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都下了學堂,書屋裡只餘下朱秀才一人。手上翻著聖賢書,思緒卻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前幾天他見了那個跟自己有過婚約的婦人,曾經見了人就紅著臉低著頭不敢言語的女孩,終於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長成了那般出眾的模樣。只是,她的眼裡心裡乃至身邊,再也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縱然相遇了,那個已為人婦人母的女子,也只是點頭致意。就算說上兩句話,也不過是為了這學堂的出項。
那個女子,定然不會知道他的心結,不知道她已經成了他心底的一道疤。
「相公,娘讓我來給你送點飯。」包著青藍色白花頭布的婦人柔聲打斷了朱秀才出神的念想。
婦人是鄰村秀才娘本家的閨女范氏,打小是跟著裁縫爹學藝,這會兒早就是十裡八村手工最好的女子。當初朱秀才他娘也是費了不少力氣才說下這門親事,而這媳婦也是個爭臉的,沒過一年就讓她抱上了大胖孫子。
范氏脾性是個柔軟的,對著喜歡拿主意指使人的,好在范氏對她也算是依順,從來沒仗著生了兒子折騰這個家。就算有時候婆婆拿她撒氣,她也只是笑笑而已。
可只有范氏自己心裡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娶了自己進門的那個男人,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她雖然不知道自家男人到底念著誰,也極為聰明的從來不追問不觸碰。
有時候碰上田家兩口子,她也打心眼裡羡慕,夫妻恩愛,相互扶持。尤其是在田鐵石得了銀錢之後,也從不在外面尋花喝酒。人都說田鐵石是個怕媳婦的,可范氏卻知道,那不過是因為心裡惦念著。
若不是真的在意,一個健壯的男人如何不能打得過一個婦人?
看著范氏把溫熱的飯菜擺出來,朱秀才長歎一聲,輕笑著拉了她的手同坐。前二十年,他入了魔障,如今想來,那時候還真是把書讀進了狗肚子裡,還想要效仿娥皇女英。
「你剛剛有了身子,別太操勞。」
他負了一個女子,總不能再負第二個。縱然不是深愛,誰說不能溫情一生?
……
多年之後,朱秀才聽聞嚴家作坊東家逝世,雖然不曾親自去弔唁,但也切切實實的痛哭一場。若是重新來過,他絕不會……
至於不會什麼,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