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來,跟嬸子說會兒話。」劉嬸子從灰不溜秋的八仙桌底下摸出一個放針線細麻的籃子,拿了一根細細的麻葉撚了撚,然後一邊搓一邊說道,「嬸子知道,你是個好閨女,跟鐵石成親也不會錯待了他。可嬸子今天要告訴你的是,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鐵石的爹娘兄弟都不是省心的主,即使你不防著,也得多個心眼兒……」
其實劉嬸子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大概是把自個年輕時跟劉老漢那些苦日子說了一遍。然後提點這李青暖說了幾句兒她們年輕人不知道的事兒,包括田家老倆當初是怎麼禍害田鐵石,又是怎麼差點把鐵石送進大牢裡。
她不是不放心倆小輩不能好好過日子,只是想給兩個孩子說道說道。按理說這些話就該是閨女的娘在閨女出嫁前細細叮囑的,可王氏那德行,就算真跟青暖說什麼話,也決計不是什麼好聽的。所以她這當媒人,當長輩的,總該嘮叨嘮叨不是?
李青暖把嫁衣疊好,跟手裡的銀簪和胭脂一起放進了灰布包袱裡,然後轉身幫劉嬸兒把沒搓好的麻秸一點點的分開。她明白嬸子的意思,嬸子是怕她性子太軟,過去了被婆婆和嫂子、小叔們欺負,可也就她自己心裡清楚,現在的她雖然接受了村裡人的同情和善意,但骨子裡卻早就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孩了。其實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她看似嬌小好脾氣,可骨子裡最是執拗。
想要欺負她,拿捏她,那她就先把對方弄得人仰馬翻再說。反正田鐵石在那個家裡,也是爹不親娘不愛的主。
雖然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但面對慈眉善目還在諄諄傳授經驗的嬸子,李青暖心裡還是一柔,一邊聽著一邊應下話來。讓嬸子別掛心。
因為農忙,而且李青山又不在家,何氏也是有許多天沒去李家看小姑了。看著天色已經暗了,她先安頓下大郎睡覺,然後拿了蒲扇到街上去。自家的麥子收的也差不多了,按著李家那邊的勞力,估計再有一天也就收完了。到時候,青暖也能騰出幾天時間來待嫁。
心裡一邊琢磨著,何氏一邊往李家走去。路上少不得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娘們兒湊在一起納涼扯皮,倒是也有打聽小姑子的婚事兒的,遇到這樣的情況,她自然也得笑呵呵得說句喜事兒。
大家也知道李青山跟何氏是分家出去得人,所以見她不想細說,也都沒為難。畢竟有爹娘,這事兒她一個做嫂子的,還真插不上手。
何氏先去跟王氏和李老漢打了個招呼,然後在王氏罵罵咧咧的抱怨聲中去了後院兒。她何嘗不曉得王氏的意思,那是嫌自己每次來都不帶東西呢。可她也不想想,這村裡村外,誰家媳婦串門走親每次都帶東西的?再說了,平日裡,自家的孝敬可是不少呢。
進了後院,看著被綁在院子裡的大雁懨懨的,但見了來人還知道撲騰兩下,何氏不由裂開嘴欣慰的笑了笑。田鐵石好生待著小姑,那自家那口子回來,肯定也不會太憋屈。
屋子裡點著小油燈,李青暖正在那縫什麼東西。見嫂子來了,她趕忙拿手裡的針挑了挑燈芯兒。
「你這做什麼活計呢?」何氏可是知道,田鐵石早把小姑要穿戴的東西置辦齊了。不過說起來,這嫁人總要提前準備些小物件的。
聽出了嫂子聲音裡的打趣兒,李青暖臉色一紅,「嫂子,我是看鐵石那衣裳舊了,再怎麼說,成親的時候也得預備兩身新外衫吧。」
好在原身是個幹活兒的能手,這裁剪縫製衣衫的手藝十分嫺熟,就連尺寸都能根據目測計量的差不了多少。其實就算有差,那也不是啥大事兒,反正李青暖也會多放出幾寸來。
何氏接過那件淺灰粗布衣衫看了看,上下撐展,「青暖的手藝還是這麼好,這以後鐵石那愣頭算是有福氣了。」
這會兒因為有人說話了,李青暖倒也不急著縫製衣服了,其實不管她承不承認,隨著成親日子的臨近,這幾天她心裡總是十分忐忑緊張。劉嬸兒雖然也好心的跟自己說過成親的道道,可她畢竟還是跟田鐵石更親,那話裡話外誇鐵石的同時,少不得有敲打的意思。那些話,自己雖然也能聽進去,但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嫂子,我怕我做不好人家的媳婦……」李青暖咬著唇,拉了何氏坐上炕頭,「也不知怎的,我這心裡總覺得不得勁。」
