。
年輕人搞來一輛車,陳又在前面帶路,四五十分鐘後,車子開到山腳下。
電話響了,年輕人騰出手接,“張隊,我正好要找你,我這裡有一個線索,是一隻八哥提供的,哈哈哈哈哈真的,我沒瞎扯,現在我人就在山腳下,馬上上山了,你就等著我把這案子破了吧,不是名字叫八哥,是一隻鳥……”
轟的一聲,山體崩塌,年輕人和車一起被活埋了。
就只是一瞬間的事。
陳又嚇的翅膀一顫,垂直掉在地上,癱了。
好可怕。
陳又的小眼睛濕了,哭的稀裡嘩啦的。
系統說,“別自責,那年輕人就是今天死,死因也是這個。”
陳又哭著說,“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可是我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
“要不是我去找那個人,他就不會來這個地方,也就不會被活埋了。”
系統說,“這是他回家的路。”
“你出不出現,他都會開車經過這個地方,遭遇滑坡,被活埋。”
陳又愣住了。
這麼說,真的跟他沒有關係?
系統說,“命是不能改的。”
那就好那就好,陳又的心裡好受多了,他緩了一會兒,才飛出事發地點。
現在發生山體滑坡,埋屍的點找不到了。
難怪當時那個司機看不到他。
滑坡的事故發生後不久,接電話的中隊隊長就帶人過來了,大老爺們紅了眼眶。
常欽是看新聞知道的,他並不關心,這個世界的誰誰誰是貧窮,是富有,是被病魔纏身,被債務逼瘋等等,都跟他沒關係。
他在等自己的愛人,就這一件事。
陽臺飛進來一隻大黑鳥,一頭撞到沙發裡。
常欽,“……”
“八哥,你怎麼又來我這兒了?”
陳死鳥窩著不動。
“十幾天不見,你身上的味道更難聞了。”
常欽用腳去踢,“起來。”
陳死鳥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奄奄一息的,很可憐。
常欽皺眉,這是要死了?他放下腿,盯著黑鳥,轉頭去上網搜索。
流鼻涕眼淚,鳥毛蓬鬆,感冒了。
常欽發神經的去沖一碗感冒沖劑,“喝掉。”
陳又瞥一眼,聞著味兒就知道是什麼,他又沒感冒,不喝。
常欽把碗放桌上,“不喝拉倒。”
他抱著胳膊,涼涼的說,“滾出去,別把一身細菌帶到我的沙發上。”
陳又瞪過去。
可惜眼睛太小,沒什麼效果。
常欽看到黑鳥的爪子又黑又望,還沾了泥,他的額角鼓動。
沙發要換了。
陳又最後還是被拎到陽臺去了,可憐的,在外面受到了驚嚇回家,都沒有一個抱抱。
除了不會像愛鳥人士那麼逗鳥,照顧鳥,常欽倒也沒有再對黑鳥動過手。
但是不允許碰任何一樣傢俱。
陳又就呵呵,他記著了,不急,真的,一點都不急,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兩個多月後,陳又在外面溜達,見到了那個司機。
他還以為對方會像上次那樣看不見他,沒想到這次不是。
司機剛喝完喜酒,嘴裡叼著根煙,“是只八哥啊,長的還真胖,你家主人對你不錯啊。”
他咂嘴,往地上啐了一口,“真特麼的,這年頭鳥都過的比人好,下輩子當鳥得了。”
陳又僵在半空,這人看到他了。
果然還是法網恢恢啊。
週五,一條新聞在電視上播報,失蹤將近四個月的中年人屍體被挖出來,司機被捕,案子破了。
原來警方是從幾年前的一起案子裡得到的線索,發現是同一個嫌疑人,這才直接兩人抓回去審了出來。
陳又明白了,他只是命運的旁觀者,系統說的沒錯,人各有命。
一場大雨降臨,花園裡的鳥雀想躲進陽臺避雨,可惜玻璃窗都關上了。
陳死鳥隔著玻璃窗看同胞們撞上來,又嘰嘰喳喳的飛走,他得意的飛動。
特殊待遇就是好。
客廳裡,常親在吃蘋果,看電影,是動作片,刷刷刷,嗖嗖嗖,看不見刀劍,敵人就潰不成軍,咿咿呀呀說不行了。
陳又目不轉睛,看的不是電影,那個對他沒有吸引力,他看太多了,都一個套路。
他看的是男人手裡的蘋果,想吃對方嘴裡的。
黑鳥一直看著,像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常欽咬了一小塊蘋果,拿手裡往空中一扔。
陳又準確的張嘴接住,哢哢就給吃了,我還要。
常欽又給他咬了一小塊,調笑道,“你一隻八哥,還喜歡吃蘋果?”
陳又快速吃完,繼續等著餵食。
常欽把剩下的半個蘋果放桌上,眼睛留在電影上面。
他說話了,氣息還是平穩的,“自己吃吧。”
陳又把蘋果叼走,一個勁的啄啄啄。
他把半個蘋果一通空,就躺在地上,兩隻鳥爪子曲在身前,露出滿足的小樣兒。
電影末尾,敵人啊的一聲大叫,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陳又抽空瞄一眼,給出一句評價——演員演技太假,身體不協調,還沒有鏡頭感,最主要的一點是,倆人打鬥的時候,動作太單一化了,不精彩。
也就是這個男人看的下去,換他都能打哈欠睡著了。
常欽要去換一部,扭頭的時候,他怔住了,“是你嗎?”
陳又一個翻滾,從地上站起來,它眨眨眼睛,是我是我是我。
常欽有些出神,“真的是你嗎?”
陳又繼續眨眼睛,真的是我,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良久,常欽扶額,他歎息著輕笑出聲,有些許自嘲,些許苦澀,“老婆,我是不是瘋了,竟然會把一隻鳥當成你。”
陳又嗚咽,不,你沒瘋,真的,你只是智障了,怪我,是我傳染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