聽了這話,何氏趕緊嚴肅了表情,她雖然不成大事兒,但畢竟是過來人了,這成親的事可馬虎不得。要是只圖離開這個家嫁過去,那只怕小姑最終落得個出了狼窩又進虎窩的下場。
「青暖,嫂子不是外人,你現在跟嫂子說說,你到底想不想嫁給鐵石?你要是不想,嫂子就是拼了好名聲,也少不得跟爹娘說道說道。」如果小姑真的是被逼嫁過去,那自家那口子冤家回來,定然得生出許多事端。李青山的脾氣,她這當媳婦的清楚,絕對是敢動刀砍人的性子。
見何氏表情嚴肅,李青暖的心反而平靜輕鬆了不少。在這裡,她總歸還是有依靠的,所謂長嫂為母,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嫂子,我只是……只是擔心照顧不好他,還會讓他為難……」兩邊的父母長輩是什麼德行,根本不用人說。她知道那漢子疼自己,可女孩子,尤其是待嫁女孩,總是會打心眼兒裡希望能讓別人喜歡。這份帶著希冀和忐忑的心思,不會因為身份和處境的失落而消失。
看小姑神色不像作假,何氏也就放下心來,倆人坐在炕頭分別看在炕櫃上嘮起了嗑。所說的無非是柴米油鹽和成親後那一大攤子的家務事兒,聽著何氏輕柔緩慢的聲音,李青暖也不再糾結那些小心思。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臨走時何氏還偷偷摸摸塞給李青暖一塊帕子,並附在她耳邊說道,「青暖,這是我娘在我臨出嫁時塞給我的,這會兒就給你瞧瞧,你可得好好收著,別被人看見了。」
見人走了,李青暖才下地關了房門,最後還插上門栓並用一根木根頂住了房門。收拾妥當了,她才湊到等下看何氏遞來的帕子,這一看不要緊,只看得她雙頰充血,也得虧何氏走了,不然李青暖還真是羞臊的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呢。
原來那帕子上,畫的是那些子男女之間的私房事兒。
雖然是待嫁,但到底還逃不開下地收麥的活兒。這不,一大早天剛濛濛亮的時候,王氏就在前院吆喝開了。
李青暖穿了衣裳,胡亂的洗了把臉,然後沾了水把辮子梳起來。今兒是最後一塊地了,上午要是幹完,她下午就能再收拾一遍屋子。再有五天,初五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總要在那之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李青暖跟著李老漢和王氏剛到田埂邊上,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其中還帶著田老漢兩口子哭天搶地的聲音。
「大家怎麼都聚在田家的地頭兒了?」王氏幸災樂禍的開口,話音剛落她就率先撂下鐮刀和岔子往那邊走去。要說關心,她是一點沒有,不過前段時間跟張氏撕逼時被對方打了一蹶子,她心裡還記恨著呢。現在有了好戲,她怎麼能不看?
李老漢雖然對閨女的變化不滿,但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田家出了什麼差錯,最後耽誤了閨女的婚事,或者讓閨女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聲,所以見王氏動身,他趕忙也跟了上去。
其實聽到田家那邊的動靜,又借著半明的天色瞅見那邊的陣仗,李青暖心裡也是擔心的很,生怕是田鐵石跟他爹娘起了什麼衝突。這裡畢竟是古代,雖然大家都同情田鐵石的遭遇,可再怎麼說,他要真的跟老人動手,只怕也得犯了人們的忌諱。要是人人家裡都出現受了委屈就動手打老人的孩子,那這禮儀教化,百姓安康也就無從談起了。
還沒等李青暖跟上李老漢的步子,就見一個魁梧的身影匆匆從她身邊跑過去。見沒被注意,她當下愣住了。可還沒等她回神,那個身影像是發覺的什麼,停頓了一下又折了回來。
田鐵石在李青暖跟前立定,抹了一把汗,才匆忙解釋說,「剛剛有人說我爹娘在田裡有事兒,我來看看……」
就算心裡再覺得難受,田鐵石也不會當著李青暖的面兒說家裡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